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說李廣山《自珍集》中的悼亡詩及其他

李重華

（大慶職業學院人文科學系，黑龍江 大慶 163331）

·書評·

評說李廣山《自珍集》中的悼亡詩及其他

李重華

（大慶職業學院人文科學系，黑龍江 大慶 163331）

詩人李廣山詩集《自珍集》收入詩人原創古體詩歌399首，自由體詩歌38首，另外還有幾篇散文以及詩人詩友的酬唱和應答之作，是一本綜合體裁的合集。但全書的扛鼎之作是詩人為亡妻寫的悼亡詩，評論這部分悼亡詩，產生了“多情難舍老來伴，淚灑江天一泫然”的感慨。

李廣山；《自珍集》；悼亡詩；詩詞評論

遵我的作家朋友及《自珍集》作者的兒子之囑，我非常認真地讀完了《自珍集》書稿。閉目沉思，書稿留在腦海中的突出印象是：作者感情充沛，表達到位。尤其是其中的悼亡詩寫得是字字血聲聲淚，枯木也要動情，頑石也要悲歌……因此，我在日記中當即寫下了這樣一首詩：

初讀《自珍集》

詩篇逐首入于心，情感充沛泉口噴。

動地驚天非溢美，出神入化震乾坤。

愛妻仙逝攝魂魄，淚眼難截濕透巾。

只此已足瀚筆墨，其他統統若浮云。

《自珍集》是一本詩集。其中收入古典詩詞399首，自由體詩38首，另外還有幾篇散文以及作者詩友的唱酬和應答之作。但全書的扛鼎之作是悼亡詩，這從書的目錄便一目了然。開篇便是“賢妻仙逝十周年祭”，引蘇軾的悼亡詞《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夢》之后，便是長詩《沒有囑托的永別——悼念賢妻井秀云同志》。然后是《十年生死訴衷腸》，它后面是《江城子》二首，是為悼念愛妻特填的兩首詞。他這樣安排書的結構，顯然他將這部分內容看得格外重。而我認為最令人震撼的是《沒有囑托的永別——悼念賢妻井秀云同志》。這是一首自由體的長篇抒情詩，全詩計17節，每一節都以“你對我什么也沒有囑托”領起，然后將他思念愛妻的緊閉的閘門逐一打開，任感情的潮水汩汩傾瀉而下，頓挫有致地將他的心地完全表達了出來。第一節，以“你對我什么也沒有囑托”領起之后，寫“訣別”：“便匆匆地離開了我，遺容是那樣安詳，神態是那樣自若。超越俗塵，走進天國；脫離苦海，走向極樂?！钡诙?，領起后轉向“回憶”：寫病中“杜門謝客”。第三節，領起后寫“最信任的是我”：“心心相印，情投意合。”第四節，領起后仍寫“最信任的是我”：“同心努力，興家立業?！钡谖骞潱I起后寫“最信任的還是我”：“休戚與共，同苦同樂?！钡诹潱I起后寫“最了解你的是我”：“俯首為牛，嘔心瀝血?！钡谄吖潱I起后仍寫“最了解你的是我”：“樂于操心，勤于好學?！钡诎斯?，領起后寫“最了解你的還是我”：“虛懷若谷，光明磊落”。第九節，領起后寫“你最關心的是我”：“愛如一條涓涓細流，情似一團熊熊烈火。”第十節，領起后寫“最忘不了你的是我”：“青春在我的記憶里靚麗，夕照在我的回憶中似火?！钡谑还?，領起后寫“永遠不能忘你的是我”：“陋室里還閃著你的忙碌身影，陋室里還響著你的笑語歡歌?！钡谑?，領起后寫“最難忘卻你的是我”：“陋室里還記著你的溫良儉讓，陋室里還裝著你的喜怒哀樂。”第十三節，領起后寫“最悲傷的是我”：“掛淚送你上路，鞠躬與你永別?！钡谑墓潱I起后寫“最痛苦的是我”：“日日若有所失，夜夜神不守舍?！钡谑骞?，領起后寫“最傷痛的是我”：“散步時形只影單，睡覺時寒衾獨臥。”第十六節，領起后寫“最思念你的是我”：“嘆息噓白了頭發，淚水泡紅了眼窩?！钡谑吖潱I起后寫“便匆匆地離開了我”：“你帶走的是情和愛，你留下的是永別?！边@十七節詩仿佛是詩人憋足一口氣寫下來的，感情的潮水裹挾著嗚咽，迸濺著淚花滾滾而下。正如郭沫若所說：“詩不是‘做’出來的，只是‘寫’出來的?！保ü簦骸墩撛娙罚扒榫w的呂律，情緒的色彩便是詩。詩的文字便是情緒自身的表現?！保ü簦骸墩撛娙罚┻@是真正的詩，是“通過自己的心”（艾青：《新詩應該受到檢驗》）寫出來的詩，所以才能驚天地泣鬼神?！蹲哉浼穼⑺旁谇懊?，是讓它告訴人們，詩人自己最珍視的、自己所永遠珍藏的、自己最珍愛的正是這份真摯純潔的夫妻之情，所以他才反復詠嘆，淚流滿面……

