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法律權威是一個理念與實踐相結合的過程性、機制性概念。法律的至上權威是現代法治的根本性原則。歷史的經驗與教訓以及中國法治建設的現實,要求必須在全社會樹立并堅持法律權威。法律權威可以通過科學立法、嚴格執法、公正司法和全民守法的內生機制與憲制、政治與監督保障的外促機制生成。堅持和維護法律權威必須在國家與社會生活中堅持法律至重、法律至上、法律至威和法律至信。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8477(2015)07-0133-07
作者簡介:李龍(1937—),男,武漢大學人文社科資深教授,博士生導師。孫來清(1974—),男,淮陰師范學院法學院副教授,武漢大學法學院法學理論博士研究生。
一、法律權威的內涵
在西方,“權威”一詞“是從拉丁文auctoritas(威信及創始人)一詞派生出來的名詞。”并且這一概念被認為“在當前的政治科學中具有至關重要的意義。”其代表的就是在各種不同的社會中,那些“在某種場合下人們必須服從的人和規則。這些人就是權威,而這些規則就是法律。” [1](p38-39)在漢語中,“權威”一詞則一般用來指稱某種使人信從的力量和威望。也就是說,無論是在西方還是在中國,權威都意味著被服從。因此,法律權威也就意味著法律應當被視為權威而被人們所服從。那么,人們為什么要服從法律并視其為權威呢?從表面上看,法律權威顯然與法律具有某種權力與威信密不可分。更深層次的問題則在于:法律這種使人們信從的權力與威信從何而來?《牛津法律大詞典》針對此問題的不同回答進行了適當的歸納,即“若一些制度或一系列法律及其中單個的原則或者規則的存在是通過并源于憲法確認的一種或幾種法律淵源,并且法律制度本身規定它是必須適用及遵守的一些權威原則及規則,則它及它們能因此而被認為是有權威的。……另外,若法律原則和規則已被接受,并實際上調整、控制大多數人的行為,人們也認為這些原則和規則是必須被遵守和遵循的,那么,這些法律即具有權威性。……另一種觀點認為法律權威取決于它是否與諸如道德、自然法或者神法之類的外部標準思想相符合。” [2](p90)這些有關法律權威來源的觀點無疑為我們正確把握法律權威的內涵提供了重要的參考。但是,任何偏執于單一視角的認識必然是帶有局限性的。筆者以為,法律權威就是法律規范在社會規范體系中居于核心地位并在國家和社會生活中得到普遍的認同、信任與服從,沒有人置身于法律之外,更無人凌駕于法律之上,人們在進行自身的行為選擇時,法律是其最終的依憑和最高的準則。建基于上述分析,結合我國當前的實際狀況,對法律權威的認識應立足于以下幾個方面:
1.法律權威是一種理念。根據心理學的基本原理,人的行為是受思想支配的,我們作出什么樣的行為選擇,是因為我們有什么樣的思維認識。也就是說,我們之所以選擇一個行為,總有一個選擇的理由、依據,它可以是政治的、道德的、宗教的、習慣的,也可以是法律的,那么,在其它的行為依據與法律產生沖突時,我們應該怎么辦?是堅持法律的權威性,還是政治的、道德的、宗教的、習慣的權威性呢?歷史上,人類曾經選擇過神的權威,也曾選擇過人的權威作為治國理政與行為選擇的依據,但最終都證明了其在實現公平正義,維持社會秩序方面是不堪重任的。法律權威就是在社會發展中,在人類對權威的不斷追求中獲得了其應有的位置,成為近現代以來已經被證明了的最好的選擇方案。也就是說,法律權威是我們作出行為選擇時所堅持的原則,是一種思想的指導。在我們作出一個決策、選擇一個行為或作出一個裁決時,我們腦海里首先出現的就是該決策、行為或裁決是不是合法?有沒有違反法律的精神?是不是堅持了法律的權威?
