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兆杰 張 潔 黃 海△ 李翠景 吳和鳴 周春燕
①中國.中國地質大學應用心理學研究所(湖北武漢) 430074 ②中國地質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 △通訊作者 E-mail:huanghai76@163.com
手機以其即時性、便攜性等特點受到了人們的廣泛使用,尤其是青少年學生群體。一些調查數據表明,我國手機用戶整體趨向年輕化,學生群體所占比例最大,10~19歲用戶在總體中占比達到25.7%[1],并且15~19歲的青少年對手機依賴度最高[2],另外研究也發現,青少年的手機依賴率在16.7%~30.2%之間[3-4]。手機依賴又稱手機成癮,是個體過度使用手機無法自控,從而導致其生理、心理和社會功能受到損害的癡迷狀態[5]。以往研究顯示,過度使用手機會使青少年出現頭疼、注意力不集中等問題[6],也會造成個體逃避本來該完成的學習任務或者使個體完成任務的效率降低[7],此外,手機依賴的個體會伴隨諸如抑郁、焦慮、強迫、人際關系敏感等一系列不良癥狀[8]。因此,導致手機依賴發生的原因則成為眾多研究者關注的焦點。
一方面,從青少年成癮行為問題視角來看,父母關系,尤其是父母沖突對成癮行為的產生有重要影響[9]。Ary 等人認為,父母關系不好或矛盾較多的話,父母與子女之間的聯結就會受到影響,從而忽略對子女各種行為的規范,這會導致子女難以控制自己上網、游戲等的時間,易出現成癮等問題行為[10]。鄧林園等對1038 名初中生的研究發現,青少年感知到父母沖突越多、越強烈以及對父母沖突的評價越消極,他們也就越有可能會網絡成癮[11]。也有研究發現,破壞性的父母沖突會增加子女的攻擊性,從而導致他們更有可能電子游戲成癮[12]。由于手機依賴也被認為是一種成癮行為[13],并且手機依賴與網絡成癮在網絡與游戲等功能上有較多的相似性,因此,父母沖突也可能是手機依賴形成的重要原因。然而目前這方面的實證研究較少,為此,本文假設,父母沖突是手機依賴的一個重要預測變量。
另一方面,手機依賴的形成還常常與個體的情緒管理能力有重要關系。情緒管理是個體調節自己情緒的一種體現。當個體長期伴隨消極情緒時,會產生過度使用手機行為,如有研究顯示,焦慮感越強的個體,對短信、電話、Facebook 等功能使用的需求越高,使用的也更加頻繁[9],這也說明如果個體對消極情緒缺乏有效管理,會更容易手機依賴。Beranuy 等人的研究也發現,低情緒管理能力能預測手機依賴,即情緒管理能力低的青少年更容易產生過度的手機使用[14]。
此外,父母沖突與個體的情緒管理聯系緊密,長期暴露在孩子面前的成人之間的沖突,會使得孩子出現情緒表達偏差以及情緒應對困難[15],同時,父母沖突也會通過損害青少年的情緒安全感來影響其對情緒的管理。Davies 和Cummings[16]提出的情緒安全感假設認為,在父母發生沖突時,孩子也會體驗到焦躁不安等諸多消極情緒,長此以往,孩子的情緒安全感就會遭到損害,進而影響到孩子對自己情緒的管理。而Davies 等人研究也表明,情緒管理在父母沖突與問題行為之間能起到中介作用[16],即情緒管理會利用個體先前處理問題的經驗來調節和適應青少年所出現的問題行為。
綜上所述可以看出,父母沖突與情緒管理對手機依賴有一定影響,同時由于父母沖突會影響個體的情緒管理,因此,情緒管理可能在父母沖突與手機依賴的關系中起中介作用,不過,已有研究缺乏對這一層關系的探討。另外,以往研究將大學生群體作為被試的多,較少以青少年為研究對象,而他們在家時間更多,父母沖突對他們的影響可能更大。為此,本研究選取高中生作為調查對象,擬對手機依賴與父母沖突、情緒管理的關系進行探討,并分析情緒管理的中介作用機制,以期對未來高中生手機依賴的干預提供參考。
