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車配備無證醫生引發訴訟

文/郭小生

作為救死扶傷的“急先鋒”，120救護車在群眾心目中有著舉足輕重的作用。根據相關規定，在該車上從事急救工作的醫護人員，必須嚴格執行執業資格、崗位準入制度，即持證上崗，但本案這家醫院竟派無證醫生隨車出診，結果讓人意想不到。

刻骨銘心的噩夢

2015年元旦前夕，即將到來的新年卻沒有給家住河南省鄧州市郊區的張新田和李大菊老兩口帶來更多快樂，他們的心情喜憂參半。喜的是終于拿到了法院送來的勝訴判決書，憂的是正值青春年華的兒子由于醫院的過失，永遠離開了人世。

這一切，源于3年多前那場刻骨銘心的噩夢。

原來，2012年10月6日，張新田和李大菊年過30歲的兒子張興峰，從外地回家到其二姐家辦完事后已接近中午。吃飯時，好客的姐夫一時興起，特意從室內拿出了一瓶白酒，與張興峰對飲。可是萬萬沒有想到，幾杯酒下肚，張興峰就出現了眩暈、胸悶、乏力等病狀。姐姐見狀不妙，趕緊撥打了“120”求救。

張興峰二姐家居住的地方，距離鄧州市區還有幾十公里的路程。在此危難關頭，為了節約寶貴時間，他們在“120”急救車未到之前，緊急動用三輪摩托車先將張興峰送到就近的鎮衛生院“臨時處置”，后又再次撥打“120”，讓其直接到鎮衛生院接病人，以便縮短救治時間。

其間，鎮衛生院根據張興峰的病情，對其進行了輸氧、輸液處理，并做了心電圖等，旨在進一步查出病因。在鄧州市某醫院“120”救護車到來后，鎮衛生院醫生又特意給張興峰掛了一瓶水，告訴救護車上的王姓醫生，病人上車前血壓未測出，心率只有40多次。隨后，救護車緊急將病人張興峰運至鄧州市某醫院，接受進一步治療。

然而令人遺憾的是，病人張興峰雖經鄧州市某醫院奮力檢查搶救，但最終還是搶救無效死亡。針對這一突發狀況，張新田和李大菊因承受不了失去兒子的打擊，數次哭昏在地。而張興峰的妻子田曉梅，也是整日以淚洗面。

在他們三人看來，張興峰年紀輕輕，不可能因為這點“小病”而命喪黃泉。更為重要的是，在醫療科技日益發達的今天，對應治療飲酒引起的身體不適，更應該“不在話下”。最有可能的情況是，醫生救治不當所致。

帶著這些疑問，張新田和李大菊夫婦在兒媳田曉梅的攙扶下，多次到鄧州市某醫院討要說法，最終結果卻讓人大吃一驚：原來這輛120急救車上的王醫生，迄今為止還沒有取得醫師資格證。

“醫院的這輛車上居然配備了沒有資質的醫生，這讓我們患者家屬咋能接受？”張新田等人對于這樣的結果很不滿，之后數次到醫院“興師問罪”，但醫院仍然沒有給出一個讓人信服的答案。

醫院方面認為，接到“120”指揮中心指令后，我院即按照“既定程序”完成了對病人的救治，根本不存在過錯；病人之死，源于其自身嚴重疾病造成，我院不可能有起死復生的“技術”；至于為何派出沒有資質的醫生跟車救治，這是因為當時調不出合適的人選，所以只能“出此下策”，根本宗旨也是為患者著想，總不能讓患者“坐以待斃”吧！

醫院方面同時指出，現在“120”急救車上跟車醫生沒有資質的大有人在，換言之也是一種“職業慣例”，以此要求醫院承擔責任，在情理上很難說得過去。更何況，醫院也是為了更好地落實“治病救人”方針。

對于醫院方面的上述觀點，張新田、李大菊、田曉梅（以下簡稱張新田等3人）根本不予贊同。他們深感張興峰之死與醫院跟車醫生“袖手旁觀”有很大關聯。道理很簡單，沒有行醫資格和一技之長的醫生，咋能讓病人轉危為安？

在觀點激烈碰撞、思想難以達成一致的情況下，張新田等3人決定放棄“協商解決”方案，另辟蹊徑為死去的親人維權。

以卵擊石的抗爭

2012年11月29日，張新田等3人以原告身份，向河南省鄧州市人民法院遞交訴狀，請求法院判令鄧州市某醫院賠償三原告因張興峰死亡而造成的死亡賠償金等共計839 373元。

為保障“維權行動”的萬無一失，張新田等3人特意聘請了2名律師，為其“吶喊助威”。而被告鄧州市某醫院也不甘示弱，在聘請律師的同時，同樣派出一名副院長參與本案訴訟的具體事宜。

鄧州市人民法院在審理本案過程中，原告、被告雙方均圍繞張興峰的死因，展開了激烈的較量。

原告張新田等3人給出的索賠理由為：鄧州市某醫院派出的“120”急救車隨車醫生王醫生從病人上車后，即存在大量的不作為（不積極施救）且系無證行醫，這是導致張興峰病情加劇的因素之一；其二，該醫院急診科不規范的心肺復蘇技術，直接導致了張興峰的死亡，故醫院應當承擔賠償責任。

