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篤
重慶市長壽人,重慶工商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原院長、教授、碩士生導師、享受國務院政府特殊津貼專家,著名學者、當代辭賦作家、中國古代韻文專家、巴渝文化學術權威、首屆“重慶名師”。著有《熊篤辭賦集》《熊篤駢文集》。《重慶朝天門廣場賦》《巫峽新城賦》《廣東開平市開元塔賦》是其代表作。他富有講演天分,極具個人魅力。憑借豐富的古典文學底蘊以及豐富、廣博的知識,出口成章,詩詞曲信手拈來輕松自如。著名辭賦學者錫東刀客曰:“巴蜀有熊篤,方有辭賦焉!”辭賦專家潘承祥先生評價道:“熊篤,膾炙人口的辭賦,來源于其淵博的知識結構。”
熊篤老師是巴渝文化學術權威專家,我聽過他一些課,也和他有一些接觸,對他本人有景仰之情。熊老師已71歲高齡,當我再次坐在他面前,我依然肅然起敬,他帶著飽滿的熱情和煥發的精神,侃侃而談,言語中閃現智慧的光芒。
Q:我有個疑惑,同是授課,為什么您的課更加吸引人呢?我想,這固然與您浩瀚的讀書生涯和淵博的知識結構密不可分,但這并不能完全釋解我的疑問。
A:一種人只知道對課內知識反復咀嚼,但另一種人除了注重課內知識的積淀,還注重課外知識的拓展,注重一專多能,注重人際交往,注重學以致用。在一般人心目中,古文專家,形象應該是時時固守于一間簡陋的房屋,在一盞青燈旁終日潛心鉆研,皓首窮經,兀兀窮年,最后甚至弄得目光呆滯反應遲鈍思想守舊如一介老學究。但我覺得不應該如此,至少我本人并非如此。
Q:您給人的印象的確很符合時代節拍。您顛覆了人們對權威專家尤其是古文專家、韻文專家的傳統認知甚至是錯誤認識。雖然我知道您并非老學究模樣,但您能如此高屋建瓴地分析時局和問題,還是讓我有些震撼。
A:在重慶教育文化界,我較早地就認識到“博與專”的關系,而這個認識不僅僅適用于高校,也適用于中學。一個高中生甚至初中生,要學許多科,而且科科都要精到準確不得有誤,這是博還是專?這不好說。但不好說并不是告訴我們對此可以模糊認知可以蒙混過關,恰恰相反,這足以說明,我們,甚至不少所謂專家對此是認識不清的。
很直觀的例子就是,高中語文選修教材里選修的文章和作品從上世紀90年代初到現在一直有些搖擺不定。一些專家說必讀教材里應多選文章而選修教材應少選文章,一些專家說必讀教材里應少選文章而選修教材里應多選文章;一些專家說中學生課外閱讀只適合名著,而另一些專家則說中學生尤其是高中生課外閱讀也可以涉及武打言情玄幻如金庸瓊瑤的小說等,聲音四起,亂象紛呈,一時難辨。其實,解決這些迷亂性的問題,只需要一個“博與專”就可以做到。
Q:您可以詳細談談嗎?
A:“博與專”不必解釋,大家都明白。但博什么,專什么,需要說明一下。首先談專,對于中學生,自然應該專最基本的音節字詞,最基本的各種文體格式,最基本的公式定理,最基本的自然現象、自然法則、自然規律等等。而博呢,應該博的是廣泛的有益的課外閱讀,包括語文的諸多名著以及個別健康的武打言情玄幻等,數學物理化學等理科領域的各種科學家故事以及大量的科技知識和趣味題目,以及歷史、政治、地理等學科領域的廣泛的相關知識及野史村話等。但現實卻是,博的方向大都錯了,因為他們博的不是課外閱讀、科學家故事和科技知識,而是遮天蓋地的題海戰術。學生隨時在應付的不是在輕松心境中對那些名著、科學家故事和科技知識的了然于胸和微笑穎悟,而是浩大的讓人透不過氣看不到盡頭的使人精疲力竭的題海題山題庫——一道道、一本本、一堆堆甚至一座座山似的,如此的壓迫,誰還會微笑面對那些科學家和那些經典名著,誰還會有創新意識,誰還能成為頂尖級的人才?
Q:我明白了,您所謂的“博與專”也適用于中學,說的就是在弄對專和博的方向之后,專就應該追求精確和有限度,而博就應該追求廣大和多多益善甚至無止盡,是這樣吧?