采用方便取樣,選取湖北省某兩所中學高一至高三的學生作為調查對象,以班級為單位進行集體施測,發放問卷450 份,回收有效問卷430 份。其中男生202人,女生228人;高一149人,高二139人,高三142人;年齡14~19歲,平均(16.36±0.97)歲。
1.2.1 手機依賴指數量表(Mobile Phone Addiction Index Scale,MPAI) 黃海等人修訂的中文版手機依賴指數量表,共17 個條目,每個條目采用1(一點也不)~5(總是)5 點計分,總分越高則手機依賴程度越重。該量表包含戒斷性、逃避性、失控性、低效性4 個維度,總量表及其4 個維度的Cronbach's α 系數依次為0.91、0.83、0.87、0.84 和0.81[17]。
1.2.2 兒童感知的父母沖突量表(Children's Perception of Interparental Conflict Scale,CPIC) 池麗萍和辛自強修訂的兒童對婚姻沖突的感知量表,共40 個條目,每個條目采用1(完全符合)~4(完全不符合)4 點計分,分數越高則代表感知到的父母沖突越強烈或者認知評價越消極。該量表包含沖突頻率、沖突強度、沖突解決、后果威脅、應對效能、自我歸因6 個維度。總量表與其6 個維度的Cronbach's α 系數依次為0.88、0.67、0.79、0.76、0.72、0.66、0.74。依據池麗萍等人的劃分標準,聚類分析結果表明,該量表可以歸為兩部分,沖突頻率、沖突強度和沖突解決可以歸為父母沖突因子,而后果威脅、應對效能以及自我歸因可以歸為認知評價因子[18]。在本研究中,采用父母沖突因子分量表進行施測,其Cronbach's α 系數為0.86。
1.2.3 情緒智力問卷 鄒泓、蔡穎等人編制的情緒智力問卷,共28 個條目,每個條目采用1(完全不符合)~5(完全符合)5 點計分,分數越高則代表情緒管理能力越強。該問卷包含情緒感知、情緒運用、情緒理解、情緒管理4 個維度,總量表及各個維度的Cronbach's α 在0.72~0.84 之間[19]。在本研究中采用情緒管理分量表進行施測,其Cronbach's α 系數為0.82。
采用SPSS 18.0 軟件對數據進行錄入和管理,并使用SPSS18.0 軟件和AMOS20.0 軟件進行統計分析和結構方程模型分析。
將手機依賴得分由高到低排序,并取首尾各27%的被試形成高分組和低分組。結果顯示,手機依賴高分組的高中生(n =115)在沖突頻率、沖突強度、沖突解決、父母沖突總分維度上得分均顯著高于低分組的高中生(n=116);而在情緒管理維度上得分顯著低于低分組的高中生,見表1。
表1 手機依賴高低分組的父母沖突和情緒管理的得分比較(±s)

表1 手機依賴高低分組的父母沖突和情緒管理的得分比較(±s)
注:* P <0.05,**P <0.01,***P <0.001,下同
變 量 手機依賴高分組(n=115)手機依賴低分組(n=116)t沖突頻率 15.19±4.21 12.94±4.66 3.852***沖突強度 16.29±4.53 13.63±4.92 4.268***沖突解決 12.23±3.92 10.32±4.18 3.579***父母沖突 43.70±11.34 36.89±12.87 4.270***情緒管理 28.72±7.51 32.18±6.26 -3.803***
相關分析結果表明,手機依賴得分與父母沖突各維度得分、父母沖突總分呈顯著正相關,與情緒管理得分呈顯著負相關。見表2。
在相關分析的基礎上,采用結構方程模型對父母沖突影響手機依賴的機制進行理論假設驗證分析,以父母沖突為自變量,情緒管理為中介變量,手機依賴為因變量,最終模型見圖1。結果表明,χ2/df=3.845,RMSEA=0.081,GFI =0.96,AGFI =0.93,NFI=0.95,CFI =0.96,IFI =0.96。各模型擬合指標均符合標準[20],說明數據與建構模型擬合度較好,可以接受。
