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松剛
詞語是組成文章最基本的單位。反過來也可以說,詞語是獲取文章基本信息、學習語言文字運用的重要切入點。關于詞語教學的目標,“課標”在三個學段中分別這樣表述:
結合上下文和生活實際了解課文中詞句的意思,在閱讀中積累詞語。(第一學段)
能聯系上下文,理解詞句的意思,體會課文中關鍵詞句表達情意的作用。能借助詞典和生活積累,理解生詞的意義。(第二學段)
能聯系上下文和自己的積累,推想課文中有關詞句的意思,辨別詞語的感情色彩,體會其表達效果。(第三學段)
綜觀三段表述,我們可以發現“課標”對詞語教學是螺旋遞進式地反復強調:
首先,既有策略導向又有目標定向。第一學段,“結合上下文和生活實際”是策略,“了解詞句意思”“積累詞語”是目標;第二學段,“聯系上下文”、“借助詞典和生活積累”是策略,“理解詞句意思”、“體會關鍵詞句表達情意作用”、“理解生詞意義”是目標;第三學段,“聯系上下文和自己的積累”、“推想”是策略,“辨別詞語的感情色彩,體會其表達效果”是目標。
其次,目標層次逐步提高。第一學段只需了解,重在積累;第二學段達到理解,重在體會關鍵詞語表達情意的作用;第三學段要能獨立推想,辨別體會情感色彩背后的表達立場、意圖與效果。
再次,生詞與關鍵詞語目標有別。生詞,從學生認知水平、閱讀閾限而言,重在充分理解明確其意義;關鍵詞語,從文本言語表現而言,重在感受具體色彩、體會其表達的效果與價值。
當面對內容不同、風格各異的文本和年段有別、層次參差的學生時,“課標”對詞語教學的這些導向如何化為扎實有效的教學實踐,的確要考驗教師的判斷力、解讀力與執行力。不過,只要教師能在“變態”中守住“常態”,緊緊貼近“學習語言文字運用”這一核心目標,就不至于丟失本體與本色。筆者以為,小學語文詞語教學的常態不外乎三個層面。
一、 明察詞語的概念義
詞語是“歷史形成的世間萬物的符號”,首先具備的是表意功能。作為事物的符號,一方面詞語能使人以詞代物、因詞思物,看見詞語似乎也就看到事物的本身;另一方面,詞語又“不能直接把世間事物變為映象”,“只能間接反映事物”,“很容易造成模糊的映象,甚至發生偏差”。因此,任何一篇作品的高質量閱讀首先要從準確理解詞語的概念義(有人也稱“理性義”)開始,關鍵是把理解詞語與課文所描寫的具體事物、事實、現象緊密結合起來,力求確切明察,不可模棱兩可。這樣才能弄清楚文章究竟寫了些什么。
案例1:薛法根老師教學《霧凇》片段。
(聽寫“飽和的水汽”“霧氣”“霜花”“遇冷凝結”;訂正后齊讀。)
師:課文中出現了這幾個事物——水汽、霧氣、霜花。根據課前的預習,你能說說“霧氣”是怎么回事嗎?
生:霧氣是飽和的水汽遇冷凝結后飄浮在空中的小水滴。
師:霧氣是飄浮在空中的小小水滴。那么“霜”是怎么回事呢?
生:霜是在氣溫降到零度以下時,水汽遇冷凝結的冰晶。
師:霜是小小的冰晶。那么“霧凇”又是怎么回事呢?
生:寒冷的水汽在樹枝上結成了冰花,就是霧凇。
師:霧凇實際上也是一種霜花,但是這種霜花不是結在地上,而是結在哪里?
生:結在樹上。
師:凝結在樹上,樹枝上就掛滿了潔白晶瑩的霜花,就形成了“樹掛”,那便是——
生(齊):霧凇。
師:誰能將“飽和的水汽、霧氣、霜花、霧凇”之間的關系用幾句話說清楚呢?
