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恩來為紅軍學員上“砍柴教育課”

鐘同福

1933年夏，中央蘇區為了加強紅軍隊伍的建設，在瑞金創辦紅軍大學，培養紅軍骨干，提高全軍的政治和軍事素質，從各個根據地調來600多名營級以上干部，他們帶著滿身的硝煙，來到了紅軍大學學習。

在這里，學員的學習和生活完全是軍事化的。每個學員不論官職高低都過著普通戰士的生活，人手一支步槍。每天早操后，白天上6個小時的課，接著是班組討論和個人復習。此外，紅大學員還積極參加以革命斗爭為軸心的社會活動，響應根據地黨、政、軍領導機構及群眾團體的號召，積極參加擴軍、查田、選舉、春耕秋收、慰勞祝捷、募捐援助白區的斗爭等。

由于國民黨的封鎖，在中央蘇區物質十分匱乏的條件下，學員們的學習生活十分困苦。但他們勇于克服困難，自己動手修理書桌和各種學習用具，并自力更生辦起了學校的軍人書店、軍人合作社、畜牧場、碾坊、園圃等，以此改善學習和生活條件。

一天，學校組織學員去砍柴，可是有兩個新學員因為臨時有事耽誤了一會兒，沒有跟上隊伍一起出發。他們也不知道中央蘇區有“公山”和“私山”之分。因為蘇區政府已經把大部分比較好的森林資源散分給了老百姓，屬于“私山”了;機關、學校只能到“公山”上去砍柴。這兩個沒有趕上隊伍的學員，走了幾里路都沒有見到大家，又眼看時候不早了，便走到一座叫楊梅崗的山上，看見方圓三四里都是郁郁蔥蔥的松樹林，柴不但多還容易砍，而且不用挑很遠，于是便在那里噼噼梆梆地砍了起來，不到一個小時，兩個人砍了四大捆松樹枝挑回學校。雖然他們挑著沉甸甸的柴，但都很興奮，因為他們沒有走多遠的路就砍到了這么多柴。

正當他們興沖沖地挑著柴往回走時，恰巧遇到了紅軍總政委周恩來。周恩來本來是去紅軍大學檢查工作的，當看到兩個挑著松樹枝的紅軍學員時，就和他們打招呼，讓他們放下擔子休息一下，歇歇再走。

他們在路邊的一棵大樟樹下坐了下來。周恩來像拉家常一樣，問起了他們的姓名，家在哪里，在這里學習和生活是否習慣，會不會想回部隊？兩個紅軍學員一一做了回答。接著，周恩來問：“今天為什么只有你們兩個人砍柴呀？”

“哦，我們兩個因為出來的時候，有事情耽誤了一會兒，沒有趕上隊伍，只好單獨行動，就在這上面的山上砍的，您看，多好的柴火啊！”

周恩來聽后，看著柴火若有所思。因為他知道，紅軍大學砍柴是要到比較遠的“公山”——長埠嶺一帶去砍，一般砍一擔柴要半天多的時間，今天這兩位新學員肯定沒有走那么遠。于是，他緩緩地站起來，用手指著不遠處的青山說，“你們砍柴的那座山叫楊梅崗，是工農民主政府分給老表們的‘私山，你們砍錯了，侵犯了群眾的私人財產……”

兩位學員聽說自己犯了錯誤，不安地低下了頭，不知道說什么好。

周恩來見他們知道自己錯了，就轉了話題，和藹地說：“你們先把柴挑回學校去，抹個涼，休息休息吧！”

當天晚上，月兔高懸，瀉出一派清輝，照在紅軍大學的草坪上，空氣里飄散著秋實的清香，螢火蟲在溪邊的水草間閃爍，四周的山野、村落顯得格外寧靜。周恩來約請了紅軍大學校長兼政委何長工，以及今天遇到的兩個砍柴的新學員，在溪邊的草地上席地而坐。

周恩來看到兩個學員滿面羞愧，知道他們心情惶恐，為了緩和氣氛，就笑著說：“今天晚上月光如洗，在這炎炎夏日到溪邊來真是涼爽啊，戰爭年代，只有我們在蘇區才有這么好的環境吶！”停了一下，他又寓意深長地說：“美好的根據地是我們的家，這里的老表就是我們的親人。因此，我們要十分愛護老表的一草一木，如果隨便拿親人的東西，就會使軍民關系慢慢疏遠，這對革命的事業是非常不利的。”周恩來看著兩個低頭無語的學員，用一種輕松的語氣說：“要建立一支堅強的革命軍隊，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這就要求我們隊伍里的每一個人，首先是軍事和政治骨干分子，不僅要有遠大的理想和不怕犧牲的精神，還要堅決執行黨的政策，帶頭遵守三大紀律八項注意，時時刻刻都要關心群眾的疾苦。當然，你們是新來的，還不了解這里的情況，但這件事在老表中的影響，要我們自己想辦法去挽回！”

周恩來的一席話，講得合情合理，將新學員忐忑不安的心情一掃而光，兩個人的眼眶濕潤了，站起身來：“報告首長，我們上午聽了你的指示，下午就悄悄地把柴火送還了楊梅崗老表的家里，并當面賠禮道歉。為了挽回在群眾中的影響，我們請求在當地開一個群眾大會，當眾檢討……”周恩來聽著兩個學員的話，望向何長工，倆人彼此會意地點了點頭，舒心地笑著說：“好，這是一個革命戰士的美德，知錯就改，改了就好……”

第二天傍晚，在楊梅崗所轄區的工農民主政府的土禮堂里，召開了由當地所有群眾和全體紅軍大學學員參加的大會。周恩來和何長工也參加了大會。會上，兩個砍錯柴的學員相繼上臺，真誠地檢討自己的過錯。

大家都被他們的誠心所感染，一位群眾代表急切地登上臺，感動地說：“楊梅崗雖然是‘私山，但我們忘不了這是紅軍來了以后，是工農民主政府分給我們的。兩位新來的同志，誤砍了我們的私山，在知道砍錯了以后，不但送還了柴火，還向我們做檢討，這叫我們老表心里也很難受……”

最后，周恩來笑著說：“剛才這位代表的講話，使我很感動，這就更加說明我們紅軍是工農群眾的武裝，所以要保護工農群眾的利益……”在周恩來反復講解了紅軍嚴格執行黨的政策和遵守紀律的重大意義后，他提了一個問題：“大家常常說，河里的魚要有水養，這是什么意思呢？”

會場里大家寂靜無聲，周恩來形象地比喻說：“我們紅軍就像河里的魚，工農群眾就像河里的水，魚離開水就會死的。我們紅軍是工農群眾自己的軍隊，怎么能夠離開工農群眾呢？所以，紅軍一刻也不能離開工農群眾，隨時隨地都要為群眾的利益著想，團結如一家人，這樣我們就能無堅不摧，攻無不克、戰無不勝，贏得革命的最后勝利，徹底解放全國的勞苦大眾……”周恩來的講話剛一結束，會場上就活躍起來，紅軍戰士和群眾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內心的激動，親切地交談討論起來。

后來，因為局勢漸漸緊張，部隊急需干部，所以剛滿7個月，紅軍大學學員就提前結業，并被分配到各個部隊。當這兩個學員背著行囊離開這個叫“大樹下”的紅軍大學時，情不自禁地遙望著楊梅崗那青青的山林，想起那一輩子都忘不了的砍柴“教育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