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塞爾吉.巴米艾斯的最后一本書》的小說寫作特點

張清清

（蘭州交通大學 外國語學院，甘肅 蘭州730070）

一、概述

先鋒文學，是現代主義文學的一個重要流派。一小群自我意識十分強烈的藝術家和作家，根據“不斷創新”的原則，打破公認的規范和傳統，不斷創造新的藝術形式和風格，引進被忽略的、遭禁忌題材。①《最后一本書》是西班牙著名的先鋒派文學作家塞爾吉.巴米艾斯的一部短篇小說集。作者于1960年出生于巴黎，也許對于很多中國讀者來說他的知名度不高，但他卻是西班牙加泰羅尼亞地區首屈一指的作家。塞爾吉用加泰羅尼亞語和卡斯蒂利亞語撰寫小說，目前在為巴塞羅那的標志性刊物先鋒報撰寫文章。此外，他還參與錄制電臺節目并翻譯其他作家的文學作品。塞爾吉的主要作品有故事集《感染》，《自行車》,中篇小說《本能》，《青澀》等。②曾獲獎項有：PrudenciBertrana小說獎（1993），③金信獎（2007），④巴塞羅那城市獎（2007）⑤等。

《最后一本書》于2001年由巴塞羅那Anagrama出版社出版。全書共139頁，由9個小故事組成，其中最長的一篇《太平洋》有64頁，最短的《未來》只有3頁。本書的源語言是加泰羅尼亞語，后被翻譯成西班牙語，目前尚無中文譯本。從語言角度來分析，這部作品的用詞豐富準確，時態多樣，適合有一定西班牙語語言基礎的中國讀者閱讀；在修辭方法上，作者運用比喻、擬人、排比、省略、諷刺、戲仿、象征等多種修辭手法將主人公的迷惘、悲傷、彷徨等情緒表現得淋漓盡致，為讀者展現了他們豐富的情感生活和內心世界，通過一個個虛實相伴的故事體現了作者苦樂參半的世界觀。

二、作品分析

首先來談談《成名》，講述了主人公有一天來到了一座陌生的城市，這座城市里的每個人都長得很像某位名人，但這個主人公卻長得誰也不像。一段時間以后，他開始被周圍的人排斥，冷落，被視為另類，他感到非常苦惱，便去咨詢心理醫生。醫生告訴他，大家都是整了容的，所以要想融入這個社會，就要改變自己的容貌。于是他做了整容手術，想要把自己的臉變成某位明星的臉，但是非常不幸，手術失敗了，他被毀了容，也因此丟了工作。心灰意冷的他回到了自己的家鄉，可是家鄉的人們也都不認識他了，并且由于他奇怪的面容開始排擠他。他萬念俱灰，決定離開這個世界，就在準備跳樓自殺的前一刻，他接到了那位心理醫生的電話，說他們那個城市新建了一個馬戲團，需要一位表演者，問他是否有意向去馬戲團表演。于是他再次來到了那個令他傷心的城市，成為了馬戲團的一位表演者。日子一天天過去，他憑借另類的長相，精彩的表演，博得了人們的喜愛和認可，成為了一位家喻戶曉的明星。人們開始追捧他，大街小巷都張貼著他的海報，最終他過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也許，之后也會有人想要模仿他的長相去整容……這篇文章沒有太多的環境和人物心理描寫，而是運用簡潔凝練的語言為我們展現了一個虛構的世界。作品構思新穎，主題明確，結尾發人深省。本文使用了隱喻和象征等修辭手法極大地諷刺了當今社會人們普遍缺乏自我認知的現象，揭示了故事的深層寓意：人們大多無法客觀地進行自我評價，忽略了自己的特性而過分抬高了他人的地位，總是需要通過別人的認可來實現自我價值，并且普遍存在一種從眾心理，于是導致盲目跟風，隨大流。這也是缺少自信的一種表現。⑥故事的題目《成名》高度概括了本文的主題，而結尾用了西班牙語里的一般可能式來表述，從而提出了一種假設，言有盡而意無窮，回味深長。

