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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學術界的大躍進饑荒研究

2015-04-12 00:00:00陳意新
江蘇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2015年1期

摘要:西方學術界過去30年對大躍進饑荒的研究,以議題為線索,提出了一套觀點及其觀點形成的理由。首先,通過人口學家對中國人口普查和生育率調查資料的估算,學術界對饑荒中非正常死亡人口數量2700萬~3 000萬有比較一致的認可;其次.社會科學家們長期對饑荒成因的辯論不僅從方法上推動了研究的發展,而且讓學術界認識到饑荒的發生有多重原因,包括高層決策失誤、糧產下降、過度征購、食品分配中的城市偏好、強制的公共食堂制度等;第三,學術界深入探討了饑荒死亡率的地區差異,大都認同一個省領導人的政治態度激進與否通常是影響該省死亡率高低的一個重要原因,也有學者指出其他因素諸如農業自然條件的好壞等也是重要原因;第四,一些學者從村莊角度研究饑荒,試圖理解影響農民生與死的微觀機制,一致認同“吃青”(吃未成熟的莊稼)等傳統生存手段對農民的存活有重要作用。學術界還探討了其他課題,如饑荒的責任、饑荒中的婦女等。學者們長期的研究建立起了具有創意的學術對話,對理解大躍進饑荒作出了重要貢獻。

關鍵詞:非正常死亡;過度征購;公共食堂;地區差異;政治激進主義;吃青

中圖分類號:K2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6604(2015)01-0013-13

本文討論西方學術界對大躍進饑荒(以下簡稱大饑荒)的研究,以主要議題及其時間順序為線索。這里的“西方學術界”是指在西方國家或西方學術體系里以英語發表著述的學術界。有的學者如德國人文浩( Felix Wemheuer)并非英語國家人,有的學者如荷蘭人馮客(Frank Dikotter)長期任教于東方的中國香港地區,但他們關于大饑荒的研究卻主要以英文在西方的學術體系里發表。有的研究者如貝克爾(Jasper Becker)是記者,但他的大饑荒著作對學術界有著廣泛影響。還有許多學者是中國人.他們有的回到了中國,有的定居在西方,有的就職于中國香港地區;他們的共同特點是都在西方接受了學術訓練,對大饑荒的研究成果都是用英文或首先用英文發表。

一、大饑荒的非正常死亡人數

西方學術界對大饑荒最早關注的是死亡人數。早在20世紀60年代初,學者們已經知道中國在大躍進期間有過饑荒:當時西方報紙刊載了一些關于中國發生了連續三年災荒的報道;1962年大陸各地逃往香港地區的l0萬多的饑民有一半以上抵港,他們的經歷為西方當時駐港的各類中國觀察家們所了解。然而,報紙上語焉不詳的報道和饑民們的個人經歷未能讓學者對大饑荒有一個完整和可靠的判斷。正如美國的阿什頓( Basil Ashton)等學者指出:長期以來由于中國幾乎沒有公布過人口資料,對其人口趨勢的推斷只能靠新聞報道、經歷者的敘述以及戶籍登記中偶爾泄漏的一些片段,這種研究狀況足不能令人滿意的。毫無疑問,死亡人數是判斷和了解大饑荒規模的基礎。中國長期對資料的保密使得西方學者難以得知大饑荒的真實狀況.這反而讓他們一直對大饑荒中到底死了多少人很好好奇。

1982--1983年中國首次比較詳細地公布了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人口資料后,長期關注中國人口的西方人口學家立即成了第一批利用這些資料的人,第一批研究大饑荒的學者。1982年10月中國發布了1982年全國第三次人口普查公報,使得中國當時的人口數量有了一個堅實的數據;1983年7月國家計劃生育委員會發布了“全國千分之一人口生育率抽樣調查公報”,使得從生育率推算大饑荒期間人口有了一個可靠基礎;隨后在1983年10月于香港出版的《中國統計年鑒1983》中,中國首次公布了1949--1982年歷年的人口.人口的性別構成,人口的出生率、死亡率、自然增長率。所有這些數據的重要性在于它們可以讓人口學家以統計學方法重建1949年以來的中國人口,特別是謎一樣的大躍進時期的人口

首先對中國人口數據進行計算處理的人口學家中包括美國普林斯頓大學人口學小組的科爾(Anslev Coale)。科爾對中國1949年以來的人口一直緊密關注,在1980年他就根據中國雜志諸如《經濟科學》刊載的一些論文中使用的人口資料以及中國人口學家在北京的國際人口學圓桌會議上所提交的論文對大饑荒的人口進行了推斷,認為l958--1961年中國的過度死亡人口是1650萬’。在新的人口資料于1982--1983年公布后,科爾利用了其中的生育率、婚姻率、死亡率數據對人口重新進行了估算。1984年科爾在代表人口與人口學學會向美國全國研究委員會提交的中國人口報告中提出.1958--1963年中國的過度死亡人口為2700萬。同年,美國人口普查局的國際研究與國際項目中心主任班久蒂(Judith Banis-:er)也利用了新公布資料對大饑荒期間的人口進行了估算。班的方法和采用的變量與科爾的差別不大.但由于她所修正的1960年和1961年的死亡率比科爾的要高,所以按照她所給出的死亡率,1958--1961年中國的人口過度死亡在2880萬。

1984年所發表的論文中較被廣泛引用的是阿什頓等的《中國的饑荒:1958--1961》一文,其作者包括一位經濟學家、一位人口學家及世界銀行的兩位研究者。該文前半部分從人口學角度對大饑荒人口的各個變量進行了詳細的分析,后半部分則對大饑荒的原因進行了探討。該文認為科爾和班久蒂在使用1982年人口普查所獲得的生育率和按年度登記的死亡率這兩個變量以重建19501982年中國人口趨勢時有考慮不周的地方,因此對各種變量進行了重新修正,提高了兒童的死亡率。該文認為,1958--1962年中國人口的過度死亡量為2950萬,其中成人為1730萬,10歲以下兒童為1220萬。或如作者在文章引言中簡便聲稱的那樣:1958--1962年中國過早死亡( prematuredeaths)人口為3000萬,同期內因生育率降低而少出生的人口為3300萬。至于大饑荒的原因,該文認為是由糧食短缺和政府的農業與糧食政策所造成。考慮到指出大饑荒的政策性成因會引起與中國打交道時的政治敏感,文章的第一作者為自己杜撰了一個“阿什頓”筆名以防真名泄漏。

