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輝
(亳州職業技術學院,安徽亳州 236800)
對《淮南子》中“君王論”之解析
宋輝
(亳州職業技術學院,安徽亳州 236800)
本文解析了《淮南子》這部哲學著作中關于對君王的自身要求與忠告、監督與制約、治國與用人等為君之道,簡要評析了《淮南子》之“君王論”的現實意義與不足,以期為當今社會的反腐治吏和干部隊伍建設提供點滴有益的歷史借鑒與參考。
《淮南子》;君王;清靜無為;監督;用人觀
《淮南子》是一部融合我國先秦以來諸子各家思想的哲學著作,形成了較為獨特的思想體系。《淮南子·要略》點出了本書要旨,“著書二十篇,則天地之理究矣,人間之事接矣,帝王之道備矣。”[1]1241即為帝王提供律己治國之術。書中的很多觀點具有較高的理論價值和較強的實踐意義,本文就其“君王論”進行簡要的論述與解析。
《淮南子·修務訓》認為,“古之立帝王者,非以奉養其欲也;圣人踐位者,非以逸樂其身也。”[1]1135古時擁立帝王,不是奉養其滿足私欲。圣人登上君位,不是為了自身的安逸享樂。天子引導人們正常生活,使強弱愚智互不侵擾,而天子一人的才能又不足以顧及天下的方方面面,所以設置三公九卿來輔佐天子。可見,擁立帝王、設置三公九卿是為了治理好國家,為民服務,而不是為了自身的享受。統治者的善政,親民愛民是其本分之舉,民眾也沒必要為此而感恩戴德。這一思想比較客觀地說明了帝王及各級官員的社會使命,也比較合理地詮釋了帝王、各級官吏與人民群眾之間的社會關系。
按照歷史唯物主義的理解,國家是社會矛盾不可調和的產物,是階級壓迫的工具。作為國家首腦的君王只是統治階級利益的代表,他的思想和行為不可能反映全體社會成員、尤其是廣大底層民眾的根本意愿。為了維護整個統治階級的根本利益和長遠利益,有遠見的君王也不得不在某種程度上打壓個別統治階層成員的胡作非為,適當顧及整個社會的利益,平抑尖銳的社會矛盾,以期鞏固統治地位。這一思想與《淮南子·修務訓》的觀點一致。例如,明末清初經學家、史學家、思想家黃宗羲說:“有生之初,人各自私也,人各自利也,天下有公利而莫或興之,有公害而莫或除之。有人者出,不以一己之利為利,而使天下受其利;不以一己之害為害,而使天下釋其害。”[2]302在這里,黃宗羲指出君王的使命是為天下人民興利除弊。
《淮南子》對君王自身要求的闡釋全面而詳盡,但其基本思想是上承天道,下順民意,清靜無為,修養自身,愛民護民,統領全局,君臣同心。這樣就可以陰陽調和,風調雨順,社會祥和,君臣百姓各安其位,實現社稷長治久安和有序治理。正因如此,《淮南子》中對君王提出了立身之本:(1)順道節儉。大道至簡,治國之道理應如此。“君人之道,處靜以修身,簡約以率下。”[1]491統治人民的方法,應該以寡靜修養自身,以節儉做出表率。君王清靜寡欲,人民就不生事,君王生活節儉,人民就不抱怨。君王的衣食住行率先簡樸,“以示民知儉節”[1]438,百姓就爭相效仿,德行淳樸,不爭私利。君王施行德政不是沽名釣譽,而是讓百姓好好生活。不是聚斂搜刮民財,而是讓百姓生活富足。君王做事順民心合民意,百姓自然感恩而歸順。(2)君王要體恤民生之艱難,對百姓要取之有道、征之有度。“憂尋不在民,則是絕民之系也。君反本,而民系固也。”[1]573君王的憂思不用到人民身上,權不為民所用,就斷絕了維系民眾的紐帶。君王治國的根系是什么呢?筆者認為最根本的莫過于民心。只有得民心,國家的根本才能穩固,得民心者得天下。只有上承天意,下接地利,中和民意,陰陽調和,風清氣正,百姓才不會遭受饑寒之災,才能國運昌盛。