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境中的語篇》評介*

◎張蕾　天津外國語大學英語學院

書評

《語境中的語篇》評介*

◎張蕾天津外國語大學英語學院

Flowerdew,John(ed.).2014.Discourse in Context.London,New York,New Delhi,Sydney:Bloomsbury.pp.349

《語境中的語篇》是“當代應用語言學”（ContemporaryApplied Linguistics）系列叢書的第三部。此系列叢書由倫敦大學伯貝克學院李嵬教授主編，匯集了應用語言學領域多位著名學者的研究，旨在強調語言學如何與鄰近學科結合，從理論和實證兩個角度探討真實世界中以語言為中心的問題。叢書的第一部《語言教學和學習》（Language Teaching and Learning）關注語言教育、師生關系與評價、教學法和多語現象等應用語言學領域的傳統研究話題。第二部《現實世界中的語言學》（Linguistics for the Real World）突出了當代應用語言學的跨學科性，介紹了語言學在經濟、法律、宗教、保健、旅游發展和媒體研究等領域的應用。而本文集作為叢書的第三部則著重探討了應用語言學領域的語境思想。

語境是社會科學諸多領域都有所涉及的一個研究課題，除語言學外，社會學、認知心理學、人類學也有相關理論研究。然而，以前針對語境研究的著作還沒有從語篇分析這個視角專門展開論述。語篇分析關乎語篇在相關語境下的產生與解讀，因此語境這一概念成為語篇研究領域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部分；這本論文集《語境中的語篇：當代應用語言學3》由19名學者共同完成，他們分別從語篇分析的不同角度出發，首次嘗試對不同情境和語域下語篇的產生以及語境的構建進行揭示。

論文集包括15章。第一章是由編者撰寫的簡介。針對語篇分析不同研究視角賦予語境的不同定義、語境的多層次和動態性特征、語篇與語境相互作用的不同方式（索引性、語境化、互文性和元話語）以及對語境模型的關注，編者進行了一個簡要總結。在某種程度上，簡介部分提煉出了后面14章共同關注和體現的內容。在接下來的各章中，學者們基于各自的語境模型，分別從會話分析、社會語言學、語用學、系統功能語言學、批評語篇分析、語料庫語言學和多模態語篇分析視角對不同語域的口語語篇、書面語篇和多模態語篇進行了分析。他們基于各自的研究目標和研究背景，使用或創建出不同的語境模型，突出了復雜語境的典型特征和不同層次。下面，我們將逐章對他們的研究進行介紹。

在第二章《性別表征研究中的語境因素：一項個案研究》（“Considering context when analyzing representations of gender and sexuality:Acase study”）一文中，Paul Baker應用語料庫語言學中的索引行技術對《每日郵報》一則有關同性戀歌手死亡的報道如何表征“同性戀”，以及間接表達報道者對這一社會現象的何種立場進行了討論。他指出在分析中考慮更廣泛語境的必要性。這種語境包含了歷史和社會等因素，例如《每日郵報》以往對同性戀的報道、《每日郵報》報道的過程和遵循的規則、同性戀社會地位的變化，以及揭示讀者感受的互文性方面，包括針對這則報道的讀者來信以及推特和臉書這兩個主要的網絡社交平臺上的相關討論和評論。這種更加廣泛的語境模型有助于澄清報道中的一些歧義，彌補了語料庫語言學在語篇分析過程中對社會層面的忽視。

同樣借助于語料庫語言學研究方法，Monika Bednarek在第三章《“你是誰？”和“你為什么跟蹤我們？”電視對話中的特殊疑問句與交際語境》（“‘Who are you and why are you following us?’Why-questions and communicative context in television dialogue”）中，運用索引行和元語法探索了特殊疑問句在不同電視劇對話中的分布、變異和功能?？紤]到電視劇這一特殊交際語境的語言表征，她在語境模型中特意強調了“偷聽設計（overhear design）”（Bubel，2008）這一概念，突出了電視劇的目標觀眾、相關的制作過程以及語篇在制片人與觀眾之間互相調節的重要性。在這一探索性研究中，作者僅僅關注了電視對話的某些方面，為這類語篇的進一步研究提供了更大的空間。

