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立新
中國.廣東第二師范學院教育學院心理學系(廣東廣州) 510303
道歉是指對不適當或者有危害的言行承認不是,承認使人委屈或對人無禮,同時表示遺憾,以禮節或者行動征得對方的理解和原諒。在日常生活中,人與人之間總會有各種的磕磕碰碰,我們常常需要為自己的過失、冒犯或者傷害行為而向對方道歉。道歉作為人類用來修復傷害性關系的溝通方式,其出現的頻率越來越高,涉及的領域也越來越廣泛。
道歉是一種緩解人際沖突的良好潤滑劑,可以化解矛盾沖突和修復人際信任[1]。當事人在信任違背后道歉而不是否認,被冒犯者會對被懷疑當事人表現出更多的信任[2]。當受到冒犯的時候,人們會體驗到憤怒,內心會呼喚公正。道歉可以撫平受害者的憤怒情緒,并在最大程度上修補了受害人的精神創傷,從而增加受害人的原諒,有助于化解矛盾,解除可能導致的新沖突[3]。而相反,如果不道歉,即使社會給予了公正,但公正雖然可能會給被冒犯者帶來滿足感,卻通常無法恢復關系。而當公正無法獲得時,人們經常會選擇私下對冒犯者進行報復。羅伯奈特的研究指出,真誠的道歉可以減少一半的官司;每兩件官司中,就有一件是因為缺少誠心道歉而引起的[4]。
道歉除了可以修補受害人的精神創傷,修復人際關系外,對冒犯者也有重要的意義。當犯了過錯而傷害到別人時,個體由于否定的自我評價而導致愧疚感,促使個體向被冒犯者道歉來尋求和解。Lazare 在《道歉》一書中指出,道歉具有排解個人內心困擾和愧疚感的作用,可以使冒犯者的內心獲得平靜,同時修復其因冒犯行為而受損的道德評價[5]。
當個體在自己存在過失行為或冒犯、傷害對方的時候,由于長期社會化而習得的道德觀念會使個體體驗到內疚感,推動個體主動向被冒犯者道歉,以尋求被冒犯者的原諒。但是,道歉往往與承認軟弱聯系在一起,是一種“認低”的行為,會讓自己感覺沒有面子[6]。因此,Tavuchis 認為,個體做出道歉的行為,需要克服自己這些內在的抗拒道歉的自然傾向[7]。這種克服抗拒道歉傾向的力量存在個體的差異,一些人可能比其他人更容易戰勝這種抗拒道歉的傾向而向受害者道歉。Lazare 也強調,人們在道歉傾向上存在差異,并推測那些傾向于道歉的人可能具有較強的他人取向、謙卑、移情、積極的自我觀、接納的心態和自我提升的信念等特征[8]。
Howell 等人首次編制了道歉傾向問卷(APM),對道歉特質進行了測量研究。他們發現,APM 具有較好的信度和效度,兩次測量的α 系數分別為0.78和0.82,重測信度為0.75,驗證性因素分析結果也表明,數據有較好的擬合度。此外,道歉傾向與幸福感、人格、積極情感特質、需要滿足等變量都有密切的關系[8]。
道歉雖然是人類社會普遍的現象,但卻存在著文化的差異。不同文化下的人們在道歉的使用、對道歉的理解、道歉策略的選擇等等都存在著顯著的差異[9]。我國心理學家極少關注道歉現象,尤其是對道歉人格的研究仍是空白。因此,本研究以大學生為對象,編制一個適合我國大學生的道歉傾向量表,為開展相關研究提供有效工具。
本研究的目的是編制一個測量道歉人格特質的量表。因此,在編寫題目時重要的是體現在不同時間與不同情境中道歉或不道歉行為的傾向性,而不是考慮有關道歉/不道歉的原因或目的。我們編寫了22 個題目,其中11 個題目是不同情境的道歉行為,另11 個題目是不同情境的不道歉行為,按隨機順序排列,組成初測量表。要求被試根據自己的實際情況,對每一個題目所描述行為傾向的同意程度進行1(非常不同意)到5(非常同意)的評定。
初測被試抽取自大學一、二年級學生。共發放300 份問卷,最后回收有效問卷221 份(73.7%)。其中男生83人,女生134人,4人沒有報告性別。大學一年級84人,二年級132人,5人沒填寫年級。
首先,對22 個題目進行項目分析。計算22 個題目與總分(不道歉行為的題目反向計分)的相關,作為題目的區分度。刪除相關低于0.2 的3 個題目(第11、18、20 題)。
