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別表演視域下“蛇蝎美人”的“墮落”

摘要：身份不是本體論上的存在，而是一種意指實踐，且身份的建構與社會文化話語密切相關。而在以幽閉且缺乏道德支撐為主要基調的黑色電影中，既有價值觀被懸置，為“蛇蝎美人”的身份建構提供了多種可能。通過對經典黑色電影《雙重賠償》與新黑色電影《本能》中的“蛇蝎美人”在人物塑造與視覺呈現方面的對比分析，可以發現在前者中，“蛇蝎美人”是作為象征秩序的顛覆力量而存在，而隨著后現代媒體性話語的泛濫，新黑色電影中的“蛇蝎美人”則成為“物化”的、男性凝視下的性表演者，進而被男權社會話語體系同化，失去了原有的顛覆力量。

關鍵詞：《雙重賠償》；《本能》；黑色電影；“蛇蝎美人”；身份建構

中圖分類號：1206.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6604（2015）01 0064 05

在傳統的女權主義者看來，男權社會中的女性就是一個絕對他者的身份，是社會關系的符號。而以“性別表演”理論蜚聲國際學界的美國后現代主義思想家朱迪斯·巴特勒（Judith Butler）則對男女性別二元對立進行解構，認為包括性別身份在內的一切身份都是表演。在巴特勒看來，文化意義上可理解的主體是以規范為基準的話語體系的產物。在《身體之重：論性別的話語界限》（Bodles That， Marter，on the Discursive Limits of，“Sez”）中，巴特勒對社會規范進行了進一步闡釋。她指出，“規范之所以成為規范，是因為它在社會生活中通過身體的日常社會性儀式得以實現、重新理想化并重新確立”。此外，規范掌握著可理解性.只有符合社會規范的行為才可以出現在社會范疇之中，而不被規范容許的行為和行動則是不可識別的，失去了存在的基礎。巴特勒也指出，規范并非無懈可擊，因而身份建構就是個體與社會規范不斷協商的動態過程。

而在黑色電影（ film noir）中，傳統的價值觀被懸置，既有的權力關系也發生改變，為“蛇蝎美人”的身份建構提供了多種可能性。無論是在20世紀4O年代的經典黑色電影中，還是在90年代的新黑色電影（ Neo-noir）中，“蛇蝎美人”一直是不可或缺的元素。正如珍妮·普利斯（ JaneyPlace）所指出的，“蛇蝎美人”和“處女”構成了西方文化中女性原型的兩極。“她既和夏娃一樣古老，又出現在當代電影、喜劇書刊以及廉價小說中。黑色電影中的女性無疑也是以她們和男人的關系來定義的，“性”在這種定義中處于中心位置。而對于“蛇蝎美人”來說，她們的“主要罪過”恰恰就是拒絕這種定義方式，而這種拒絕無論在藝術還是在生活中都構成了對男性存在的沖擊。換句話說，在懸置了既有價值觀的黑色電影中，蛇蝎美人憑借自己對男女性別等級和傳統婚姻秩序的挑戰成為男性身份以及男性霸權的潛在威脅。隨著全球化語境下觀眾欣賞要求的日益多樣化與后現代語境下性話語的泛濫，在從經典黑色電影到新黑色電影的發展過程中，“蛇蝎美人”的身份建構也發生了轉變。對性、金錢和權力具有無盡欲望的新“蛇蝎美人”不再僅僅是作為一個普遍的原型，而且作為一個“營銷策略，一個焦慮的指向者和展示文化關注的形象”而出現.”，。通過對比利.懷爾德（ Billv Wilder）導演的《雙重賠償》（ Double I，zdemnity）（1944年）與保羅·范霍文（ Paul Verhoeven）導演的《本能》（BaSic Lnstinct）（1992年）中的“蛇蝎美人”從人物塑造及其視覺展現等方面進行對比分析，可以發現在經典黑色電影中，通過高度符碼化的視覺圖像的呈現，“蛇蝎美人”主要是被建構為性的象征，是象征秩序的顛覆力量。而20世紀90年代的新黑色電影則頻繁地、直白地把“蛇蝎美人”和性愛聯系在一起，把她建構為“受隱晦色情片和好萊塢主流影片同等影響的視覺體系下的性表演者”。如此一來，盡管黑色電影中蛇蝎美人的威脅都以她們自身的毀滅而最終被消解，經典黑色電影中的“蛇蝎美人”在死亡面前仍然保持了自己的獨立，展現了堅強而又極具魅惑的女性形象；而新黑色電影中的“蛇蝎美人”被社會文化規范所同化、吸收，并失去了自身的主體性和顛覆性。