Janet Cotterill在第四章《法庭話語與法庭不和：語境在英國刑事審判話語中證人盤問機制形成的作用》（“Discourse and discord in court:the role of context in the construction of witness examination in British criminal trial talk”）中結合語料庫語言學和語篇分析的研究方法，探究了在法庭這種權利不對稱的機構語境下產生的盤問語篇。她更加強調社會因素在批評語篇分析的語境模型（Fairclough，1989，1995）中的重要性，通過揭示像“for the jury”“show/tell/explain to the jury”以及“show the jury”這類短語在語篇中的分布和功能，探討了英國的陪審團制度是如何影響和控制證人和律師之間的交流。她對庭審這種展示性話語的分析為機構語篇的研究提供了很多啟示。

在《經濟全球化下的商業語篇：互聯網上良好工作場所文化的構建》（“Business discourse in the globalized economy:the construction of an attractive workplace culture on the internet”）這一章中，Briitt-Louise Gunnarsson綜合運用社會語言學、篇章語言學、敘述學和社會學的相關理論，分析了9家跨國公司網站上關于職員的政策文件和職業生涯故事。她針對商務語篇構建了一個復雜的語境框架，通過識別以職業為導向的網絡語篇中被前景化的內容和聲音，闡釋了跨國公司如何在科技經濟、社會文化、法律政策和語言等四個次框架下樹立自身積極正面的形象。

Michael Handford在第六章《職業口語語篇中的語境：國際橋梁設計大會的語言和實踐》（“Context in spoken professional discourse:language and practice in an international bridge design meeting”）中強調了職業口語語篇的各個層次所能體現出來的語篇與語境之間的關系，即語篇反映并構成語境而且在相關語境中獲得意義。他的研究以語類研究和語料庫驅動的語篇分析為基礎，表明了重復出現和高頻率的語法化項目能夠揭示專業會議作為特定語類的特征，而它們的使用同樣受到這種語類的制約。

Roxy Harris和Ben Rampton在《沒有保障的種族地位：一項情境化的實證研究》（“Ethnicities without guarantees:An empirically situated approach”）一文中對一個多民族城鎮的日常交際語篇進行了細致研究。他們采用語言人種學的研究方法，指出話語意義在不同層次的語境中產生，并在不同語境轉化中浮現。研究體現了日常交際中如何間接產生種族言論以及這些言論如何在交際者之間協商，揭示了語篇在一定語境中構成種族性的過程，為深入探討種族這一社會問題提供了一個相當新的視角。

Christopher Hart通過運用認知語言學中的語法理論闡釋語境中的話語和意識形態構成，將批評語篇分析的研究重點轉移到解釋層面。在第八章《語法構建的語境：英國報紙政治抗議報道中的認知模型與概念化》（“Constructing contexts through grammar: Cognitive models and conceptualization in British newspaper report of political protests”）中，他對在線新聞報道中源于英國學費抗議的暴力事件進行了圖示化、聚焦和凸顯等方面的比較分析，借此體現出不同交際者頭腦中的語法模式產生的不同認知模型。

Rick Iedema和Katherine Carrol在第九章《基于語篇分析的衛生保健交際介入》（“Intervening in health care communication using discourse analysis”）里介紹了他們采用“分析干涉途徑（analytical-interventionist approach）”完成的兩個個案研究。在他們的研究中，語篇被看作是同時在臨床實踐和研究實踐兩個層面上運行的過程。反思式錄像的民族志方法（the video-reflexive ethnography）使得理所當然的語境變得可視化，形成了一種新的注意結構，促使臨床醫生在實踐上的轉變，使研究者本身和參與研究者都參與到研究結果的構建中來。他們的研究范式跨越了語篇分析和醫學實踐兩個領域的界限，對傳統語篇分析提出了挑戰。

Jackie Jia Lou在第十章《空間概念中地點的力量》（“Locating the power of place in space”）中論述了三重地緣符號框架（tripartite geosemiotic framework）（Scollon and Scollon,2003），并將其應用到對某個公司發起的華盛頓特區唐人街改造合法化的廣告戰的研究中。研究結果發現作為語境的空間與地點因素在語篇產生過程中的重要作用，同時也體現出語言在空間和地點之間的協調作用。他的批評語篇分析論證了空間和地點概念在話語的意識形態和政治經濟之間的中介面地位。