[1]520(3)老子“無為而治”思想的積極意義是順乎自然合乎民意。圣君治理天下不能違逆百姓的意志,而應該因循他們的本性,對其生產和生活不加干預,勿奪農時,勿疲民力,宜農則農,宜牧則牧,宜漁則漁,宜林則林。君王要“因民之所好”制定禮法,要依據民眾向善的本性進行教化,依據他們認為惡的來禁絕奸邪,依據他們的習性制定的婚俗、葬禮、娛樂、教育等等莫不如此。君王遵循人民的意愿就能無敵于天下,違背民意必定招致怨恨。(4)君王要帶頭守法,身教重于言教。道家創始人老子特別強調“不言之教”的重要作用。[3]22君王既是法度的制定者又是模范的守法者,為臣民做表率。自己不守法,法令再好也只是徒具形式。“民之化也,不從其所言,而從所行。”[1]459身教重于言教,上行下效是人性的通例。孔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4]203(5)君王與臣民要同心同德,對臣民愛護有加,才能贏得臣民的擁戴。君王應加強自身修養,用美德無形地影響、感染他人,“驕溢之君無忠臣”。[1]592君王對臣子體貼謙下,寬厚仁愛,臣子就會對主子忠心耿耿,竭盡全力。君王心里裝著百姓,百姓受益,天下就會真心歸順。
《淮南子》還對君王提出了忠告,違背天道,縱欲失天下的前車之鑒。《主術訓》說,古代統治臣民的人,他為百姓的痛苦而悲傷,時刻心憂民眾,國中有挨餓的,就不吃珍饈美味;百姓有受凍的,就不穿貂皮裘衣;只有在年成好豐衣足食的時候,君王才懸掛鐘鼓,陳列干戚,君臣上下同享歡樂,國家也沒有悲哀的人。[1]518
《淮南子》以諸多朝代違天道、逆民意、縱淫欲、施暴政而自取滅亡的的君王為例,予以忠告。夏桀雖然文武雙全,擁有四海疆域,但荒淫無度,肆虐無道也保不住夏朝的江山。暴君商紂王雖然國土遼闊,但昏庸無道最終被武王所滅。[1]466-491一些無道昏君貪得無厭,縱情揮霍,結果害得國破家亡,毀滅社稷,死于非命,成為天下人的笑柄。像商紂王沉迷于酒池肉林、聲色歌舞,激起天怒人怨,被周武王擒于鹿臺;狄國國君仇由貪得大鐘的賄賂,亡掉了自己的國家;虞國君主貪得垂棘寶璧,遭到晉軍擒殺;晉獻公貪戀驪姬的妖笑,釀成晉國四代的禍亂;齊桓公貪嘗進獻的人肉來調口味,死后身體腐爛了不能按時下葬;胡王沉湎于女樂的歡娛,丟掉了上好的土地。諸多事實表明,剛愎自用,禍起蕭墻,咎由自取。假如這些君王能夠隨順從自己的天性,以自己正常的需要為限度,不因為外物的誘惑而動貪心,哪會造成這么大的災禍呢?[2]403所以高尚的情操戰勝貪欲,使人常勝;貪欲戰勝高尚的情操,使人敗亡。歷史經驗教訓反復驗證了“成由勤儉破由奢”的古訓。
《淮南子》強調君王的自律,更強調對君王的約束和監督。古代天子聽政,有正卿進諫、樂師規勸諷喻、史官記下言行、庶人議論國政之說,除了正卿、樂師、史官、庶人的監督外,堯帝時設置了供進諫之人用的鼓,舜帝時樹起了謗木讓人們書寫意見,商湯時有司直官員,周武王時設有警戒自己的小鼓,哪怕有微小的過失,也都有所警戒。[1]527-528《淮南子》借古喻今,注重以法制約與監督王權,具有較強的民主意識。法度乃天下之衡器,也是君王立君位行王權的準繩,不以君王的個人意志為轉移,一經頒布,天下人等,從君王到臣民都要嚴格遵守。功罪分明,獎懲嚴明,形成秉公執法的風氣,徇私枉法禁行。《主術訓》明確的說:“法籍禮儀者,所以禁君,使無擅斷也。人莫得自恣,則道勝,道勝而理達矣,故反于無為。”[1]500制定宗法禮制,不僅是用來懲治百姓的,更是用來約束君王的,不使其專橫武斷。百姓、官吏、君王,從下到上都受到制約而不能放縱,那么正“道”就占主導地位,事理就通達了,也就返回到無為而治的境界了。
