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5年巴拿馬博覽會與汾酒

張正明+張舒

今年是中國參加1915年巴拿馬萬國博覽會100周年，當時美國為慶祝巴拿馬運河（時為美國統治）開通在舊金山舉辦此會。

中國在博覽會設有中國館，參展物品有茶、酒、絲織品、農產品、工藝品等。大會設有評審會，并設六等獎項：（甲）一等大獎章（最高獎）、（乙）名譽獎章、（丙）金牌獎章、（丁）銀獎、（戊）銅獎、（己）獎詞（無獎牌）。據中國參會總監（即中國代表團長）陳琪《中國參與巴拿馬太平洋博覽會紀實》載：中國酒類獲一等大獎章5個，即直隸（官廳）高粱酒、河南（官廳）高粱酒、山西（官廳）高粱汾酒、廣東（官廳）果酒、山東張裕公司各種酒。另外，貴州公署酒獲銀獎。

汾酒原制造商為義泉泳酒坊，獲獎后于1917年立《申明亭酒泉記》石碑，碑稱：“越明年丙辰，巴拿馬賽會，航海七萬里，而遙陳列其間，冠絕島國，得邀金牌之獎，于是汾酒之名，不惟漸被于東西亞歐，并且既屹于南北美洲矣！遐邇朋好爭趨之，題匾相贈者不一而足。”1918年2月6日，山西省長閻錫山給汾陽縣下達訓令稱：“案查美國巴拿馬賽會，晉省出品內有該縣汾酒一項，經美國會開會品評，列為優等，給予大獎憑一紙，一等金質獎牌一枚，并準農商部轉送前來。”可見，當時汾酒獲巴拿馬博覽會最高獎無疑。

這里有個問題，按當時中國代表團長陳琪所著《中國參與巴拿馬太平洋博覽會紀實》，貴州酒為銀獎，但近年茅臺酒集團公司卻宣稱為金獎。如2015年1月8日《光明日報》載《貴州茅臺推出百年慶典紀念酒》廣告曰：“在剛剛過去的2014年末……在北京舉辦了百年金獎夢想永傳——紀念貴州茅臺酒榮獲巴拿馬金獎一百周年新品上市發布會。”2015年3月6日《人民日報》廣告稱：“2015年貴州茅臺迎來榮獲巴拿馬萬國博覽會金獎100周年。”在這里，稱貴州茅臺酒由原來的銀獎變成了金獎。甚至有人在報刊和網絡上說：“當時身著長袍梳著長辮子的中國人被視為東亞病夫，用土罐盛裝的茅臺酒無人問津。展覽會即將結束，一位中國代表心生一計，佯裝失手摔壞了一瓶茅臺酒，頓時酒香四溢，使評委們一下子被吸引住了，經反復品嘗后，一致認定茅臺酒是世界最好的白酒，于是向茅臺酒補發了金獎。”（《茅臺酒是怎樣獲得巴拿馬萬國博覽會金獎》2005年12月8日荊楚網）

這里有幾點需要說明：

一、1915年中國已是民國政府，并且對這次博覽會十分重視，為了改變滿清在外國人眼中的中國人形象，參與博覽會的中國工作人員中男性皆著西裝，絕無梳長辮子的中國男人，女性衣著顯現歐美上流社會，尤其陳琪夫人一口流利英語，引人注目。

二、中國館展廳有交通、礦業、工藝、農業、食品、教育、文藝、美術等。

三、博覽會對評審十分重視，由科技、藝術、工商界組成500人評審團，中國有16人參加。評審人員都是由經過選擇的各方面專家組成。

四、博覽會評獎有嚴格規定。評獎系統與博覽會各個分支機構分離，以保證評委系統的獨立性，并保證其公正立場，以至有人說“博覽會的授獎系統變成了一個法院”。“一個完整的授獎管理系統展示了大會的權威和國際專家的魅力，他們具備智力型的造詣，掌握藝術與科學的最新進展，只有這樣的人才能夠參加判斷世界產品的成果。”在這500位評委中，美國人占7/10，其他國籍人占3/10。中國參展的物品較多，中國共派出審查官（即評委）16人。評判委員會使用了一套精心制作的規劃和評分系統，產品根據得分可以得到相應的獎項，共有六個從高到低的評獎等級，即大獎章（最好的等級）、榮譽獎（95-100分）、金獎（85-94分）、銀獎（75-84分）、銅獎（65-74分）、獎詞（無獎牌）。審查分為三步：第一步為分類審查，第二步為分部審查，第三步為高等審查。在這三步中，前兩步審查是平行的，不是初審與復審的關系。分類審查從5月3日至22日，共20天;分部審查從5月26日至30日，共5 天;高等審查從6月3日至17日，共15天，合計40天。中國參展品第一輪審查獲頭等大獎十余枚，主要是絲綢和茶，第二輪審查后頭等大獎已增至30余枚。在最后高等審查環節中，陳琪當選為評議及補行審查特別委員，極力為中國展品爭取獎項，最后按陳琪統計，中國共獲大獎57枚。

五、貴州酒獲獎后，茅臺酒（1915年獲獎時稱貴州公署酒）制作商榮和燒坊與成裕燒坊發生糾葛，1918年6月14日，貴州省省長劉顯世為此下達指令：“至榮和、成裕兩個俱系曾經獲獎之人，嗣后該兩戶售貨價單商標均可模印獎品，以增榮譽。”（微西《初遇：1915驚世一擲》《世界之醉》2010年精華本）