第二步,對剩下的19 個題目進行探索性因素分析。KMO=0.87 >0.5,Bartlett's 檢驗值為4986.61(df=231),P <0.001,表明數據適合做因素分析。

表1 道歉傾向的因素結構與負荷
對19 個題目進行探索性因素分析。因素分析以特征值大于1 為因素抽取的基本原則。題目刪除的標準為:①因素負荷小于0.4;②同時在兩個因素上負荷高于0.4 且負荷差小于0.3;③因素題目少于3 個。經反復刪除,共刪除7 個題目(題目:5、10、13、14、15、16、19),保留了12 個題目。最后,用剩下的12 題做主成分分析,可以抽取特征值大于1 的兩個因素。所有題目在對應因素上的負荷都在0.5 以上,而在另一因子上負荷較低。兩因素共解釋總體方差的51.4%,其中因素1 解釋方差27.20%,因素2 解釋方差24.21%。量表結構與負荷見表1。
根據各因素負荷較高題目的意義對因素進行命名,并計算各個因素的內部一致性系數。因素1 的全部7 個題目都是關于不同情境下不道歉的表現,命名為抗拒道歉;因素2 的全部5 個題目都是關于不同情境下道歉的行為表現,命名為主動道歉。
在廣東5 所院校發放問卷1000 份,回收有效問卷870 份(87%)。其中,男生571人,女生264人,35 個沒報告性別。大學一年級294人,二年級479人,三年級64人,33人沒報告年級。
2.2.1 大學生道歉傾向量表 初測確定的大學生道歉傾向量表,包括主動道歉和抗拒道歉兩個維度,共12 題。題目采用5 點計分(1.非常不同意,2.不同意,3.基本同意,4.比較同意,5.非常同意)。
2.2.2 自我和諧量表 該量表由王登峰編制[10],包含自我與經驗的不和諧、自我的靈活性、自我的刻板性3 個分量表,共有35 個項目,項目采用5 點評分。將自我與經驗的不和諧、自我的刻板性的項目反向計分,再與自我的靈活性相加計為總分。總分越高,自我和諧程度越高。在本研究中,該量表的α系數為0.82。
2.2.3 人際關系綜合診斷量表 該量表由鄭日昌編制[11],主要測量人際關系行為困擾的程度,共28題,分為與人交談、交友交際、待人接物與異性朋友等4 個維度。題目采用“是或否”回答,“是”計1分,“否”計0 分。分數越高,表明人際關系困擾越嚴重。本研究中,該量表的α 系數為0.86。
2.2.4 人際關系滿意感量表 該量表由趙菊編制[12],主要測量人際關系滿意感程度,包括交際障礙、互利支持、外向干練、相似相容、差異沖突、道德素質等6 個維度,共39 個項目,題目采用6 點計分。在本研究中,該量表各維度的內部一致性系數在0.84~0.93 之間,總量表的α 系數為0.95。
2.2.5 綜合幸福問卷 該量表由苗元江編制[13],主要測量包括心理幸福感與主觀幸福感的綜合幸福感,包括生活滿意、正性情感、負性情感、生命活力、健康關注、利他行為、自我價值、友好關系、人格成長等9 個維度,共50 題,采用7 點評分。在本研究中,各維度的內部一致性系數在0.84~0.94 之間,總量表的α 系數為0.96。
以班級為單位進行集體施測,現場回收問卷。學生按照自愿原則完成問卷,完成一份問卷的平均時間約為30 分鐘。采用SPSS 17.0 和LISREL 8.7統計軟件完成數據分析。
2.4.1 驗證性因素分析 使用驗證性因素分析考察量表的結構效度。按照初測確定的結構,對量表做驗證性因素分析,結果顯示,χ2=300.31,df =53,χ2/df=5.67,RMSEA = 0.075,CFI = 0.95,GFI =0.94,NFI =0.94,NNFI =0.94,表明模型對復測數據有著良好的擬合,說明量表的結構效度良好。
2.4.2 信度分析 使用同質性信度(α 系數)和重測信度考察大學生道歉傾向量表的信度。大學生道歉傾向量表兩個維度的同質性信度分別為:主動道歉的α 系數為0.73,抗拒道歉的α 系數為0.79。考察重測信度的被試為45 名大學生(男16 名,女29名),兩次測量的時間間隔為3 周。大學生道歉傾向量表的重測信度為:主動道歉0.76,抗拒道歉0.77。