人口學家之所以需要估算以及有著不同的估算是因為中國公布的人口數據有嚴重自相沖突的地方。在《中國統計年鑒--1983》里,中國的總人口數在1959年是67207萬.1960年是66207萬,1961年是65859萬,連續兩年下降,但在人口自然增長率欄里所公布的數據卻是1960年為 4. 57‰.1961年為3.78‰。顯然,1960年的負千分比太小,1961年的千分比應為負增長。在科爾、班久蒂、阿什頓等論文發表后,西方學術界對大饑荒人口的研究實際已告一段落。這些論文已考慮到了所有修正因素和算法,進一步的研究要靠中國未來的人口普查和生育率抽樣調查的新資料。在人口學家看來,阿什頓等估算的1958---1962年有3000萬人口非正常死亡是比較可以接受的說法,科爾和班久蒂的估算結果只是略低些而已。后來在1987年班久蒂也接受了大饑荒的過度死亡為3000萬人的說法。

1984年這批論文后,在英國讀學位的中國人口學者彭希哲于1987年發表了一篇文章,第一次以省級人口數據對大饑荒的人口影響進行了研究。彭希哲認為1958--1962年間中國過度人口死亡為2300萬,但這只是基于14個省死亡率的推算,彭希哲自己也認為這一推算“非常粗糙”。彭的論文的貢獻不在于估算大饑荒死亡人數,而在于展示了死亡發生的時段在各個省非常不一樣。例如,大多數省份過度死亡率最高的時候發生在1960年,而在吉林、黑龍江和廣西,過度死亡率最高的時候發生在1959年;當1962年全國大部分地區的死亡率大致已降到了正常年份的水平高死亡率危機卻依然在吉林、上海、山東、廣西和四川持續。學者們顯然需要解釋這些差異背后的意義。彭希哲從各省糧食供應的角度對死亡率差異作了-些解釋,但未能說明糧食供應的緊張在各省為什么會有時段的不同,不過,彭希哲的論文展示了一個從省級水平來理解大饑荒的新方向。

盡管人口學家可以利用人口普查和生育率抽樣資料來估算大饑荒的非正常死亡人數,但普查和抽樣所得到的畢竟是回顧性的數據,人口學家仍需用實際記錄的死亡率來配合估算和修正。由于大饑荒期間對死亡人口有著漏報、多報和少報,記錄的死亡量或死亡率并不總是準確的,這樣就為其他詮釋留下了空間。1996年貝克爾引用中國經濟體制改革研究所陳一諮的說法,指出大饑荒的死亡人口為4300萬--4600萬;陳一諮是在改革年代初期在各省看到內部檔案后作出這一判斷的。2005年中國人口史學家曹樹基通過對全國各縣縣志中記錄的人口計算,認為19581962年中國的非正常死亡人口為3246萬(不包括京津滬以及內蒙古、新疆、青海、西藏)。2008年記者楊繼繩在其名著《墓碑》中通過對《中國人口》叢書中各省人口的計算以及參考公安部人口統計部門王維志的看法,認為1959--1961年人口的非正常死亡為3600萬。這些依靠記錄得到的大饑荒人口死亡數通常比人口學家估算的要大,并為后來一些西方學者對死亡人口的判斷提供了基礎。例如香港大學的歷史學家馮客在2010年認為,大饑荒的非正常死亡人口至少為4500萬。馮客沒有對人口進行系統計算,而是以曹樹基的著作為基礎,然后利用在國內看到的一些檔案舉證來說明在許多縣死亡的人口比縣志記載的數量要大,即比曹樹基認為的數據要大。基于這些差異,馮客估出了45000萬的非正常死亡人數。馮客還指出,國內對大饑荒有著研究的獨立學者余習廣認為過度死亡人數為55oo萬.

記錄的人口死亡無論數目多么大都須面對人口普查數據的挑戰。大饑荒期間的人口登記不準是個已知事實,1982年的人口普查準確率很高亦廣為學者所知。關鍵在于1982年的普查給出了一個人口年齡與性別的金字塔(見下頁圖1).確切展示了1958--1962午間出生人口的凹陷。如果要準確理解中國人口曾有過的變動,這一凹陷需要合理地填補起來。它的填補需要精確計算生育率,包括年度生育率與總和生育率,估算育齡婦女人口、全國總人口及總人口中過度缺失的人口、死亡率等。大饑荒時期的過度死亡人口無論被記錄或被估算得太多或太少都會與1982 年人口金字塔的凹陷處對應不起來。鑒于記錄的大饑荒死亡人口數近年來在學者中有越走越高的趨勢。與1982年人口普查結果相去越來越遠,美國人口學家蔡永和澳洲人口學家趙忠偉在2010年和2013年各自重新研究了大饑荒的過度死亡人口。他們主要利用了1982年1%、和1988年2%生育抽樣調查。蔡永把大饑荒期間每月出生的嬰兒數與每月存活者的隊列進行了細致的比較,趙忠偉對6個省大饑荒期間的婚姻率、生育率和死亡率進行了細致的觀察。兩人在對多種變量進行很細致的計算后所達到的結論是相似的:蔡永認為1958--1962年的過度死亡人口約為2700萬;趙忠偉沒有具體提出全國死亡人口數,只是指出他估算出的6個省死亡率與彭希哲的一致.但鑒于他估算的嬰兒和兒童的死亡率從1958年就比較高,按他的數據所能推算的大饑荒人口死亡數在2600萬--2700萬。

西方人口學家經過30年努力所能斷言的是中國在大饑荒中大約有2700萬人非正常死亡。,如果把對死亡率的估算在允許的范圍內上升到頂,那么死亡人口近3000萬。中國的文獻資料或內部檔案可以讓其他學者得出不同的結淪,例如讓馮客在曹樹基數據的基礎上再加上1250萬死亡人口,說明大饑荒期間的人口死亡記錄是比較混亂的。

