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魯門·卡波特的黑夜小說

杜 芳，黃鐵池

(1.上海師范大學 人文與傳播學院，上海 200234；2.昆明學院 外國語學院，云南 昆明 650214)

多次歐·亨利小說獎獲得者、美國國家文學藝術學院成員杜魯門·卡波特(Truman Capote，1924—1984)除了創(chuàng)作《蒂凡尼的早餐》《冷血》外，他還于20世紀40年代創(chuàng)作了一批黑夜小說，包括《別的聲音，別的房間》《米麗亞姆》《無頭鷹》《災星》《關上最后一道門》和《夜樹》等。

黑夜小說，即卡波特20世紀40年代創(chuàng)造的一種小說類型，是以反映現(xiàn)代人的孤獨和恐懼等異化心理為特征的小說的總稱。之所以稱之為黑夜小說，是因為小說帶給讀者黑夜般寒冷、壓抑、讓人備感孤獨恐懼的感受，這也是黑夜小說的主要特征。“作品充滿幻想與現(xiàn)實的矛盾、情節(jié)離奇怪誕、神秘恐怖。作者認真地探討了人的心理激變、童年的恐懼經(jīng)歷的緣由。”[1](P2)黑夜小說具有哥特小說怪異奇特的特征，因此常常和哥特小說聯(lián)系起來。

卡波特的黑夜小說中存在一系列黑夜型意象群。正因為有了這些意象，讓讀者在閱讀過程中感受到如黑夜般的恐怖、孤獨。研究這些意象，有助于我們理解卡波特早期小說的思想內(nèi)蘊。并且，小說塑造了一系列黑夜型人物形象，這些人物有的真實存在，有的只是一些幻象，存在于主人公的潛意識中，但都如幽靈般緊緊尾隨在主人公身后或存在于其腦海中，讓他們無法逃離。另外，小說還運用了黑夜型敘事策略，如運用了循環(huán)敘事，讓故事的發(fā)展處于一個又一個循環(huán)之中，增加了小說的黑夜氛圍。

一、黑夜型意象群

卡波特善于運用多種意象刻畫人物的心理感受和心理變化過程。這些意象包括黑夜、雪、火車、畫、鏡子、白玫瑰等。這是一種側面烘托人物心理的表現(xiàn)手法，通過這些意象，讓讀者由物及人，感受到小說中人物內(nèi)心世界的豐富情感，讓黑夜小說的特點得以顯現(xiàn)。

1.黑夜

黑夜小說，顧名思義，黑夜是其使用最多的意象。黑夜代表了冷寂、靜謐，與白晝的熱烈和明亮相對。人在黑夜里常常感到壓抑、沮喪、迷茫、孤獨和恐懼，甚至覺得喪失了方向。在中國古詩詞中，有很多詩句與黑夜有關。如張繼的《楓橋夜泊》：“月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王建的《十五夜望月》：“今夜月明入望盡，不知秋思落誰家。”詩詞中的月落、月明自然表明時間是夜晚，夜晚與愁、思聯(lián)系在一起，讓詩詞彌漫著一股濃濃的孤寂之感。卡波特的黑夜小說與黑夜緊密相連，小說或者發(fā)生在黑夜里，或者與黑夜有關，黑夜已經(jīng)成為傳達作者思想情感的重要意象。

例如，《夜樹》整個故事的時間都集中在一個夜晚，即凱在火車上的那個晚上。夜晚既是小說發(fā)生的背景，同時也奠定了小說的整個基調(diào)。小說的氛圍仿佛被黑夜籠罩，氣氛壓抑得讓人透不過氣。另外，小說將黑夜與死亡聯(lián)系起來。與凱鄰座的兩個人以表演活人被埋為職業(yè)，生與死在他們看來僅僅是一場游戲。小說用調(diào)侃的語言實則探討了人類沉重的永恒話題，為小說增添了許多深沉和厚重。

在《別的聲音，別的房間》中，喬爾和倫道夫在云朵旅館的那個夜晚標志著喬爾完全屈服于倫道夫。小說描寫了甲蟲、凋落的花朵、在大雨中的桐樹葉等，一切顯得異常落寞。那個夜晚隱喻了“向夏日和童年告別的典禮”。[1](P22)在那個夜晚，喬爾的恐懼與絕望的心理達到了頂點。

2.雪

在黑夜小說中，雪也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卡波特的筆下。冬日里的皚皚白雪帶給人們的是寒冷、孤寂之感，可以作為最好的背景烘托出人物的心理感受，也可以將之視作悲劇命運的鋪墊，是黑夜小說另一個重要的意象。“惡劣的天氣(雪天)對主人公產(chǎn)生了很大的影響，主人公發(fā)現(xiàn)自己的處境如同天氣一般，無法逃離這般惡劣的處境。”[2](P16～17)

