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天,談及教育似乎不談創新就不合時宜了。于是各式各樣的教育新詞猶如雨后春筍層出不窮。許多“新教育”不但將“舊教育”說得分文不值,而且不遺余力地在所謂“首創”上與人爭鋒。教育江湖,有點名氣的誰都想豎個幡兒,成為鼻祖,一旦別人也想嶄露頭角,立馬不干了!
這樣的現實,不禁讓人想起羅伯特那個比較好玩的觀點:即便是勒龐這樣的思想家也難免脫俗,也一樣會在誰是某一理論的首創問題上糾結,但是我們沒有必要過度關注這樣的糾結,因為“許多人同時有著基本相同的思想,并且至少部分地相互獨立存在,這證明了這些思想必然出現,因為文化遺產中已經為它積累起了知識前提,還因為受著社會引導的興趣,已經把思想家們的注意力轉向了能夠產生這些思想的問題”。究竟誰是原創,版權歸誰,其實許多時候是搞不清的。
就如杜威在《經驗與自然》中所說:“當舊的東西被用來掌握和解釋新的東西時,它便著上了新的顏色,具有了新的意義?!蔽覀兘裉斓乃^的“新”原本就是從以往的那個“舊”那里來的。如果我們無視這樣的常識,似乎我們今天所做的都是凌空而降的,沒有根底的,這就難免口出諸如“給傳統教育打零分”的狂言。
當這樣標榜自己“新教育”的時候,其實已經忽視了這樣的常識,“假使我們不利用已有的觀念和知識,我們就不能獲得新的東西,甚至不能把它保持在心里,更談不上理解它”。教育本是傳承和發展人類文明的事業,教育人本應該是理性的、謙卑的,如果一旦加上商業化色彩以后,它就背離了教育的初衷,這時候首創與第一之爭也就必然成為某些人的利益之爭了。
羅伯特·墨頓說:“夸張法歷來就是一種簡單表明觀點的技巧。”從這樣的立場來看當下諸如“給傳統教育打零分”“將學校交出去”“將課堂還給學生”之類的“新教育”的時候,也就可以理解了。標題黨嘛,就是為了搶人眼球。但作為教育者,我們需要提醒自己的是,在閱讀和聆聽他者的言說時,必須有自己的思考和判斷。許多時候他者的言說往往是有他自己的背景的,這背景我們不明白也就難免誤讀、誤解。群體無意識產生的原因恐怕也就是因為聽者往往被言說者的慷慨激昂所感染、所裹挾的緣故——即勒龐所說的“感情傳染”的緣故。尤其當我們身處浮躁環境,往往容易出現群體的無意識,群體的狂熱與躁動。教育人要能在狂熱和躁動的氛圍中保持應有的清醒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過這些夸張的言辭也從另一個側面提醒我們,當我們運用已有的“舊”知識、“舊”理論來看待和認識“新”知識、“新”理論的時候,我們思考的是,是不是需要對這些“舊”知識、“舊”理論進行修正和完善,或者是舍棄。但無論是修正和完善,還是舍棄,總還是以“舊”知識、“舊”理論為發端的。也就是說所謂的“新教育”與“舊教育”只是相對而言的,是不可以截然對立的。比如最近有人對“素質教育”的質疑,恐怕也是出于這樣的思考。
萊布尼茨和牛頓為爭“微積分”的發明權,斗得面紅耳赤,大失風度;相反達爾文和華萊士在誰先提出生物起源論的問題上相互謙讓,而沒有為了理論的“新”而忘了科學的“本”。這兩種不同態度啟示我們:在“新教育”不斷涌現的時代,我們是不是更應該冷靜下來做一些深入的思考,“新教育”與“舊教育”究竟是怎樣的關系,我們如何在各種各樣的“新”“舊”之爭中尋找教育的常識與本源,進而在我們的教育實踐中堅守教育的常識,探尋教育的本源,回歸教育的原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