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明,李中秋
(西南財經大學 經濟學院,成都 611130)
關于當前國有企業改革的幾個問題
王朝明,李中秋
(西南財經大學經濟學院,成都611130)
當前新一輪深化國有企業改革必須特別注意的幾個爭論性問題是:要防止國有資產再次大量流失,重點是堅持在增量資產上發展混合所有制;要警惕讓國企無條件全部退出競爭性領域的說法,此說法違背市場經濟基本法則,而那些要求國企只混不控的言論有可能把混合所有制改革引向邪路;要科學把握反壟斷問題,不能簡單把企業規模大等同于壟斷,對于壟斷的認識既是性質的把握也是法律的裁定;要正確認識加強反腐敗與深化國有企業改革的關系,反腐敗與深化國有企業改革是并行不悖的,反腐敗不是要反掉國企。
國有企業改革;國有資產流失;混合所有制;反壟斷;反腐敗
2014年7月,國資委宣布在113家央企中選擇了國家開發投資公司、中糧集團、中國醫藥集團、新興際華集團、中國節能環保集團、中國建筑材料集團等6家非壟斷企業開展“四項改革”試點,其中,國家開發投資公司和中糧集團被確定為國有資本投資公司試點單位,屬于體制改革;中國建材和中國醫藥被確定為混合所有制試點單位,屬于所有制改革;新興際華集團和中國節能環保集團被確定為董事會行使高級管理人員選聘、業績考核和薪酬管理職權制度試點單位,屬于企業主體的改革;另有央企開展派駐紀檢組試點,屬于保障制度改革。改革實施“一企一策”,不搞一刀切,成熟一家、改革一家。
這輪國企改革是有其深刻的國內外背景的。1978年8月15日,當時的美國總統尼克松宣布,黃金與美元脫鉤,這標志著世界進入國際金融壟斷資本主義歷史階段;到2008年9月15日,美國次貸危機中以雷曼兄弟投資公司倒臺為導火線,資本主義金融危機向全球蔓延,標志著歷史又到了新的轉折點,意味著西方金融壟斷資本主義已經走到了歷史的盡頭,于是,西方金融壟斷寡頭急于轉嫁危機;同時,在2010年中國的GDP總量超越日本成為僅次于美國的世界第二大經濟體,這實際上潛伏著中美兩國在經濟上(當然不止是經濟)決一雌雄時代的到來;前一階段“中國威脅論”、“做空中國論”甚囂塵上;美國政府宣布重返亞洲;以安倍為代表的日本右翼政治勢力在二戰以后將“軍國主義和法西斯主義”的幽靈演繹到了最危險的歷史階段;1989年蘇東劇變,而后所謂“顏色革命”屢屢上演,直到今天出現像烏克蘭這樣的地緣政治危機火藥桶;1978年至今中國漸變,已經走到了改革深水區的致命關鍵點;世界向何處去?中國向何處去?在此背景下,我們研討和展開新一輪國企改革。中國能否走和平崛起之路,中國能否抗衡西方反華勢力的顛覆,中國能否實現一百多年以來中華民族的復興之夢,關鍵靠國企,這已經不是空洞的口號、不是簡單的說教;具體講,高鐵建設、載人航天、探月工程、蛟龍潛海、超級計算機、大飛機制造等等,都是國企挑大梁;走創新型國家道路,國企是基石;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國企是支撐;這些都是不容質疑的。但要完成這樣的歷史使命,國企還必須“鳳凰涅槃”,繼續去弊存良、深化改革,國企能否在這輪改革中做大、做強,將決定中華民族的前途和命運。這輪國有企業改革是一個系統工程,涉及到諸多理論與實踐問題。本文僅就其中爭論交鋒比較激烈的幾個問題,談談我們的認識和觀點。
1990年代,在國企改制和資產重組過程中,將國企改制、抓大放小簡單等同于賣掉國企,市縣一級中小國企幾乎全被賣掉,在產權交易不規范,權力缺乏依法監控和約束的情況下,出賣國企這塊“唐僧肉”,真的成了權錢交易金色狂舞的免費午餐了,豈能不掀起低估、低賣國有資產狂潮,豈能不出現“窮廟富方丈”現象,大量國有資產落入私人腰包,國有資產發生驚人的流失。1980年代,我國國有資產每年流失500多億元,每天平均流失1.3億,[1]1990年代國有資產每年流失高達800-1000億元。國有大、中、小企業權益損失占凈資產的比重分別高達15.2%、59.4%和52.8%。[2]這是國民經濟的重大損失。