二、大饑荒的成因

隨著非正常死亡人數在1983--1984年變得比較清楚后,西方學術界對大饑荒關注的下一個問題是其成因。最先對成因探討的是一批社會科學家,其中第一位是美國政治學家伯恩斯坦( Thomas Bernsrein)。伯恩斯坦依據《中國農業年鑒》和《中國統計年鑒》公布的糧食資料,研究了大躍進期間的糧食征購,在1984年發表了論文,認為過度征購是大饑荒的成因。伯恩斯坦指出,在1959--1960年間,全國糧食產量連續下降,但國家的糧食征購量反而上升了20%或更多,其中1959年上升了28%,其結果是大幅度降低了農民的口糧,導致了饑荒,因此大饑荒主要是人為的災難。其實前述阿什頓和彭希哲都對饑荒成因作了探討.他們對糧產、征購和口糧的計算比伯恩斯坦更詳細。不同之處在于他們沒有對糧食政策及其相關的其他因素如城市化、天災、外貿等進行細致分析,而伯恩斯坦則論及了這些因素,分析和解釋了為什么要大幅度提高征購。伯恩斯坦認為大躍進的糧食產量浮夸、大批農民進城工作(因而減少了農村用糧)和中央政府自行對“余糧”的定義是大幅提高征購的原因。在1932--1933年蘇聯的大饑荒中,斯大林和蘇共領袖不信任農民,當時的高征購包含著對農民的懲罰,那場大饑荒是對農民“有意極度剝削”的結果。在中國,毛澤東及其他領導人只是要利用農民,沒有要懲罰農民,但他們相信了浮夸的產量,實行高征購以推進中國的工業化,因此中國的大饑荒是領導人對大躍進“經營不善”( mismanagement)的結果,毛澤東和他的同事們是有責任的。

自伯恩斯坦文章后,西方學術界的大饑荒成因研究朝著兩個方向發展,一是探討中共中央的政治斗爭和大躍進決策的制定,另一是探討饑饉和死亡的形成。在前一個方向上做研究的主要是政治學家。雖然他們都指出是大躍進導致了大饑荒,但他們的論著都關注大躍進的起源而非大饑荒的起源。在這一群研究中比較有影響的有三本書。一本是美國政治學家馬若德( Roderick Mac-Farquhar)的《文革起源2:大躍進.1958--1960》(哥倫比亞大學出版社1983年版)。該書出版在伯恩斯坦的論文之前,不過不是一本研究型著作。馬若德詳述了大躍進政策制定的過程,但沒有就大躍進或大饑荒提出論點,讀者從其敘述中或許可以理解到中央領導人之間的政治斗爭是大躍進政策的起源。另一本是美國政治學家巴赫曼(David Bachman) 1991年出版的《官僚、經濟和中國的領袖:大躍進的機構化起源》,該書認為大躍進運動是許多中央機構作用力的結果。當時中央部委比較自然地形成了三個協調中心,例如商業部、財政部、農業部和輕工業部就都主張增加農業投資,利用市場,限制計劃經濟和重工業;而計委部門、冶金部以及各個機械工業部則有著利益互補,形成了另一個協調中心,支持計劃經濟和重工業優先的蘇聯經濟模式。在面對各個部委的單獨或合成利益時,毛澤東的權力受到了許多限制。還有一本是澳洲政治學家泰偉斯( Frederick Teiwes)與孫萬國(Warren Sun)合著、在1999年出版的《中國通向災難之路:毛、中央政治家、省級領導和大躍進的展開》。該書認為大躍進是毛澤東主導的進程,毛澤東的同事們最多只能試圖影響毛澤東的政策偏好,絕非限制或挑戰毛澤東的權力;而毛澤東任性地不斷改變政策使得整個制度癱瘓,導致了大饑荒。泰偉斯和孫萬國認為,巴赫曼從機構化的角度去理解大躍進的起源并強調毛澤東的權力受到限制是屬于“執迷不悟”(wrong-headed).

上述三本著作因內容豐富故而在中國資料保密的年代是很重要的,但在1990--2000年代中央文獻研究室出版了大量中共領導人物的傳記、文稿、年譜以及中共中央的文件選編后,大饑荒在中央的主要成因已經比較清楚,不再需要很多學術討論。例如在中央文獻研究所的《毛澤東傳(1949--1976)》于2003年年底面世后,伯恩斯坦很快就根據該傳記中比較準確的關于毛澤東的活動的記述而修改了自己關于大饑荒的看法,不再認為饑荒是由于“經營不善”。伯恩斯坦在其新論文中認為,毛澤東在1959年廬山會議前已經知道農民為大躍進付出了慘痛代價,但廬山會議上毛澤東與彭德懷的沖突導致了毛澤東決定在更極端的環境下持續大躍進,有意無視了從大躍進前期學到的教訓,放棄了自己作為黨和國家領導人的職責,聽任了大饑荒和非正常死亡的發生,因此毛澤東對災難有著直接的責任。其實伯恩斯坦對毛澤東和大饑荒的新觀點并沒有超出《毛傳》的見解。中央文獻研究所的《毛傳》對大饑荒的責任當然不會說得這么直接,但卻明白無誤:廬山會議是“毛澤東又一個失足的地方”,會議后,“‘左’傾錯誤路線重新泛濫,一個嚴重經濟困難局面出現”。

在另一個研究方向上,經濟學家和政治學家則進行了激烈的辯論。在這個方向上首先做出研究的是在美國芝加哥大學獲得博士的經濟學家林毅夫(Justin I_Ln)。1990年,已任教于北京大學的林毅夫在西方雜志上發表了關于1959--1961年農業危機的論文,運用了經濟學家阿馬提亞·森的“應有權利”( cnritlement)概念和社會科學里流行的博弈論,對大饑荒的起因作出了詮釋。林毅夫認為大饑荒災難的根本性原因是農民在強制的農業集體化過程中失去了應有的“退出權”,而壞天氣、壞政策和經營不善只是次要的原因。林毅夫指出,集體化強迫農民加入人民公社,取消了農民在合作社時期享有的退社權,使農民們只有一次性博弈,即入社.失去了多次性博弈的機會,即反復入社退社,其結果是一個社員無法運用退社的機會來防范其他社員的偷懶,隨之便是整個勞動激勵機制失效,勞動率大幅度下降,糧食產量也相應大幅度下降,以致糧食供應出現了短缺,造成了3000萬人口的死亡。林毅夫也考慮到了1962年以后農民仍無退社權但大饑荒卻未再度發生的事實,指出1959-1961年的農業生產是突然滑坡,由于l958年秋農民被剝奪退社權所引起;1962年以后農民適應了生產隊的低激勵和低效率,雖不再有大饑荒,但直至1978年農業的生產率比1952年前的單干時要低,比1952--1958年合作社時期農民擁有退社權時也要低。