在《米麗亞姆》中，雪作為故事的發(fā)生背景，預示著主人公的命運。米勒太太初次邂逅米麗亞姆便是在一個下雪的夜晚。她們?nèi)ル娪霸嚎措娪埃@個女孩讓米勒太太感到是那么熟悉并與眾不同。自她倆在電影院分開之后，下了整整一個星期的雪。“在這片籠罩一切的靜寂中已經(jīng)沒有了天地的區(qū)別，唯有雪花在風中飛舞，為窗玻璃鍍上了一層寒霜，使室內(nèi)的溫度急劇下降，使整個城市失去了色彩和聲音。”[3](P52)在這樣一種惡劣天氣下，米勒太太家的門鈴居然響個不停，開門一看，是女孩米麗亞姆，寒冬臘月里身上只穿了一件白絲裙，顯得那么怪異。米勒太太雖然覺得米麗亞姆怪異，可還是不由自主地去買了米麗亞姆喜歡吃的杏仁蛋糕和櫻桃。等她回到家，雪花已經(jīng)紛紛揚揚、遮天蔽日地下起來了，她的腳印也被大雪掩埋了。雪成為整個小說的主要天氣背景，烘托了米麗亞姆的怪異行為，也凸顯了米勒太太的內(nèi)心世界如同這滿天飛雪的天氣一般寒冷且孤獨。并且，雪的顏色是白色，白色帶給人冰冷純潔之感。白色已經(jīng)成為《米麗亞姆》中的主要色調(diào)：花瓶里插著白色的玫瑰，米麗亞姆身穿白絲裙……白色與雪的組合，進一步強化了人物內(nèi)心的孤獨惑。

在《災星》里，西爾維亞賣夢之后，又看到唯一的好朋友和愛人奧萊利被捕，絕望的她病倒了。那晚有一場很大的暴風雪，“房頂、空地、遠處，全都白茫茫一片”。[3](P208)雪象征著她生存的艱難和一無所有的境地，也代表了她絕望的心理。

3.火車

在卡波特筆下，火車隱喻了孤獨、恐懼和死亡，火車成為故事的主要發(fā)生地或逃離現(xiàn)實世界的主要交通工具，火車上的世界是一個現(xiàn)實與幻想交織的世界。《夜樹》便講述了一個在火車上發(fā)生的故事，火車與恐懼及死亡聯(lián)系在一起。小說開篇，姑娘凱在火車站臺等火車；接著，火車“從黑夜中奔馳而來”。[3](P97)小說開篇便設置了這樣一個冷寂的場景。凱登上火車，火車已經(jīng)坐滿了，只剩下一個位子，凱沒有其他選擇。坐在她對面的是一對怪異的男女。這對男女使盡各種手段，極力向凱推銷護身符。無論凱怎么躲避，她始終逃離不了這兩人。她的命運仿佛這輛火車，雖然一路前行，卻無法選擇前行的方向，只能沿著軌道在黑夜中向前，“如同火車昏暗的內(nèi)部，火車預言了前方超現(xiàn)實的旅途”。[4](P4)另外，火車隱喻了死亡，小說中多次提到死亡。凱上火車的原因是去參加叔叔的葬禮；坐在凱對面的那對男女以表演活埋死人為職業(yè)；并且，火車是一個封閉的空間，與棺材的形狀一致，火車前行的終點仿佛已被預設為死亡之地。

在《關上最后一道門》中火車是主人公沃爾特逃離紐約的交通工具。他在紐約遇到種種磨難后，從紐約坐火車到薩拉托加。在火車上，沃爾特做了許多夢，具有隱喻色彩，意味著他被全部人拋棄，感到無比的孤獨與害怕。他在火車上邂逅了一個身有殘疾的女人，他們兩人一起結伴下了火車，由此看來，火車又成為孤獨的人相聚的場所。