2.法律權威是一種實踐。法律權威不僅僅表現為一種理念,它也是一種現實的力量,是一種實踐。也就是說,法律的權威性不是僅停留在“紙面上”的,而是現實性的,即法律的規范在國家、社會生活中被遵守,且這些規范一旦被違反,必將給違反者帶來不利,而這種不利亦是規范本身的內容。一直以來,眾多的法學家們也是將法律的權威性與法律的有效性聯系在一起的。凱爾森就認為“法律秩序的效力”要“依靠它的實效”, [3](p137)而所謂的法律實效就是“人們實際上就像根據法律規范規定的應當那樣行為而行為,規范實際上被適用和服從。” [3](p42)法律是人們行為的規范,它的約束力是透過鼓勵或默認合規范的行為選擇,懲罰違反規范的行為選擇來體現的。一旦人們在現實中將法律置于自己的行為選擇理由之外,且這種行為選擇并不會招致法律上的不利后果,法律的有效性顯然就是不存在的,人們也就不會服從于法律,法律的權威也就無從談起。所以說,法律權威不僅是一種宣示,而且是一種現實性的力量。
3.法律權威是一個過程。法律權威不是先驗的,不是靜止的,也不是永恒的,而是動態的,是一個過程,需要持續地維護。誠如人類歷史所證明的,人們將法律作為自己的行為理由,賦予法律以權威性,并不是因為法律存在于人類社會之先,亦不是法律具有某種超能力,而是人類在其社會發展過程中競爭性選擇的結果。但人類發展的歷史也表明,權威的競爭性狀況并不會停止,法律與政治、宗教、人、習俗等等對作為人們行為的最優先理由的競爭將伴隨人類社會始終,法律必須不斷適應發展著的人類社會的物質生活條件,占據競爭性優勢。從現實情況來看,這些競爭性因素的存在也會不斷地對法律的權威提出挑戰,它們也都在試圖取代法律的競爭性優勢,法律若不能時刻保持與社會的適應性,它的權威就會被不斷地侵蝕;另一方面,法律運行的每一環節也關涉其權威,若各個環節井然有序,且環環相扣,那么法律的權威性就會不斷增強,進而形成一個良性循環,反之,法律的權威性則會不斷被削弱,甚或喪失。
4.法律權威是一套機制。法律權威意味著在國家與社會生活中法律是人們行為選擇的最強勁的理由,而獲得這樣一種地位是由其自身的機制來保障的。也就是說,法律權威是種機制體系,是透過一套制度系統來實現的。具體來講,有合法性機制、獎懲機制、效力機制、運行機制等,這樣的一整套機制就使得法律權威具有了內在的說服力與外在的強制力。同時也應注意到,在普遍聯系的方法論下,對法律權威的理解離不開對法律的認識與把握,但對法律權威的理解決不可以將視野僅僅停留在法律層面,而應該持一種體系化或系統化的思維。“徒法不足以自行”,對法律權威的理解必須建立在將法律放在至少兩套機制層面上,即法律體系的自身機制層面以及法律體系與其他系統互動的層面。
二、樹立法律權威是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的必然選擇
1.歷史的經驗與教訓。
在1945年那場著名的“窯洞對”中,毛澤東同志就提出用“民主”來跳出黃炎培先生所提的“歷史周期律”。 ①但當時對于黨的第一代領導集體來講,對民主與法制的認識并不充分,更沒能處理好民主與法制的關系。新中國成立后,雖然著手進行了社會主義的法制建設,很快就制定了以憲法為代表的一批法律法規,但1957年反右派斗爭的擴大化,對憲法中明文規定的,如公民在法律面前一律平等、法院獨立審判等一些法律制度,都進行了嚴厲批判,“開創了自己損害自己法律權威的先例。” [4](p6-11)1959年的反右傾機會主義,進一步傷害了法律的權威,司法部遭到撤銷,使整個國家陷入了法律虛無主義的境地。而隨之而來的“文化大革命”,更是在“徹底砸爛公、檢、法”的口號下,讓法律徹底喪失了權威。這種做法的結果就是社會秩序遭到全面破壞,整個國家都處在一種無政府主義的狀態,人民的基本權利得不到任何保障,也使國家的經濟建設陷入癱瘓,人民生活面臨極大困難。