林毅夫的觀點很快受到了不同看法的挑戰。1996年美國政治學家楊大利在其關于大躍進的政治經濟學研究中認為,大饑荒在實際生活中的關鍵成因是人民公社下的公共食堂制度。楊大利認為林毅夫系統地研究了1959--1961年的農業危機,但那主要是關于勞動率的變化,而非大饑荒的成因。楊大利指出,在l958年秋全國農村建立了公共食堂后,受到中央領導人的鼓勵和烏托邦集體主義生活的影響,食堂對社員免費供應膳食。吃飯不要錢讓農民在食堂里敞開了吃而沒有管理的紀律。在一些公社,食堂3個月的糧食在2個星期里就被吃完。由于每個公社的糧食供應是有限的,免費膳食迅速導致了存糧的短缺和隨后的饑饉、勞動力的生產能力下降,農民開始餓死。楊大利的大饑荒成因說法可謂是“過度消費論”:過度消費導致了糧食短缺,短缺造成了饑荒。假如沒有食堂制度,這種過度消費和饑荒不會發生。所以在食堂辦起來之后,1959年春至少已有10個省有了饑荒,并且后來可以看到:哪個地方有越多的人在食堂吃飯,那個地方的死亡率就越高。

1997年美國經濟學家張欣((GeneChang)和文貫中((_G.James Wen)也提出了與林毅夫不同的看法。張欣和文貫中承認許多因素對大饑荒的發生起到了作用,但起到主要作用的是公共食堂制度。張欣和文貫中與楊大利的說法不一樣,并不覺得過度消費起了重要作用,而認為關鍵是食堂制度剝奪了農民的糧食產權。張欣和文貫中指出,中國人均占有糧在l958年為299公斤.1959)年由于糧食出口大增而降到了247公斤,但仍比饑荒結束后的1962年還要高出3公斤;從l958 至1959年4月,中國的糧食征購只相當于1953--1955年的水平。換言之饑荒不應出現在1958至1959年上半期,因為從人均占有糧和征購數量來看,糧食短缺和過度征購都尚未發生,可餓死人恰恰已在1958至1959年上半年成規摸地出現。張欣和文貫中認為,造成餓死人的是食堂制度。從1958年秋開始農民不許有自家的廚房和存糧,無法再做到家庭里有計劃地精細用糧;在食堂里糧食不僅被過度消費,而且還由于缺乏管理紀律遭到浪費;此外農民還要忍受食堂領導人的腐敗和濫權。張欣和文貫中指出,20世紀50年代中國農民的人均占有糧只是在生存水平,當他們一旦失去糧食產權.不再有吃糧的補救手段,在食堂里無法吃飽并遭到口糧的克扣或剝奪時,餓死人的事件就無可避免地發生。到了1959年春天后,饑餓和體弱導致了勞動能力與糧食生產的下降,再加上國家的過度征購,饑荒大規模地發生。所以1959年春季之前與之后的饑荒是兩個不盡相同的故事:之前的饑荒沒有過度征購卻有食堂,之后的饑荒既有過度征購又有食堂,并且還是之前饑荒的后果,所以,誘發饑荒并使之持續的是食堂制度。

不同的觀點導致以上學者在1998年舉行了一場辯論。在辯論中,林毅夫與美國經濟學家楊濤( Dennis Yang)合作,堅持“退出權”是19591961年農業危機的根本性原因的看法。至于大饑荒.林毅夫和楊濤經過計算認為糧產下降所導致的糧食短缺和國家糧食分配制度中對城市的偏好是造成農村高死亡率的兩個主要成因。林毅夫和楊濤對食堂制度成因論進行了反駁,認為食堂在l958年8月才開辦.在大部分地方是1958年l0-11月才建立,而1958年是豐年,秋收的時間也是IO-ll月,新開辦的食堂沒有可能在一兩個月內就吃完了秋季豐收的糧食。林毅夫和楊濤還指出,那些被用來支持食堂制度成因論的數據也不夠準確。對于林毅夫一方的批評,楊大利和美國政治學家蘇福兵搜集了更多的數據并指出,1959年底在食堂吃飯的人數最多,緊接著在1960年初餓死人也最多,而其他時候在食堂吃飯的人數相對少,死亡率也相對低,所以他們還是堅持楊大利早先的看法,食堂是關鍵的制度性因素,食堂里的過度消費導致了糧食短缺和饑荒。張欣和文貫中依然使用他們的排除法,利用了更多的糧食資料進行了計算,指出1962和1963年農村的人均口糧都是l65公斤,沒有餓死人,而1958和1959年中國的人均占有糧比這要分別高出20%和l3%卻餓死了人。所以糧食實際上沒有短缺,餓死人的原因在糧食之外,在于食堂制度。

林毅夫的《 1959--1961年農業危機》一文其實是他的發展經濟學的一個部分,在于論證農業集體化的錯誤以表明后來家庭生產責任制及其勞動激勵機制的正確。這篇文章不僅在19901993年間引起了一場關于退出權、激勵機制和生產責任制的辯論,并更久遠地引起了關于大饑荒成因的辯論”。鑒于大饑荒成因問題仍未解決,林毅夫與楊濤合作在2000年首次用計量經濟學對糧食分配和糧食的生產與供應的數據進行處理,以數學方法計算出糧食分配的城市偏好和糧產下降后的糧食短缺是大饑荒的成因。2003年林毅夫與香港科技大學的經濟學家龔啟圣( JamesKung)合作再度探討了大饑荒的成因。龔啟圣和林毅夫建立了多重因素框架,用回歸算法觀察了21個省的數據,對林毅夫以前的理論有了些修正。龔啟圣和林毅夫認為,大饑荒的過度死亡是由多重因素導致的,包括糧食供應量的下降、對農民歧視性的過度征購、國家對勞動力過度動員和對死亡的忽視等。龔啟圣和林毅夫還指出,未來的研究需要更多地把政治因素考慮進去。但無論如何,他們算出的結果不支持食堂制度成因論。在龔啟圣和林毅夫之后,美國經濟學家李偉和楊濤用計量動態模型計算和解剖了中央計劃經濟的錯誤,認為1958--1961年間糧食生產下降的原因可以33.00/歸于國家把資源從農業調離,28.3%歸于過度征購,12.9%歸于壞天氣。2008年,楊濤更指出中央計劃經濟的系統性錯誤是大躍進期間糧產下降的根本原因,而糧產下降導致的糧食短缺和糧食分配的城市偏好則是大饑荒的兩個中心成因。楊濤指出,用偏相關系數方法對省際死亡率差異進行計算,30.5%的死亡可被歸因于糧食供應短缺.69.50%可被歸因于糧食分配的城市偏好。

