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妙玲,女,壯族,廣西作家協會會員,欽州市作家協會會員,曾在《遼寧青年》《讀者》《三月三》《故事會》《當代廣西》等雜志發表散文、隨筆和短篇小說,有作品入選《感動校園中國大學生的一百篇微型小說》。現供職于浦北縣某行政部門。
回憶,像沙漏里的沙,在時針的擺動下,越漏越少。但是,埋藏在心底深處的記憶,隨著環境的變化,總有復蘇的一天。比如,關于這條巷子的回憶。
這是一條古老的巷子,說它古老,是因為從我一出生它就存在。也許,它跟小鎮一樣年代久遠。小鎮不大,卻有著一個大氣的名字:大寺。那是生我養我的家鄉。相傳明朝中期,三個和尚前來這里化緣傳道,并在古圩場北面的大寺江岸建一座寺廟,“大寺”因此得名。大寺不大,卻出了名將黃秀玲、黃明堂和太子傅馮敏昌三位歷史名人。這條停留在歷史時光、極具民國建筑風格的短巷子,只有一家米行,幾戶居民,毫不起眼,并不出名。原先叫什么名字無從考究,只因為是糶米的地方,人們習慣稱之為“米行”。
米行其實是一間十平方米左右的平房,八根黃泥磚砌成的柱子,頂起一個人字形的瓦屋頂,僅能遮光擋雨。小巷平日并不繁華。小鎮是三天一圩,每逢圩日,窄窄的小巷擠得水泄不通,鄉下的農民用自行車推著一袋袋米集中到米行,四面八方的女人們便出現。各種分貝的聲音此起彼伏,賣米漢子的汗臭混雜女人的尖叫,小巷里熱鬧非凡。當然,好男不跟女斗,再雄渾的高山遇到流水也只能讓路。于時,賣米漢子在女人們挑剔的話語中軟下來,米價降了。女人們的臉上露出得逞的笑容,麻利地把米倒進隨身帶來的麻袋,有些喜歡貪小便宜的女人,趁賣米漢子不注意,多抓幾把米放進麻袋,然后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扛著麻袋離開米行。女人們不會想到,賣米漢子家也有一個甚至幾個女人等著他賣米換錢買肉回家。
小巷給我記憶最深的不是米行糶米的壯觀場面,而是米行角落那個默默無聞的粉攤。賣粉的女人據說是鎮上的“一號美”。她30多歲,皮膚像豆腐一樣嫩滑,細細的柳葉眉,一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眼顧盼生輝。在米行里,只有她這個小攤子,一張長桌,兩條長凳,長桌既是放餐具和粉的地方,又是顧客吃粉的地方。就是這么個簡陋的小攤,卻客似云集,經常是后來的眼巴巴站著吞口水等前邊的顧客吃完,迅速坐下去占位,也不管凳子的余溫還沒散發完。
吸引人們的當然不僅僅是“一號美”,她做的粉確實好吃,可以說是整個小鎮手藝最好的。滑而不膩,軟而不韌,撒上蔥花,配上濃淡適當的湯水,令人回味無窮。童年時代,我是“一號美”的常客。粉不貴,一元錢一碗,而且配有叉燒肉絲。“一號美”每次見到我,都會笑瞇瞇地在我的碗里多放點叉燒肉絲。成長的味道,盡在米行的那碗粉。
小巷里除了米行和粉攤,巷子的一角,有塊十來平方米的空地,那是我們的樂園。那時,我們特別喜歡聚集在這里彈玻珠,踢毽子,跳飛機,丟沙包等。甚至,為了搶占“地盤”,不惜提前逃課。有時貪玩,家長久不見人回家,便拎著小鞭子來小巷找人。在小巷里,大人揮著鞭子追趕孩子的情景司空見慣。
米行,承載了我成長的歡樂,見證了小巷的歷史變遷。20世紀90年代末,隨著城鎮化的推動,先是那幾戶居民搬遷到政府安置的小區,住進了高樓大廈。然后小巷的路面拓寬,原先的“水泥路”變成真正的混凝土水泥路,而米行則被鋼筋水泥建成的商鋪取代。歲月的年輪牽引著米行,一步步在人們眼前消失。小巷,舊米行,散發童年味道的叉燒粉,漸漸淡出人們的記憶。糶米的人們搬到城西新建的菜市場,新舊面孔的女人不斷交替出現在新米行。“一號美”已經不賣粉,搬到欽州市跟女兒居住。我曾在北部灣廣場偶遇她,風韻猶存,正匆匆忙忙趕去跟跳廣場舞的大媽們會合。
每年清明節我回老家緬懷先人,每次路過小巷,總會駐足張望。眼前一片繁榮景象,但我的心,仍然停留在那個舊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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