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綢之路經濟帶戰略中的中俄能源合作新機遇

朱雄關

當前，中國能源進口對外依存度持續攀升，能源安全問題面臨復雜嚴峻形勢。在此情況下，中國提出了建設“絲綢之路經濟帶”戰略，不僅明確了新時期周邊外交的戰略布局走向，而且為中國當前能源安全戰略規劃提供了有力的支撐。

一、絲綢之路經濟帶戰略構想及中俄能源合作

(一)絲綢之路經濟帶戰略構想的提出

2013年9月7日，習近平總書記在哈薩克斯坦納扎爾巴耶夫大學發表演講時首次提出建設“絲綢之路經濟帶”的重大倡議，①習近平:《弘揚人民友誼，共同建設“絲綢之路經濟帶”》，《人民日報》2013年9月8日。隨后在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通過的《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②《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中央政府門戶網站，http://www.gov.cn/jrzg/2013－11/15/content_2528179.htm.正式提出，加快同周邊國家和區域基礎設施互聯互通建設，推進絲綢之路經濟帶、海上絲綢之路建設，形成全方位開放新格局，對絲綢之路經濟帶戰略構想進行了較為全面的詮釋。這一戰略構想具有明確的目標指向，具體而言就是指向俄羅斯、中亞、西亞及南亞乃至歐洲等國家和地區。

(二)絲綢之路經濟帶戰略的能源地緣政治意義

近年來，我國石油和天然氣對外依存度逐年上升，2013年，石油和天然氣對外依存度分別達到58.1%和31.6%，石油消費量高達4.98億噸，天然氣消費量達到1 676億立方米，③《中國石油天然氣對外依存度達到58.1%和31.6%》，中國網，http://finance.china.com.cn/news/gnjj/20140120/2136352.shtml.油氣的供應安全和風險逐步增大。尤其是由于能源進口地域過于集中 (50%以上來自于政治局勢較為動蕩、運輸距離較為遙遠的中東地區)，使得能源供給與運輸安全成為了中國能源安全面臨的主要問題。絲綢之路經濟帶戰略所涉及的區域覆蓋了油氣資源較為富集的中亞、俄羅斯等國家和地區，這一區域與中國西部、西北和東北部地區接壤，公路、鐵路連通，尤其中亞里海沿岸、俄羅斯遠東和西伯利亞地區，油氣資源富足，地理位置鄰近，與中東、非洲等能源進口地區相比，具有較強的地緣政治優勢。根據BP2014年的統計，俄羅斯的石油和天然氣分別占全球儲量的5.5%和16.8%，中亞里海沿岸國家石油和天然氣分別占全球儲量的7.8%和28.5%。④“BP Statistical Review of World Energy 2014”，英國石油公司網站，http://www.bp.com/content/dam/bp，pdf/statistical－review/statistical－review－of world_energy_2014.pdf.因此，在絲綢之路經濟帶戰略實施過程中，通過加強與俄羅斯和中亞里海沿岸國家和地區的能源合作，建設多線并行的陸路油氣管道，構筑“北上”俄羅斯和“西進”中亞的陸路能源通道，對保障中國能源安全具有重要的能源地緣政治意義。

(三)絲綢之路經濟帶戰略中的中俄能源合作價值

中俄是接壤鄰國，在能源合作上具有得天獨厚的地緣優勢;在能源供求關系上，俄羅斯是世界上最大的能源資源出口國，中國是全球第二大石油消費國和第三大天然氣消費國，能源供求具有很強的互補性，因此，中俄能源合作對雙方具有重要的政治經濟意義。對中國而言，加強與俄能源合作，在能源供給和運輸上與其他能源供給國相比，具有保障的穩定性和較高的安全系數。對俄羅斯而言，中俄能源合作有助于俄借中國發展的東風，拉動本國經濟的發展，尤其是俄東部的發展。受歷史和能源政策等諸多因素的制約，長期以來，歐洲始終是俄羅斯能源出口的主要市場，據國際能源署統計，俄羅斯原油出口的70%以上和天然氣出口80%以上流向歐洲，而中俄能源合作近年來雖取得了很大進展，但合作水平仍在低層次徘徊 (2013年，中國從俄羅斯進口的原油僅占俄羅斯能源出口總量的10.4%，而天然氣輸管線尚在建設之中)。①數據參見《俄西線將使中國成為俄頭號天然氣合作伙伴》，中國石油新聞中心，http://news.cnpc.com.cn/epaper/sysb/20140606/0095566004.htm;《2013年中國石油進口情況分析》，中商情報網，http://www.askci.com/news/201402/08/0814482935936.shtml等。