從伯恩斯坦1984年的文章始,社會科學家們為大饑荒成因辯論了30年。這些辯論雖然還未達成一致的意見,但從起初的尋求單一成因到后來的解釋多重成因,辯淪已讓學術界認識到大饑荒發生的原因是復雜的、多重的。這些學者,尤其是經濟學家使用計量方法來探討大饑荒的成因.對大饑荒研究的發展很有推動。從早年對數據的閱讀和估算到2000年以后使用回歸計算和動態模型,經濟學家們把大躍進期間糧食生產失敗原因的相關性系數精確到了小數點,也把大饑荒成因的相關性系數精確到了小數點。這些計量方法的使用還影響了近年來中國年輕一代經濟學家對大饑荒成因的研究和辯論。

但這些看起來非常精確和科學化的計量方法對大饑荒研究的適用性是有限的。這些社會科學家們所關心的其實是大饑荒中能被觀測出來的經濟理性、政治理性、人口理性,而不是作為一個事件的大饑荒本身。例如李偉和楊濤在使用動態模型研究1958--1961年中央計劃經濟時就指出,他們尋求的是將中國政府的行為理性化。然而從大躍進到大饑荒,中國政府的經濟行為表現為沒有理性:沒有什么計量模型可以精確表達毛澤東1959年在廬山會議上思維的突然轉變,或表達中央政府為什么要等到1960年10月以后才開始在全國救災。這兩個事件是認識大饑荒的形成和高死亡率的關鍵。計量方法也難以解釋為什么在同樣的計劃經濟下全國各省在饑荒死亡率是有著巨大差異,這或許是龔啟圣和林毅夫指出要更多地考慮政治因素的原因,因為各省領導人對政策貫徹的力度不一可能導致省際的差別。重要的是這些計量方法得出的結論解釋不了饑荒中的實際死亡。安徽在1959--1960年死亡率極高,但在1961年1月底省委決定救災而發放定量的糧食、黃豆和紅糖后,餓死人現象基本停止。所以,安徽省的糧庫在1959--1960年是有些糧食的,農民在此期間大量非正常死亡小是因為糧食短缺“沒有得吃”,而是因為政策制度“沒有讓吃”。進一步深入農村生活里去看,大饑荒時大多數村莊都是一部分村民死去,另一部分活下來。當大家都在村里吃食堂,而死亡和生存卻有了分野,“沒有讓吃”或許更說明那些死亡的人為什么會死去,這種情形可能不是計量曲線所能表達的。實際上,靠著假設、數據、模型和修正偏差所得出的看似精確的關于大饑荒的計量結論在社會科學家們自己之間也無法獲得一致的認可。大家都使用國家統計局公布的數據,可代入自已的模型后卻算出來小一樣的大饑荒成因,并且說來說去的就是產量下降、糧食短缺、城市偏好、食堂制度。甚至有些遺憾的是,或許是由于專業的要求,以計量方法對大饑荒進行研究的論文似乎越來越追求算法和模型的復雜、兼容、完美,越來越少地從歷史生活實際中去理解饑荒和死亡的成因。

三、大饑荒地區差異及成因

大饑荒的省際死亡率差異是計量模型難以解釋的,這是因為差異的原因復雜,難以數據化 例如按官方統計,1959--1962年安徽死亡率增長是山西死亡率增長的26倍:以1956--1958年平均死亡率為基數,安徽在1959--1962年問增長了474. 86%,山西增長了18. 33%。其他所有省份則排序在安徽和山西之間。從數據看,似乎是有些省份很缺糧,有些省份不缺糧,但也正如前述及,復雜之處在于看上玄最為缺糧的安徽省的糧庫即便在最困難的1959--1960年也還是有些糧食的。所以看起來缺糧的未必就是真的缺到了無法救荒的地步,省際死亡率差異的原因不是靠糧食宏觀數據所能算出來。但省際差異需要有解釋,否則大饑荒的成因無法獲得恰當的理解,

楊大利最早對省際差異提出了系統的看法。在楊大利之前彭希哲已指出了省際死亡率差異,特別是死亡率高峰的時間差異,但彭希哲沒有作深入解釋。楊大利在1996年提出了“政治激進主義”,認為大饑荒的死亡率與一個省人口的公共食堂參與率、人口中的黨員比例、省領導人的政治意識形態相關。在楊大利看來,食堂制度是理解死亡的關鍵,即過度消費導致糧食短缺和死亡。但在一個省里,黨員的百分比低則說明非黨員干部相對地多,意味著這些干部會吏熱忱地執行激進政策來證明自己的政治忠誠以獲得黨員的資格,他們當然會大辦食堂。而如果省領導的意識形態越激進,那么該省在推進大躍進政策時就可能越積極,農村里辦的食堂就會更多,在食堂里吃飯的人也就更多,即食堂參與率高。其結果是死亡率也高。楊大利指出.安徽、河南、四川、湖南、貴州、云南的食堂參與率都超過了90%,這幾省的黨員率都很低或比較低,省領導人都是激進人物,它們的大饑荒死亡率都很高或比較高。不過楊大利的著作主要研究的是1978年以后農村改革的起源,對大饑荒本身除了詮釋一些數據外沒有做仔細研究。楊大利想解說農村改革首先出現在安徽和四川等地并非偶然,大饑荒中受害最嚴重地方的農民最傾向于改變他們的境況。

