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言中的眨眼行為研究

石鎮(zhèn)華

（江蘇師范大學(xué) 教育研究院，江蘇 徐州 221116）

1 引言

說謊是指存心誤導(dǎo)別人的有意行為，事前未透露其目的，而且對方也沒有明確要求被誤導(dǎo)（Ekman2008）.有研究發(fā)現(xiàn)，40%的人每天都至少會說一次謊(張寧,張婷玉,張雨青,吳坎坎2011).但是相對于謊言的普遍性，Virj和Mann的研究的研究發(fā)現(xiàn)大多數(shù)人并不擅長識別謊言.普通人的謊言正確識別率在54%-57%(Vrij2001；Bond2008)，僅略高于隨機水平.為了提高謊言的正確識別率，國外研究者試圖從說謊者的認知負荷角度去尋找謊言線索.一些研究者發(fā)現(xiàn)，當認知負荷增加時，個體的眨眼頻率會降低（Hollandand Tarlow1972,1975;WallbottandScherer1991）.

1.1 認知負荷

Sweller于1988年提出認知負荷理論，認知負荷（CognitiveLoad）是指人在完成任務(wù)的過程中進行信息加工所占用的認知資源的總量.該理論認為人的認知資源是有限的，完成任務(wù)需要占用認知資源，如果同時進行幾種不同的任務(wù)，認知資源就要在這些任務(wù)之間分配，越復(fù)雜的任務(wù)占用的認知資源就越多，其它任務(wù)的分配到的認知資源就越少.認知負荷的高低會影響個體的生理和行為表現(xiàn).個體會根據(jù)認知負荷的高低來變化分配工作記憶資源.認知負荷在加大或減少時，個體的生理會發(fā)生一定的變化，包括眨眼頻率的變化（程蘭 2012）.

從謊言角度看，說謊者總是比誠實者需要更多的認知資源（DePauloetal.2003;Zuckermanetal.1981）.第一，建構(gòu)謊言本身就需要較多的認知資源.說謊者們不僅要編造謊言，還要把謊言同對方已知的事實相結(jié)合，并且要不斷的修改腦中的初稿，讓自己編造的謊言看起來是可信的.同時，說謊者要記住他們先前的陳述，以保證他們的故事是前后一致的.說謊者還要記住他們曾經(jīng)給誰說過這個謊言，還要避免真相的泄露（Vrij2008）.第二，說謊者不會像誠實者一樣認為自己說的話是理所當然的，他們會采用印象管理的策略，時刻關(guān)注自己的言行，力圖樹立誠實可信的形象(De-PauloandKirkendol1989),.第三，說謊者還要小心謹慎的關(guān)注對方的反應(yīng)，隨時評估對方是否相信自己的謊言，以求謊言能延續(xù)下去 (BullerandBurgoon1996;Schweitzeretal.2002).第四，說謊者如果事先做了相應(yīng)的準備，會讓自己提前進入角色，一些事先備好的臺詞隨時會出現(xiàn)在腦海中干擾當前的交流，說謊者就會需要額外的認知資源來排除這些干擾(DePauloetal.2003).第五，說謊者還要抑制真實信息的流露(Spenceetal.2001).第六，激活記憶中的真實信息是自發(fā)的，而激活虛假信息則是有意為之，這也需要一定的認知資源(Walczyketal.2003).

如果說謊者事先準備好了謊言，他們在被問到相關(guān)信息時，就可以直接在記憶中提取，回憶出事先準備好的相關(guān)材料，因此，他們此時的認知任務(wù)是回憶，類似于背誦.這項任務(wù)是一項相對簡單的任務(wù)，因為說謊者事先已經(jīng)準備好了相應(yīng)的文字信息，在記憶中不需要過多的信息提取，也不需要進行言語建構(gòu)，如果排除緊張或愧疚情緒的干擾，這種類型的謊言需要的認知資源較少，甚至少于誠實者所需要的.

1.2 眨眼

眨眼，是一種快速的閉眼動作，稱為瞬目反射.據(jù)統(tǒng)計，正常人平均每分鐘要眨眼十幾次，通常2～6秒就要眨眼一次，每次眨眼要用0.2～0.4秒鐘時間.眨眼通常分為兩種，一種為不自主的眨眼運動；另一種為反射性閉眼運動.不自主的眨眼運動，除炎癥及疼痛刺激外，通常沒有外界刺激因素，是人們在不知不覺中完成的，但是情緒的變化和個體認知資源的高低也會影響眨眼頻率.