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在深刻總結十年文革慘痛教訓的基礎上提出了“為了保障人民民主,必須加強法制”的思想,更是提出了“兩個不改變”,即國家的法律制度應“不因領導人的改變而改變,不因領導人的看法和注意力的改變而改變”的法律權威思想。從此中國開始了長達三十多年的社會穩定、經濟發展、政治進步的黃金發展期。黨的十五大正式提出了“建設社會主義法治國家”的思想,黨的十八大將法治確定為“治國理政的基本方式”,十八屆三中全會又提出了中國法治建設的“升級版”, [5](p3-5)即“法治中國”建設。十八屆四中全會更是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建設的目標、任務與措施進行了全面的闡釋。建設法治國家已成為社會共識,法律權威亦得到了廣泛認同。中國的經濟總量也在2010年躍居世界第二位,而貨物貿易總量在2013年已躍居世界第一,我國亦已成為名副其實的大國,昂首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實現了自近代以來幾代中國人的夢想。新中國六十多年的發展歷程告訴我們,什么時候法律獲得了權威,法治有了保障,什么時候經濟就發展,社會就進步;什么時候法律喪失權威,法治被破壞,什么時候經濟就衰退,社會就混亂。
2.現實需求。經過三十多年的發展,我國的法治建設“取得歷史性成就”,《決定》在肯定取得成就的同時,也深刻地認識到當前我國法治建設所面臨的困難:“有的法律法規未能全面反映客觀規律和人民意愿,針對性、可操作性不強,立法工作中部門化傾向、爭權諉責現象較為突出;有法不依、執法不嚴、違法不究現象比較嚴重,執法體制權責脫節、多頭執法、選擇性執法現象仍然存在,執法司法不規范、不嚴格、不透明、不文明現象較為突出,群眾對執法司法不公和腐敗問題反映強烈;部分社會成員尊法信法守法用法、依法維權意識不強,一些國家工作人員特別是領導干部依法辦事觀念不強、能力不足,知法犯法、以言代法、以權壓法、徇私枉法現象依然存在。”這就提出了兩個問題,一是這些不尊重法律、違反法律的現象為什么會出現?二是如何來解決這些問題?須知,“良好的法律狀況仰賴于三件事:首先,勝任有為、圓融自洽的法律權威;其次,一個勝任有為的司法機構;最后,良好的程序形式。” [6](p83)這也就提醒了我們,之所以出現這么多違反法治的問題,跟法律權威的衰弱與缺乏有直接的關系,而要解決這些問題也當然需要在國家的政治生活與公民的社會生活中堅持法律權威。
三、當代中國法律權威的生成機制
現代意義的法治肇始于西方,法律的至上權威正是現代法治的根本性原則。那么,法律權威如何生成呢?筆者以為,應將法律權威理解為一種理念與實踐相結合的過程性、機制性概念。
1.內生機制。
(1)科學立法。亞里士多德的“良法之治”,即“已成立的法律獲得普遍的服從,而大家所服從的法律又應該本身是制定得良好的法律” [7](p199)是對法治的經典表述。沒有良好的法律,就不可能存在對法律的認同與尊重。良好的法律當然來源于科學的立法。立法質量的高低直接關涉法律質量的高低與法治的優劣。它“在整個法律功能的動態實現中,起到了一個‘發動機’的功用”。 [8](p293-294)科學立法首先要求尊重客觀事物的發展規律。法律一旦脫離了社會物質生活條件,就會陷入一種兩難選擇的困境,“或者強迫公民實現他們不可能實現的事情,從而構成十分不正義的行為;或者是對公民的違法行為視而不見,從而削弱法律的尊嚴。” [9](p245-246)其次,科學立法要求尊重人權發展的一般規律。以人為本,這是整個人類的共同理想,更是社會主義法治所追求的重要價值目標。