4.其他

卡波特黑夜小說中還存在其他意象，如鏡子、畫、電影、白玫瑰、金絲雀、電話、鷹等。

在《無頭鷹》中，畫、電影和鷹是另外三個具有深刻隱喻思想的物體。小說的主旨通過畫傳達出來。D.J.與文森特的相遇便由畫引起。當D.J.拿著自己的畫到文森特所在的畫廊準備賣時，文森特看到畫后便被深深吸引，“一個沒有頭的形象身上穿一件僧侶一樣的長袍，得意地斜倚在一個俗氣的雜耍表演的箱子頂上；她一只手拿著根冒著煙的藍色蠟燭，另一只手上是一個微型的黃金籠子，她被斬下的頭鮮血淋漓地躺在她腳下：是那個姑娘的，這個頭，可在畫上她的頭發(fā)是長的，很長很長，有一只雪球般的小貓睜著兩只水晶般噴火的眼睛在頑皮地用爪子撓她的頭發(fā)，就仿佛那是一個線軸，散開來的線束。一只鷹的雙翅，無頭鷹，胸部猩紅，鷹爪如銅，就像夜色降臨的天幕般遮住了整個背景”。[3](P120)文森特之所以被這幅畫吸引，是因為他與這幅畫的內(nèi)容產(chǎn)生了共鳴，“文森特禁不住機靈靈地打了個冷戰(zhàn)，那感覺就仿佛偶然間的一個樂句一下子激起了內(nèi)心深處一個共鳴的音符，或者一行詩句一下子擊中了他深藏在心底的心弦：他感覺一股強有力的愉悅的寒戰(zhàn)順著他的脊柱奔涌而下”。[3](P120)畫中的無頭鷹，其實就是文森特和D.J.現(xiàn)實生活中的真實寫照。印象派的繪畫手法實則代表了他們在生活中迷失方向、喪失自我的狀況。另外，小說中D.J.最喜歡做的事情便是看電影。電影具有深刻的隱喻，能讓人暫時擺脫世間的煩惱，洗滌自己的靈魂，“因為在電影院里，觀看著黑與白的形象不斷變化的時候，他感受到一種良心的清償，那感覺就跟一個人向他的父親坦白懺悔庶幾相像”。[3](P132)還有，小說中多次出現(xiàn)鷹的意象。鷹既是文森特和D.J.的物化形象——沒有頭意味著沒有方向；又是對文森特惡行的懲罰者——在文森特的夢中，鷹讓他在劫難逃。

《別的聲音，別的房間》里的鏡子，可以透視出人物的處境，或者照出真實的自我，具有豐富的隱喻內(nèi)涵。如喬爾在莊園中照鏡子，“他走向自己飄在鏡里的影子，鏡面蒙著一層水汽，鏡子里他的那張臉沒有形狀，闊嘴獨眼，好像是被烤軟了的蠟像，嘴唇是模糊的線，眼睛是圓瞪的泡”，[3](P70)暗示了喬爾來到莊園后的命運。人物形象的變形隱喻了他在莊園將要經(jīng)歷一種非常態(tài)的生活。而倫道夫在自己房間里照鏡子，“在鏡子中的人不是倫道夫，而是他想模仿的什么人”，[3](P156)指出了倫道夫的生存方式，他已經(jīng)喪失了自我。當喬爾多次想逃離倫道夫的魔掌而以失敗告終時，他發(fā)現(xiàn)倫道夫其實就如幽靈般在他左右，“鏡子閃著光，像一只肥大的水母，外面的那個人影模模糊糊、水汽騰騰地映在鏡面上”。[3](P221)小說中鏡子的功用是“它們(鏡子)可以將我們浪漫化”，[3](P156)，也可以讓我們“確認身份”。[3](P156)一語道破鏡子的兩個功能：對人物形象進行加工，或反映人物真實的一面。

還有白玫瑰、金絲雀。《米麗亞姆》中的白玫瑰孤傲冷漠，有讓人無法靠近之感。那只唱歌的金絲雀，米麗亞姆到了米勒太太家后居然讓它在深夜唱起了歌，讓人感到無比怪異。

電話。在《關上最后一道門》中，無論沃爾特去哪里，總有一個電話緊緊跟隨著他。電話是現(xiàn)代社會的常見物，看似將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拉近，其實很多時候這種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的通訊方式讓繁忙且壓力大的現(xiàn)代人有被孤立之感。

火。《夜樹》中凱要點香煙，她拿著火柴無論怎么點都點不著。在那輛行駛在黑夜中的火車上，火是一個隱喻，代表著光明與希望；點不著火，意味著凱找不到任何希望和溫暖，她面對的只有孤獨和寒冷。

作家的意象選擇因人而異，不同的作家會選擇不同的意象來表達自己的思想意識。綜上，卡波特選擇了帶有濃重陰郁氣息的意象群，目的是從側面襯托出人物內(nèi)心的孤獨和恐懼等異化心理。這些散落在小說當中的黑夜意象如同一些點，將這些點連接起來便形成了一個意象圖。在圖中展示了卡波特早期的創(chuàng)傷記憶和思想感情，這是黑夜型意象群的作用之一。而意象的特點在于它屬于婉轉的表達方式，卡波特正是運用這種方式將想要表達的含義深刻化和隱匿化，從而最終表現(xiàn)了現(xiàn)代人思想異化這一現(xiàn)象，這是黑夜型意象群的另一個作用。并且，黑夜小說本身需要營造一種黑夜氛圍，黑夜型意象群所具有的隱喻功能較好地起到了制造氛圍的作用。如黑夜、雪等意象本來就讓人感到寒冷和孤寂，這比直接陳述寒冷和孤寂更形象。這是黑夜型意象群的第三個作用。最后，黑夜型意象群所具有的豐富意蘊可以從不同的方面進行闡釋，從而讓小說具備了多種闡釋的可能。如對鏡子的意象解讀有多種。這是黑夜型意象群的第四個作用。以上種種都顯示出卡波特的匠心獨運和深刻體悟，他已經(jīng)不能僅僅滿足于平淡無奇的寫作方式，黑夜型意象群的使用使讀者得到了一種通感式的閱讀體驗。例如，讀到雪就可以讓讀者在腦海中浮現(xiàn)出雪的顏色和冰冷的質感，讀到火車就使讀者聯(lián)想到火車的形狀和特征，這些都為卡波特書寫黑夜小說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因此，可以將黑夜型意象群視為黑夜小說的一個亮點。