同時,根據Hayes 和Preacher 提出的多重中介檢驗流程[21],基于Bootstrapping 方法對情緒管理的中介效應的顯著性進行了分析,抽樣數為3000,置信區間為95%。結果顯示,模型中的路徑均有統計學意義,其總效應、直接效應與間接效應均顯著(P<0.01)。從圖1 可以看出,結果基本驗證了本研究的假設,父母沖突不僅對高中生手機依賴有直接影響,而且還會通過其情緒管理對高中生手機依賴產生間接影響,提示情緒管理在父母沖突與手機依賴的關系中起到部分中介作用,總效應為0.315,其中直接效應0.249,間接效應0.064,中介效應占總效應的比例為20.45%。

表2 手機依賴與父母沖突、情緒管理之間的相關(r)

圖1 各變量之間的結構方程模型路徑系數
本研究結果顯示,不同手機依賴程度的個體,其父母沖突以及情緒管理的得分存在顯著差異,手機依賴高分組被試的父母沖突總分及其各維度得分比低分組的被試得分更高,而情緒管理的得分比低分組的被試得分更低,這表明手機依賴個體體驗到父母沖突更多,情緒管理能力更差。相關分析表明,手機依賴與個體感知到的父母沖突呈顯著正相關,與情緒管理呈顯著負相關。而結構方程模型分析的結果說明,父母沖突和情緒管理均對手機依賴形成有一定影響,而且父母沖突通過情緒管理對手機依賴間接產生影響。
研究表明,個體感知到的父母沖突和情緒管理對手機依賴產生直接影響。首先,從社會學習理論的角度來看,充滿沖突的父母關系讓青少年習得了更多不良的人際交往模式并使他們更具攻擊性[22],但這種攻擊性在現實生活中往往受到社會規范的壓制。相反手機網絡游戲等虛擬媒介可以讓他們在其中自由打殺和攻擊,這會吸引他們投入其中,以滿足自己攻擊的需要,從而形成手機依賴。以往研究也表明,個體體驗到的父母沖突越多,感受的關心和支持就越少,并導致他們會過多地向其他媒介來尋求支持和聯結,因而出現成癮行為等問題行為的可能性越高[23]。其次,情緒管理能力與個體所感受的情緒好壞有關,如低情緒管理的個體,會更多地體驗到諸如焦慮、抑郁、內疚等消極情緒[24]。而手機依賴的產生往往與這些消極情緒有關,比如焦慮情緒,因為手機基本功能在本質上是使兩個身處異地的個體能夠在同一時間聯系,并可以從根本上消除人類因孤獨所引起的焦慮[25],王歡等研究也表明,社交焦慮情緒是手機依賴的重要原因[26]。因此,在面對消極情緒時,低情緒管理的人缺乏有效的應對策略,容易為此“情”所困,為了緩解這種負面的情緒,他們更容易通過過度使用手機來尋找快樂,增加控制感及逃避現實。
研究還發現,父母沖突還會通過情緒管理間接影響個體的手機依賴,情緒管理在其中起到了部分中介作用,中介效應所占比例為20.45%。父母經常在孩子面前吵鬧、發生對家庭有很強破壞性的沖突時,孩子往往會不知所措。如果父母對此不加注意,孩子則會持續遭受到自己不可控的消極情緒,其情緒表達和調節也會受到影響[27]。因此,遭受父母沖突越多的個體,他們在面對現實困境時就越不能很好地表達和調節自己的情緒,會更多地面臨抑郁、焦慮、恐懼、內疚和痛苦等消極情緒的困擾,而為緩解這些消極情緒,他們會通過其他途徑(比如手機的短信、游戲、看視頻、聽音樂等)來回避現實,獲得快感,并在快感的驅動下,不斷增加對手機的使用,從而產生手機依賴。這也意味著情緒管理可以作為一項降低或避免手機依賴的保護因子,心理健康教育工作者可以通過培養高中生的情緒管理能力來緩解或預防其手機依賴的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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