立法一旦公開承認社會中的一部分人優越于另一部分人,或允許未經正當程序剝奪社會成員的自由,或公開剝奪特定人群的人格,那就走向了科學立法的對立面,該法律也就成了惡法,如前南非的種族隔離法和納粹的種族滅絕法,我國的勞動教養立法和賣淫嫖娼人員收容教育立法也屬此類。科學立法內在地要求立法主體應該具有廣泛的代表性,能夠集眾人之智慧,能夠更具代表性地反映民眾的意志與要求。這也意味著立法不再是一個封閉的過程,而是一個面向社會的開放性過程。也只有如此,立法才能反映民眾的利益與關切,“除非人們覺得那是他們的法律,否則就不會尊重法律。” [10](p35)立法主體的廣泛性不僅是社會主義民主的要求,也是人民主體性的反映,亦能有效地避免立法的情緒化,因為“法律總是要遇到立法者的感情和成見的。有時候法律走過了頭,而只染上了感情和成見的色彩;有時候就停留下來,和感情、成見混合在一起。” [11](p303)
(2)嚴格執法。嚴格執法是法治政府的內在要求,也是形成法律權威的重要條件。因為法律只有從紙上轉化為人們對權利與義務的實際操守,才能成為人們所期望的社會秩序的構造者和主體自由的保障者,也才能獲得人們的信任與尊重,并最終產生法律權威。嚴格執法首先就是要依法執法。法律是執法行為的依據,沒有依法的嚴格執法是對法治的破壞,是對法治的背離。依法執法就是要堅決遵循“法無授權即禁止”的原則。任何法律規范之外的執法理由都不能成為阻卻違法性的事由,無論這種理由和依據是以怎樣“高大上”的面目出現的,是穩定、經濟發展還是人民利益。其次要不斷提高執法者的自身素質,“當你有了一個組織得很好的國家,這個國家又有著制定得很完整的法典,那么任命不稱職的官員負責施行法典乃是浪費了優良法典,整個事業淪為一出滑稽戲。而且不僅如此,這個國家將發現,它的法律正在大規模地損傷它本身。” [12](p161)柏拉圖所講的正是執法人員對執法行為的影響,一旦執法人員的自身素質出現問題,那么,其違法的執法必然會對法律的權威性構成侵害。中國自古就有“以吏為師”的傳統,只有政府及其官員率先垂范,嚴格守法和執法,才能培育起人民群眾對法律的尊重,也才能真正確立法律的權威。最后,要建立嚴格的權力—責任機制。有權力就有責任,有權力就要對權力的行使負責。長期以來,我們對執法責任的建設缺乏足夠的重視,很多時候我們寄希望于執法人員的道德責任感、黨性與組織紀律,而這些約束既缺乏嚴格的規范性,也不能形成公開、穩定、統一的責任追究程序,這樣既不能給執法者以肯定、明確、有力的行為指引,也造成了責任追究的標準缺乏,導致同樣的違法行為產生不同的責任后果。
(3)公正司法。“法院是法律帝國的首都,法官是帝國的王侯”, [13](p361-362)司法被視為社會公平正義的最后保障,公正的司法,可以培養公民對法律的信任感。司法的不公正則會摧毀民眾對法律的內心情感,傷害法律權威。培根在論及司法時就講過“一次不公的判斷比多次不平的舉動為禍尤烈。因為這些不平的舉動不過弄臟了水流,而不公的判斷則把水源敗壞了”。 [14](p193)為此,應增強司法公信力建設,努力提高司法公正性,構筑公平、正義、為民的司法。具體而言,首先是依法司法。司法活動關涉公民的財產、人身等核心利益,自古就是國之大事。依法司法是司法的基本要求,也是司法公信力的基本前提。這里要特別強調的是,司法當然要強調“案結事了”,但不能為了“案結事了”而置法律于不顧,這樣,不僅損害了司法的權威性,也損害法律的權威。前些年的司法工作由于過分強調“維穩”而提出的“大調解”就在一定程度上背離了司法的精神,也歪曲了調解的真正意涵。唯有嚴格依照法定程序,對法定的事項作出合法的裁斷,司法才具有公信力,也才能提升法律的權威。其次就是要厲行司法公開。司法公開是公正司法的必然要求,是保障民眾對司法的知情權、參與權、表達權和監督權的必然選擇,司法公開就是以公開促公正,以透明保廉明。最后要堅持司法為民的價值取向。“人權是法治的邏輯起點和最終歸宿,也是一切司法改革的價值依據與評判標準。” [15](p50-59)從實質價值上看,人權是中國社會發展與司法改革的終極目標。司法的為民價值,也要求重視司法救助,以防止正義的最后一道防線被貧困、疾病等突破,讓每一個公民都生活在司法正義的陽光之下,增強法律權威。