楊大利的政治激進主義引起了一些關于論據方面的批評。例如林毅夫和楊濤認為,黨員率低不說明什么,黨員率高的地方可能政治上更熱忱,因為黨員干部更可以靠執行激進政策獲得自己的提升。美國歷史學家陳意新也指出,食堂參與率也不很說明問題,因為楊大利使用的食堂參與率數據是中央政府在l959年12月取得的,那些參與率低于5O%的省份都是些很冷的地方或牧區.例如楊大利指出的黑龍江、遼寧、吉林、內蒙古、青海、甘肅和山東。很難指望這些省的農民冬季里每日三餐在冰天雪地里跋涉一兩里路去食堂吃飯.或每頓飯騎馬十幾里去食堂。不過林毅夫和陳意新等都認同楊大利的政治激進主義看法,認為它是理解省際差異的一個重要因素。

2011年陳意新在其發表的一項研究中比較了大饑荒期間安徽和江西的不同,指出政治激進主義雖是省際差異的一個因素,其他因素也同樣重要。陳意新以曹樹基的人口數據指出,在1958--1962年間安徽的總死亡率比相鄰的江西高出了17.33倍,造成這一差異的主要是三個原因。一是江西的自然條件比安徽好:江西的面積比安徽大,人口只有安徽的一半,農業自然條件也要好得多,在饑荒時江西農民有遠比安徽農民好的抗荒條件。再一原因是國家1958年規定的農業稅法讓江西政府可以控制很多糧食。農業稅規定新開墾的土地免稅三年,而江西從1958年初就建立了大量的農場墾荒。這些省辦農場至1959年底已生產出相當于江西糧食總產1/7的糧食,由于不用繳農業實物稅,江西政府可以用這些墾荒產出的糧食賑荒。安徽既無荒地可開墾,更無充裕的糧食可控制。還有一個原因是省領導人的政治態度。江西的幾位省領導都是紅軍出身的本省人.有的在游擊戰爭中受到過本省農民的保護,對本省鄉土和農民感情深厚,對在農村推進激進的大躍進運動并不熱忱,饑荒出現后則愿意采取救荒措施。安徽的主要領導人不是本省人,與本省地方的聯系不深,不僅政治激進,并且在推行中央的大躍進極端政策時非常無情。陳文顯然認為理解大饑荒的省際差異需要考慮多個因素,要審視省與省之間一些關鍵性的具體不同。

不過社會科學家們在理解大饑荒時仍使用自己的數據解讀方法,與歷史學家的史實解讀方法不一樣,2011年龔啟圣與其博士研究生陳碩合作,發表了一項新的關于省級政治的研究,拓展了學術界對政治激進主義的思考。龔啟圣和陳碩使用了大躍進時期各省領導人包括第一書記和省長共81人的資料,以糧食過度征購量為相關性的衡量基數,考慮了死亡率等其他數據,得出結論認為造成一個省領導人政治激進的原因主要是其職位等級(rank),而非其意識形態或個人性格。龔啟圣和陳碩把省級領導人作了中央委員、候補中央委員和非委員的區分,經回歸計算后得到的結果為:在候補中央委員為領導人的省份里過度征購量要比中央委員為領導人的省份里高出3%,這相當于增長了1.11%.的死亡率;如果以大躍進期間6.59‰的過度死亡率為基點,那么這1.11‰的增長可以被轉化為16. 83%的過度死亡率,即職位等級因素與16.83%的過度死亡率有相關性,一個很大的數字。因此龔啟圣和陳碩認為在理解大饑荒的政治激進時,不是要看省領導人是誰,而是要看其職位等級,是什么樣的委員。候補中央委員之所以最為激進是因為他們有“職位激勵”( careerlncentives):可以被提升為中央委員,享有與職位相應的更大的特權、地位、權力。中央委員沒有如此激進是因為他們的職位激勵小:他們已在權貴階層中,而升人政治局則有“入門障礙”,主要是革命的資歷。非委員升人中央委員也會面臨相同的入門障礙,所以他們的職位激勵也小,也不像候補委員那么激進。

省際差異的研究不是沒有問題的,即便精細如龔啟圣和陳碩的研究。一個省領導人的政治激進,無論是由于其思想意識或職位等級,都不能很好地解釋為什么在其治下的縣與縣之間在大饑荒時差異巨大。如果一個省領導人因激進而導致了該省大饑荒嚴重,那么其治下的各縣的嚴重性應該是相似的,可實際情形并非如此。如果縣際之間的差異不能用縣領導是否是地市委委員或候補委員這樣的一套數據來解說,找出他們的“職位激勵”,那么龔啟圣和陳碩“職位激勵”的理性在解釋省際差異上未必就說得通。在英國經濟學家布拉莫爾(ChrisBramall)看來,大饑荒中縣際之間的差異是“隨機”(random)的,無規律可循。布拉莫爾利用縣志的數據,對大饑荒期間的四川地圖作了84個縣的研究,觀察了它們的糧食和天氣數據,特別是仔細觀察了它們是否有可以歸類的死亡率形態。布拉莫爾在20ll年底發表的論文結論是:四川分縣的死亡率明顯缺乏形態,用計量經濟學方法算出的死亡率與其他變量的相關性系數不具有統計學的重要性。布拉莫爾認為,這種“隨機”的差異只能用地方干部對中央政府的政策反應不同去解釋,從較次要方面看,氣候的好壞也對糧食的生產與供應起到了一些影響。不過布拉莫爾沒有研究地方干部,沒有解釋他們的反應為什么會不同。

在布拉莫爾很有意義地把對大饑荒地區差異的理解從省級引向縣級時,澳洲歷史學家高安東( AnthonyGarnaUt)卻試圖從超越省級的大區來理解差異。作為有數學訓練的歷史學家,高安東把中國劃分為7個經濟協作大區,如華東、華北等,計算了全國的糧食征購、糧食分配、交通運輸等數據,從地圖上觀察7大區的糧食供應、饑荒和死亡率。高安東認為,城市偏好是饑荒的根本原因,它導致了中央對糧食的過度征購。但中央按經濟協作大區把全國劃分為“余糧區”和“缺糧區”的做法卻是導致政治激進主義和饑荒之地區差異的主要條件,或者說經濟地理是主要條件。中央對”余糧區”和“缺糧區”的征購有不同要求,通常設立了糧食調撥指標,要求余糧區通過鐵路向其他地方,特別是向城市調撥。中央的指標鼓勵了地方各層于部為實現調撥而變得政治激進,而他們對政策貫徹力度的不一則導致了地方死亡率的差異。因此政治激進的根源在中央,河南信陽事件中那被懲罰的地縣和鄉村干部不過是在完成中央的指標而已。當中央不再激進,在19621964年下放了15%的城市人口,并從北美和澳洲進口糧食后,城市糧食供應的壓力已去,調撥指標不再向地方形成政治激進的壓力.