在消極刺激源的刺激下，個體可能會感受到自身會受到傷害，從而產(chǎn)生各種消極的情緒，如恐懼、悲傷、厭惡等.為了減少或者避免負面刺激，個體將眼睛閉合，避免視覺信息的接收，以期望減少傷害.在說謊條件下，個體通常不會出現(xiàn)較長時間的閉眼行為，一般會合理的處理閉眼，即把閉眼轉(zhuǎn)變成為眨眼（姜振宇2011），因為個體的社會經(jīng)驗告訴他們，在說謊時要頂住壓力，不能退縮，這樣才有可能欺騙成功.因此，我們發(fā)現(xiàn)，說謊者在陳述謊言關(guān)鍵信息或否認對自己的指控時，會下意識的眨眼.如果個體在陳述關(guān)鍵字、詞等信息（如時間、地點、人物）或否認對自己的直接指控的同時或回答完1秒鐘以內(nèi)，出現(xiàn)眨眼，則我們認為說謊者出現(xiàn)了關(guān)鍵信息眨眼.這種行為通常是個體對自己的言語不自信和高度緊張的表現(xiàn)，屬于視線逃避.

2 實驗 有準備的謊言判斷實驗

2.1 實驗假設(shè)

假設(shè)一：說謊者在說謊過程中同誠實者的眼部動作存在差異.

假設(shè)二：說謊者在說謊過程中眨眼頻率會發(fā)生改變，在陳述有準備的謊言時，眨眼頻率會提高，在陳述無準備的謊言時，眨眼頻率會降低.

2.2 實驗設(shè)計

2.2.1 實驗被試

被判斷被試88人，38名男性，50名女性，但實際參加的只有86人，有兩人缺席；識謊者11人，4名男性，7名女性.均為從江蘇師范大學(xué)隨機選取.

2.2.2 實驗設(shè)備

設(shè)備：隱藏式攝像機兩個（像素600萬），Thinkpad X200電腦（用于分析視頻），AVSVedioEditor視頻編輯軟件.

2.3 實驗過程

在實驗進行前的一周，主試對被試進行分組.被試可以自由選擇充當謊言被試或識謊者，如果選擇當謊言被試，也由其自己決定是否說謊（以下均用“被試”來代指這86人）.如果被試無法選擇，就由抽簽決定是否說謊.

2.3.1 謊言被試的任務(wù)

謊言被試可以事先選定一個主題，這個主題可以是他們的親身經(jīng)歷過的一件有趣的事情，或者很少人知道的事情（比如我能灌籃,我獲得全校辯論大賽冠軍等等），也可以是完全杜撰出來的（比如我喜歡攀巖，我每周末都要去敬老院做義工）.被試（不論說謊與否）的任務(wù)都是讓識謊者認為他們是真的.被試的報酬如下：

選擇誠實主題的被試，如果讓識謊者認為他是真的，報酬為30元.如果識謊者判斷他為假，則被罰抄500字的文獻.事實上，最后不會給他們?nèi)魏螒土P，還會給他們20元的報酬.

選擇說謊主題的被試如果讓識謊者相信他是真的，報酬為50元，如果識謊者判斷他為假，則只有20元報酬.

2.3.2 識謊者的任務(wù)

識謊者的任務(wù)：11名識謊者，每人判斷8個說謊被試，分辨他們是否說謊（本來有88名被試，但是有兩人缺席，只剩86名被試，因此，11名識謊者中有10人每人判斷8個說謊被試，最后一人判斷6個說謊被試）.

識謊者報酬如下：

識謊者每人判斷四個說謊被試，主試會告知他們，正確判斷一人得20元，錯誤判斷扣10元，報酬累加.但識謊者無論表現(xiàn)的如何，最后的報酬不會低于20元.

2.3.3 謊言判斷

8名說謊被試與1名識謊者被帶進一個房間，說謊被試和識謊者之前互不認識，1名被試先坐在房間中間，一臺攝像機正對被試的臉部，捕捉被試的表情.主試助手（助手不知道被試是否說謊）同識謊者坐在他的對面，另外7名被試坐在一邊，觀看全程.

主試助手會在被試和識謊者準備好后，讓被試做自我介紹，開始建立被試的基線.然后主試助手會先詢問被試一些中性問題，作為基線，引導(dǎo)被試和識謊者保持輕松的狀態(tài)，避免緊張感.接著由識謊者開始發(fā)問.識謊者可以采用不同的策略，問各種問題，助手會隨機幫助識謊者提問一些問題.最終，識謊者做出判斷，被試會當場告知識謊者是否正確，然后主試助手記錄成績.然后第二名謊言被試上場，開始第二輪謊言判斷.最后助手會統(tǒng)計結(jié)果，支付給說謊被試和識謊者相應(yīng)的報酬.

2.4 視頻數(shù)據(jù)分析與處理

在本實驗中，我們分別記錄誠實組被試與說謊組被試的反應(yīng).關(guān)鍵信息的眨眼標準同前個實驗一樣，即個體在陳述關(guān)鍵字、詞等信息（如時間、地點、人物）的同時或回答完1秒鐘以內(nèi)，是否出現(xiàn)眨眼反應(yīng).

