庭 院（外六首）

◎譚夏陽 Tan Xiayang

庭 院（外六首）

◎譚夏陽 Tan Xiayang

黃昏取消瞭望臺。樹葉簇擁

在歌聲寥落之際

亮出月半彎。

庭院在貯蓄月色：堆積的側影

增加虛無的厚度。

此刻思念遼闊，星星

比人類擁擠，而一個庭院的孤獨

接近于整個世界的孤獨。

那些被時光架空的飛行

在遙望里，與葡萄同時隕落。

我從不清掃院子——

那僅僅是我，臆想中的庭院。

墓志銘錄

他獨自在人間開墾出一個新的天堂。

而他到另一個天堂去

只為印證，人間天堂的實用和美好。

啟示錄

孩子，把你抱在懷里

就像抱著一件美妙的樂器。

我輕輕地拍打，并哼出

古老的謠曲。

而你安靜地睡去，不發出一絲聲響

但你的夢中，必然有個共鳴箱

和諧地應和：你奏響了

世間最為動聽的樂曲，它是無聲的

卻足以使我們陶醉不已……

粵東山中坐雨

這是徐霞客不曾涉足的

山，隱于更深的山中

這是一場遼闊而漫長的雨

最終止于

熱氣升騰的茶盞間——

空山新雨后，天氣晚來秋。

在王維的氣定神閑里

徐霞客疲于奔命

我于山中端坐一個下午

只等來虛空的

晚宴。終究要離開，但也不是

揮一揮衣袖就走——

我還要為老徐記下

這座山，并將偽作，塞進

《徐霞客游記》末章。

繁 花

苦楝花開滿一樹

嘩變的樹冠

嚶嚶嗡嗡地向我展示

美的暴力。有一種喧鬧

并非來自蜜蜂與蝴蝶的造訪

我看見大地的精氣

在樹干里走動，并集結枝頭

等待最后的噴涌——

多么燦爛的盛放！

那一刻，苦楝樹擰開自身的閥門

向世界宣泄

貯蓄了整整一冬的春意

那一刻，我被其中一棵花樹喊住

盡管隔著好多個季節

我還是聽到了

繁花怒放的聲音……

葡萄之夏

夏天球狀的小容器，透明

易碎，蓄滿陰涼

匍匐的莖，秘密運送倦意。

我偷來一個下午的閑暇

用微風翻動書頁

以慵懶對應藤蔓的攀爬。

陽光無疑是散漫的

而葡萄，將光陰斂于自身的

巢：腫脹的身體，充滿

粘稠的慰藉。

我的困惑，在稀釋與過度消解之間

成為一個糾結的困局

譬如暑氣，譬如夏天的果實

陰影在積聚。葡萄架下

我攤開了躺椅

我決定——

虛度這個光影濃重的下午。

天 臺

下午移向天臺。廢置的

花盆，盛滿陰影

淪為野花野草的命運，并不妨礙

金盞菊在陰影中聚攏香氣。

置身于繁華之外

我只想獨守一片荒蕪的心境

秩序在緘默中變化

憂傷，突然變得難以忍受。

我仍留在原地，但此刻，不準備改變

什么：包括仙人掌的渴念

冬天來臨——

植物有它們自己的打算。

譚夏陽，男，1979年出生于廣東陽江，現居廣州，廣告人。詩文散見于《讀庫》、《溫故》、《山花》、《作品》、《廣州文藝》等，曾入選《2003年度最佳散文詩》、《2009文學中國》、《詩選刊2010年度詩歌大展》、《2012年中國散文詩精選》。著有詩集《黑色軟皮抄》、《寂靜的修辭》（與人合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