二、國際局勢演變為中俄能源合作提供機遇

(一)美國非常規能源革命將對俄能源霸主地位形成潛在威脅

近年來，美國在非常規能源領域取得重大突破，對俄羅斯的傳統能源大國地位形成了挑戰。截至2013年，美國天然氣產量已達到6 876億立方米，原油產量已達到3.73億噸，較2012年以前有較大增幅，而這些產量的增加主要來自于頁巖氣和致密油的貢獻。2013年，美國頁巖氣產量2 764億立方米，占美國天然氣總產量約40%，致密油產量約350萬桶/日，約占美國原油和凝析油產量的近40%，據預測到2020年左右，非常規能源生產將達到頂峰，②數據參見《土庫曼提高天然氣開采量供中國市場》，中國頁巖氣網，http://www.csgcn.com.cn/news/show－43356.html;《美國頁巖氣產量快速增長拉低美國天然氣價格》，中研網，http://www.chinairn.com/news/20141111/091247533.shtml等。這將加大推進其能源自給的步伐，并加大對歐洲和亞太地區天然氣出口力度。同時，傳統依賴俄羅斯天然氣供應的獨聯體國家和歐洲國家，如烏克蘭、波蘭、法國等，雖然常規天然氣資源不足，但非常規天然氣資源豐富，根據EIA預測，烏克蘭頁巖氣技術可采資源量達1.19萬億立方米，世界排名第19，波蘭、法國、挪威、瑞典等歐洲國家頁巖氣技術可采資源量世界排名均在前20位，隨著美國非常規能源開采技術的逐步成熟和推廣，美國可能加快推進對烏克蘭和歐盟國家提供頁巖氣開發技術轉讓和支持的步伐，力促這些國家實現能源自給，減少對俄羅斯進口能源的依賴。

(二)烏克蘭危機將對俄歐能源合作產生長遠影響

烏克蘭危機持續發酵升級、克里米亞和烏克蘭東部沖突等問題，導致歐盟與俄羅斯關系進一步惡化，雙方在諸多領域采取了苛刻的相互制裁手段。從短期看，歐盟國家還未找到能完全替代俄羅斯能源供應的手段，因此，對俄羅斯石油和天然氣進口依賴的現狀不會有根本性的影響和改變，使得俄羅斯以能源作為反擊制裁武器的手段暫時得以奏效，但從長遠看，歐盟國家早已著手推動新能源安全計劃，規劃建設避開俄羅斯的里海油氣進口管線，積極爭取中東、非洲等油氣資源，建立多元化能源進口通道。同時，美國向歐盟和烏克蘭承諾供應天然氣的計劃，雖然目前面臨美國內出口審批程序、基礎設施等諸多方面的問題，但在歐美雙方共同的努力下，必將在今后幾年內取得實質性的進展。加之作為俄羅斯能源進口大國的日本、韓國都是美國的盟國，在烏克蘭問題上一直為美歐搖旗吶喊，宣稱要參與對俄羅斯的制裁。因此，俄羅斯與歐盟、日韓等國在能源等各領域的合作，勢必因烏克蘭危機受到嚴重而長遠的影響，進而使俄在能源供求上面臨外部市場環境惡化、國內產能提升后勁不足的雙重挑戰。

(三)全球能源供給形勢變化和價格走低趨勢將對俄能源經濟帶來巨大沖擊

當前，由于美國頁巖氣、致密油、加拿大油砂和巴西深海鹽下層油氣資源的開發利用，東非深海油氣資源的大規模發現與開采，中亞油氣供給能力的不斷增強，中東北非油氣供給能力的逐步恢復，使全球能源供求形勢和價格趨勢發生了重大變化，油氣市場呈現供需基本面相對寬松的買方市場，為中、日、韓、印度等能源消費大國提供了更為廣闊的市場和多元選擇，從而對俄羅斯的能源出口構成了嚴峻挑戰。加之美、俄、沙特在能源市場的利益糾葛和博弈，美元的持續升值對國際油價形成雙重壓制，使國際油價進入下行通道并大幅下跌。2014年6月至同年底，國際油價累計跌幅超過40%。而油氣出口占俄羅斯出口總收入的近70%，占財政總收入的近50%，根據“大資本”公司的測算，油價每下跌10美元，將使俄羅斯GDP減少1%。③數據參見《烏克蘭局勢難以左右國際油價走勢》，中國石油新聞中心，http://news.cnpc.com.cn/system/2014/03/25/001478442.shtml;《油價暴跌重挫俄羅斯經濟俄財長稱損失千億美元》，參考消息網，http://finance.cankaoxiaoxi.com/2014/1126/577462.shtml。由此，全球能源供求形勢的變化和價格的暴跌對俄羅斯能源經濟帶來了巨大沖擊與打擊。同時，美歐因烏克蘭危機對俄實施嚴厲的經濟制裁造成俄股票市值縮水、資本外流、交易成本上升等巨大經濟損失，使俄經濟發展雪上加霜，前景不容樂觀。