二、黑夜型人物形象

為了突出黑夜小說所表達的現(xiàn)代人思想異化的主題思想，小說塑造了一系列黑夜型人物形象，即幽靈式人物。具體可以將其分為兩類：第一類人物在小說中真實存在，但他們行為怪異，似幽靈般飄忽不定。第二類人物只存在于人物的潛意識或幻象中，但小說中卻始終有他們的影子，如同幽靈。

第一類人物以倫道夫、西爾維亞、米勒太太、D.J.、文森特等人物為代表。他們是小說的主人公，共同點是都為生存苦苦掙扎，但可悲之處在于命運不濟。

倫道夫在《別的聲音，別的房間》中就是個幽靈式的人物形象。他鮮為人知的生活方式成為小說中最為詭異的部分。13歲的喬爾從新奧爾良不遠萬里來到南方尋父，他到了莊園后發(fā)現(xiàn)一切都很神秘詭異。其中，最讓人感到神秘的人物是30多歲的漢子倫道夫，其房間的布置、舉止、穿著都表現(xiàn)出女性化特征。他對喬爾關愛有加，讓喬爾誤以為自己對倫道夫的欣賞和愛慕是正常的表現(xiàn)。之后，喬爾發(fā)現(xiàn)倫道夫的眼睛監(jiān)視著他的一舉一動，讓他根本逃離不出倫道夫的控制。倫道夫就是一個行動詭異、幽靈式的人物形象，他對喬爾的所做所為和誤導讓讀者禁不住為這個男孩的命運感到擔心。倫道夫的性格與舉止從一個側面反映出美國南方20世紀40年代的南方文化，他性格中具有的陰郁與怪誕具有哥特式人物的特征，他的行為舉止是異化心理的投影。

而D.J.、文森特、米勒太太三個人表現(xiàn)為行為怪異，精神被異化，要么像幽靈一般，要么在他們的腦海中時常會有一個如幽靈式的人物出現(xiàn)。

D.J.便是一個幽靈式人物。她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記不清日期，不愿告訴別人自己真實的名字，她的過去是個謎，并且，她一直口口聲聲稱自己看到了并不存在的德斯特羅尼利先生。有一天，她竟然拿著剪刀，赤腳跑到屋外，并大叫大嚷，說自己看到了德斯特羅尼利先生，使文森特的鄰居們受到驚嚇，讓人禁不住懷疑她是不是瘋了。當文森特決定與D.J.分手，并將D.J.的行李搬出房間之后，文森特大病了一場。文森特精神恍惚，意亂神迷，雖然與D.J.分手了，卻發(fā)現(xiàn)根本無法擺脫D.J.，無論他走到哪里，D.J.總是緊緊尾隨著他，出現(xiàn)在他的視野和生活中。有一次，他朝她大叫，說自己不是德斯特羅尼利先生，D.J.付之一笑，仿佛全然明白了。D.J.幽靈般的行為和性格顯露無疑。

而文森特之所以對D.J.產(chǎn)生愛戀，主要原因在于他和D.J.同屬幽靈式人物。文森特在遇到D.J.之前，經(jīng)常覺得自己要崩潰，他和D.J.一樣愛做夢，在處理感情和做事情時總是無法善終，具有和D.J.相同的幽靈般的神秘色彩。

米勒太太長時間的獨居生活已經(jīng)讓其具有幽靈式人物的心理。她在紐約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過著離群索居且單調(diào)的生活，沒有他人的關心和照顧，使她陷入一種幻象之中，并在行為和思想上表現(xiàn)出如幽靈般怪異的特征。有一天，米勒太太覺得自己實在忍受不了米麗亞姆，便跑到樓下的鄰居家里求救。鄰居去她的家里查看后發(fā)現(xiàn)房間里空無一人，都認為米勒太太是個怪異的人，精神上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幻覺。與其說米麗亞姆是幽靈，不如說米勒太太自己就是一個幽靈式人物；米麗亞姆只是米勒太太內(nèi)心世界的外化表現(xiàn)。