當前深化國企改革,如何防止國有資產再次大量流失?2014年3月29日,習近平總書記在談國企改革時明確指出,“發展混合所有制經濟,基本政策已經明確,關鍵是細則,成敗也在細則。要吸取過去國企改革的經驗教訓,不能在一片改革聲浪中把國有資產變成牟取暴利的機會。改革關鍵是公開透明?!边@為國企改革指明了基本方向,給我們防止改革中國有資產再次大量流失,提供了原則指導。
截止2013年底,全國國有企業(非金融)資產總額104.1萬億元,所有者權益37萬億元,[3]分別是2003年的5.5倍和4.7倍,這是全國人民辛勤勞動積累的物質財富,是我國經濟發展的火車頭,是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的物質基礎,來之不易,一個銅板都不能丟。因此,為了防止國有資產再次出現大量流失,一是,必須規范國有產權交易,使之公開透明,最大限度控制自由裁量空間,最大限度消除尋租空間。二是,堅持在增量資產上發展混合所有制,也就是對優質國有資產只做加法不做減法,具體操作可以搞“新項目合資合股”或“老項目吸收參股、增資擴股”,絕不能搞國有資產存量特別是優質存量的大拍賣,絕不能搞國有經濟大規模撤退、國有股權大規模減持,堅決防止拋售優質國有資產的行為。三是,允許混合所有制經濟實體實行員工持股,這是探索公有制經濟實現的新形式,也是促成勞資共贏、調動企業積極性的有力手段。但推行國有資本控股企業員工持股試點,要持股者自己掏錢買股增資,不能打國有資產存量的主意,不能借員工持股改革之名,搞瓜分國有資產之實,不能把國有資產打折分股量化到員工身上,堅決防止新一輪企業福利侵蝕利潤的現象發生;并且員工持股也要覆蓋絕大多數員工,以促進企業科學決策、民主決策。
近年來學術界圍繞國有企業與其他經濟主體在競爭性領域的進與退發生了激烈的爭論,出現了“國退民進”、“國進民退”、“中退外進”等各種說法。學術的爭論本無可厚非,但近來有一些提法和觀點值得警惕:
(1)世界銀行發表的《2030年的中國》報告中提出,國有資本要逐步退出非公共產品提供領域和除國防等少數特殊重要產業外的公共產品提供領域,到2030年,國有經濟比重要降低到10%,據說這是由中外高級智囊給國企改革設計的路線圖。這份路線圖不能不使人聯想到1980年代世界銀行與美國某些經濟學家為社會主義國家改革設計的“華盛頓共識”,加上現在給中國國企深化改革提供的“佐利克方案”①,意欲何為呢?說白了,無非就是要國企無條件全部退出競爭性領域,為私企、外企進入騰出空間,為下一步徹底私有化鋪平道路,再上演一次前蘇聯解體、東歐劇變的歷史鬧劇??梢哉f,西方國家某些政治勢力從未放棄通過各種方式和渠道對中國改革發展方向的戰略性控制及誘導,對此必須高度警惕且加以應對。
事實上,讓國企最終全部退出競爭性領域,既是違背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精神,也是違反市場經濟基本法則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決定》明確提出,要確定不同國有企業功能,國有資本要加大對公益性企業投入,服務于國家戰略目標,更多投向關系國家安全、國民經濟命脈的重要行業和關鍵領域,重點提供公共服務、發展重要前瞻性戰略產業、保護生態環境、支持科技進步、保障國家安全。[4]國有資本要投入的這些領域就不乏競爭性領域。同時,按市場經濟法則要求,競爭性領域遵循的基本規則是公平競爭、優勝劣汰,不是人為規定什么經濟主體該退出、什么經濟主體該進入,有意人為安排國企最終全部退出競爭性領域,豈不踐踏市場經濟的基本法則。其實,無論國企、還是私企在競爭性領域退與不退,完全應該由市場競爭說了算。但2003 -2012年近10年期間,全國規模以上的工業企業在結構調整中,私企數量增長2.84倍,資產總量增長17.4倍;同期,國有及國有控股工業企業的戶數占比由17.47%下降到5.19%,資產總額由55.99%下降到40. 62%;即使這樣還遠遠不夠,要求國有經濟比重要降低到10%乃至以下,若果真如此,我國公有制經濟的主體地位豈不子虛烏有了。