地區差異的研究無疑加深了學術界對大饑荒的理解,研究的觀察點也從省級被向下拓展到了縣級和向上到了大區級。這些研究比較一致的地方是確認地區領導人的政治激進態度是導致地區差異的重要原因,但對于激進態度的形成卻有不同的看法。盡管陳意新認為理解地區差異要考慮每一地區的多個具體因素,但目前的主要研究方式還是以數據來理性化政治激進的原因。這種詮釋含著兩個問題。一是到底怎樣認識地區領導人的政治激進。楊大利的說法可謂主動激進.即激進是因為意識形態;高安東的說法可謂被動激進,即激進是因為必須要貫徹上級的指標;龔肩圣和陳碩的說法是刺激激進,即激進是因為外部的激勵機制。這些說法可能都有道理,但都相對局限在了大饑荒一個時段。認識地區領導人的激進可能需要從更長的歷史時期去觀察。只有以上這說法能同樣適用于詮釋反右運動、文革起源或批林批孔運動等,大饑荒中的政治激進成因才可能被合適地理性化。另一個問題是從哪一級層面可以說清楚地區差異。誠如布拉莫爾指出,省級領導人的政治激進解釋不了一個省內的縣際之間差異,可縣級領導人的政治激進能解釋鄉村之間的大饑荒差異嗎?沒有對鄉村級的大饑荒差異有所了解,對縣際和省際差異的解釋也會不夠完全。

四、大饑荒的微觀成因與農民的生存

當宏觀數據解讀和計量模型不能很好解釋,或忽視解釋村里的事情時,對大饑荒成因和地區差異成因的研究無可避免要轉移到村莊層面上來,或微觀層面上來。大饑荒中非正常死亡的幾乎全是農村人口,他們的死因需要得到了解,他們不能總是只被當作數據算來算去。此外,他們的死因只有與其他農民存活的原因相比較時才能得到比較清楚的理解。不過微觀的研究迄今仍很少。一方畫,西方學者很難找到中國的村級檔案,很難看到縣級檔案,很難靠文獻來研究村莊的大饑荒;另一方面,村莊級的研究需要做口述資料,對西方學者來說,去中國農村做訪談一直比較困難。盡管難,還是有些學者做了一研究。

早期對村莊級大饑荒有些系統記載的是一項以田野調查為主的對全國農業勞動模范耿長鎖家鄉河北省饒陽縣五公村的研究,由美國政治學家弗里曼( Eciward Friedman)、歷史學家畢克偉(paulPickowicz)和社會學家賽爾頓(Mark Selden)主持這項研究顯示五公有過饑荒:從1959年冬起五公的3個食堂都缺糧,煮了玉米稈吃,有12位老人過早死亡。饑荒的原因明顯是1959年的過度征購:該年國家在五公的征購量超過以往最高征購量的一倍以上,以致村里沒剩下什么糧食。不過五公研究的三位學者卻沒這么認為。他們指出,大饑荒及其死亡不是一項突然發生的錯誤政策的后果,而是一系列令人恐懼的制度化了的進程、價值觀念和利益長期作用的結果。這些制度化的東西包括1947年土改時的恐怖、1957年反右運動的恐怖、“階級斗爭”思想等。三位學者賦予了五公的饑荒一種具有深層歷史感的見解。但實際上,大饑荒時期只是他們研究五公歷史變遷的一個部分。他們對五公的饑荒只了解了一個大概的過程.對其只有敘述卻無分析,他們的歷史感見解不能解釋為什么五公有12位老人過早死亡而其他1850名村民未在饑荒中死去。

從微觀角度首度進入大饑荒學術對話的是美國政治學家戴瑞福( Ralph Thaxton)。戴瑞福于2008年出版了一項對河南省被其化名為大佛(DaFo)村的研究,展示了該村的饑荒從1959年冬持續到了1961年春,期間全村1470人中有100人死亡。戴瑞福認為糧產下降所導致的糧食短缺不是饑荒的成因,因為大佛在1958和1959都是豐年.1960年的收成也很好;過度消費論和食堂制度論也不足以解釋饑荒,因為大佛的食堂從1958年秋直到1959年夏都辦得很好。戴瑞福的研究顯示,從根本上來說是國家過度征購導致了大佛的糧食緊張。但從實際生活看,地方領導不讓農民吃糧才是饑荒和死亡的原因:1958年秋大佛食堂的口糧定量是每人每天1斤,1959年夏成了5兩,1960年春變成了2.5兩,到了1960年夏食堂停辦了,不再供應膳食。但大佛絕大多數人活了下來,90%以上是靠“吃青”生存,即吃田里未長成熟的小麥、玉米和高梁。戴瑞福指出,“吃青”減少了谷物的收成,造成國家農業稅收的減少,因此它是農民的一種有效的“反抗國家的方式”,或者說大饑荒中農民的生存主要是靠日常行為中對國家的反抗。

戴瑞福對農民吃青的理論化是有問題的。戴瑞福了解吃青是歷史上災荒時的一種生存手段而非抗爭手段,但認為它在大饑荒期間是抗爭,理由是吃青無論是屬于故意或非故意反抗國家都吃掉了一部分國家可以預期征購到的糧食,對國家利益造成了損害。但戴瑞福沒有搞清楚大躍進期間糧食是怎樣征購的。1955年開始國家的征購是建立在定產、定購、定銷的“三定”政策上,產量和征購量是按三年一定固定下來的;在大躍進期間中共中央規定了征購量為產量的40%,還規定了“國家所必須掌握的糧食要首先保證”。換言之,如果一畝田收獲了100斤糧,它在實踐上分為兩個部分:國家的40斤和農民的60斤,并且農民要先上繳國家的40斤。所以農民的吃青除非是吃掉了預期收成的40%以上才能開始損害到國家的利益,而大佛農民的吃青通常是吃掉了預期收成的1~2成.即吃掉了預期收成中本該屬于自己的那部分。這樣的吃青談不上是對國家的反抗。戴瑞福之所以強調反抗主要與他的書的主題有關。他研究的是政治反抗,把大饑荒的吃青視為共和國時期農民“按理反抗”(righteous resistance)的起源。

