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品監管瀆職罪的罪狀與類罪分析

張景平

（昌邑市人民檢察院，山東 昌邑261300）

食品監管瀆職罪是指負有食品安全監督管理職責的國家機關工作人員，濫用職權、玩忽職守或者徇私舞弊，導致發生重大食品安全事故或者造成其他嚴重后果的行為。該罪的主體是特定國家機關工作人員，該罪與刑法規定的一般國家機關工作人員濫用職權罪與玩忽職守罪罪狀中的“本法另有規定的，依法規定”相對應，作為獨立罪名確定了法定罪刑。從社會現實情況來看，食品生產、流通領域的犯罪較多，但從司法實踐情況看，對食品監管領域的國家機關工作人員瀆職犯罪追究刑事責任的案件不是很多，究其原因，是由于對食品監管瀆職罪的刑事立法條文罪狀表述簡略，此罪與彼罪的界限相近而不容易區分，因此在司法實踐中爭議較大，有待于深入研討。

一、食品監管瀆職罪的罪狀與行為類型解析

我國刑法第四百零八條之一第一款規定：“負有食品安全監督管理職責的國家機關工作人員，濫用職權或者玩忽職守，導致發生重大食品安全事故或者造成其他嚴重后果的，處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造成特別嚴重后果的，處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第二款規定：“徇私舞弊犯前款罪的，從重處罰。”本條款規定的食品監管瀆職罪是《刑法修正案（八）》第四十九條規定的新增條文。2011年4月28日，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發布了《關于執行＜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確定罪名的補充規定（五）》，正式將第四百零八條之一確定為食品監管瀆職罪。但是，對本罪包括有兩種類型還是三種類型，在認識上有所不同。兩種類型是指故意的濫用職權行為和過失的玩忽職守行為；三種類型是在前兩種類型基礎上，將故意的徇私舞弊行為作為第三種類型。一般而言，不管是幾種類型，都屬于是瀆職犯罪的不同表現形式，如果將徇私舞弊不視為客觀行為要素，那么食品監管瀆職行為的基本類型就是兩種。實質上，徇私舞弊包含主觀上的徇私動機與客觀上的舞弊行為，并非只具備主觀或者客觀要素。刑法將徇私舞弊型瀆職犯罪作為另一種特殊方式，在其他瀆職犯罪的刑法條文罪狀上使用率比較高。同時，2003年11月13日《全國法院審理經濟犯罪案件工作座談會紀要》指出：“徇私舞弊型瀆職犯罪的‘徇私’應理解為徇個人私情、私利。國家機關工作人員為了本單位的利益，實施濫用職權、玩忽職守行為，構成犯罪的，依照刑法第三百九十七條第一款的規定定罪處罰。”以上對徇私舞弊型瀆職行為的司法認同，成為徇私舞弊行為作為第三種食品監管瀆職罪類型之觀點的佐證。

在實際工作中，負有食品安全監督管理職責的國家機關工作人員因徇私舞弊而濫用職權或者玩忽職守的情形是客觀存在的，徇私舞弊而不正確或不認真履行食品安全監督管理職責，與濫用職權與玩忽職守行為往往融合在一起表現出來，在危害性質上沒有本質上的區別，而在危險情節較濫用職權與玩忽職守行為的主觀惡性更加突出。從刑法理論上與條文規定要求上，徇私舞弊行為只有與基本食品監管瀆職行為相結合，才能認定食品監管瀆職罪。比如因受賄而不正確或不認真履行食品監管職責的徇私舞弊行為，當然屬于濫用職權或玩忽職守瀆職行為。刑事立法上使用“徇私舞弊”術語更切合現實與語言表達習慣，其涵義不能由“濫用職權”、“玩忽職守”術語來替代，且這種瀆職行為的危害程度尤甚突出。另外，食品監管瀆職罪在罪名確定與罪狀表述上，未再使用“失職”字眼，采取的是混合罪狀表述形式，在客觀行為表現方式上，將濫用職權與玩忽職守行為作為犯罪的基本類型，而將徇私舞弊行為作為從重處罰條款加以特別規定，避免了因犯罪類型規定不全面，造成司法實踐對不同食品監管瀆職犯罪行為打擊不力的現象。

從刑法第九章瀆職罪的條文罪狀上分析，大都將濫用職權與玩忽職守行為作為瀆職犯罪的基本類型，而將徇私舞弊規定為法定升格情節，予以從重處罰。各種類型的瀆職犯罪行為，在不同法條罪狀的表述上有不同側重點，司法實踐中應當注意嚴格區分，仔細比較，正確適用。

二、食品監管瀆職罪與其他瀆職罪的比較與罪名選擇

比較有代表性的是，食品監管瀆職罪與刑法第四百一十二條規定的商檢徇私舞弊罪、商檢失職罪，及第四百一十三條規定的動植物檢疫徇私舞弊罪、動植物檢疫失職罪，在罪名確定上有所不同。這兩組罪名，前兩個罪名的罪狀側重于徇私舞弊偽造商品檢驗結果、徇私舞弊偽造動植物檢疫檢驗結果，后兩個罪名側重于商檢人員與動植物檢疫人員嚴重不負責任失職行為，都是分別定罪。食品監管瀆職罪中的徇私舞弊行為只是作為該罪的從重處罰情節，不單獨定罪，即屬于情節加重犯，并未規定兩個罪名。