在第十一章《復雜學術語境中的通用語語篇》（“Lingua franca discourse in academic contexts:Shaped by complexity”）中，Anna Mauranen研究了學術事件中作為通用語的口語英語的使用情況，重點強調了復雜語境中的社會和語言因素。通用語使用者考慮到學術傳統、社會級別、機構框架和有限的語言共享資源等各種因素來協商他們所要使用的語言，其中，學術背景在互動過程中被賦予了優先權，凸現了交際目的在語篇生成和闡釋中的決定性作用。

Kay L.O’Halloran,Sabine Tan和Marissa K.L.E.在第十二章《語篇、語境、文化的多模態研究途徑》（“Amultimodal approach to discourse,context and culture”）中探討了商業新聞網絡對商業事件的表征。他們把語境看成是多模態符號使用的過程和產品，包括符號間的動態互動以及跨越時空的再符號化和再語境化過程。他們的研究表明新媒體技術的產生需要應用跨學科的研究方法。借用互動數字軟件和可視化技術，調研者能夠展示、抄錄和分析超介導的商業語篇。語言符號和可視化符號的系統選擇模式表明了商務語域內多模態語篇、情景語境和文化語境之間的關系。

隨后兩章都涉及對教育語篇的研究。在第十三章《對學校教育語境的干預》（“Intervening in contexts of schooling”）中，David Rose和J.R.Martin呈現出如何以語類研究為基礎對澳大利亞中小學的讀寫能力培養進行干預。他們在Bernstein的教育語篇理論的基礎上重新設計了教學大綱，以便獲取和評估學校教育對書面語類的掌控。研究還采用了悉尼學派的“語境中的語篇模式”來評估學生的書面作業，檢測他們的語言讀寫能力的發展情況。他們的研究表明了綜合語境模型在提高學生學習能力和改善學業成果評估方面的巨大作用。

在下一章《話輪分配與語境：擴大第二語言課堂的參與度》（“Turn-allocation and context:Broadening participation in the second language classroom”）中，Hansun Zhang Wariing在會話分析框架下，運用課堂錄像收集語料，研究了課堂師生交際語篇。他們發現教師通過抑制第一輪回答或選擇另一類別回答等話語實踐來激發學生參與課堂活動的廣度。在描述和闡釋教師這種實踐過程中，他們突出了課堂機構語境和課堂話語中序列語境的重要性。該研究不僅根據課堂交際中具體的學術場景將它與正常對話區分開，也充分重視了語境的浮現性。該研究結果突出了考慮宏觀和微觀語境在師生交際語篇意義產生過程中的必要性。

在最后一章《政治語篇分析——臺前與幕后語境的劃分：語篇歷史研究途徑》（“Political discourse analysis—Distinguishing frontstage and backstage contexts:Adiscoursehistorical approach”）中，Ruth Wodak的政治語篇的跨學科研究探討了“臺前政治（frontstage politics）”和“幕后政治（backstage politics）”（它們的區別在于受眾是否在場）。在對歐盟成員的個案研究中，她使用民族志的研究方法，運用她本人構建的四層次語境模型（Wodak，2011）展示了政治行為產生的過程。她的研究把批評語篇分析和其他社會理論相結合，反映了政治研究的跨學科發展趨勢。該研究突出了多層次語境模型闡釋政治語篇的互文性和再語境化的重要作用，并且研究中對政治家日常生活的調查使我們對政治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以上研究者一致把語篇看作是在一定語境中使用的語言，并涉及句子層次以上的語言體系以及語言使用者的知識體系。我們可以看出，廣義應用語言學認為語篇是社會實踐的一部分，探討語言在習慣性的、公式性的、機構化的社會活動中如何反應和構建現實世界。因此，揭示語篇與語境的關系既要關注社會情境的各個方面，也要考慮語言本身的結構變異。本文集的作者研究了各種社會情境中語言的使用，內容包括商務、教育、種族和民族、性別、跨文化交流、多語言環境、媒體傳播、政治、醫療等領域中語言的使用策略和功能。對于語境這一概念，文集將它看作是語篇產生的各種情境，同時也詳細顯示出語篇分析者在研究中構建各自語境的過程。所以，本文集總體上關注了語言在語境中的使用，同時在每章節中，凸現了特定語篇社區中語言與其他社會實踐成分的辯證關系，兼顧了小D語篇（“little d”discourse）和大D語篇（“big D”Discourse）的概念（Gee，2010）。