陳意新在2010年也發表了一篇從村莊級人手研究大饑荒的論文。陳調查了安徽皖北、皖中和皖南的3個村莊,認為饑荒形成的根本原因是過度征購,但在饑荒中決定農民生與死的機制是村莊的宗族或血緣的領袖權。陳所調查的3個村莊中,皖北的村莊在被過度征購后缺糧,在1959年冬至1960年春全村360人中有61人死亡;大部分農民活了下來是靠吃青,并且與大佛一樣,本村的干部默許了農民吃青并且干部家屬還帶頭吃青。但陳意新的皖中村莊則不一樣:在本村的幾位干部被長期調去水利工地或其他工程后,上級派了外人進村擔任了干部,結果外來干部與本村沒有任何血緣關系,執行極端政策特別嚴厲,并在饑荒時派民兵阻止村民吃青或逃跑,派出民兵日夜守衛隊部糧倉以防糧食被偷盜,最終全村198人中有101人在1959年冬至1960年春死亡,而活下來的人有一部分實際上是1960年后從水利工地、鐵道工程、石料場等回到村莊的。陳意新調查的皖南村莊自然條件最好,但最重要的是該村干部們在上級派了外來干部后決定賄賂外來者,讓其每個月背一袋米回到自己的家,以交換其對本村的瞞產和藏糧不聞不問,結果是該村的食堂在大饑荒期間一直有米吃,沒有人餓死。在陳意新看來,3個村莊的經歷顯示:在血緣領袖權斷裂的村莊里,農民在大饑荒中死得相對多些,反之相對少些。道理很簡單當-個村的人都是自己叔伯兄弟子侄時,村莊領袖會盡可能保護這些血緣的親戚。

戴瑞福和陳意新認為從村莊角度看,過度征購是大饑荒的根本成因。有些村莊,像大佛沒有糧產的下降,但在國家拿走了太多的糧食后,它們也遭受了饑餓和死亡。不過死亡也不是因為沒有糧食那么簡單,戴瑞福和陳意新一致顯示了能否“吃青”是生存和死亡的關鍵。在吃青的幾個月里,食堂關閉,無糧食供應。這一時段,宏觀討論中的糧產下降、糧食短缺、城市偏好和食堂制度都不貼題。在戴瑞福看來,農民得以生存是因為他們有效地反抗了國家,但在陳意新看來,農民的生存主要是依靠血緣的群體和領導權實現自我保護。戴瑞福和陳意新的研究讓學術界從村莊級的實際生活開始了解人饑荒的成因、農民生存的原因。但戴瑞福和陳意新的研究都有問題或局限。戴瑞福的農民反抗說出自于對糧食征購復雜性的無知,而陳意新所觀察的3個村莊都是單姓或單一血緣的村莊,其經驗未必適用于解釋非單一姓或多重血緣組織村莊。學術界還有待更多的微觀研究來理解大饑荒。

五、大饑荒的其他議題

本文對西方學術界大饑荒研究的主要議題及其發展進行了回顧,討論了學者們的觀點及其形成的恥由、關鍵論據、論證的主要思路和方法及其觀點在學術對話中的地位。本文所涉及的議題除了非正常死亡人數外都是有關如何理解大饑荒的發生,很明顯,大饑荒發生的原因還遠沒有研究透徹。

西方學術界的大饑荒研究當然不止于本文所討論的議題。貝克爾和馮客比較注重毛澤東的作用和披露事實,分別稱大饑荒為“毛的秘密饑荒”和“毛的大饑荒” 維也納大學的漢學家文浩則跳出了中國的大饑荒,從國際性的視野把它與蘇聯1932--1933年的大饑荒作比較,與朝鮮1994--1998年饑荒并列,把它們界定為“社會主義饑荒”。學者們還對大饑荒的責任問題提出了不同的意見:文浩認為責任在中央,但在饑荒結束后中央把責任轉嫁到了省級至鄉村干部的身上,被處理和懲罰的全是這些人;高安東以信陽事件的結局為例,明顯認為在責任問題上地方干部成了中央的替罪羊;布拉莫爾則認為地方‘干部在應對中央政策時有著主動性,所以他們也有很多責任,把責任歸罪于毛澤東和中央,而實際上是地方干部為自己的推脫。美國歷史學家賀蕭( (Jail Hershatter)和加拿大政治學家戈玫( Kimberley Manning)研究了大躍進和大饑荒對農村婦女各方面的影響,例如生產、家務、婚姻、生育、婦道、委屈。加拿大歷史學家周杰榮(jeremv Brown)利用了天津的檔案研究了大饑荒中的天津,指出饑荒期間天津的城鄉互動遠比已知的要頻繁,對減輕郊縣的饑荒程度有作用。大饑荒的各種回顧性資料則吸引了很多公共衛生專家、經濟學家和人口學家,因為對受荒期問出生的孩子進行研究可以看出他們是否比正常時期出生的孩子要矮,更易肥胖、更易患精神分裂癥,是否在童年期間有學習障礙等。英國醫生巴克爾曾在1992年提出“嬰兒起源假說”,指出因營養不良生下來體積較小的嬰兒容易患成人疾病。但這一假說極難證明,沒有哪位懷孕的母親會去為實驗這一假說而餓到營養不良。但大饑荒期間出生的人口則為這一假說提供了巨大的樣本,他們的人口普查資料、生育調查資料、學校成績記錄、醫院的病歷等都可以被專家們用來驗證這一假說。

在過去30年里,對中國大饑荒的研究在西方吸引了好幾個領域的學者,形成了一些有深度的中心議題和學術辯論。反觀在大饑荒的發生地中國,研究一直比較薄弱。近幾年來中國學者在利用檔案資料方面已遠超過西方學者,尤其是地方檔案.但新出版的研究成果始終還未能如西方學術界那般形成有創意的對話體系。中國學者需要從對話中去開展自己的研究,中國官方也需要支持對大饑荒的嚴肅研究,否則中國對這場饑荒的研究只能落后于西方,對這場饑荒的解釋也只能任由西方學者評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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