下一個故事的題目叫做《野獸》，講述了一個獵人有一天獨自一人去叢林打獵，卻意外打死了一個人，他非常惶恐，可當他走進這個人時，卻被眼前的景象震驚了。因為這個死去的人無論從長相，衣著，還是手里的獵槍甚至是錢包里的身份證，信用卡以及家人的照片都跟他一模一樣。在驚訝之余，他突然冒出一個想法：他想就這樣逃走，警察會以為他死了，他可以隱姓埋名，換一個身份去一個沒有人認識他的地方開始新的生活。可轉念一想，如果這樣做，他的妻子和孩子將會永遠失去他。正在猶豫之時，不遠處的叢林傳來響聲，于是他再一次開槍，這次打死的是一個動物。他陷入了深深的苦惱當中，筋疲力盡，正在發愁要怎么處理這兩具尸體時，突然狂風四起，天降大雨，大風吹亂了地上的樹葉，雨水沖刷掉了地上的血跡和獵人留下的足跡，大自然幫助他掩蓋掉了所有的痕跡，似乎在幫助他逃跑。于是他迅速埋葬了兩具尸體，本可以一走了之，重新獲得自由，但是最終他還是選擇了回家。當他敲響自己家的大門時，他聽到兒子歡呼雀躍的聲音，卻同時也感覺到身后那把已經瞄準他的槍，他身心疲憊，卻又充滿好奇，究竟是門先開還是子彈先飛過來……

這個故事的亮點在于它的結尾，作者設計了一個開放式的結局，寫到他已經到了家門口，馬上就可以和家人團聚的時候后面卻有人已經用槍瞄準了他，究竟會是怎樣的結果我們不得而知，留給了讀者無限的遐想。這也是一部典型的超現實主義作品，在這個虛構的故事背后，隱藏著主人公內疚，自責，彷徨，希望對家庭負責卻又渴望自由的心里矛盾，反映了一好一壞兩種思想意識的強烈沖突，情節緊湊，邏輯清晰，獨具風格。作者同樣注重細節描寫，尤其是在描述這位獵人開槍的一系列動作以及在刻畫主人公的心里活動方面筆墨集中，語言生動形象，表述細致入微。在閱讀故事情節的同時，引發了讀者對人性的思考：當我們面對誘惑的時候，究竟是該逃避現實，不顧一切地選擇自己所追求的還是應該肩負起自己的社會責任，勇敢面對現實。最終這位主人公毅然放棄了自由回歸家庭，這也是作者人生觀和價值觀的體現。

第三個故事名叫《覆蓋物》，表面上看這似乎僅僅是幾件不相干的事件的堆砌，比如作者就醫中的所見所聞所感，女兒的病痛，自己的小說創作，甚至小說里的片段等等加起來變為齊頭并進的多層次結構，加之繁復的詞匯，使文章難于讓讀者理解！但是細細品味，剝繭抽絲，方能明白這其中的聯系，領悟到本文真正的寓意。故事應該開始于醫院的候診室，主人公在休息室候診，他不敢打開手上的體檢報告，因為不敢面對可怕的結果，亦如之前得知女兒生了重病時表現出的怯懦，恐懼和憂慮。他在想作為一位作家，如果死亡將至，那他的小說也將無法完成，小說中的語言也將漸漸死去。他是個悲觀主義者，同時還是一個不敢承擔責任的懦夫。但幸運的是最終醫生告訴他“一切正常”，于是他的世界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整個故事其實都是作者的內心獨白，以第一人稱自述，真實自然。文章開篇引用了MáriusSampere⑦的一句話：我是如何善于用一種將死的語言來寫作。⑧使用了戲仿的手法，即在自己的作品中對其他作品進行借用，以此來調侃自己的人生并向Márius的樂觀心態致敬。文章說到因為故事的開頭令人悲傷（開始于醫院的候診室）于是決定以結尾作為開頭，這樣首尾呼應，使文章結構緊密、完整。大篇幅的心理描寫，將他內心的懦弱，對現實的恐懼，忐忑，彷徨以及執著追求夢想的堅定信念表現地深刻而具體。其中穿插的對侯診室以及醫生辦公室環境的描寫，更是渲染了一種蕭條的氛圍、側面烘托出人物悲觀的情緒。其實他的人生和他的小說是有聯系的，如果生命將止，那么小說也就無法完成。文中兩次提到題目：覆蓋物，說到時刻要保持手機有信號覆蓋，能夠隨時聯系到女兒，知道女兒的安危，其實代表了他作為父親應付的責任，是讓他能夠繼續活下去的理由。這也是一種象征的手法，作者托義于物，借此言彼，使主旨含而不露，隱而不晦，⑨即在死亡面前，手機信號似乎是一種保護，讓他不再怯懦，勇敢面對人生的災難和不幸，承擔起對家庭的責任，在一個荊棘叢生的世界里勇往直前，體味痛苦，享受人生。這也是作者對待人生的態度，此乃文章畫龍點睛之筆，寓意深刻，耐人尋味。縱觀全文，它以一種黑色幽默的方式闡述了作者苦樂參半的人生觀。這是一篇先鋒派的文學作品，注重發掘人物的內心世界，其技巧上采用暗示，隱喻和聯想，挖掘人物內心奧秘和意識的流動。⑩雖然情節略顯冗繁，但相信廣大讀者，在細細品讀之后，還是可以透過復雜的情節領會到深層次的含義，即作者對生命的摯愛和對文學的熱愛。