六、有意思的是，1915年巴拿馬萬國博覽會上所有的獎牌都由美國著名設計雕刻家約翰·弗蘭納根雕刻，但不知什么原因，所頒發的20344塊獎章材質都不一樣。我國共獲得大獎章57枚（一說62枚）、榮譽獎章54枚（一說74枚）、金質獎章250枚（一說258枚，按：統計數有不一處，是因部分獲獎賽品以英文名單回譯，導致有誤），這三項一等獎章都是用銅壓鑄的，但用的銅材質都不一樣，“首先是我們所說的金獎、銀獎、銅獎其意義更多的是指所獲獎項等級，而并非特指獎牌本身是金質、銀質或銅質。世博會的大部分獎牌材質是銅，但有純銅（紫銅）、黃銅（銅鋅合金）、青銅（銅錫合金）之分。只有二等獎銀獎是銀質材料，我國共獲337枚。三等銅質獎258塊是各種不同的材質做的;鼓勵獎勵227個證書。同時參展商在獲得金或銀牌后，有人要求鍍金或鍍銀，甚至要求用純金制造金牌，組委會即提供這項服務，但要收取相應費用。”（《1915年首屆巴拿馬太平洋萬國博覽會》百度網）

由上可見，陳琪《中國參與巴拿馬太平洋博覽會紀實》是代表官方的出版物，具有權威性，因此山西汾酒獲大獎章（頭等獎），貴州酒是銀獎，應是無疑。從大會組成評審團、評審規則來看，大會評審是認真嚴肅的。大會最后補行獎項，陳琪就是補行審查特別委員，而陳琪事后出版的《紀實》仍列貴州酒為銀獎應是可信的。就是時任貴州省長劉顯世的指令，只說到貴州酒獲獎，并未涉及何等級。何況，最后組委會收取費用后可按獲獎者要求制作鍍金或純金獎牌，說明什么材質獎牌已經不重要了。2010年7月8日，貴州省收藏家協會受持寶人委托，對其收藏的1915年巴拿馬萬國博覽會獎牌進行鑒定，確定這塊獎牌實際上是銀質鍍金獎牌，屬二等銀質獎牌（《1915年首屆巴拿馬太平洋萬國博覽會》百度網）。

這里還有件事應搞清，茅臺鎮是1950年2月解放，山西汾酒所在地汾陽縣是1948年7月解放，并很快于9月16日恢復生產（汾陽縣志辦《汾陽縣志》，海潮出版社）。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的國宴用酒，許多資料證明用的是汾酒（見王文清《汾酒史話》中華書局）。至于此后國宴用過茅臺酒也是完全可能，但絕不是1949年國宴用酒，因為當時茅臺鎮尚未解放，更談不上恢復生產茅臺酒了。

其實汾酒與茅臺酒有著歷史淵源，據1939年編《貴州經濟》載：“茅臺酒之沿革及制造，在清朝咸豐以前，有山西鹽商郭某來茅臺地方，仿照汾酒制法，用小麥為曲，以高粱為原料，釀成一種燒酒。”《祖國的貴州》（貴州人民出版社1955年版）載：茅臺酒“清朝時山西人經商于茅臺鎮，依汾酒制法而興。”據《中國大百科全書·中國地理》載：“山西鹽商利用汾酒釀造方法在茅臺釀酒成功”。當然，茅臺酒與汾酒類型不同，各有千秋。

不過，信譽是企業立身之本，廣告宣傳也要實事求是。茅臺酒、汾酒都是好酒。但必須在廣告宣傳上實事求是，信譽才會好上加好！

總之，中國參加這次1915年巴拿馬博覽會收到了良好的效果：

其一，為中國產品爭得了榮譽，開拓了市場。中國向來以茶、絲、瓷著稱，但由于墨守成規，受到洋貨沖擊。通過這次博覽會，中國商品提升產品質量，改進包裝，收到了良好的效果。就以汾酒來說，“不惟漸被于東西亞歐，并且既屹于南北美洲矣！遐邇朋好爭趨之。”

其二，展示了華人新形象。如前所述，這次博覽會中國館工作人員一律著西裝，女性同歐美上流社會著裝，尤其是陳琪 的夫人毛女士，一口流利英語引人注目。由于穿著得體，改變了外國人對中國人男辮發、女纏足的印象。

其三，塑立了中華民國形象。清代，中國參加博覽會，多委托外國人掌握的中國海關代辦，所展出中國的神像、靈牌、妓女、吸毒者、小腳鞋、婚喪禮儀妝束等，往往是有辱中國國格的展品。這次博覽會完全由中國人操辦，會場以五色旗替代了黃龍旗。五色旗象征五族共和，民族平等，在博覽會上不再以王朝出現，而以國家形象呈現。中國館仿紫禁城、太和殿式樣而建，食品館設有罐頭食品，交通館有鐵路模型等新時代產品，改變了只有文房四寶老式樣。所以有詩贊曰：“賽會巴拿馬，中國實業家，山川興地寶，云漢絢天葩，霹靂開河面，平和祝海牙，錦標奪歸得，宏我大中華。”（吳偉《中國參加巴拿馬太平洋博覽會之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