在眨眼頻率的比較方面，我們分別統(tǒng)計基線問題的回答，有準備謊言和無準備謊言的眨眼頻率，我們通過以下公式計算每個被試的眨眼頻率：

2.5 實驗結(jié)果

2.5.1 誠實組與說謊組回答關(guān)鍵信息眨眼的比較

在本實驗中，有16名被試由于戴眼鏡或眼睛太小，無法通過對其拍攝的視頻進行判斷.因此，有效被試70人.表2-1的結(jié)果顯示了誠實組和說謊組存在顯著差異，t=-6.130（p<0.05).

表2-1 誠實組與說謊組回答關(guān)鍵信息眨眼的差異

2.5.2 說謊者眨眼頻率的變化

在本實驗中，我們對47個說謊被試進行被試內(nèi)比較，除去9個無效被試（沒有拍攝清楚眼部動作和回答有準備問題），38個回答有準備問題的說謊被試，基線眨眼頻率為0.4767次/秒，回答有準備問題的平均眨眼頻率為0.6687次/秒，其中最高者達到1.1875次每秒，顯著高于基線頻率（p<0.01).而回答無準備問題的35個被試（去除12個沒有被拍攝清楚眼部動作的和沒有被問到無準備問題的）眨眼頻率為0.3751次/秒，其中最低值達到0.1053次/秒，顯著低于基線頻率（0.5092次/秒），差異顯著（p<0.05).見表2-2.

表2-2 說謊者基線眨眼頻率與說謊時眨眼頻率的差異

3 討論

在自然的狀態(tài)下，個體的眨眼頻率約為為6—8次每分鐘，每次眨眼的時間約為0.08—0.12秒，但在緊張的狀態(tài)下，人們的眨眼頻率就會提高，每次眨眼的時間也會增加（胡敏，2011）.關(guān)鍵信息眨眼是個體避開負面刺激源的一種外在表現(xiàn)是個體神經(jīng)緊張和認知負荷的可靠指示器，個體在陳述完謊言信息后不自信的表現(xiàn)，也是一種安慰反應(yīng).個體在說謊完成后會本能的出現(xiàn)視線逃避，但個體知道要控制自己不要出現(xiàn)視線逃避，就會出現(xiàn)一種補償性行為——眨眼.此外，長時間的保持視線接觸會讓說謊者感到壓力和疲倦，尤其在陳述謊言的關(guān)鍵信息時，說謊者的緊張程度會達到頂點，因此，一次眨眼能有效的緩解個體的緊張感.

有準備的謊言說謊者對被欺騙者可能提出的某些問題進行準備，編造好一個合理的回答，當說謊者被問到時，就不需要現(xiàn)場編造，能及時的回答出來，可以有效的降低認知負荷.但這段材料不是真實發(fā)生的事情的回憶，不是由記憶中的圖像材料構(gòu)成，只是存儲在記憶中的文字材料，所以說謊者的認知過程只是簡單的文字回憶，相應(yīng)的外部反應(yīng)是眨眼頻率增加，伴隨頻繁的回憶性眼動等.在本實驗中，我們還發(fā)現(xiàn)說謊被試的眨眼常常伴隨視線轉(zhuǎn)移，被試原來和識謊者保持視線接觸，在眨眼完成后，會順勢把視線轉(zhuǎn)向一邊，不再去和識謊者保持瞳孔對視.如果個體的認知負荷增加，他的眨眼的頻率會降低.高認知負荷的行為總是伴隨著低頻率的眨眼，而說謊者的所需要的認知資源總是高于誠實者，因此我們相信眨眼頻率可以從認知負荷的角度去區(qū)分誠實與說謊，尤其是在一些不會引發(fā)說謊者消極情緒的謊言情境中.我們在前面提到，個體在處于想逃避卻不能逃避的情境時，可能出現(xiàn)高頻率的眨眼，這是由情緒引發(fā)的.但是并不是每種謊言都會引發(fā)個體的消極情緒（如打牌、推銷商品等），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就要通過其它的方式來判斷了.

4 結(jié)論

（1）說謊者會比誠實者出現(xiàn)更多的關(guān)鍵信息眨眼；

（2）說謊者在陳述有準備的謊言時會出現(xiàn)比正常出現(xiàn)更高的眨眼頻率；

（3）說謊者在陳述無準備的謊言時會出現(xiàn)比正常出現(xiàn)更低的眨眼頻率.

〔1〕張寧,張亭玉,張雨青,吳坎坎.中國人對說謊行為和謊言識別的信念及其群體差異[J].人類工效學(xué)，2011（1）.

〔2〕張亭玉,張雨青.謊言的識別及其心理學(xué)研究[J].心理科學(xué)進展,2008，16(4)：651-660.

〔3〕程蘭.認知負荷在測謊中的應(yīng)用研究[D].四川師范大學(xué),2012.

〔4〕胡敏.人格因素與謊言識別、線索間的關(guān)系[D].江西師范大學(xué),2011.

〔5〕姜振宇.微表情[M].鳳凰出版社,2011.

〔6〕Ekman.,P.說謊——揭穿商業(yè)、政治與婚姻中的騙局[M].北京三聯(lián)書店出版社，2008.

〔7〕Ekman.,P.情緒的解析[M].海南出版社，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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