還有《夜樹》中坐在凱對面的那對男女，外表、職業(yè)和行為都很怪異。為了讓凱買護身符，那個男子像幽靈般地跟隨著她，讓凱始終逃脫不出他的控制。“他無處不在，那個男巫一樣的男人，危險也就無處不在。”[3](P120)除了凱的一言一行都在這對男女的監(jiān)視下之外，他們仿佛巫師一般對凱施加了魔法，甚至讓凱神志不清，完全聽從他們的指示。凱想逃離這對男女的控制，但都徒勞，最后她只能聽從兩人的召喚，乖乖地回到座位上，買了護身符，并且像被施了魔咒一般喪失了自己的意識，她的錢包也被那對男女拿走了。這對幽靈式男女的怪異行為使凱心中產(chǎn)生了無限的恐懼，她覺得自己無處可逃，陷入絕望的心理之中。

第二類幽靈式人物并沒有真實存在，他們只不過是主人公幻想出來的人物形象，其行為讓人捉摸不透，沒有任何規(guī)律可循。這類人物以《米麗亞姆》中的米麗亞姆、《無頭鷹》中的德斯特羅尼利先生為代表。

在《米麗亞姆》中，這個行為與外表都怪異的米麗亞姆讓米勒太太感到恐懼，可又離不開她。她熟悉米勒太太的所有情況，始終跟隨著米勒太太。最后，米勒太太終于恍然大悟，米麗亞姆只不過是她自己幻想出來的一個人物形象，是為了排解她現(xiàn)實生活中的孤獨和恐懼。其實她就是潛意識中的米勒太太本人，難怪兩人連名字都一樣。

還有D.J.腦海里虛構出來的人物形象德斯特羅尼利先生，讓D.J.覺得他無處不在。小說從未具體介紹過這個人物形象，但D.J.不斷提起他，仿佛他無處不在、無所不知。德斯特羅尼利先生本身就是D.J.思想異化的產(chǎn)物，他已經(jīng)深入到D.J.的潛意識中而無法和D.J.分離，證明了D.J.的思想異化程度不輕。

并且，無論是現(xiàn)實中存在的幽靈式人物，抑或潛意識中存在的幽靈式人物，這些人物形象往往具有一種自我壓抑的性格特征。他們常常受到焦慮性情緒的影響，表現(xiàn)出被強迫、自戀的一面。他們想要逃離慘淡的現(xiàn)實，可又無法真正離開。他們陷入了害怕自我揭露、但又試圖展示自我的怪圈當中。這其實反映出他們對自我和社會的矛盾態(tài)度。米勒太太害怕米麗亞姆，但又離不開她，說明了米勒太太對自我具有矛盾態(tài)度。文森特對D.J.若即若離的態(tài)度，實則反映了他害怕面對自己想要逃離的心理欲求。西爾維亞從一開始愿意賣夢換錢，到發(fā)現(xiàn)賣夢導致喪失了自己的靈魂，對賣夢態(tài)度發(fā)生了極大改變。還有處于青春期的喬爾在倫道夫的誤導之下對其產(chǎn)生了錯誤的畸形情感。這些都可以看到潛藏在他們身上的處于自我壓抑和自我展示之間的矛盾的性格特征。

其實，這種幽靈性格來源于這些人物的生存現(xiàn)狀，他們大多生活在社會底層，失業(yè)、貧困，無法改變自己命運，使他們的精神出現(xiàn)了異化。一方面，他們想要展示自我，獲得別人的關注，獲得人格和尊嚴，達到成功；可另一方面，他們卻發(fā)現(xiàn)自己在現(xiàn)實生活中處處碰壁，無法改變自己的生存狀態(tài)。于是，異化心理隨之產(chǎn)生。

第一類幽靈型人物和第二類幽靈型人物，屬于思想異化的不同表現(xiàn)形式。第一類屬于具體存在的實體，其異化表現(xiàn)在人物的具體行動上。第二類則是以抽象的形式存在，其異化表現(xiàn)在人物的思想上。兩類人物形象實質上對應的是具體和抽象，第二類人物可以看作第一類人物更高層面的表現(xiàn)形式。由此，顯示出卡波特所塑造的黑夜型人物形象具備了兩種不同的表現(xiàn)形式，兩種形式互為補充，從而形成完整的黑夜型人物形象。從黑夜型人物形象的作用進行分析，幽靈型人物是表現(xiàn)黑夜小說異化心理的重要途徑，也是當代小說中表現(xiàn)具有異化心理的重要人物的原型之一。

三、黑夜型敘事

卡波特之所以讓小說呈現(xiàn)出如黑夜般恐怖的效果，除了小說的內(nèi)容方面采用了黑夜型意象、塑造了黑夜型人物，在敘事策略上也運用了獨特的敘事手法。

小說采用了循環(huán)式敘事，讓讀者感受到的是一種言有盡而意無窮的講述效果，讓本來就彌漫著恐怖、怪異氛圍的小說更強化了恐怖和怪異的程度。

循環(huán)敘事具體表現(xiàn)為兩種情況：第一種表現(xiàn)是，小說中一些關鍵內(nèi)容不斷出現(xiàn)，形成了一個循環(huán)的敘事結構，借以表現(xiàn)人物異化的內(nèi)心世界。具體有以下幾種表現(xiàn)方式：

