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 先 生

夏殷棕

約翰遜是我五年級的老師，我們私底下叫他J先生。

J先生，瘦高個子，很風趣，要分到他班上你得先祈禱。他對我的人生有著重要的意義。作為教師，他用幽默和激情把枯燥的功課講得妙趣橫生;作為長者，他讓我知道寬容待人，對被寬容的人來說，這是何等的幸運。

那個星期一的早晨，校園里到處都在傳周末學校里發(fā)生火災(zāi)的事。上課鈴響了，我沖進教室，聞到一股木頭燒焦的味道，傳聞得到證實。

教室里同學們正在竊竊私語，J先生叫大家安靜，然后說因為火災(zāi)家政課暫時不上了，他告誡我們不要到上家政課的教室去玩，那兒很危險。下課后，我的好朋友基姆和我計劃去看看火災(zāi)損失有多大，第一手的觀察一定能讓我們成為午餐閑聊時的關(guān)注焦點。基姆和我不同班，我們約了個時間，選擇從廁所翻過去，再到家政課教室，以轉(zhuǎn)移別人的視線。

約好的時間到了，但是我心里卻害怕起來，我不想被抓住后挨爸爸的揍，但是我又怕基姆嘲笑我的膽小，所以，我還是舉起手，向老師提出我要上廁所，老師同意了，來到廁所，基姆已經(jīng)等在那兒了。

我和基姆順利地來到家政課教室，我們踮起腳透過窗子向里看，什么也沒有看到，突然一只大手抓住了我的肩膀，我的心一沉，完了。

“哪個班的？嚴禁到這兒來你們難道不知道？”

我轉(zhuǎn)過頭，看到一位老師怒視著我們，以前我見過發(fā)怒的老師，不過他們都是怒視著別人而不是我。在那一刻，許多想法一下子涌入我的腦中，爸爸一定會因為我不聽老師的話而揍我，更糟的是，媽媽也一定非常生氣，決不會阻攔爸爸。

恐懼使我?guī)缀跽f不出話，最終我還是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我是約翰遜老師班上的。”此刻我害怕到了極點，我做的錯事馬上就要被J先生知道了。

抓住我們的老師把基姆和我領(lǐng)到我們的教室，敲開門，我站在“獵手”（抓住我們的老師）身后，“獵手”跟約翰遜老師說話，J先生聽著，手抓著下巴，眉頭緊鎖，我真想找個地縫鉆進去。

我無法躲避J先生憤怒的目光。爸爸酗酒，喝醉了就拿我撒氣，我常被拳打腳踢，現(xiàn)在我頭腦里已是疼痛難忍。“獵手”走了，把我交給約翰遜老師處理。我想，J先生現(xiàn)在一定對我恨之入骨。

我使勁眨著雙眼，想忍住悔恨的淚水，我不想讓J先生看到我哭。

但是，約翰遜老師卻給我上了一堂意想不到的課。

他緩緩地蹲下，平視著我的雙眼，我的目光從自己的腳尖移開，碰到他的目光時，我發(fā)現(xiàn)了他眼里是關(guān)心而不是憤恨。他柔聲地說，我去那里很可能受傷，因此他對我的這一作為有些失望。我很驚訝，他關(guān)心的是我的安全，而不是我違反了紀律，沒有怒斥，更沒有責備。

看著面前這位本來可以把我送回家讓我遭受一陣“狂風暴雨”的老師，我禁不住哭了。本來以為J先生一定對我失望至極，我一定會被趕出教室，我也不愿意回到教室面對同學們盯著我的那么多雙眼睛，更不愿意在沒有J先生的喜愛的情況下度過余下的小學時光。

不過這一課并沒有就此結(jié)束。

J先生站起身，說進教室吧。我心情還是很沉重，充滿了悔恨，J先生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我抬起頭，看到J先生對我微笑，我發(fā)現(xiàn)，即使我使J先生失望，他依舊還是喜歡我的。

J先生沒有提高嗓門威脅我，只讓我感覺到自己行為的后果，他讓我第一次體會到寬恕所散發(fā)出來的愛意。

J先生沒有在同學面前宣布我的“罪行”，也沒有告訴我的父母，一整天，他見到我都對我微笑，一切像什么事也沒有發(fā)生過一樣。從此，我有了一個嶄新的角度來看這個世界了。

10歲時，我還不能體悟到那種差別，我只是自我感覺更好了些，我下決心不再使J先生失望。

現(xiàn)在回顧過去，我已能看清其差別。

在家里我犯了錯要花好多天才能平復家人和自己的情緒，但是那一天，J先生微笑的那一刻，我將信任深藏心底。

那一年我學到很多東西，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我認識到，對他人的寬容將會給予被寬容的人無上的幸運。

（摘自《教師博覽》2014年第8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