2.4.3 效標效度 本研究以自我和諧、人際困擾、人際滿意度、幸福感作為效標,考察大學生道歉傾向量表的效標效度。道歉傾向的兩個分量表與效標的相關,見表2。

表2 道歉傾向的兩個分量表與關聯效標的相關(r)
從表2可知,抗拒道歉與人際困擾有顯著的正相關,與自我和諧、人際滿意感、幸福感有顯著的負相關;而主動道歉與自我和諧的相關不顯著,與人際困擾有顯著的負相關,與人際滿意感、幸福感有顯著的正相關。總的來看,抗拒道歉與各效標變量的相關系數較高,而主動道歉與各效標變量的相關系數較低。
本研究的結果表明,大學生道歉傾向量表由主動道歉和抗拒道歉兩個維度構成。探索性因素分析和驗證性因素分析的結果表明,本量表具有很穩定的二因子結構。兩個因子基本相互獨立(r =0.08,P <0.05)。雖然,從行為上看,主動道歉與抗拒道歉是兩種對立的行為,道歉行為傾向似乎是單維的。但是,從行為功能上看,主動道歉與抗拒道歉對個體的心理意義卻并不是完全相反的。當個體因為過失行為或冒犯、傷害了他人的時候,抗拒道歉可能導致各種負向的心理影響,并且這種負向的心理影響與抗拒道歉的程度成正比;而主動道歉則不然,如前所述,過去的研究結果表明,道歉的功能主要是尋求他人的寬恕,緩解人際沖突,修復人際信任,排解個人內心的困擾和愧疚感,并不能較明顯地促進個體的積極心理。本研究結果也表明,抗拒道歉與自我和諧、人際關系滿意感、幸福感有非常顯著的負相關,與人際困擾有非常顯著的負相關,而主動道歉與這些效標變量相關不顯著或較低(0.06~0.19)。因此,道歉傾向量表的二維結構有其合理性。
至于Howell 等人所編制的道歉傾向量表(PAM)是單維度的,原因可能與量表所包含的8 個題目都是抗拒道歉的題目,沒有主動道歉的題目有關。在Howell 等編制的PAM 初始的35 個題目里,包含了主動道歉和抗拒道歉的題目,但他們刪除了所有主動道歉的題目,在最終的PAM 里只保留了8個抗拒道歉的題目,可以說PAM 只是測量了個體抗拒道歉的傾向。
本研究發現,大學生道歉傾向量表具有良好的信度。大學生道歉傾向量表的兩個維度(主動道歉和抗拒道歉)的同質性信度分別為:0.73 和0.79;重測信度分別為:0.76,0.77。同質性信度和重測信度均高于0.70,表明道歉傾向量表具有良好的內部一致性和穩定性。
效標效度的檢驗結果表明,抗拒道歉傾向與主動道歉傾向與4 個效標變量的關系是不同的。抗拒道歉與各效標變量存在顯著的中度相關(0.26~0.46),抗拒道歉傾向越高的個體,人際困擾越多,自我和諧程度、人際滿意感和幸福感越低。這與Howell 等人的結果一致。他們發現,道歉傾向(主要是抗拒道歉傾向)與心理幸福感和社會幸福感存在顯著的中度相關[8]。當個體做了不適當的行為時,會對自己產生否定的評價,導致內疚心理。抗拒道歉會讓這種內疚心理不能很好的排解,影響了自我和諧。抗拒道歉的直接結果是使問題沒有得到解決,雙方的關系甚至會因此破裂,導致人際困擾增加,人際滿意感下降。不管是從個體或是從群體的角度來說,都會影響到幸福感。
與抗拒道歉不同,主動道歉與各效標變量的相關較低(0.06~0.19)。雖然,主動道歉傾向的高低與自我和諧沒有關系,但主動道歉傾向高的學生的人際困擾更少一些,人際滿意感和幸福感更高些。這與前人的結果是一致的。過去的研究認為,主動道歉可以化解人際之間的矛盾沖突和修復人際關系,排解個人內心困擾和愧疚感[1,5]。在生活中,每一個人都不可避免地因各種原因而傷害到他人,主動道歉可以讓對方感受到自己的真誠,這時,過失不但不會挫傷人際關系,甚至會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人與人之間的情感。
本研究得到以下結論:①大學生道歉傾向量表包含主動道歉與抗拒道歉兩個維度;②大學生道歉傾向量表具有良好的信度和效度,可以作為相關研究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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