第一，小說的循環(huán)敘事可以由主人公重復的生活狀態(tài)體現(xiàn)出來。在《別的聲音，別的房間》中，喬爾想要逃離莊園這一線索貫穿小說始終，使小說形成一個循環(huán)結構。一直想要逃離莊園的喬爾幻想著回家去，盡管他希望有什么奇跡發(fā)生，可他終究發(fā)現(xiàn)一切都是徒勞，不管他走到哪里，倫道夫的眼睛始終看著他。這與小說開篇喬爾千里迢迢來尋找父親的場面形成呼應。“尋找”和“逃離”這對看似不相關卻有著實際聯(lián)系的行為，既有著因果聯(lián)系，又揭示出喬爾命運的必然。其實，不僅喬爾如此，很多時候人類的命運又何嘗不是一個又一個尋找和逃離的循環(huán)？可見，小說揭示的是人類的共同命運，由此升華了小說的思想內(nèi)蘊。

第二，小說的循環(huán)敘事也可以由黑夜型人物不斷出現(xiàn)體現(xiàn)出來。如在《米麗亞姆》中，米麗亞姆不斷出現(xiàn)在米勒太太的潛意識中，她的如影隨形是整個小說的線索，作者欲借她的存在表現(xiàn)出米勒太太心理異化的問題。在小說的結局，米勒太太本以為米麗亞姆已經(jīng)離開她，但當她閉上眼睛，“感覺到一種向上的潮涌，就像個潛水員從某個更深、更綠的深處升上來。在恐怖或是極度緊張的時候，會有你整個的意識都在等待的時刻……‘哈啰，’米麗亞姆道”。[3](P64)米麗亞姆已經(jīng)存在于米勒太太的潛意識中，揮之不去。小說戛然而止，一切留給讀者自己去感受和品味。恐怖氛圍油然而生，米勒太太的精神異化也淋漓盡致地表現(xiàn)出來。

第三，循環(huán)敘事還可以是主人公某種行為的重復。在《夜樹》中，女孩凱有三次想要逃離對面男女的行動與經(jīng)歷。第一次是當凱找了一個理由想要離開時，對面的女人一把抓住凱的手腕不讓她走。第二次逃跑的機會發(fā)生在列車員向她走來時，原本想要換個座位的她卻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第三次是凱再也受不了了，她離開座位想要再次逃離，結果對面的男人跟著她，像男巫一般，并向她招手示意讓她回去。凱徹底被打敗了，她知道無論她怎么反抗都無用。三次逃離的行動形成一個循環(huán)結構。并且，恐懼還在繼續(xù)，并沒有消失，一輪接一輪，像一個漩渦般將主人公深深地吸了進去，人物的異化心理由此顯現(xiàn)出來。

第四，循環(huán)敘事可以是黑夜型意象的反復出現(xiàn)。《關上最后一道門》中電話的不斷響起是循環(huán)敘事的另一種表現(xiàn)。自從沃爾特逃離紐約，電話便穿插于小說當中，無論他走到哪里，電話里總有一個聲音響起：“你認得我，沃爾特。你我可是老相識了。”[3](P163)電話的反復響起成為小說循環(huán)敘事的表現(xiàn)之一。

第五，循環(huán)敘事可以表現(xiàn)為小說的首尾呼應。《災星》的結局是一無所有的西爾維亞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這時，剛好有兩個小青年從酒吧里出來。這兩個小青年就是很久以前西爾維亞在公園里行走時遇到的那兩個，他們兩人依然跟在她身后，準備行竊。這與小說開篇的那一幕相吻合，小說首尾呼應，是循環(huán)敘事的另一種表現(xiàn)。通過這種首尾呼應的循環(huán)式敘事，表現(xiàn)出西爾維亞一無所有后已感到無所畏懼的絕望心理。

循環(huán)敘事的第二種表現(xiàn)是小說的結尾并非已知的、唯一的結果；相反，小說的結局往往給出一個未知的探索，這樣的結局可以有無限闡釋的空間。這屬于另一種形式的循環(huán)，只是這種循環(huán)是用文字對讀者意識造成了感受上的循環(huán)，讓讀者在掩卷之后感受到恐怖和孤獨的氛圍還在繼續(xù)，屬于更高級的循環(huán)表現(xiàn)形式。

在《米麗亞姆》結尾，原本已經(jīng)離去的米麗亞姆又重新出現(xiàn)在米勒太太眼前，讓米勒太太陷入到新的恐懼當中，仿佛新一輪恐懼又將來臨。

《夜樹》中的女孩凱，在對面男女的蠱惑下買了護身符，身上的手袋也被他們拿走了，最后她陷入神志不清的狀態(tài)中，不知這種恐懼的狀態(tài)還會持續(xù)多久。