近年來,仍有人認為,國企的存在導致不公平競爭,不能留在競爭性領域。這種看法,完全無視30多年國企改革的成效,矢口否認大中型國企通過公司制改造和建立現代企業制度已經成為獨立的市場主體和法人實體的客觀事實,仍然將其看成像改革前一樣的政府的附屬物;這樣于事實而不顧,誓將國企從競爭性領域清除干凈而后快的論調,目的不說也罷,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從理論與實踐上講,國企的改革要實行競爭性國企與壟斷性國企的分類改革,前者與政府完全分開,走政企分開之路,恰恰要留在競爭性領域與其他非公有經濟主體一樣公平競爭,由市場機制決定其命運;而后者涉及國家安全、公共服務、公益事業、前瞻性高科技產業以及關系國民經濟命脈的戰略性領域,承擔著社會責任,與政府不可能完全分開,恰恰要強化政府規制,促使其走“專、精、強”之路;關于國企的分類改革,國內學者早有大量論述,我們不再贅述,只是提出在討論國企是否退出競爭性領域時,有人往往混淆了這兩種不同類型國企與政府的關系。
(2)有人提出國企全部退出競爭性領域,是由于國企效率低下,不賺錢,浪費過大。這已經是一種陳詞濫調了。如果說到1990年代為止的國企給人印象是經營效果差、靠銀行輸血打氣,整體面臨虧損(當時對國企經營狀況有三個1/3之說②)的話,還算符合實際;但通過1990年代中期以來的一系列改革發展后,國企的管理體制、運行機制、布局、效率以及企業形態都發生了深刻變化,對當今的國企績效是應刮目相看的。2003-2013年全國國有企業(非金融類)實現營業收入從10萬億元增長到47.1萬億元,年均增長16.8%,實現凈利潤從3202.3億元增長到1.9萬億元,年均增長19.49%,上繳稅金從8361億元增長到3.8萬億元,年均增長16.3%。[5]其中有兩項指標還要特別提出,一是,以2013年為例,全國國有企業上交稅費3.8萬億元,而當年全國稅收收入為11萬億元,國有企業上交稅費占比為3成,由此可見,國企對經濟發展的貢獻。二是,國企是帶著歷史包袱在市場競爭,私企沒有這種包袱,截止到2012年底,僅央企辦離退休人員管理機構、醫療衛生機構、消防、市政等社會職能機構8000多個,每年補貼400多億元;這雖然是我國社會保障體制改革沒有最終到位的拖累所至,但客觀上也使得國企與私企并不是在同一起跑線上開始競爭。
當然,這并不是說目前國有企業經濟指標完全沒有問題。根據財政部《2013年全國國有企業財務決算情況》數據顯示,2013年國企利潤總額2.6萬億元,同比增長5.3%,營業總收入為47.1萬億元,同比增長10.8%;同年,國有企業負債總額67.1萬億元,同比增長16.7%,國有企業資產總額104.1萬億元,同比增長16.3%;[3]出現了利潤增幅小于營業總收入增幅、負債增幅大于資產增幅的問題。通過對決算數據分析發現,這些問題產生的主要原因在于,一是,財務費用占利潤比重居高不下。即使到今年上半年國企財務費用仍大幅上漲,連續4個月出現成本增幅高于收入增幅的“倒掛”現象,造成此種狀況的原因除了企業融資難、融資貴,以及財務管理不規范之外,其中企業高管層過度偏高的薪酬水平和不合理的職務消費或業務消費無疑是其重要推手。二是,強化核心競爭力以及創新不夠。有的國企的規模擴張還是停留在簡單通過兼并重組、擴大產能等方式,沒有注重提高資源配置能力和自主知識與技術的創新能力,這樣不僅在技術、設計、品牌方面,而且在經營管理方面強化核心競爭力及創新不夠。三是,受行業價格波動和全球經濟持續衰退的影響。2013年下半年能源、鋼鐵等行業的市場價格走低,致使一些國企的利潤增長放緩;同時一些涉外經營的大型國企(如中國遠洋運輸集團總公司)受全球經濟復蘇放緩引起的遠洋干散貨運輸市場需求疲軟、集裝箱和干散貨運價低迷、新增運力過剩等因素影響,以至出現虧損。所有這些問題及原因,不外乎表明國有企業尤其是有些央企的這種“大而不強”的矛盾越來越突出,改革勢在必行。值得提出的是,國企必須深化改革,這似乎已是共識,但該如何改革,學術界紛爭不少,我們看其中最根本的分歧還是在于通過改革是讓國企真正大而強呢?還是讓其萎縮消退?這實在是觸及到能否確保我國公有制主體地位的致命底線!這也是我們堅持前一種觀點的本質所在。