(4)全民守法。守法是法律實施的一種最正常和最自然的方式,是法律主體自覺自愿的行為,也是法律實施的最經濟途徑。作為實踐性的概念,法律權威就是法律規范在國家、社會生活中被普遍地遵守,因此,“我們完全有理由認為,如果人們不得不著重依賴政府強力作為實施法律命令的手段,那么這只能表明該法律制度機能的失效而不是對其有效性和實效的肯定。” [16](p366)全民守法的第一個要求就是要提升公民學法、知法、信法、守法的法治意識。“沒有民情的權威就不可能建立自由的權威,而沒有信仰也不可能養成民情。” [17](p14)要遵守法律,就得了解法律,進而相信法律。這就離不開法治教育與法治宣傳,《決定》提出了一系列法治教育的舉措與方法,筆者以為,最核心的應該是尋求一種體系化的路徑,這樣一種路徑能夠讓民眾從內心深處主動去學習法律,任何被動的“灌輸”都不會收到真正的效果。其次就是守法的主體應具有最廣泛性,其包括所有的國家機關、組織和個人。法律權威建立在法律的至上性的基礎之上,全民守法就是在法律面前沒有特權,任何守法的特權都會破壞法律的威信,影響法律的權威。
2.外促機制。
(1)憲制保障。“從憲法史來看,憲法形成和發展的過程正是法律權威逐步取得優于政府權威的過程。” [18](p3-13)法律權威性的獲得,與一國憲政體制有著緊密的關系,也就是國家的整體制度設計是否能夠樹立法律的至上地位,保證法律的權威性。從歷史來看,民主制是最有利于法治的形成與法律權威的確立的。作為人類歷史上最進步的制度,社會主義奉行人民民主,這種憲政體制將更有利于法律權威的維護。在當下中國,首先就是要堅持憲法的根本法地位。依法治國首先就是依憲治家。憲法是國家的根本大法,是全國各族人民共同意志的反映,具有最高的法律效力,決不可以把憲法僅僅看成是一種政治宣示,憲法地位的任何動搖都將對國家的法治建設構成災難性的后果。新中國歷史上最混亂的時期恰恰就是憲法威嚴掃地的時期。其次要堅持和完善人民代表大會制度,使其代表性不斷增強。人民代表大會不僅是人民議事的機構,也是國家的立法機關,人民代表大會的代表性與權威性直接關涉法律的權威性。如果人民代表大會最大限度上代表了人民的利益,反映了人民的意志,那么,它就具有了最大的正當性與合法性,其所創制的法律也就會有更大的權威。相反,法律必然從開始就失卻了其權威性。最后就是國家機關的結構體系要合理。憲法的最初意思就是如何組織國家機關,而國家權力配置的科學性與否對于一國法律的制定、實施有著至關重要的影響。
(2)政治保障。法律與政治之間有著極其緊密的關聯,“法律的存在與運作始終體現著的政治邏輯主線,即政治作為法律的存在根基、現實目的、實踐背景和發展動因,一方面反映出法律對于政治的事實上和邏輯上的依賴性,另一方面也反映出政治對于法律在事實上和邏輯上的控制與決定性”。 [19](p32-40)因此,提升法律權威,決不能就法律談法律。首先要牢固樹立依法執政的理念。依法執政是法治體系的核心與靈魂。在我國,中國共產黨是各項事業的領導核心,即黨領導一切,這就更加要求黨要模范立法、模范執法、模范守法。唯有牢固樹立依法執政的理念,并在治國理政中付諸實施,才能切實推動我國法治的發展和法律權威的生成。其次要培養領導干部的法治思維。領導干部應將運用法治思維和法治方式處理問題作為基本功,從而提升自己治國理政的能力,保證憲法法律的實施。只有存在一個良好的政治環境,人們對執政者充滿敬意,對執政的能力充滿敬佩,對執政的方式充滿信任,其依法治國建設方案才能為民眾所認同、接受和尊重,從而樹立法律的權威。