一、經典“蛇蝎美人”：象征秩序的潛在威脅

《雙重賠償》被譽為最偉大的黑色電影之一。該片以第一人稱倒敘的方式，講述了外表美麗但內心冷酷無情的菲麗絲·迪金森（ Phvllis Dictrichson）與保險業務員沃爾特·奈夫（WalterNeff）合謀，殺大騙保的故事。年紀輕輕的菲麗絲嫁給了一個富翁，卻因此長期被困在生活無趣的中產家庭中。渴望自由和財富的菲麗絲決心除掉自已的丈夫。在菲麗絲的誘惑下，保險業務員沃爾特落入她的陷阱，成為她殺夫的幫兇。菲麗絲先是誘騙丈夫在一份保單上簽字，根據這份保單的附則，如果他死于火車事故，菲麗絲將獲得雙倍賠償。因此菲麗絲和沃爾特精心合謀殺死了迪金森，并制造出從火車上墜亡的假象。但兩人的罪行最終被沃爾特的同事兼朋友凱斯（ BartonKeyes）識破。在沃爾特和迪金森的眼里，美麗性感的菲麗絲不過是性的代名詞和欲望的對象。然而對于菲麗絲來說，性感只是她對抗男人的工具。“獨立是她的目標，但是在黑色電影中她又是以性來定義的。黑色電影的中心就是堅持把這兩者（野心和性感）融合在一個危險女人的身上。”。融野心與性感、誘惑與危險為一體的菲麗絲不再是固定的符號，而是積極主動的主體，甚至是男性身份焦慮的源泉。

除了對男性身份造成威脅之外，菲麗絲也是包括婚姻家庭秩序在內的既有社會規范的顛覆者。從意識形態批評的角度說，家庭就是合法化的等級社會的隱喻。此外，在西方工業社會，家庭又被看做是滿足性需求的唯一合法場所。而電影作為價值觀的載體，通過對家庭生活的表現不僅反映了一整套習俗和觀念，而且給我們提供了一個理解“既有社會關系是如何被接受并產生效力”的場所。電影通過展現家庭生活，導入并且強化了社會規范：包括男女性別等級、角色分工以及愛情與婚姻的關系。然而，就黑色電影而言，其敘事的主要特征就是“正常的”家庭牛活的缺失以及對傳統家庭結構和價值觀的偏離。正是在這樣的語境下，“蛇蝎美人”有意無意地挑戰男女性別等級、婚姻規則，以及藐視歷史形成的關于妻子、母親，或者女兒等角色定位，不斷尋求自身的突破。在《雙重賠償》中，“正常”家庭關系的缺失，菲麗絲從傳統家庭中妻子的“正常”角色的偏離，制造了一個“令意識形態恐慌的真空”。在備受家庭生活束縛的菲麗絲看來，獲得財富和自由的唯一途徑就是除掉自己的丈夫。而隨著故事的發展，我們從勞拉，也就是菲麗絲繼女的口中得知，菲麗絲之前只是勞拉母親的護士，是她處心積慮地謀害了勞拉的母親從而嫁給了勞拉的父親迪金森。由此看來，婚姻對于菲麗絲來說并不是目的，只是她獲取財富、地位和自由的手段；為了達到目的，她不惜一次又一次地親手毀掉自已的婚姻。對于菲麗絲來說，沃爾特也不過是她殺夫騙保計劃中的一個棋子。她雖然內心空虛，但目標明確.頭腦冷靜，為達目的不惜一切代價，而這和片中這些意志薄弱的男性角色形成了鮮明的反差。