(3)還有人提出,國有經濟要退出石油、電信、鐵道、金融等重要行業,否則,國企的存在是與民爭利。令人匪夷所思。國有經濟資產本身就屬于全國人民,代表全體人民利益,實施民主管理,造福人民福祉,本身就是最大的民利,怎么是與民爭利?!邏輯上講不通。事實是,一旦國有經濟完全退出,我國必然墜入徹底私有化、西方附庸化的深淵!更何況目前中國私有資本與西方金融壟斷資本相比較,實力根本不是一個量級上的對手,國有經濟完全退出的空間(尤其是有大贏利或能掌控經濟命脈的領域)則會被西方金融壟斷資本迅速占據并牢牢地控制,中國經濟的殖民化就不可避免,中國政治、文化、社會隨之發生方向性蛻變,不說大家都懂的。所以,搞好國企的進與退仍然要按照十八屆三中全會《決定》的精神,優化國有經濟布局,準確界定國有企業的不同功能,明確投資方向,確定持股比例。
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決定》對改革以來的混合所有制試點提高到基本經濟制度實現的高度,做出了更加詳細的闡述和具體部署,提出積極發展國有資本、集體資本、非公有資本等交叉持股、相互融合的混合所有制經濟,是我國基本經濟制度的重要實現形式。[4]其實,黨的十五大報告就曾提出“公有制經濟不僅包括國有經濟和集體經濟,還包括混合所有制經濟中的國有成分和集體成分;”[6]其后,黨的十六大又再次指出,要“積極推行股份制,發展混合所有制經濟;”[7]黨的十六屆三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完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若干問題決定》進一步指出,建立現代產權制度“有利于各類資本流動和組合,推動混合所有制經濟發展;”[8]到黨的十七大更是明確指出,“以現代產權制度為基礎,發展混合所有制經濟?!保?]利用這樣的資產組織形式,改革的初衷是要達到對內規范產權約束、完善治理結構、增強競爭活力,對外吸引社會融資、壯大資本實力、擴大影響力,增強自主創新力的目的;決非簡單地讓國企出賣產權、退出陣地、收縮規模、只是搞什么“國退民進”或“中退外進”。
所謂混合所有制經濟,是指不同所有制性質歸屬的資本在同一企業內部通過交叉持股、相互滲透、相互融合而形成的一種新的產權配置結構和所有制實現形式。實踐中股份制經濟組織通常是混合所有制經濟最具體的表現形態??梢?,混合所有制經濟、股份制經濟組織都是所有制實現途徑中的各種手段而已,本身無性質可言。但不同所有制性質歸屬的資本進入到同一企業內部“混合”之后,如果又以股份制經濟形式為載體,那么,在這個“混合”經濟實體之中,哪種所有制性質的資本控股,這個經濟實體的性質就由這種控股資本的所有制性質確定了。顯然,在當今市場經濟環境中,一種性質的所有制經濟在混合所有制經濟形態中能否掌握控股權就決定了其在整個社會經濟發展中的主體地位和主導作用。因此,國有經濟能否在這輪改革中真正發揮主導作用,真正增強活力、控制力和影響力,關鍵也就在這里。如果各地方政府在制定混合所有制改革實施方案中,只是考慮非公有制經濟怎樣到國有經濟中混合,怎樣掌握控股權,而不讓國有經濟到非公有制經濟中混合,掌握控股權,那么,上述國有經濟的“一主三力”也就只能是停留在中央文件上寫寫的空洞詞句而已。在當前混合所有制改革實踐中,有些言論和做法,是要把發展混合所有制當成目的而不是手段;發展混合所有制要求國企只混不控(你要去控股就是搞“一股獨大”、就是“與民爭利”),不設底線,并且是國混私不混;名義混合共進,實則“一混了之”,甚至以“賣代混”等等,都是值得注意的傾向,都有可能把混合所有制改革引向邪路,最終葬送掉國有企業。
有人說,目前國企績效是靠壟斷取得的,國企的利潤只是會計利潤不是經濟利潤;一說國有大企業就會被人為籠統貼上“壟斷”標簽。事實是到2013年年底,全國共有國有企業法人(非金融)15.6萬戶,其中央企5.2萬戶,地方國有企業10.4萬戶。經過重組,截止到2014年1月,國資委直接管理的央企數量只有113家,多數企業已經不具有傳統意義上的壟斷性質,比如石油行業就有中石油、中石化、中海油三家企業競爭,電信行業也有中國移動、中國聯通和中國電信三家企業,可見央企既有壟斷、也有競爭,而絕大多數國企是非壟斷行業。綜合各項指標,國企整體運行比較穩健,績效總體是比較好的。截止到2013年年末,國有企業實現利潤總額為2.6萬億,其中央企為1.7萬億,地方國企為0.89萬億。[3]在2014年全球財富榜上有國資委直屬的企業43家,其中集中在軍工、電信、電力、石油石化、鐵路公路、煤炭、遠洋運輸7個壟斷行業的15家央企實現利潤總額0.4萬億元,占央企利潤的21%,占國企利潤的15%,[10]可見國企利潤中只有不足七分之一的部分來自于壟斷央企,絕大多數利潤是非壟斷企業創造的。