(3)監督保障。一國的監督體系是保證其國家權力正當行使和維護法制統一和尊嚴的重要措施。“一切有權力的人都容易濫用權力”,“要防止濫用權力,就必須以權力約束權力”。 [20](p154)一個良好的監督體系,可以有效地規范國家權力的行使,從而保證國家法律的嚴格實施,這顯然有助于法律權威的形成。否則,人們很難對法律形成信賴關系,也就很難要求人們遵守法律進而選擇法律作為解決糾紛的手段,法律的權威將會遭到損害。在當下中國,嚴格且運轉良好的監督體系的構建還任重道遠,但有幾個重要方面是必須要把握住的:一是堅持人民主體地位。社會主義民主的本質就是人民當家做主,人民是國家的主人,一切權力都屬于人民。人民是國家權力的源泉,人民亦應擁有對國家權力的最具根本性的監督力量。無論是法律的制定還是實施,都應接受人民的監督,且這種監督必須是有效的,而不是理論上的。為此,就必須賦予人民最廣泛的參與權,并創建建制化的參與與監督機制,從而保證法律的合法制定與有效實施。二是要完善國家機關間的監督體制。不僅國家機關間的權力分配機制對法律權威構成影響,它們之間的相互監督機制也對法律權威有著重要影響,關鍵是要設計一個科學合理的權力監督體系,既能發揮各個機關的效能,又能保證其權力運行的法治化。另外,創建中國特色的憲法實施監督體制也是建立法律權威的重要且必不可少的內容。
四、堅持和維護法律權威,實現依法治國
堅持依法治國,堅持和維護法律權威是必然選擇。為此,應在全社會達成如下共識:
1.法律至重。堅持法律至重,解決的是法律手段與其它治國手段在國家治理中的地位排序問題。實現治國理政,需要一定的方式和手段。歷史上曾經存在過譬如“神治”、“人治”等不同的治國手段。隨著科學的發展,社會的進步與人類理性的提升,在今天,“神治”已經成了一個歷史名詞。而“人治”也因為其善變、任性和偏私,遭到了當今世界上絕大多數國家的摒棄。“自十六世紀以來,法律已經成為社會控制的最高手段了。” [21](p131)重視法律,將法律作為治國理政的最重要手段,是當代文明國家的不二選擇。在今天的中國,法治已經被確定為治國理政的基本方式。法律調整的手段已經被歷史證明是人類迄今所能找到的最好的社會調整手段,它不僅是社會存在和發展的內在要求與外在保障,也是人類社會獲得安全、自由與正義的重要途徑與理想手段。堅持法律至重,就是要在國家的政治活動、經濟活動與社會活動中堅持依法而為,用法律的思維與法律的方法認識問題并解決問題,實現在其它手段如道德、政治手段與法律發生沖突時,堅持法律優先于其它手段,其它手段不得違反法律。
2.法律至上。堅持法律至上,解決的是法律與其它權威的關系問題。在中國,堅持法律至上首先要面對的是黨的權威與法律權威的關系問題。長期以來,在黨的領導與法律權威的關系上存在一些錯誤的認識,即要強調法律權威,就必然會削弱黨的權威。這種認識顯然是沒有能夠把握住中國共產黨與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本質特征,也沒有能夠把握住法治的真實內涵。在我國,法律特別是憲法本來就是黨的方針政策的體現,是黨的方針政策的法律化、規范化,是代表了全國各族人民根本利益的黨的意志的體現,在根本上與黨的利益與目標是一致的。加強法律的權威并不會取代,也不會削弱黨的權威。相反,加強法律權威,更加有利于黨的領導,更加能夠保持黨的方針政策的穩定與實現,也更加有利于提高黨的權威。也就是說,法律權威與黨的權威是相輔相成、相互促進的關系,認識到并處理好這種關系,兩者將呈現一種雙贏的良性循環,而不是一種“零和博弈”的關系。另一個問題就是領導人的個人權威與法律權威的關系問題。“要維護‘法治’,一國之內所有擁有政治權威的人就必須服從法律。” [22](p200)在法治的社會,沒有任何人的權威可以超越法律權威,作為政府或國家的領導人,其也只能在法律的范圍內活動,鄧小平同志的“兩個不改變”也正是對堅持法律至上的最好詮釋。