除了在情節和敘事的層面上表現“蛇蝎美人”的危險性之外，經典黑色電影也在構圖和視覺風格的層面上展現她對男性身份和社會規范的威脅。正如上文所提到的，黑色電影的要點是關于存在以及男性身份定義的焦慮。因此，在理查德·戴爾（ Richard Dyer）看來，這個問題可以從兩個方面反映出來：一是在黑色電影中很難建構一種正面的男性氣概和規范；二是影片中大量使用一些非男性化，非標準化的形象，也就是那些女性的、偏離的形象，來標記一些參數，而這些參數恰恰又屬于他們無法展示的范疇。

受德國表現主義的影響，經典黑色電影人多借助明暗對比的組合來營造悲觀陰郁的基調。在《雙重賠償》中，除了大量的黑色元素之外，“蛇蝎美人”在角度、鏡頭移動等方向的主導地位也充分表現出她的力量。和許多貞潔女性或是被動的男性大多靜態的展現形成鮮明反差的是，菲麗絲性感修長的雙腿圍繞著沃爾特移動，完全控制了鏡頭的移動。她不但引導著男主人公的視線，甚至引導著觀眾的凝視。菲麗絲完全成為構圖的焦點.盡情地展現她無法抵制的誘惑。盡管隨著故事的發展，“蛇蝎美人”逐漸失去了她活動的自由以及對鏡頭的控制，但她的野心、她危險的力量伴隨著她對框架和鏡頭移動的短暫控制得以充分展示。而她之所以象征性地被固定，正是因為她的野心.她對自由、財富和獨立的渴望與她作為女性的地位格格不入，因此必須被控制。

正是由于電影里的黑色元素模糊了道德的界限.和其他黑色電影中的男主人公一樣，意志薄弱的沃爾特總是無助地處于身份的掙扎之中。一方面，他試圖在性方面掌控菲麗絲，從而避免自己男性身份的瓦解；而另一方面，他又深陷于菲麗絲的誘惑中無法自拔。他的價值觀和身份始終處于流動狀態，一切都變得不穩定且不可依靠。而片中大量黑夜的場景，結合昏暗的燈光、陰影和幽閉的構圖，使得沃爾特在危機四伏的環境下幾乎無法定位自己。“他沒有參照點，沒有賴以自信地活動的道德基礎。價值觀就像身份一樣始終處于流動之中.必須在每個轉折點進行重新定義。沒有任何東西——尤其是女人——是穩定的，沒有任何東西是可靠的。”暗影中性感而又危險的女人成了男性性別的心理表征，而他又不得不抵制這種性的誘惑以免被其摧毀。從某種程度上說，經典黑色電影正是借助了大量具有鮮明對比的黑色元素來展現“蛇蝎美人”對男性穩定身份最強有力的威脅。此外，當菲麗絲和沃爾特在雜貨店里密謀行動計劃時，沃爾特身體完全暴露于鏡頭之下，面部表情清晰可見，而菲麗絲身體的大部分則被柜臺遮住。此外，她的臉也被一副大號的太陽鏡遮住。正如Janey Place所說，黑暗中性感而又危險的女人是男主人公“內心對性的恐懼，以及他需要控制壓抑性”的心理表現。

值得注意的是.盡管在<雙重賠償》中，沃爾特與菲麗絲的奸情是故事發展的主線，但影片中幾乎沒有什么暴露和“行為”的鏡頭。這種節制的表現形式與20世紀90年代新黑色電影形成了強烈反差.它不僅使影片節奏明快，也為觀眾建構了一個更加捉摸不定的“蛇蝎美人”的魅惑。

正如巴特勒在《消解性別》中指出的，作為“運行于社會行為之中的隱性的標準化規則”，規范的運行有賴于把欲望和承認（ recognition）聯系起來。“欲望與社會規范密切相關，它關系到權力問題，以及哪些人可以獲得承認而哪些人不能。”換句話說，任何拒絕遵從規范的人都不會得到認同，因而被剝奪了社會生活中的存在。這就是為什么黑色電影中的蛇蝎美人最終都以毀滅告終。換句話說，菲麗絲的欲望代表著一種必須為象征秩序所排斥的異質性，那種只能被排除掉才能保證秩序得以存在的內容。但盡管如此，以菲麗絲為代表的經典黑色電影中的“蛇蝎美人”仍為我們展現了獨立自主、一往無前的女性形象。