《無頭鷹》的最后，雨中的一幕表現(xiàn)出文森特和D.J.兩人無法結合但又無法分離的狀態(tài)，這種狀態(tài)還將繼續(xù)，小說提供了一種存在于讀者意念中的循環(huán)。

《關上最后一道門》中，沃爾特無法讓自己睡著，他總能聽到電話鈴聲，這個鈴聲已存在于他腦海中，揮之不去。小說戛然而止，讀者便在這種狀態(tài)下繼續(xù)回味沃爾特驚恐和孤獨的心理感受，達到無限循環(huán)的效果。

《別的聲音，別的房間》中的喬爾雖然想離開莊園，但最終還是無法逃離，他陷入一種心理上的迷茫與恐懼之中。小說以此結尾，更多地留給讀者自己去回味。只是，可以推測的是，逃離還將繼續(xù)，必將進入到新的循環(huán)中。

總之，無論是哪一種循環(huán)敘事，敘事手法的運用都是對內(nèi)容的有益補充。循環(huán)敘事是小說表現(xiàn)黑夜意蘊的重要方法，這種方法是表現(xiàn)主人公異化心理的具體運用，它可以從敘事手法上進一步突出人物的心理狀態(tài)，讓黑夜小說的內(nèi)容和敘事得到完美統(tǒng)一。

四、黑夜小說的緣起及意義

卡波特之所以創(chuàng)作黑夜小說，有他自身方面的原因，也有社會方面的原因。

卡波特有一段黑夜般的成長經(jīng)歷，小說是他藝術加工后的童年記憶，因此染上了濃重的黑夜色彩。“恐懼來自于潛意識中的陰暗原型，這個原型源于妖魔化的童年，且受困于童年無法忍受的孤獨的暗淡現(xiàn)實。”[5](P3)卡波特不幸的童年經(jīng)歷造就了他對孤獨和恐懼的敏感意識。父母帶給他的不是關愛，更多的是傷害。卡波特的母親想要改變命運，非常年輕時就嫁給他的父親，但婚姻沒有維持多長時間就以離異告終，兩人為卡波特的撫養(yǎng)權爭得不可開交，最后卡波特被判給了母親。不久之后，母親去紐約讀書并與一個富商結婚。卡波特和父母在一起的時間非常少，他童年多數(shù)時間住在阿拉巴馬鄉(xiāng)下門羅維爾的外婆那里。一直到卡波特10歲時，母親因為不能再生育才把他接到紐約。卡波特目睹了父親靠與比自己大很多的女人結婚而過著看似“富有風光”的生活，這也讓他痛苦不已。并且，據(jù)卡波特自己回憶，他的母親酗酒，在卡波特大約兩歲時，他經(jīng)常被母親一個人鎖在新奧爾良的旅館里，而母親則跑出去和好友聚會，“我因為無法從屋子里出去而變得歇斯底里”。[6](P48)幼時孤獨和恐懼的經(jīng)歷在卡波特的生命中打上了烙印，對他的創(chuàng)作產(chǎn)生很大影響。除此之外，第二次婚姻也沒能讓他的母親得到幸福，她因為卡波特繼父的不忠甚至自殺過，這讓卡波特感到異常痛苦。可以說，卡波特的童年是在孤獨和恐懼中度過的。除了家庭方面的原因，卡波特在紐約生活的經(jīng)歷也摻雜著太多的痛苦。他在創(chuàng)作黑夜小說時才剛剛在小說界嶄露頭角，難免迷茫和彷徨。再加上生活的窘迫、成功之路的艱辛，使卡波特時常缺乏安全感，于是，他在小說中表露了他的心聲。

同時，文學作品是特定歷史文化下的產(chǎn)物，黑夜小說也不例外。卡波特創(chuàng)作黑夜小說時，美國正值社會變化迅猛之際。在經(jīng)歷了兩次世界大戰(zhàn)之后，在國家迅速發(fā)展的同時，美國人的思想?yún)s遭到異化，人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孤獨、恐懼、焦慮和迷茫。

政治上，美國雖然是二戰(zhàn)受益國，但畢竟戰(zhàn)爭的殘酷性使人們看到了生命在戰(zhàn)爭中是如何被摧殘，看到了核武器對世界毀滅性的影響，讓美國人害怕自己某一天也會遭遇同樣的命運。20世紀40年代末，冷戰(zhàn)爆發(fā)，帶給人們的恐懼不亞于兩次世界大戰(zhàn)。麥卡錫主義否定一切、懷疑一切的思想使無數(shù)的教授、記者、演員、管理人員都被懷疑與共產(chǎn)黨有牽連，很多人在頃刻間失去了工作、地位、家庭和人身安全，一切都仿佛存在于不確定之中，導致人們對世界產(chǎn)生了種種幻滅感和恐懼意識，精神上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異化。