徇私舞弊型的食品監管瀆職罪與刑法第四百一十四條規定的放縱制售偽劣商品犯罪行為罪，在罪狀表述上有內涵一致之處，因為放縱制售偽劣食品犯罪行為也可以成為徇私舞弊型的食品監管瀆職罪的客觀表現。但食品監管瀆職罪罪狀表述則包羅萬象，全部涵蓋了瀆職犯罪的三種行為類型，這也給司法理論與適用帶來難題。筆者認為，食品也可以作為制售偽劣商品犯罪的一種對象，發生在食品監管領域的放縱制售偽劣商品犯罪行為可能是徇私舞弊型的食品監管瀆職犯罪行為，應當從法條競合犯角度選擇罪名。由于放縱制售偽劣商品犯罪行為罪最高法定刑為五年有期徒刑，而徇私舞弊型的食品監管瀆職罪基本刑最高法定刑為五年有期徒刑，造成特別嚴重后果的，處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而且應從重處罰。因此，在司法適用時，徇私舞弊型的食品監管瀆職罪與放縱制售偽劣商品犯罪行為罪，在罪名選擇上應當按特別法優于一般法原則認定食品監管瀆職罪。因放縱制售偽劣商品犯罪行為罪是故意犯罪，不存在玩忽職守的行為類型，法條也未對濫用職權型放縱制售偽劣食品犯罪行為以該罪名定罪，但是實施濫用職權行為放縱制售偽劣食品犯罪行為，符合濫用職權罪構成要件的，也符合濫用職權型食品監管瀆職罪，不應當依照刑法第三百九十條以濫用職權罪定罪處罰，而應當首先選擇以食品監管瀆職罪定罪處罰。從這個角度上講，《刑法修正案（八）》規定食品監管瀆職罪，不僅彌補了放縱制售偽劣商品犯罪行為罪缺少濫用職權類型犯罪的不足，而且由于食品安全事關廣大人民群眾身體健康、生命安全，必須加大懲處力度，從而有利于有效規制食品監管秩序，也有利于區分不同類型的犯罪，以準確懲治食品監管瀆職犯罪行為。

三、食品監管瀆職罪與其他瀆職罪區分依據分析

以上分析可以從相關司法解釋找到合理注腳與適用依據。“兩高”《關于辦理危害食品安全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十六條規定：“負有食品安全監督管理職責的國家機關工作人員，濫用職權或者玩忽職守，導致發生重大食品安全事故或者造成其他嚴重后果，同時構成食品監管瀆職罪和徇私舞弊不移交刑事案件罪、商檢徇私舞弊罪、動植物檢疫徇私舞弊罪、放縱制售偽劣商品犯罪行為罪等其他瀆職犯罪的，依照處罰較重的規定定罪處罰。”該條還規定：“負有食品安全監督管理職責的國家機關工作人員濫用職權或者玩忽職守，不構成食品監管瀆職罪，但構成前款規定的其他瀆職犯罪的，依照該其他犯罪定罪處罰。”在司法適用中，必須注意到：一是該司法解釋規定了負有食品安全監督管理職責的國家機關工作人員濫用職權或者玩忽職守的行為，未規定徇私舞弊型的食品監管瀆職行為，但不能以此為依據否定該種類型的行為不足以定罪，只不過這里的司法解釋列舉了食品監管瀆職罪基本犯罪構成的客觀行為，對符合徇私舞弊型的食品監管瀆職行為，無以例外地應當依法定罪處罰。二是當食品監管瀆職罪與其他瀆職犯罪存在法條競合或牽連犯罪時，該司法解釋確立了“依照處罰較重的規定定罪處罰”的司法適用原則，消除了定罪爭議與認識誤區，為正確區分食品監管瀆職罪與其他瀆職犯罪的界限提供了依據，具有可操作性。

對于其他幾種瀆職犯罪的區別界限，在《關于辦理瀆職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一）》另有具體明確的規定。其中該《解釋》第九條規定：“負有監督管理職責的國家機關工作人員濫用職權或者玩忽職守，致使不符合安全標準的食品、有毒有害食品、假藥、劣藥等流入社會，對人民群眾生命、健康造成嚴重危害后果的，依照瀆職罪的規定從嚴懲處。”這一規定將食品監管瀆職行為與不符合安全標準的食品、有毒有害食品等流入社會的違法犯罪行為緊密聯系在一起，不僅適應了懲治相關重點犯罪行為的現實需要，而且明確了食品監管瀆職犯罪的危害行為與危害結果及刑法上的因果關系，便于司法適用，并突出強調了嚴厲懲處的政策。該《解釋》第三條規定：“國家機關工作人員實施瀆職犯罪并收受賄賂，同時構成受賄罪的，除刑法另有規定外，以瀆職犯罪和受賄罪數罪并罰。”相對于食品監管瀆職罪，瀆職犯罪和受賄罪往往存在一定聯系，但與牽連犯罪有所不同，兩種類型的不同犯罪在時空條件上往往獨立存在，在原因與動機上關聯，在行為與結果上不具有牽連犯罪的特征，分別定罪并予以數罪并罰是正確的。該《解釋》第四條規定：“國家機關工作人員實施瀆職行為，放縱他人犯罪或者幫助他人逃避刑事處罰，構成犯罪的，依照瀆職罪的規定定罪處罰。”該條規定，為正確區分與認定食品監管瀆職罪與放縱制售偽劣商品犯罪行為罪、幫助犯罪分子逃避處罰罪等罪名提供了依據。

法網恢恢，疏而不漏。只要司法人員正確理解法條原意，并結合具體案件正確適用司法解釋，在食品監管瀆職罪與其他瀆職罪方面，就不難區分此罪與彼罪的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