《淮南子》繼承、發展了老子的基本思想,主張圣君應該順應天道,清凈無為。對國家最好的治理是無為而治,具體到操作層面上,就是君王無為,臣下有為。這一主張發展了《莊子·天道》中的“上必無為而用天下,下必有為為天下用。”的思想。[5]152君王的天職是制定法律規章,統御群臣,讓其各司其職。君王不宜事必躬親,越俎代庖,干預臣下的工作。君王不善于運用群臣的才能,而包攬一切,陷于具體事務,忙得焦頭爛額,其結果是該做的事沒有做好,不該做的事也做不好,越搞越亂。[1]507君王清凈無為,臣下各司其職,治國的路子就暢通了。君王僅憑個人的能力、智慧,也不足以治理天下。“任人之才,難以至治。”[1]466“文王智而好問,故圣;武王勇而好問,故勝。夫乘眾人之智,則無不任也;用眾人之力,則無不勝也。”[1]479有些君王在勇力、智慧等方面都很卓越,但不善于發揮臣子的作用,結果卻喪失了社稷。有些君王的個人才智并不突出,但善于用人,很好地發揮了眾人的特長,將天下治理得井井有條。
君為根本,臣為枝葉。君王用人不可不慎,君王能否正確調配群臣,關系到社稷的安危和國運的興衰。《淮南子》綜合了儒、法等各家的主張,對君王的用人之道作了歸納與探討。具體來說,主要有以下方面:
(1)舉賢任能,遠離奸佞。《主術訓》說:“人主貴正而尚忠,忠正在上位,執正營事,則讒佞奸邪無由進矣”[1]481如果君主看重推崇正直忠誠之人,并讓其擔任要職,執掌政務,那么讒佞奸邪的小人便無機可乘與鉆營。舉賢任能,廣開言路,上下同心,群臣和睦,政令暢通,令行禁止,政治清明,百姓安居樂業。反之,小人當道,言路閉塞,忠臣隱匿,上下猜忌,群臣對上阿諛逢迎,對下結黨營私,欺壓、魚肉百姓,怨聲載道,國家就危險了。(2)注重德才,不務虛名。圣明的君王會將合適的人放在合適的職位上,認真觀察其是否有真才美德,然后再量才錄用。(3)不拘一格,考核政績。不以出身貴賤論人。百里奚替主人喂過牛,伊尹當過廚師,姜太公曾經操刀屠宰,他們盡管出身卑微,但都建功立業,成為一代功臣棟梁。君王暗中注意群臣的發展方向,綜合分析各方面的反映意見,不偏聽、偏信,看發展,以業績論短長。(4)人各有長,因才使用。君王用人當寬容大度,仁慈厚道,就像高明的工匠選取木料那樣,大的拿來做舟船棟梁,小的用做船槳楔子,長的做屋檐椽條,短的做端柱斗拱,無論大小長短都能派上恰當的用場。[1]494有的人適宜做治國安邦的大事,卻做不好具體的瑣事,有的人適合做一些具體的事務,卻不能統領全局。用人要揚其所長避其所短,人盡其才,才盡其用,形成優勢互補的團隊效應。(5)著眼本質和大體,不拘小節。人非圣賢,孰能無過?君王對臣下不能求全責備,更不能因為他們有這樣或那樣的缺點、不足而全盤否定。《氾論訓》記載,周公、齊桓公都有過不好的名聲,“然而周公以義補缺,桓公以功滅丑,而皆為相。今以人之小過掩其大美,則天下無圣王賢相矣。”[1]794從古至今,歷代帝王將相,沒有哪一位是十全十美之人。
古今中外,學術思想的相互借鑒與融合是文化發展的基本規律。《淮南子》以道家為主旨,采擷各家之長,突破一家之言,拓展視角、辨證地看待問題。《淮南子》的君王論立足于繼承發展道家、儒家與法家的政治思想,在理論上有所提升,在實踐上有所創新,在內容上有所拓展。