有人認為,國企合并上規模、轉型升級調結構、就是走向壟斷。企業規模與壟斷是有所區別的,不能說企業規模大必然是壟斷。在現代經濟學看來,最理想的市場狀態是完全競爭,當競爭受到限制,就會產生壟斷、寡頭壟斷、壟斷競爭。壟斷主要有自然壟斷、行政壟斷兩種形式。由于壟斷廠商面臨向下傾斜的市場需求曲線,產量小于競爭產量,所以,不管哪種壟斷都可能帶來福利損失。一個企業要發展和壯大,就要不斷擴大資產規模和生產能力。具體而言,規模是指生產要素和生產能力的集中程度。現行的企業規模劃分指標是從業人數、銷售額和資產總額。從理論上來講,只要還在規模經濟范圍內,企業的產能越大越好。所謂的規模經濟是指平均成本隨生產規模的增加而下降。當一家廠商的平均成本在市場上可能出現的產量范圍內是遞減的,就會出現自然壟斷??梢?,壟斷和規模也有關聯。當然,不能簡單地把規模和壟斷等同起來,兩者是有重大區別的。首先,兩者手段不同,壟斷以價格競爭和進入壁壘為手段,規模以擴大再生產或者資本聯合為手段;其次,兩者目的不同,壟斷以獲得高額壟斷利潤為目的,而規模的擴大只是企業生存和發展的必然要求,以獲得一般利潤為目的;最后,兩者結果不同,壟斷帶來產量受限制、研發減少、尋租等低效率后果,在規模經濟范圍內規模的擴大會帶來成本降低和利潤的增加。不可否認,規模擴大是壟斷的前提,之所以很多人把規模的擴大等同于壟斷,可能就是這個原因。但是規模擴大并不必然帶來壟斷,合理的規模是企業發展的必然要求,其發展的方向是受很多因素影響的。[11]
總之,對于壟斷究竟該怎么看,這是理論上還值得深入研究的問題。壟斷是市場經濟中的經?,F象,是自由競爭發展到一定階段的必然結果;同時,壟斷也要受到特定經濟制度的影響。具體講,對于壟斷的認識,有兩點基本的把握:一是,性質的把握。對于壟斷不能僅僅抽象的討論,在現實經濟活動中壟斷都存在于不同類型的市場經濟中且受基本經濟制度的影響,于是,就有資本主義市場經濟的壟斷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壟斷。前者通過自由競爭、資本積累、生產集中到一定程度必然形成,其中剩余價值規律發揮了根本性作用,壟斷在生產和流通中表現出的獨占或排他性占有就是受這個規律支配的。并且資本主義市場經濟壟斷的出現,是以資本主義私有制為基礎的,它代表了現代資本主義金融資本和國家壟斷資本統治最深厚的經濟根源與社會基礎,將不斷影響資本主義基本矛盾的深化。而后者出現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之中,就我國而言,壟斷并不代表公有制為主體的基本經濟制度的性質,它是與漸進性改革中對行政性干預的軟約束以及某些資源稀缺產業的成長有關,這種行政性壟斷和自然壟斷,也會抑制競爭、阻礙創新、甚至侵蝕消費者利益。當然,壟斷也不是一無是處,它能發揮規模效應優勢、降低交易成本和管理成本、有足夠財力進行技術研發。二是,法律的把握。由于壟斷終究破壞市場活力,干擾公平競爭,降低市場配置資源效率,對于這種在市場中無論是通過橫向結構(企業合并),還是橫向協議或縱向限制的壟斷行為都以法律形式加以懲處和控制,這是世界上市場經濟國家的通行做法(如美國國會1890年就通過實施了“謝爾曼反托拉斯法案”)。我國在2008 年8月正式執行《反壟斷法》,對壟斷行為有明文界定:“(一)經營者達成壟斷協議;(二)經營者濫用市場支配地位;(三)具有或者可能具有排除、限制競爭效果的經營者集中?!蓖瑫r也規定“經營者可以通過公平競爭,自愿聯合,依法實施集中,擴大經營規模,提高市場競爭力。”[12]可見,反壟斷不是制止企業上規模、集中化,而是依法打擊有意結成壟斷同盟,利用市場支配地位操縱價格、牟取暴利,損害消費者權益的各種非正當競爭行為,西方國家也是如此。國家發改委、國家工商總局對奧迪、克萊斯勒、奔馳、微軟、高通等外資跨國公司在中國市場的壟斷行為進行調查取證,就是依法反壟斷的典型案例。當然,法律面前一律平等,政府依法反壟斷的行為不會僅針對外資企業,對國內企業的壟斷行為,尤其是與老百姓日常生活緊密相關的水、電、氣、油、電信、金融等行業中的行政性壟斷也要亮劍出擊,中國反壟斷巨輪才能破冰踏浪,走上法治遠行的航道。