二、新“蛇蝎美人”：“物化”的性表演者

到了20世紀90年代，社會文化話語的匯合以及主導后現代媒體的性話語的泛濫為電影制片人和導演帶來了新的挑戰與機遇。對于他們來說，對觀眾最新口味的了解無論是對于電影的成功制作還是電影產品的營銷都是至關重要的。總體來說，傳統的黑色電影中的“蛇蝎美人”生活在經典好萊塢制片廠體系中，而90年代的新“蛇蝎美人”則是生活在一個后現代或者后經典的影院，這些影院為了迎合具有多樣化媒體知識的全球化觀眾的口味而幾經改變。后現代觀眾和移動圖像的關系與他們上一代人完全不同。這些生長在全球化背景下的觀眾幾十年來接觸了空前數量和范圍的移動圖像，包括電影、電視、廣告和音樂電視，他們的興趣已經動態化。相應的是，為了迎合這樣的觀眾的口味，好萊塢電影越來越需要依賴“高度刺激性的項目，運用驚心動魄的場景和高度精細的敘事”。唯有如此，制作出來的電影才可能暢銷。這些因素都在很大程度上促成了新“蛇蝎美人”的出現，她和經典黑色電影中的蛇蝎美人有某種程度的類似，卻又截然不同門。結果是，在充斥性愛場景以及性話語泛濫的電影制作文化中，性感而又危險的女性走向了前臺。

正是在這樣的歷史文化背景下，《本能》應運而生。該片以一樁離奇兇殺案的偵破故事為框架，描繪了一種原始的性欲，并塑造了一個嫵媚自信卻又心腸狠毒的“蛇蝎美人”形象。舊金山的一位搖滾歌星被人用冰錐殺死在自家的床上，警官尼克奉命調查此案。尼克了解到案發前有人目擊到該搖滾歌星與其女友凱瑟琳在一起。凱瑟琳是一位美麗動人的暢銷小說家。于是尼克找到凱瑟琳，凱瑟琳坦言自己經常和形形色色的男人上床，包括這位遇害的歌星。不過凱瑟琳否認自己是殺人兇手。在之后的調查中，無論是面對警察的詢問還是測謊儀的檢測，凱瑟琳都表現得異常冷靜。而尼克在調查的過程中也逐漸迷上了凱瑟琳。

凱瑟琳思維縝密，內心冷酷，毫不遮掩自己的欲望。在她眼里，男人和性愛只不過是她獲取創作靈感的工具。在和尼克交往的同時，她還和女孩洛克希保持曖昧關系。無論是雙性戀還是殺人行為，都只是幫助她促進小說創作的人生體驗。如果說菲麗絲還把婚姻當做自己獲取財富和自由的手段，凱瑟琳則根本就沒考慮過婚姻。主宰她世界的不是男人和家庭，而是她自己的原始欲望。從表面上看，凱瑟琳在某種程度上電是男女性別等級和婚姻秩序的挑戰者。也正因為如此，有評淪認為凱瑟琳的行為是一種對男權徹底的顛覆，甚至把《本能》理解為一部女性主義的影片。

然而，與其說《本能》的轟動效應來自于其獨特的主題，倒不如說是來自于片中大尺度的裸露鏡頭和寫實的床戲表演。換句話說，《本能》的成功，主要還是岡為它巧妙地利用了父權社會的窺淫癖好。《本能》的宣傳海報就是赤裸地擁抱在一起的男女主人公的特寫鏡頭。尼克背對鏡頭，觀眾只看到他的側臉；而凱瑟琳盡管看似隱藏在尼克肩膀后面，但她充滿誘惑的金發和精致的面部輪廓幾乎處于正中心，迷人的雙眼中放射出來的卻是令人不寒而栗的冷峻眼神。她的右手放在尼克的肩膀上，指尖幾乎嵌進他的皮膚。圖片的旁邊配上兩行文字：“肉體誘惑，激情致命”。而影片的開頭則是一個長鏡頭，渾身赤裸的凱瑟琳在搖滾歌星的身上不停地扭動，徹底顛覆了凱特·米利特（ Kate Millet）在《性政治》一書的開頭所批判的男性對女性全面控制與支配的權力結構關系。鏡頭在凱瑟琳的正面和背面反復切換，而她身下的搖滾歌星則完全被鏡頭忽略，觀眾甚至看不到他的面部。隨著鏡頭的轉換，充滿無盡誘惑的凱瑟琳揮舞著冰錐無情地刺向身下的男人。正如凱特·斯泰博斯指出的，“女人=性=死亡”是一個根植于世界范圍內大眾意識的等式，包括后現代的西方和前現代的東方。而《本能》中的性愛場景則不斷強化這一等式。