3.法律至威。堅持法律至威,解決的是對法律的普遍性服從問題。“對法律的普遍服從,這是法律權威的根本內容。” [23](p12-15)而法律的普遍性與一般性特征也賦予了法律權威以可能性。所以,“法律將意志的普遍性和對象的普遍性集于一身”,它“把臣民作為實體、把行為視同抽象的來看待的,它從不關注個別的人和個別的行為。” [24](p32)法律在設定規范時,只設定在一定條件下的一定行為將帶來一定的法律后果,至于該行為是由什么具體的人發出的,也就是行為人的身份,如職務、種族、出身、文化程度等,法律是不予考慮的。對法律的普遍性服從意味著:一方面,任何公民只要違反了法律,發出了法律所禁止的行為,都不應因其任何不同的身份而免受法律的制裁;另一方面,任何公民的合法或法律靜默時的行為,都不應因其任何不同的身份而受到制裁。這是法律普遍性的最一般性解釋,也是堅持法律至威的最基本要求。“法律應在任何方面受到尊重而保持無上的權威,執政人員和公民團體只應在法律(通則)所不及的‘個別’事例上有所抉擇,兩者都不應該侵犯法律。” [7](p191-192)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只要違反了法律,不管違法者是什么樣的個人、組織和國家機關,都要依照法律接受相應的制裁,而沒有任何游離于法律監督之外和逃避法律制裁的特權。
4.法律至信。堅持法律至信,解決的是法律在社會中的信仰問題。“法律的權威源自人民的內心擁護和真誠信仰。”《決定》的這一論斷充分說明了法律信仰對于法律權威的重要意義。信仰是人類意識對客觀世界及其自身生命過程的反映,是人的最基本、最深刻的精神活動。法律信仰作為一種理性信仰與科學信仰,是人類對法律的高度認同與信服。法律運行的每個環節都需要主體信仰的內在支撐。也因為此,伯爾曼在其《法律與宗教》一書的導言中發出了如此感慨:“法律必須被信仰,否則它將形同虛設。” [10](p3)法治的實現有賴于社會成員對法律的認同、信任與尊重,而作為法治基礎的法律也凝結了社會公眾的基本價值共識。法律只有成為全社會的真誠信仰,才能得到社會的真誠擁護,也才能得到真正的遵守,并最終實現法律的價值理想。法律信仰一旦缺失,法律必將得不到有效的實施,法律的權威也必將喪失。當一部法律缺失了它的內在信服,而只能依賴于外在強制的話,那它也就不能成其為真正的法律了,充其量只是一部暴力機器。如此,就需要在全社會建立起對法律的信仰。如若一個社會立法者擅權立法,執法者有法不依、執法不嚴,司法者挾私枉法,則法律信仰根本不可能養成。同時也要注意到,法律信仰的培育本身是一個系統工程,所有有利于法律信仰形成的要素都是相互聯系、相互影響的,任何一種方法和手段都不可能獨立地起作用,必須要統籌兼顧、協調推進,形成多方面的合力才行。在中國當下,要培育公民的法律信仰,既要有整體上的頂層設計,也需要法治實踐中的腳踏實地。
結語
法律具有至上的權威是法治國家的基石,是實現依法治國的重要保障,是法治中國的必然要求。“在法律服從于其他某種權威,而它自己一無所有的地方,我看,這個國家的崩潰已為時不遠了。但如果法律是政府的主人并且政府是它的奴仆,那么形勢就充滿了希望,人們能夠享受眾神賜給城市的一切好處。” [12](p123)這是來自兩千多年前的警世箴言,于今世觀之,仍不失其大義。但是要真正實現法律權威,卻并非像承認這一原則那么簡單。它是一個系統工程,也是一個長期過程,需要多元參與并持之以恒。努力做到科學立法、嚴格執法、公正司法與全民守法,重視憲政制度設計,信守政治文明,構造嚴格的監督體系,并在國家的政治、經濟與社會生活中堅持法律至重、法律至上、法律至威、法律至信,這樣才能樹立并維護法律權威,從而實現法治中國的偉大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