生:空氣中飽和的水汽遇冷凝結成小水滴,飄浮在空氣中,就成了霧;這些水汽如果遇到很冷的空氣,零度以下,就凝結成小冰晶,成了霜花。一般的霜花是結在地上的,而結在樹上的霜花就成了霧凇,俗稱“樹掛”。
師:你這樣一說,就把本來模糊的事物說得清楚了,其實,這就是霧凇形成的原理。這些都藏在這篇說明性的課文當中。
……
《霧凇》是一篇說明性文章,霧凇的形成過程是文章主要說明的內容,與之相關的三種事物分別是“水汽”“霧氣”和“霜花”,變化的必要條件是“飽和”“遇冷凝結”。薛老師深知,學生要想深刻領會文章的說明內容,必須從準確的詞語概念義入手,因此所聽寫的詞語既不是文中生詞,也不是寫景好詞,而是與文章要介紹說明的“霧凇”相關的三個詞語(“水汽”“霧氣”“霜花”)及揭示變化必要條件的關鍵詞語(“飽和”“遇冷凝結”)。接下來,讓學生聯系預習經驗交流“水汽”“霧氣”“霧凇”分別是怎么回事,實際上是讓學生把詞語還原成事物,表述它們形成的原理;最后讓學生用幾句話把“水汽”“霧氣”“霜花”之間的關系說清楚,就把文章介紹的主要內容表達清楚了。這樣,有了概念義的厘清,才能進一步按照閱讀說明文的一般規律,引導學生快速捕捉到文章的介紹要點,領會文章的說明方法。
二、 揣摩詞語的表達義
分布在作品言語鏈條上的詞語,已經“進入了運用的狀態,融入了表達者的主觀情感因素,屬于言語的范疇”,彰顯了作者獨特的言語風格和個性的表達方式。“課標”所說的“體會詞句表達情意的作用”(第二學段)、“體會表達效果”(第三學段)的本質就是從動態的層面揣摩言語成品(文本)中詞語表達行為的藝術,達到“學習語言文字運用”這一核心目標。
案例2:《草原》教學片段。
師:迎客、相見、款待、聯歡,這幾個場面構成了主客相遇的過程。老舍先生抓住了每一個場面進行了詳細的描寫。請大家靜靜品讀場面中的每一個細節,試著關注一下重點句、關鍵詞,看看能否讀出文字背后的東西。
(生默讀課文)
師:在迎客這個場面中,你關注了什么?
生(讀“忽然,像被一陣風吹來的……看見了幾座蒙古包):主人能到幾十里外來迎接客人,太熱情了。
師:主人迎客是人之常情,沒想到迎得這么遠。
生:男女老少都來了,說明來的人數多。
師:老人孩子都來了,足見主人對我們——
生:熱情。
生:非常歡迎。
師:還有什么發現?
生:速度特別快,像被一陣風吹來的。
師:句中還有哪個字能看出主人來得快?
生:“像一條彩虹朝我們飛過來”中的“飛”字。
師:這個“飛”除了寫出了主人來得快,還寫出了什么?
生:馬跑得像飛一樣快。
師:主人為什么要把馬騎得這么快?
生:是想早點迎到我們。
生:主人迎我們心情急切,所以像飛一樣。
師:下面句子中還有兩個“飛”字,你發現沒有?(指生讀)
師:迎到我們了,為什么還要“飛馳”呢?這個“飛”字又寫出了——
生:寫出了主人見到我們心情激動。
師:“車跟著馬飛過了小丘”,實際是說誰跟誰飛過了小丘?
生:我們跟著主人飛過了小丘。
師:這個“飛”字背后藏著什么呢?
生:主人急切地把客人帶回蒙古包。
師:讀書就要這樣透過文字讀出人物的內心。老舍先生寫主人途中迎客連續用了三個“飛”字。透過“飛”字,我們看到的不僅是馬在飛,人在飛,更能看到主人——
生:心在飛
生:情在飛。
師(板書:心情):在同一節中,作者在前面描寫“我們”時也反復地用了一個字,誰有火眼金睛發現它?
生:反復用了“走”字。
師:汽車可以說“行駛”,也可以說“奔馳”。作者說汽車“走”,是想說汽車速度慢嗎?(生紛紛搖頭)
師:那這樣寫,有什么特殊所指嗎?
生:說明草原遼闊。
師:在這么遼闊的草原上,聽不見一點聲音,也看不見什么東西,你推想一下作者的內心該是什么樣的?
生:現在已經沒有剛看到草原時的激動了。
生:慢慢就變得郁悶了。
生:心里盼望著主人的出現。
師:是呀,怎么主人還不出現呢?越這么想,越覺得車是在“走”,所以這“走”字寫出了——
生:焦急。
生:急切。
生:期盼。
師:是呀,雖然人物的內心描寫只字未提,但透過這“走”和“飛”字能感覺到客人和主人的內心。這就是大師語言的魅力。
于漪老師說:“把語言文字的魅力教出來,這樣以文章的人文內涵震撼學生的思想和情感,在語言的推敲中提升學生的能力。”無疑,“走”與“飛”字是途中描寫部分最美的“言語”風景。由學生關注到的細節開始引領,逐步聚焦于“飛”字,一字見神韻;再拓展引發,聚焦“走”字,“一字未宜乎”。通過這樣的對比感悟,讓“走”與“飛”字在學生心靈中鮮活起來、具體起來、生動起來,讓文字的張力凸顯出來,達到指向表達效果的深層理解。這樣的教學,激活的是學生自身的靈性,發掘的是學生自身的潛能,訓練的是學生敏銳的語感。
三、 建構詞語的篇章義
篇章理解,我們一般著眼于文章脈絡結構、敘述或說明順序、基本寫法或表達技巧等等。實際上,文字作品中詞語的運用不僅能提升其所在句子的表達效果,甚至還會影響篇章的連貫和表意效果。因此,詞語理解同樣可以與關注篇章結構結合起來。
案例3:薛法根老師教學《九色鹿》片段。
(生齊讀自己默寫的三個詞語“見利忘義”“背信棄義”“恩將仇報”)
師:這組詞語有什么特點?