A:是這樣。不過對于專,大多數老師和學生都能走對方向,當然也不盡然,有的老師和學生就花大量時間去專習題了,博呢,幾乎直接省略,這樣的老師和學生并不在少數。他們不懂得專只應該精確而不應該廣闊,應該有限而不應該無限,畢竟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興趣愛好和思想結構是相對固定的;而博則應該在專足夠精確的前提下,在時間和精力允許的條件下,追求廣和多多益善。專的精確可以指導博的廣闊,博的廣闊可以驗證專的精確,甚至可以補足專的誤差。如果專不夠精確,則博很容易出錯;如果博不夠廣闊,則專不容易得到精準的驗證。
Q:我想起我念高中時有個女生,語文看似沒下什么功夫,但語文成績卻牢牢地占據著文科幾個班的榜眼位置。我常常見她在看課外讀物。而語文知識,她只是簡單地歸納總結一下。我想您所說的“博與專”也解決了這樣一個問題,即為什么很多學生越學語文越對寫作不感興趣的悖論。主要原因就是對語文里的各篇文章肢解得支離破碎,甚至望文生義地錯解作者的意思,或者故意拔高作者的意圖,讓學生生厭,久而久之興趣不再也。
A:你說得不錯。其實,學生應該專的是文章的整體脈絡和寫作韻味,重要的字詞句段,以及相關的作者知識和背后的信息;至于作者的思想和每段的意思,以及脫離全文單獨來解釋某句和某字詞都沒有必要,更沒有必要為某個問題設個什么標準答案,哪怕是寬泛的標準答案也沒有必要。語文尤其是作文最重要的是想象力,設一個什么標準答案就是對想象力的扼殺。“博”就要盡可能保護學生的想象力和創造力,因為“專”盡可能降低標準,盡可能少用時間,如此便會有更多時間去“博”也。
除了應該多花時間去博,應該一專多能外,還更要學以致用,同時認識到知識層層拓展的重要性,要學會多條腿走路。不妨拿漢語言文學專業來說,第一圈是史學、哲學、藝術、新聞和宗教,第二圈是地理、政治和經濟等,第三圈是建筑學、會計學等。關于第一圈,歷史負責知人論世;哲學治理國民思想;而藝術,語言本身就是一門藝術;宗教容易被人忽略,其實它歸屬于文化,是人的最終思想皈依,應該是最重要的。層層知識的拓展和豐富才會讓人成為一個完整的人,一個有內涵的豐富的人,一個有精神歸依的人。這是對高校學子而言,其實也適用于中學學子尤其是高中學子。當一個高中生知識豐富,有內涵有追求,何愁小小一門考試呢?
Q:熊老師,您能解釋一下“多條腿走路”么?
A:用科研與教學的關系來說明,同樣的課程和知識,有的老師只知道考證分析,不知道理論分析,這就是“單條腿走路”,須知科研既包括考證分析,也包含理論分析;而有的老師雖然知道理論分析,卻只知道對作家作品進行思想分析,不知道對作家作品進行藝術分析,這也屬于“單條腿走路”,須知理論分析既包括對作家作品的思想分析,也包括對作家作品的藝術分析。“多條腿走路”必須要知識全面,兼顧方方面面。
Q:熊老師您這個比喻打得很形象很好懂。這也解釋了長期以來我心中的疑惑或者是謎團:之所以您的課非常吸引人,講解十分深入,原因就是您的講課富有立體感和深度,讓人咀嚼回味不斷。
A:這一點也適用于中學老師講課和高中生對問題的分析。如果考證分析、理論分析、作家作品分析和藝術分析立體交叉環繞,何愁學生不愛聽課,何愁答案不深刻不打動老師?這就是科研使教學深入的道理,述而不作的人是不能理解的。
走出熊篤老師的家,我想到了三個名人的話。第一個是愛默生,他說:“文明的真正標準不在于人口數目,城市規模大小,或者出產糧食多少,而在于國家培養出何等的人才。”第二個是但丁,他說:“人不能像走獸那樣活著,應該追求知識和美德。”第三個是索福克勒斯,他借筆下的俄狄浦斯說道:“盡管我歷盡艱難困苦,但我年逾不惑,我的靈魂深邃偉大,因而我認為我是幸福的。”他們的話語都指向一個關鍵詞:人,如果還指向一個關鍵詞,那就是:智慧或者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