這首詩寫于2004年11月5日，也就是民俗所說給他愛妻燒“五七”的日子。那么他愛妻離他而去的35天他是怎么度過的呢？他的一首首詩告訴我們，他是在無限痛苦的思念中熬過來的！他的一首首詩在抒發感情的同時，也記錄了他的心路歷程。他愛妻逝世的當天（10月2日）他寫了《悲痛》一詩，10月4日他寫了《永別》，10月5日他寫了《忍痛相伴》，10月7日他寫了《焚詩》，10月11日他寫了《痛吟》，10月18日他寫了《追思》，10月29日他寫了《病榻吟》，11月4日他寫了《傷懷》，同一天他還寫了《焚稿寄哀》。這35天，他的全部思緒都緊緊地纏繞在他愛妻離去的這根被他的淚水浸泡的思念之軸上了！圍繞著這根淚水浸泡的思念之軸，11月13日他寫下了《傷痛》，11月19日他寫下了《苦思》，11月26日他寫下了《念懷》，2005年2月8日春節之際他連著寫下了4首詩：《除夕吟》《除夕祭》《除夕夜思》《除夕夜拜》，2月10日他寫下了《夜思》，2月15日他寫下了《輩母》，3月2日他寫下了《回家》，3月8日他寫下了《節日感傷》，3月10日他寫下了《悲思》等，這些詩都是為他愛妻寫的，真可謂剪不斷理還亂，字字情真，句句意切。如《傷懷》：“菊花老伴栽，寂寞獨自開?；ㄩ_人已去，睹之傷心懷?！边@是一首典型的觸景傷情之作。讀到這樣的詩，讓人不能不想起75歲的陸游，在重游他與唐婉曾經重逢過的沈園時，傷情地寫道：“傷心橋下春波綠，疑是驚鴻照影來?！倍梦锼既耍梦飩?，古今同此，絕無例外，自然《自珍集》的作者詩人李廣山也不例外，甚至更勝一籌！正如南唐詩人張泌在它的《寄人》一詩中所詠嘆的：“多情只有春庭月，猶為離人照落花。”只是這里的詩人不是“多情”而是“傷懷”；也不是“猶為離人照落花”，而是菊花“寂寞獨自開”罷了。再如，他在《依原韻奉和孫兄“寒舍雜詠”百首》中的其中一首寫道：“陋室幾多獨徘徊，佇立窗前望月白。可嘆無有通天路，思君只盼夢中來?！弊屓瞬挥傻孟肫鸢拙右住堕L恨歌》中寫唐明皇李隆基在楊貴妃死后，思念楊貴妃的情景：“夕殿螢飛思悄然，孤燈挑盡未成眠。遲遲鐘鼓初長夜，耿耿星河欲暑天……悠悠生死別經年，魂魄不曾來入夢?！辈坏嗨颇藸枺@里的詩人思人、念人、想人、盼人的情感比唐明皇更強烈十倍！“可嘆無有通天路”唐明皇沒有想出來，說明唐明皇思念楊貴妃還沒達到一定程度，而詩人李廣山卻發出了如此浩嘆！足見他思之急、念之深、想之苦、盼之切！

這些詩都是詩人愛妻剛剛離去之后寫出來的，這種情感的熱度如此灼人是完全可以理解的。而將這種情感變為長期不變而成為永恒，真可謂“此恨綿綿無絕期”那是為一般人很難做到的。比如，在他愛妻離去整整一年的祭日里，他在《獨游》一詩中寫道：“天高云談白云閑，信步獨游二龍山。漫地綠草綠已謝，滿山紅葉紅欲燃。湖中鴛鴦交頸戲，路上情侶手相牽。同來游人已西去，秋山憐我也傷單?！边@又是睹物思人之作！在《十年生死訴衷腸》中，他以“十年生死訴衷腸”一句領起，一連寫出10節，傾訴了他對愛妻的深深思念以及自己的悲傷、孤單、寂寞、回憶、遺憾、心語、追思、憂慮、相會等諸多真實、復雜、熱烈、深沉、悲切的感情。正如陸機在《文賦》中所說：“詩緣情而綺靡”，由于“緣情”所以才“綺靡”。誠如郭沫若所說“詩的本質專在抒情”（郭沫若：《論詩三札》）但“寫詩要在感情升到沸點的時候，要在非寫不可的時候寫。因為這時，在沸騰的熱情中，詩句就像閃電似的來了，巧妙的構思就在這里產生了。”（徐遲：《黃山談詩之二》）《自珍集》中的悼亡詩正是這樣寫出來的，所以才攝人魂魄，撥人心弦。