石油、能源、鐵路、金融等行業的央企連續爆出腐敗大案要案,影響極壞,說明國企確有腐敗問題;但反腐敗不是要反掉國企,我國國企的腐敗在本質上是公權私用、化公為私、中飽私囊,絕不是全民所有制本身,倒掉洗澡臟水,不能將孩子也倒掉,這是一個常識問題。國企的腐敗,實際上是一些掌握權力的腐敗分子利用國企改制中出現的資產管控漏洞,將一些全民財產變成了他們自己的私產,甚至轉移到海外變成了外國資產。所以,加強反腐敗與深化國有企業改革是并行不悖的、是銜接配套的,決不允許一邊推改革、一邊搞腐敗的假改革再度泛濫。深化國有企業改革,加強制度建設,打虎拍蒼,使大小腐敗分子在國企無處藏身、無空可鉆,國企才能正本清源,回歸真正代表人民利益的軌道上來??梢哉f,國企里腐敗分子不除,國難未已!
國企有腐敗,并不意味私企無腐敗。有人認為,國有企業制度必然導致嚴重腐敗,這是一個極其錯誤的言論。無論國企、還是私企都面臨著腐敗的挑戰,北京師范大學等單位發布的《2013中國企業家犯罪報告》對企業家犯罪案件的調查顯示,2013年463例企業家犯罪案件中,國企企業家犯罪案件110例,占23.8%;民企企業家犯罪案件352例,占76.3%。[13]在日益市場化的環境里,這些數據都不能完全證明哪種企業制度能夠撇清腐敗,哪種企業制度必然催生腐敗,從表現來看,企業腐敗絕大多數是職務經濟犯罪,國企、私企企業家犯罪涉案有一個共性,就是過半數案件發生在企業內部財務管理環節。管理不善,任何企業都有可能出現腐敗問題。對國企存在的腐敗問題,必須通過深化改革、加強監管、嚴肅法紀加以解決,必須將權力關進籠子里,這需要制度的細化配置與堅決有效的執行來保證。
央企負責人薪酬制度存在結構不合理、監管體制不健全問題、國企內部高管人員與普通員工的收入差距過大問題(如目前央企負責人平均年度薪酬與企業職工平均工資的差距較大[14])、國有資本收益全民分享問題等,都要通過深化國企內部勞動、人事、分配三項制度改革,建立健全國有資本收益分享機制來解決。要建立反映勞動力市場供求關系和企業經濟效益的工資決定及正常增長機制;要合理確定、嚴格規范國企管理人員薪酬水平,實行薪酬水平適當、結構合理、管理規范、監督有效的原則,調整央企負責人過高收入,對行政任命的國企內部高管人員薪酬水平實行最高限制,推廣薪酬延期支付和追索回扣制度,避免虧損企業高管依然獲得高薪的現象,堅決查處國企高管人員在下屬分支公司以任何變相方式支付薪酬或勞務金;要堅持政府監管和企業自律相結合,完善中央企業薪酬監管體制機制,規范央企負責人履職待遇和業務支出,除規定的履職待遇和業務支出外國企負責人不得有其他“職務消費”,堅決根除按職務設消費定額并量化到個人的做法;要全面建立覆蓋全部國企、分級管理的國有資本經營預算和收益分享制度,合理分配和使用國有資本收益(如著重投入社保、救災、教育、衛生等民生建設),擴大國有資本收益上繳范圍,按照十八屆三中全會《決定》的精神,到2020年國有資本收益上繳公共財政的比例要提高到30%,更多用于保障和改善民生。
上述分析,只是針對深化國有企業改革的某些觀點談了我們的看法,并不是說國企盡善盡美,無需改革,恰恰相反,國企要承擔好社會責任,完成自己的歷史使命,必須繼續深化改革。但問題是,在根本原則上怎樣對待深化國企改革,是讓國企在這輪改革中做大、做強,還是清除掉國企、全盤私有化,這實在是當前國有企業改革中根本對立的兩條道路。大力發展非公有制經濟是中央歷來確定的“兩個毫不動搖”的大政方針之一,上述分析僅涉及國有企業深化改革,沒有論及怎樣大力發展非公有制經濟,并不意味發展非公有制經濟可有可無,恰恰相反,非公有制經濟的健康發展,是壯大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經濟基礎的重要力量,這也是不容質疑的。如果以發展非公有制經濟為名,實則搞全盤私有化,企圖改變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基本經濟制度的性質,就會使發展非公有制經濟偏離正確的方向。