電影評論家在評淪《本能》時，總是會提到個代表性的場景，那就是沒穿內衣、只著白色短褲的凱瑟琳在警局里面對多名男性警官的訊問時斷交叉雙腿的香艷瞬間。這一場景構成了后期“蛇蝎美人”的一個關鍵因素，即用突破尺度的禁忌性的鏡頭來吸引觀眾。在斯泰博斯看來，這一借用了色情片手法的短短幾秒的鏡頭，卻給那些早已習慣了無數性愛場景的后現代觀眾帶來了“電擊”般的沖擊力。

以《本能》為代表的許多新黑色電影充斥著新“蛇蝎美人”的性表演，迎合了接觸過人量多樣化移動圖像的全球化觀眾日益挑剔的口味。，盡管該片中許多性行為從某種程度上偏離主流文化或是超越社會規范的界限，但在這些涉及“蛇蝎美人”的性愛場景的展現中，女性肉體作為男性控制對象的模式仍然非常顯著。整體而言，“蛇蝎美人”是以性對象的身份來展現至是甚過度展現的。也就是說，盡管在微觀層面上，她在偏離主流文化的性行為中具有一定的攻擊性，但在宏觀層面上，她仍然是男性視覺消費的對象。正如斯泰博斯指出的，由于后現代電影中大量而又多樣化的性愛場景，20世紀90年代“蛇蝎美人”的慨念降格為“幾乎完全沉溺于性行為之中的女性，無論她從事何種職業”。簡言之，“蛇蝎美人”在性愛場景中反復暴露在男性凝視之下.在無形之中被建構為“物化”的性表演者。通過對性行為的露骨展現，新黑色電影中的“蛇蝎美人”始終被塑造為男性隨時可獲取的性對象，為男權社會規范所同化。正如巴特勒在討論女性對父權（paicrrlaI lciW）的顛覆時指出的，“從父權的枷鎖中解放出來的女性的身體，完全有可能成為父權的另一個化身（incar nation）。雖然表面上具有顛覆性，實質上卻服務于父權的自我擴張與彌散”。

在這個意義上說，盡管在顯性的層面，新黑色電影中的“蛇蝎美人”試圖以偏離規范、視藐法則，甚至以沉溺于性愛等方式挑戰男權規范.但在隱性的層面上，她仍然通過自己的性表演不斷住在自己身上確立并再生產這種社會規范，最終為男權社會所吸收。因此，和處于傳統社會結構之外、頻繁挑戰并顛覆既有規范的經典黑色電影中的“蛇蝎美人”不同，后現代電影中的新“蛇蝎美人”被男性霸權話語吸收和利用.強化了男權社會的規范。

三、結 論

經典黑色電影中的“蛇蝎美人”盡管在很大程度七是以性以及她與男性的關系來定義的，但她卻能夠掌控自己的性，并借此對男性存在和身份構成持續的威脅。與此同時，她始終處于傳統社會結構之外，始終致力于顛覆包括家庭在內的社會機制，拒絕一切諸如妻子、母親、女兒的傳統角色定位。她的性感魅惑借助于黑色電影的視覺風格得以強化。盡管在男權規范的壓制下她逐漸失去了構圖的中心地位和鏡頭下的自由移動，但她仍然充分展示了自己顛覆既有社會規范的力量。

男權規范并非一成不變。換句話說，規范反復地調整自身以適應社會包括后現代社會的變化。和20世紀40年代經典黑色電影形成鮮明反差的是20世紀90年代的新黑色電影出于滿足全球化語境下觀眾對感官刺激的強烈要求，采用更加直白的性愛展示，把“蛇蝎美人”建構為男性消費的“性表演者”，剝奪了她對男權社會的顛覆力量。正如波爾德（ Borde）和肖米頓（Chaumeton）所感慨的那樣，我們與富有野心、具有獨立人格而又充滿危險性的“蛇蝎美人”已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