《淮南子》對君王的治國理念較為現實,擺正了君王與臣民的關系,對于理順君民、臣民和君臣的辯證關系具有一定的積極作用。《淮南子》中的“君王論”對君王的要求全面具體,重視民眾基礎作用的民本傾向具有歷史階段的進步性,對君王加強自身修養、率先垂范、以禮制法度制衡君王治國理政都具有一定的現實意義。《淮南子》把自己的政治主張建立在應天地、順民意的理論基礎(即自然的天道觀)上,將道家主張的君王應該清靜無為以及君無為、臣有為的學說,從抽象化為具體、從純理論說教化為指導社會實操。圣人曰:“我無為而民自化,我好靜而民自正,我無事而民自富,我不欲而民自樸。”[6]106這種理論以肯定民眾具有自生、自化和自治能力為前提,與儒家所主張的依靠強制力、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封建倫理道德來維系統治秩序相比,道家更科學、合理,也更具有人民性。《淮南子》中對君王縱欲失天下的忠告也發人深思,對當代人具有警示意義。《淮南子》中就君王在用人方面所提出的構想較為現實,與后世的用人觀、乃至當代的人才觀一脈相承,可資借鑒。
在中國封建王權高度強化的時期,《淮南子》的作者們仍在尋求利用法制對王權進行制約,體現了作者們的遠見卓識與非凡膽量,具有歷史進步意義。宗法禮制的思想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具有前瞻性,它比西方的洛克等人提出的制約王權思想還要早一千八百多年[7]1237。
《淮南子》一書的作者們能夠提出很多有益的超時代的思想,其原因是復雜的,但總的說是歷史發展階段的必然產物。從社會歷史的角度來分析,到西漢武帝時期,經過春秋戰國的長期動亂和秦王朝的迅速滅亡,已經積累了比較豐富的治國經驗與教訓,有條件進行研究總結。封建社會剛剛進入初始階段,也急需創建維系朝代鞏固和發展的理念。《淮南子》應運而生,此書作者們站在反叛的角度來總結歷史經驗教訓,角度獨特,立論新穎深刻。
用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的基本立場、觀點和方法,來解析、評價《淮南子》中君王論價值的同時,還要看到它的局限性。其局限性主要在君王論脫離了社會現實,抽象地談論君王應該如何,基本上是空談。在封建社會里,君王也擺脫不了社會條件(其中最重要的是生產資料私有制,還有政治上的專制集權)的制約。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決定思想意識和人們的行為導向。從根本上說,君王是封建地主階級的代表,宣揚這些冠冕堂皇的理論,其目的仍然是維護封建地主階級的統治,對百姓來說只是一種安撫和愚昧。
《淮南子》的作者們提出依靠法制禮儀限制王權之類的言論,可以說是癡人說夢。作者劉安本人是雄踞一方的諸侯王,還夾雜著個人爭王的圖謀,他站在統治者的立場上,組織編撰《淮南子》的目的是為了總結封建統治的經驗,是為自己有朝一日登上皇位服務的。但畢竟他們同情民眾的苦難,看到了君王自身及治國理政的各種弊端,在歷史進程中,是歷史階段的進步者。對于當代來說,取其精華,去其糟粕,吸取正能量。可以作為治國理政、反腐治吏的歷史借鑒與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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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L01-0229(2015)02-0035-04
2015-04-17
責任編輯:李占忠
校對:李嘵霞
宋輝(1957-),男,漢族,安徽亳州人,思政部主任,高級講師,研究方向:馬克思主義理論,道家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