關于《自珍集》中的悼亡詩就談以上這些，下面再談談《自珍集》中的其他詩。

《自珍集》以悼亡詩開篇，使我們看清了詩人情感脈絡的紅線，這是有聲有色的，是可以觸摸得到的。但正如王國維所說：“詩人對于宇宙人生，須入乎其內——又須出乎其外。入乎其內，故能寫之；出乎其外，故能觀之。入乎其內，故有生氣；出乎其外，故有興致。”（王國維：《人間詞話》）王國維這里的“入乎其內”系指詩人的悟性；“出乎其外”是指詩人的表達，即詩人的所思、所感、所悟通過詩的形式完整地表達出來，在王國維看來這就是詩。秉持王國維的觀點關照《自珍集》通卷皆為詩那是毫無疑義的了。說他“入乎其內”，他的每一首詩都是從他的心中出，即都是他感悟出來的；說他“出乎其外”，就是他的每一首詩都能產生一種力量，即使人受到感動的力量。所以他“入乎其內，故有生氣；出乎其外，故有興致?！逼纷x他的悼亡詩是這樣，集子中其他詩也無不這樣。悼亡詩使我們看清了詩人情感脈絡的紅線，而這條紅線是縱貫全卷的。因此，全卷就一個“情”字了得！第一情：夫妻情。悼亡詩已經將它說得再明白不過了，無需贅述。第二情：親情。如《寫給孫女》《寫給淵偉、美玲》《手足情深》《天津行》等。第三情：鄉情。最甜不過家鄉水，最親不過家鄉人。詩人對家鄉的感情，可以用范仲淹的格言的仿詞格來表示：“先家鄉之憂而憂，后家鄉之樂而樂?！崩纾凇痘剜l》一詩中寫道：“半月之前回故鄉，半是欣喜半凄涼。半農半工人少半，半老半幼半鎖房?！边@是他回鄉親眼所見，明顯感覺到了他罩在心頭的淡淡的哀愁，足見他的“憂而憂”。當讀到他的《咱是賓縣人》《二龍山之歌》《我愛二龍山》《贊賓西開發區》等詩時，詩人對家鄉的禮贊真是大有“老夫聊發少年狂”之氣概，氣勢凌人，一發而不可收，這可謂他的“樂而樂”。第四情：友情。詩人都是性情中人，李廣山也是十足的性情中人，所以交朋結友是自然的事情。而詩人的特點是，凡結友就有酬唱，凡交朋就有應答，這是詩人生活的一部分，李廣山自然也不例外。從他的酬唱和應答的詩中，完全可以看出他是一個很重友情的人。第五情：世情?！霸娙艘褧r代寫入詩中。詩人要寫時代精神，詩人是為它而生活、而存在的。詩人是時代和人民的良心。應睜開眼睛，看清楚我們的時代，做它的代言人?！保ㄐ爝t：《黃山談詩》）詩人是時代的歌手，這是時代賦予詩人的使命，李廣山不辱使命，他放聲為時代謳歌。如《我們一定會贏》《慶祝申奧成功》《慶祝北京奧運開幕》《中國農民最開心》《鐮刀頌》《傳薪播火》《破冰之旅》《國親兩黨造訪大陸》等都是這樣的詩。第六情：閑情。所謂閑情，就是悠閑之情。這種情每個人都有，只是一般人不注意，而詩人每值這時必有詩。如《寫在父親節》《歲末抒贊》《春節抒懷》《重陽吟》《訪康樂花園》《詠曇花》等。

古人云：“文，則炊而為飯；詩，則釀而為酒?！保▍菃蹋骸秶鸂t詩話》）所以魯迅先生說：“詩歌不能憑仗了哲學和智力來認識，所以感情已經冰結的思想家，即對于詩人往往有謬誤的判斷和隔膜的認識。”（魯迅：《詩歌之敵》）就此我還要談談《自珍集》的藝術特色，其中最主要的就是詩人奇特高超的想象力?！皼]有想象就沒有詩”（艾青：《和詩歌愛好者談詩》）例如關于對雪的描寫，毛澤東曾有“飛起玉龍三百萬，攪得周天寒徹”的詩句，古人有“燕山雪花大如席”的夸張比喻，李廣山悠閑自得地寫道：“無根無葉天上開，瀟瀟灑灑落塵埃。一夜秀出新世界，不見齷齪只見白。”毛澤東說“詩要用形象思維”（毛澤東：《給陳毅同志關于談詩的一封信》），清吳喬說“詩，釀而為酒”，李廣山的一首詠雪詩對其進行了準確地、辯證地、形象地回答和詮釋。

李廣山以平和的心態、頑強的毅力、樂觀的精神，使他十年筆耕、十年奮斗、十年積累終成正果：集成了《自珍集》，并詠詩曰：

十年筆耕湊成集，了卻夙愿圓所期。

手舞足蹈心花放，眉開眼笑淚水滴。

獨賞舊作愛難釋，自珍新篇情癡迷。

老來留點文墨在，坦然面對日薄西。

將集成新作的心境和盤托出，不能不深深地為他的樂觀精神所感動，念此遂成如下一詩，權作本文的結尾吧！

贈李廣山先生

以文會友古賢行，心會詩篇百感生。

痛悼愛妻迷淚眼，直抒胸臆坦私情。

病魔偏走旁門道，身體無由承苦刑。

莫信蒼天能長眼，《自珍集》里撰真經。

〔責任編輯：席書濤〕

I20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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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2-2341（2015）04-0151-03

2015-04-21

李重華（1943-），男，黑龍江呼蘭人，教授，主要從事現、當代文學和寫作理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