生:都是寫一個人的品質很壞。
生:這樣的人就是靈魂很骯臟的人。
師:在這三個詞語下面再寫一個“靈魂骯臟”。
(生默寫)
師:“靈魂骯臟”的“骯臟”和“環境骯臟”的“骯臟”有什么不同?
生:“靈魂骯臟”是說一個人的品德不好;“環境骯臟”是說某個地方不清潔、不干凈。
生:“靈魂骯臟”指小人,那種很卑鄙的小人。
師:對!同學們對這三個詞語有了初步的理解和體會。的確,這三個詞語刻畫了一個靈魂骯臟的小人——調達!那么調達到底做了什么見利忘義的事?做了什么背信棄義的事?又做了什么恩將仇報的事呢?請大家認真讀一讀課文,借用課文中調達的具體表現,描述一下這三個詞語的含義。
(學生自由地朗讀課文,并結合課文內容練習講述這些詞語的具體意思。)
生:調達被九色鹿從河里救起,發誓絕不說出九色鹿的住處。但是,當他看到國王重金懸賞捕捉九色鹿的時候,心想發財的機會來了,就忘記了自己曾經發過的誓言,向國王告了密。
師:這就叫——
生(齊):見利忘義。
師:謝謝你,說得多具體,多清楚啊!
生:調達看到張貼的皇榜,知道國王重金懸賞捕捉九色鹿,就一心想發財,顧不得對九色鹿發過的誓言,進宮告密,還帶著國王的軍隊前去捕捉九色鹿,濫殺無辜。
師:你說得好!違背了自己的誓言,丟棄了應該有的道義。這就叫——背信棄義!
生:九色鹿從洶涌的波濤中將落水的調達救了上來,調達本應該知恩圖報才對。誰知道他當著九色鹿的面鄭重起誓,說決不說出九色鹿的住處。可是,一見到國王重金懸賞捕捉九色鹿,就把自己的救命恩人——九色鹿出賣了,進宮向國王告密,妄想發財。而且還真的帶著國王的軍隊包圍了九色鹿,想置九色鹿于死地。這就叫恩將仇報。
師:你這么一講,“恩將仇報”的意思就清楚明白了。
……
《九色鹿》作為一篇佛經故事符合敘事性作品注重緣由、過程與結果的一般特征。薛老師把默寫“見利忘義”“背信棄義”“恩將仇報”作為起點,發現三個詞語的特點,引出“靈魂骯臟”,四個詞語組合成特定語言環境共同指向故事中一個重要角色——調達;接下來,將角色與詞語重構,以話題引領學生走進文本,選擇、提煉、重構,繼而表達、交流。一方面,學生在具體語境中感受了四個詞語具體的情感色彩,準確獲得詞語賦予的內在情理;另一方面,故事的開端、發展、高潮、結局都在詞義的描述中凸現出來了,學生對文章的主旨、寓意及主要情感傾向也有了整體把握。這種以詞讀篇、以篇豐詞的教學,不僅有助于學生深入品味詞語的運用之妙和篇章結構之美,還有助于學生形成讀寫遷移時在詞語選擇與搭配上的篇章意識。
朱光潛先生說,語文的最大德性是精確妥帖。詞語教學就是要在整體宏觀把握的基礎上逐步進入微觀,留心語文的“精確妥帖”處。把那些在狀物、敘事、抒情等方面具有表現力的詞語,那些蘊含深刻、讓人回味無窮的詞語,那些在時間空間轉換、環境意境烘托、情感情節推進等文章結構方面起關鍵作用的詞語收攬進教學的視野,進行權衡取舍、組塊整合、品讀點撥,交流表達,也就是陳先云老師說的“了解學生的已知,取舍學生的未知,激發學生的想知,引導學生的須知”。
【責任編輯:陳國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