當前中國改革已經進入深水區,改革每前進一步都是啃硬骨頭,每出一策都會觸及敏感的利益關系,于是,改革的方向和性質的把握就顯得尤為關鍵和重要;在繼續前進的改革道路上,怎樣既排除掉否定改革、退回老路的思想干擾,又防止改變方向、顛覆性質的理論攻擊,黨的十八報告中明確提出“既不走封閉僵化的老路、也不走改旗易幟的邪路?!保?5]這是目前理論研究和改革實踐中需要深刻領悟、時時堅持的重大標準。
注 釋
①“佐利克方案”(Zoellick Scheme),是目前西方國家為中國經濟私有化制定的方案,在世界銀行《2030年的中國》報告中提出。因其負責報告編寫的世界銀行行長為佐利克,故而得名。該方案建議中國,進一步縮小國有經濟規模、減少國企數量、改制國企擴大民間資本參與、除國防以外的多數公共品領域對民營資本放開、國企更加商業化、金融系統實行全面商業化、推廣農村土地登記制、建立城鄉一體化土地市場等。
②上世紀90年代國企經營狀況被形象概括為,1/3贏利、1/3微利、1/3虧損,其中1/3微利也是在賬面上做成稍有贏利,實際是“虛贏實虧”,因此,國企整體上是虧損,經營狀況極其不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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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王勇.國務院關于國有企業改革與發展工作情況的報告[EB/OL].http://www.npc.gov.cn/npc/xinwen/2012-10/26/content_1740994.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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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胡錦濤.高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旗幟,為奪取全面建設小康社會新勝利而奮斗[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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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北京師范大學中國企業家犯罪預防研究中心.2013年中國企業家犯罪報告[EB/OL].http://news.jcrb.com/jxsw/ 201401/t20140105_1298885.html
[14]網易財經.2012年國企(非央企)在職職工工資報告[EB/OL].http://money.163.com/special/soes_wage2012/
[15]胡錦濤.堅定不移沿著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前進,為全面建設小康社會而奮斗[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10.
責任編輯:胡岳岷
2014-09-20
定稿日期:2014-10-10
王朝明(1955-),男,四川成都人,經濟學博士,西南財經大學經濟學院教授、博導,主要從事中國經濟理論與政策研究;李中秋(1981-),女,河北邢臺人,西南財經大學經濟學院博士研究生,主要從事政治經濟學理論研究。
F271.1
A
1005-2674(2015)03-044-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