三、推進中俄能源合作的路徑選擇

(一)借勢促俄轉變思想觀念，在政治互信上尋求突破

盡管中俄兩國在能源領域彼此需要和依賴對方，但由于俄受安全戰略思維、發展理念、民族特性和文化心理等因素禁錮和影響，擔心中國崛起后擠壓俄羅斯的戰略空間，擔心與中國的能源合作使其成為資源附庸國，因此，在其國內能源政策上堅持國家對能源的強有力管理，限定外國企業對能源行業投資，從而加大了中國企業在俄能源投資難度，嚴重制約了中俄在能源領域合作的深度和廣度。因此，在推進絲綢之路經濟帶建設中，應通過多種形式的政治與經貿交流方式，使俄方認識到誰是真正值得信賴的戰略伙伴，從而，用實際行動來消除俄的懷疑與戒心，深化中俄之間的戰略協作關系，為油氣合作創造良好的氛圍。

(二)創新投資模式，在油氣上游領域合作尋求突破

過去，受國際能源供求形勢和俄羅斯國家能源政策的影響，俄在能源供求和對外能源合作中具有強勢的主導地位，因此，多年來在中俄能源合作中，中國主要通過“貸款換石油”、“預付貿易款項”的模式與俄進行能源合作，這不僅使中國在能源貿易中的價格、利率、貸款收益等問題上處于被動的地位，并且時常為了獲得能源持續供給，在協商談判中處于步步退讓的尷尬境地。同時，在這種模式下，中國能源企業與俄能源企業的合作主要集中在中下游領域，難以進入其油氣上游領域。因此，針對俄羅斯的當前形勢，中國在對俄能源合作上應拓寬視野，利用其能源政策的調整變化，積極創新合作模式，推動“投資換石油”、“單獨議價”等合作機制，逐步實現中國企業對俄直接投資，以此增強俄羅斯與中國的經濟關聯性和經濟發展依存度，從而改變中國與俄能源合作的被動局面，實現與俄能源合作的平等互利。同時，中國還應爭取以投資方式獲得俄方油氣資源的優先勘探開采權，或通過建立中俄雙方持股的合資石油天然氣公司，進入俄能源上游領域，實現中俄能源合作的“上下游一體化”。

(三)發揮互補優勢，在俄東部地區能源開發合作上尋求突破

俄羅斯東部地區具有豐富的油氣資源，尤其是東西伯利亞和薩哈林地區有著極大的開發潛力。但該地區自然環境惡劣，缺少發展所必需的人口和經濟支撐，長期以來人口大量外流，經濟發展滯后。由于該地區在能源領域不具備向歐洲地區輸送油氣的區位優勢，國內自身市場又十分狹小，所以，通過能源帶動地區經濟發展問題至今未能得到很好解決。而這一地區能源開發與我國在地緣區位、資金技術和市場空間等方面具有較強的互補優勢。加之普京提出東部開發戰略后，俄將該地區開發作為“轉向東方”的橋頭堡。2014年1月23日，俄羅斯公布的《2035年前俄羅斯能源戰略》①《2035年前俄羅斯能源戰略》，俄羅斯能源部網站，http://minenergo.gov.m/documents/razrabotka/17481.html.更是對加大東部地區能源開發做出了具體規劃。在當前的內外形勢下，俄由于受到美歐日韓等國家對其經濟制裁，可能會使西方大型石油公司對其東部地區油氣開發投資項目受到影響，同時，俄所預想的東部亞太能源市場中的日、韓兩大買家，對其東部地區能源供給的需求還存在諸多變數，惟有中國是其較為可靠而穩定的需求市場，這些為雙方加深和加強合作創造了機遇，也成為中俄油氣合作的契合點。因此，中國在絲綢之路經濟帶戰略中推進中俄能源合作時應抓住機遇，發揮互補優勢，積極介入俄東部地區油氣開發項目，獲取俄東部地區更大份額的油氣資源。

(四)超前謀劃參與，在與俄合作開發北極油氣資源和北極航道上尋求突破

北極地區具有豐富的油氣資源，近年來，隨著全球氣溫的升高，北極地區的冰川逐漸消融，這使得俄羅斯、美國、加拿大、挪威、丹麥等環北極國家積極推進本國的北極戰略，努力爭取對北極相應地區的主權，世界各大石油公司也以戰略眼光和敏銳觸角積極參與和投資北極地區油氣勘探開發。同時，冰川的逐漸消融也使得北極航道的通行能力大幅提升，這為中國未來的能源運輸提供了一條嶄新的線路和新選擇。北極的油氣資源和航道從能源供給和能源運輸兩個方面為中國能源安全提供了多元保障。2013年3月，中石油與俄石油簽署了北極地區巴倫支海等3個油田勘探的協定，②“CNPC Gets Arctic Entry Ticket”，上游在線，http://www.upstream online.com/live/article1321594.ece.開啟了中國的北極能源戰略，但參與的力度和深度還比較有限。因此，在俄當前內部經濟和對外交流合作面臨重重困難的形勢下，中國在絲綢之路經濟帶戰略中應抓住時機，推進我北極能源戰略，不僅加大與俄羅斯在北極地區油氣勘探開發領域合作的深度，在上游合作中取得突破，還應積極介入北極航道周邊港口設施、油氣下游煉化、輸送管網等建設投資的參與力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