經(jīng)濟上，一方面，戰(zhàn)后美國經(jīng)濟快速發(fā)展，物質得到極大豐盛；但另一方面，社會的快速發(fā)展導致了一系列問題，社會中各種矛盾凸顯，貧富差距不斷增大，金錢至上的關系取代了傳統(tǒng)社會中人與人之間的脈脈溫情，宗教已經(jīng)不能完全解決人們的思想信仰問題，精神荒原隨之產(chǎn)生。并且，20世紀四五十年代，美國經(jīng)濟繁榮，國民收入大幅度增加，大批中產(chǎn)階級產(chǎn)生，這些都刺激了消費水平不斷提高，人們都愿意花錢購買車子、房子和各種商品，但隨之帶來了精神上的焦慮和恐懼。原因是當人們在面對琳瑯滿目的商品時，過多的選擇也會導致焦慮和恐懼產(chǎn)生。

另外，二戰(zhàn)后的美國社會還存在種族矛盾、性別歧視等一系列社會問題，這些問題在黑夜小說中都有所體現(xiàn)，這些問題也是美國人心理異化的成因。

其實，從卡波特的個人成長經(jīng)歷和社會背景看，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卡波特的黑夜小說是當時各種因素綜合作用下的產(chǎn)物。它不僅僅只是一種小說類型，更是一種文化現(xiàn)象。“卡波特筆下的恐懼實則隱喻了當代美國的文化焦慮，這種焦慮來源于二戰(zhàn)后全球責任意識的淡薄，來源于核武器帶來的恐懼，來源于家中發(fā)生的巨大變化。”[7](P25)

值得一提的是，黑夜小說對后世的創(chuàng)作產(chǎn)生了重要的影響，有著深遠的文化意義。

眾所周知，文學反映了人的各種狀態(tài)，心理狀態(tài)是其中非常重要的一項內(nèi)容。心理的復雜變化是人類歸屬于高級動物的標志之一。卡波特的黑夜小說反映的是現(xiàn)代人的孤獨和恐懼等異化心理，這不僅僅存在于美國，還應該是當時特定歷史條件下的一種普遍心理現(xiàn)象。人在快速發(fā)展或矛盾重重的社會環(huán)境中很容易產(chǎn)生異化心理，而反映這種異化心理的文學作品便成為小說發(fā)展的必然。

在卡波特創(chuàng)作黑夜小說之前，已存在不少反映人物異化心理的作品。如福克納在其多篇南方小說中便刻畫了眾多心理異化的人物形象，反映了美國南方受到資本主義沖擊之下人物的命運沉浮。所以，卡波特的早期作品通常情況下也被歸為美國南方小說。卡波特本人也承認，他早期作品受到福克納、韋爾蒂、麥卡勒斯等作家的影響。可以說，黑夜小說或多或少承襲了福克納描寫人物異化心理的創(chuàng)作風格。

而在卡波特創(chuàng)作黑夜小說之后，又有一大批小說家創(chuàng)作了反映現(xiàn)代人異化心理的作品。其中，有榮獲諾貝爾文學獎的索爾·貝婁，在他中后期的小說中，有一個類型是反映當代社會知識分子群體心理異化的作品，如《赫索格》《更多的人死于心碎》等；還有美國當代女作家喬伊斯·卡羅爾·歐茨，她在其小說、劇本、詩集等作品中描繪出當代美國精神異化、道德淪喪的社會現(xiàn)象。由此可看出，反映當代人物的心理異化已經(jīng)成為小說的發(fā)展趨勢之一。

應該指出的是，卡波特的黑夜小說對當代文壇具有重要意義，起到了承上啟下的作用，并在美國文壇占據(jù)了一席之地。并且，黑夜小說展示了美國當代社會的歷史與文化，反映了當代人的精神走向，在今天同樣快速發(fā)展的社會中具有普遍意義，這也是黑夜小說的價值所在。

[1] 張素珍. 杜魯門·卡波特小說藝術研究[M]. 徐州：中國礦業(yè)大學出版社，1997.

[2] Robert Emmet Long. Truman Capote——Enfant Terrible[M]. New York: The Continuum International Publishing Group Inc, 2008.

[3] 杜魯門·卡波蒂. 卡波蒂短篇小說全集[M]. 馮濤，譯. 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12.

[4] Helen S Garson. Truman Capote: A Study of the Short Fiction[M]. New York: Twayne Publishers, 1992.

[5] William L Nance. The Dark Stories[A]. Harold Bloom, ed. Truman Capote[M]. New York: Infobase Publishing, 2009.

[6] Lawrence Grobel. Conversations with Capote[M].New York: New American Library, 1985.

[7] Thomas Fahy. Understanding Truman Capote[M]. Columbia: The University of South Carolina Press, 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