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兒樹

水無心

一

小鎮的盡頭，有一棵貓兒樹。貓兒樹的葉子像一片片綠色的小巴掌一樣，風吹來，它們就忽忽地招手，“嘩啦啦”，像鼓掌一樣。

貓兒樹的果實很奇特，它們藏在綠葉里，悄悄露出半個臉。剛開始是白色的，然后會慢慢變黃，變黃的時候，就意味著果實成熟了。

熟透的果實“啪”的一聲落在地上，緊接著“砰”的一聲砸開，就會有一只剛滿月的小貓咪，“喵喵”叫著從果實里跳出來。

果實不分季節，一年四季都有，跳出來的貓咪也是顏色各異。白色，黑色，黃色，灰色……

貓咪們一出來，就會自動尋找自己的主人。小鎮上的人們是善良的，一般有貓咪找上門來，總會收留它們。

少年阿長的家里有三只貓咪，一只黃色的，一只白色的，還有一只是黑色的，但是只有他一個人。

幾年前，一陣龍卷風摧毀了小鎮所有的建筑，后來因為貓兒樹的阻擋，小鎮才幸免于難。可是有好多人都遇難了，阿長的父母和奶奶也在其中。

災難過后的幾天，空蕩蕩的家里，連風的聲音都清晰無比。夜色一點兒一點兒侵入房間，孤獨無助爬上阿長身上的每一寸皮膚，他害怕得連腳指頭都豎起來了。

突然，他聽到了貓叫聲——嫩嫩的，像春天發芽的第一棵小草。

阿長的心莫名地被牽動了，他跳下床，打開門。三只小貓，排成一排靜靜地看著他。暗夜里，三只小貓的眼睛比天上的星星還要璀璨。

第二天，阿長才知道，貓兒樹一夜之間結了很多果實，而且成熟得特別快。很多人家里也來了小貓。這種貼人心窩的小生靈，或許正是那些失去至親的人們的心靈慰藉吧。

阿長也覺得，自家的三只小貓，是通人性的。那只黃色的小貓，仿佛天生有做媽媽的潛質，有好幾次，阿長一覺醒來，發現小黃貓就靜靜地蹲在他腦袋旁邊，注視他的目光里充滿了憐愛。

那只黑色的小貓，總是在爸爸生前最鐘愛的椅子上，一坐就是半天。剛開始，阿長還趕過它幾次，可是擰不過倔強而有些霸道的小黑貓，阿長就隨他去了。

白色的小貓是個懶家伙，它喜歡在陽光下懶懶地曬太陽，像極了年老的奶奶！

有了三只小貓的陪伴，阿長再也不會因為害怕而睡不著覺了！也許，爸爸，媽媽，奶奶，其實并沒有離開！

二

穿黑斗篷的女巫出現得毫無預兆。

她在小鎮中心開了一家“貓咪店”。她施展魔法，將天上的白云拉成了幾個字：用貓咪可以換取你想要的一切！

白云幻化的字在小鎮的藍天上整整掛了三天！三天后，女孩阿蘭抱著自己的小灰貓，怯生生地出現在小店門口。

不一會兒，阿蘭抱著自己奢望已久的芭比娃娃，開心地離開了。

之后陸陸續續地有人進了貓咪店，有人換了大房子，有人換了一輛車，有人換了高樓、換了舞廳、換了酒吧……每個人仿佛都沒聽見貓咪的哀叫一樣，睜著赤紅的眼睛，去換取自己想要的東西。小鎮變得越來越繁華，可人卻變得自私蠻橫，也越來越不開心。

一直不停地有人慫恿阿長用貓咪去換點兒什么東西。阿長不肯，他不喜歡這樣，很不喜歡，他永遠都不會拋棄貓兒們，他總是將三只貓咪圈在懷里，低著頭靜靜讀一本藍色封皮的書。

阿長真想知道那些送到店里的貓咪怎么樣了，他曾經偷偷跑到貓咪店的窗戶下面去偷看，可是店里只有空蕩蕩的柜臺和女巫。他看不到貓兒們。

阿長無比懷念以前那個簡單清亮的小鎮，那些簡單快樂的日子，還有那些失去了蹤影的貓咪們。終于有一天，除了阿長家的三只貓外，小鎮再也看不見一只貓。沒了貓的小鎮，仿佛成了一座空鎮。

三

女巫就是在這時候，開始變身的。她變成了一股龍卷風，小鎮的高樓紛紛倒塌，商店的玻璃被震碎。

驚慌失措的人們向貓兒樹跑去，上次就是貓兒樹阻止了龍卷風的襲擊。可是，在小鎮的盡頭，只剩下一棵光禿禿的貓兒樹。到這時，大家才想起來，好像，真的好久，沒有貓兒從樹上掉下來了。

眼看小鎮就要被龍卷風摧毀了，阿長懷里的三只小貓，突然跳了下來，三只小貓齊聲沖貓兒樹叫著，聲音悲憤、凄厲，仿佛在勸說著什么！

慢慢地，大家看到，貓兒樹的枝干上透出一絲絲綠色；緊接著，這綠色擴張成了一個透明的玻璃罩，龍卷風咆哮著，一次次拍打在玻璃罩上，又一次次地被震回！玻璃罩罩著小鎮上的所有人，大家突然覺得心里有了依靠。

女巫無計可施，她氣喘吁吁地跪在地上：“愚蠢的人類，沒想到你們這樣對待貓兒樹，它還愿意庇護你們，這次算你們走運！”

女巫化成一縷青煙逃走了，鎮子里的那些芭比娃娃啊、高樓啊、酒店啊什么的，也都隨之消失了。這時，下起一場小雨，小鎮變得清清亮亮的。大家看著頭頂的藍天，感覺到一種久違的、熟悉的親切感。

阿長從人群里鉆出來，大聲地對大家說：“貓兒其實是親人們對我們的思念。我們不該拋棄它們。”這是阿長在家里的那本藍色封皮的魔法書上看到的。

貓兒樹的貓兒們代表了逝去的親人們的各種情感，比如，過世的母親對孩子的擔憂和思念，過世的奶奶對家人的留戀，過世的孩子對媽媽的依戀。他們雖然離開了，卻一直用愛守護著小鎮，哪怕被小鎮的人拋諸腦后，也不離不棄。

阿長抱著三只小貓，走到貓兒樹身邊，對它輕輕說道：“貓兒樹，原諒大家吧！”

其他的人也紛紛走到貓兒樹身邊，抱著樹干，親吻著樹干，淚流滿面。

“嘩啦啦”的掌聲再次響起，然后有人驚喜地看到，綠葉叢中露出了一點點兒白色！那白色正在慢慢變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