在這本書的其他幾個故事中，作者仍然在講述著別人的故事，書寫著自己的人生。《價值》一文整篇都是作者自我思考，自我反省的過程; 《硬幣的兩面》則是一場讀者與作者的對話；《未來》講述了主人公雖然害怕時間的流逝，但還是對未來充滿了期待；最后一個故事《名望》，是一篇關于流言蜚語的文章。

三、結論

本書的名字“最后一本書”配合封面上的人物拿著槍對準自己的太陽穴的畫面，讓讀者直觀地認為作者似乎完成這本書之后就會自殺，但實際上這是塞爾吉的倒數第二本書，他以事實來說明自己還繼續活著，繼續寫作。亦如書中那些略帶英雄氣概的小人物敢于直面慘淡的人生，經過情感與理性的掙扎，最終消除了內心的恐懼和彷徨，在靈魂之路上，找到了人生的方向。作者通過塑造不同的角色，透過不同人物的生活狀態，感情經歷，內心想法，表達了他對家庭的責任感和使命感，對自我價值的正確認知，既尊重現實又懷揣夢想，在這樣一個無情的世界里深情地活著。整部作品以一種黑色幽默的方式詮釋了作者苦樂參半的世界觀。

此書一度登上加泰羅尼亞先鋒報最暢銷書單，是非常值得閱讀的一本西班牙語小說。?

注 釋：

①馬泰·卡林內斯庫，著，顧愛彬，李瑞華，譯：《現代性的五副面孔：現代主義、先鋒派、頹廢、媚俗藝術、后現代主義》，譯林出版社，2015年版。

② Wikipedia Sergi Pámies https://es.wikipedia.org/wiki/Sergi_P%C3%A0mies。

③ Premio Prudenci Bertranahttps://es.wikipedia.org/wiki/Premio_Prudenci_Bertrana。

④ Premio Lletra d'Or https://es.wikipedia.org/wiki/Premio_Lletra_d%27Or。

⑤ Premio Ciudad de Barcelona https://es.wikipedia.org/wiki/Premio_Ciudad_de_Barcelona。

⑥Sergi Pàmies Miércoles,24 de junio 2015 http://www.lavanguardia.com/20150322/54428338176/sergi-pamies.html。

⑦ Màrius Sampere http://www.escriptors.cat/autors/samperem/pagina.php?id_sec=1055。

⑧Sergi Pámies,Elúltimo libro de Sergi Pámies,Editodial Anagrama,Barcelona,2001。

⑨李衛東：《文學鑒賞》，重慶大學出版社，2014年版。

⑩Wikipedia Vanguardismohttps://es.wikipedia.org/wiki/Vanguardismo。

? La Vanguardia http://www.lavanguardia.com/local/barcelona/index.html。

[1]北京大學外國語學院，北京大學歐美文學研究中心.西班牙語國家文學研究[M].人民文學出版社，2011.

[2]方志宏.文學鑒賞[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1.

[3]李衛東.文學鑒賞[M].重慶：重慶大學出版社，2014.

[4]馬泰·卡林內斯庫.現代性的五副面孔：現代主義、先鋒派、頹廢、媚俗藝術、后現代主義[M].顧愛彬，李瑞華，譯.江蘇：譯林出版社，2015.

[5]沈石巖.西班牙文學史[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

[6]顏敏，王嘉良.中國現當代文學史（下）[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9.

[7]Sergi Pámies,Elúltimo libro de Sergi Pámies,Editodial Anagrama,Barcelona，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