文集中各項研究也顯示出新技術的涌現和全球化趨勢使語言使用的情境更加復雜和廣泛。例如，網絡技術的發展改變了傳統的商業運作模式，隨即改變了商業語篇的語篇模式（第12章）；全球范圍內學術交流活動的加強使人們更加關注學術參與者在多語言環境下的語言策略問題（第11章）等等。這些都促使語篇分析者在他們的語境模型中加入新鮮成分，包括更廣泛的社會文化因素（如第2章）、認知因素（如第8章）、時間和空間概念（如第10章），也將非語言語篇模式納入研究范圍，如第12章的多模態研究。另一方面，語境的復雜性也迫使研究者根據自身的研究目標和研究背景優先考慮語境的某些層面和因素，而這又進一步決定了他們對研究方法的選擇。因此，研究者借鑒傳播學、民族志、人類學、政治學的研究方法，使本文集的研究方法呈現跨學科的特點。有時候，研究者需要跨越不同領域的界限搜集和分析語料，得出令人信服的研究結果，如在第九章衛生保健介入研究中，需要醫學實踐者和語篇分析者合作決定語料的取舍。

本論文集的每篇文章都依次包含了對研究目的、研究途徑、語境模型的介紹，對個案研究背景的闡釋，對語料收集和分析過程的具體描述和解釋，以及對研究結果的呈現和討論，結構完整，思路清晰，便于讀者閱讀與借鑒。以往語言學領域的語境研究著重在理論探討，例如，維竇森（Widdowson，2004）在評價前人語境思想的基礎上，提出語境是一種非固化的框架式建構，與其相關的社會文化因素形成語言語用處理過程的基礎，從而強調語篇與語境的互動性。再如，范代克（Van Dijk，2008，2009）在兩部相繼出版的著作中把對語境的研究從語言學、社會語言學、認知心理學擴展到社會心理學、社會學和人類學，提出具有跨學科性的語境模型概念，指出它不僅涵蓋個人知識體系（社會共享的）中的認知因素，也包含了意識形態等社會信念和權力及社會行為人身份各個方面的社會因素。他強調正是語言使用者這種動態的語境模型決定了他們對世界的描述、解讀和闡釋，在語篇和語境之間起到非常重要的中介功能。與此不同，本文集除了對于每項研究涉及的語境模型進行詳細的解釋和理論建構之外，研究者通過具體的個案研究過程描述，說明如何對其語境模型進行系統的應用。他們共同強調了語境在語篇生產和語篇解釋中所起到的重要作用，對語篇研究領域的一些研究話題給予了特別關注，例如互文性、元語篇以及跨學科研究。就個案研究而言，文集的每一章都可以單獨閱讀。讀者通過閱讀某一章可以獲悉在不同的情境下如何選擇適宜的語篇研究視角，修正、融合現有的語境模型或者構建新的語境模型來探討不同的語篇。更重要的是，某些語境模型的引入為我們研究傳統的社會話題和社會現象（如教育成果、種族歧視、政治行為、全球化背景下的機構形象構建）提供了全新的視角和角度，充分體現了應用語言學圍繞語言現象闡釋和解決社會現實問題的語境思想。

Bubel,C.2008.FilmAudiences as Overhearers.Journal of Pragmatics,40:55-71.

Fairclough,N.1989/1995.Language and Power.London:Longman.

Gee,J.P.2010.An Introduction to Discourse Analysis:Theory and Method(3rd edition).New York:Routledge.

Scollon,R.and Scollon,S.2003.Discourses in Place:Language in the Material World.London:Routledge.

van Dijk Teun,A.2008.Discourse and Context:A Sociocognitive Approach.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van Dijk Teun,A.2009.Society and Discourse:How Social Contexts Influence Text and Talk.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Widdowson,H.G.2004.Text,Context and Pretext.Oxford:Blackwell Publishing.

Wodak,R.2011.The Discourse of Politics in Action:Politics as Usual(2nd rev.edition).Basingstoke:Palgrave.

張蕾，博士，天津外國語大學英語學院教授，碩士生導師。研究方向：系統功能語言學、話語分析。

張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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