被告鄧州市某醫院雖然認可王醫生無執業醫師資格證，但認為本單位及醫療人員無過錯，請求法院駁回原告張新田等3人的訴訟請求。

張興峰到底因何而死？其死亡原因究竟與醫院有無關聯？針對這個“核心問題”，張新田等3人率先向法院遞交申請，請求法院委托鑒定機構對鄧州市某醫院“120”急救行為及治療行為有無過錯進行司法鑒定。見此情景，鄧州市某醫院也申請法院對張興峰死亡與醫院醫療行為有無因果關系及參與度進行鑒定。

為了弄清事實真相，鄧州市人民法院特意委托河南科技大學司法鑒定中心進行鑒定。該中心鑒定人最終會鑒認為：“該案目前暫缺乏能認定或排除張興峰確切根本死因的資料，其中心現有設備與人員無法對該案件現在資料進行進一步檢驗確認。而且，醫患雙方亦不能對張興峰的根本死因達成共識。因而，我中心認為，現有資料無法認定或排除根本死因的一些相關因素，無法實現客觀和科學證明案件涉及的醫療行為與個體因素之間的關系。”有鑒于此，河南科技大學司法鑒定中心退回了鑒定。

此后，鄧州市人民法院經過多次開庭審理，最終于2014年4月26日對此案作出一審判決。

法院認為：張新田、李大菊、田曉梅的親屬張興峰在其二姐家吃飯飲酒后發生不適，在鄧州市某醫院派出的急救車未到前，自行到鄧州市某鎮衛生院進行搶救。后鄧州市某醫院的急救車將張興峰拉回自己的搶救站進行搶救，因搶救無效死亡屬實。由此可以斷定，張新田、李大菊、田曉梅與鄧州市某醫院之間的糾紛屬于生命權糾紛。

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執業醫師法》第14條規定，未經醫師注冊取得執業證書，不得從事醫師執業活動。作為“120”急救車，應當配備具有執業醫師執照的醫生。鄧州市某醫院在其派出的“120”救護車上派出無執業醫師資格證的人員，存在著一定的過錯。結合本案實際情況，張興峰在飲酒導致病危并經鄧州市某鎮衛生院搶救的情況下，由鄧州市某醫院拉回醫院進行搶救，故鄧州市某醫院應承擔30%的責任為宜。

經法院核算，張新田、李大菊、田曉梅因親屬張興峰死亡應得到的賠償為：死亡賠償金604 534.2元，喪葬費18 979元，扶養費28 515.46元，這3項共計652 028.66元，鄧州市某醫院應賠償195 608.60元。

法院同時指出，張新田、李大菊、田曉梅因張興峰死亡，精神的確受到較大的傷害，精神撫慰金以15 000元為宜，綜上合計為210 608.6元。

關于上述賠償數額，法院給出的解釋是：因張興峰工作單位在廣州市，故死亡賠償金依法應按廣東省統計局2013年公布的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進行計算，但其老家及死亡地均在河南省鄧州市，故其喪葬費應按河南省統計局2013年公布的城鎮單位在崗職工年平均工資進行計算，張新田、李大菊、田曉梅要求的李大菊的扶養費，因至本法院法庭辯論終結時，李大菊尚不到60周歲且未有證據證明其收入的減少，故不予支持。關于張新田、李大菊、田曉梅訴稱鄧州市某醫院在急救站搶救病人時，存在不作為證據不足，本法院不予支持。

關于鄧州市某醫院辯稱自己醫療人員無過錯的問題，因該主張與其派出的急救車上隨車醫生王醫生無執業醫師資格證相矛盾，法院同樣不予支持。此外，王醫生系鄧州市某醫院派出執行醫療人員，故其履行職務過程中的侵權行為的賠償責任，應由鄧州市某醫院承擔。

為了保護當事人的合法權益，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侵權責任法》第15條第6項、第18條、第26條、第54條、第57條、《中華人民共和國執業醫師法》第14條之規定，判決如下：

一、鄧州市某醫院于判決生效后10日內一次性支付張新田、李大菊、田曉梅因張興峰死亡的死亡賠償金等共計210 608.6元。

二、駁回張新田、李大菊、田曉梅的其他訴訟請求。

三、駁回鄧州市某醫院的反訴請求。

如果未按判決指定的期間履行給付金錢義務，應當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229條之規定，加倍支付遲延履行期間的債務利息。本案受理費12 200元，張新田、李大菊、田曉梅負擔9000元，鄧州市某醫院負擔3200元，反訴費400元由鄧州市某醫院負擔。

終審判決的內涵

接到一審判決書后，鄧州市某醫院不服，及時向南陽市中級法院提起上訴。該法院于2014年6月受理此案后，依法組成合議庭公開開庭進行了審理。

庭審中，鄧州市某醫院給出的上訴理由為：一審法院判決酌定我院承擔30%的責任沒有事實和法律依據。其一，根據我國《侵權責任法》規定，我院是否有過錯，應由被上訴人張新田、李大菊、田曉梅舉證。其二，司法鑒定中心在退回鑒定之后，被上訴人張新田、李大菊、田曉梅沒有申請重新鑒定，一審判決缺乏司法鑒定依據。其三，某鎮衛生院的證明、心電圖、病情告知書及我院的病歷檔案，均證明對張興峰的急救行為符合診療規范，并無過錯。其四，急救車上的王醫生有無醫師資格證與張興峰死亡并無因果關系，醫療機構根本沒有過錯。

醫院同時指出，一審判決張興峰的死亡賠償金，喪葬費及被扶養人生活費，按廣東省的標準計算錯誤。我院認為，喪葬費和被扶養人生活費均應當按照河南省標準，喪葬費應按照河南省前一年的標準進行計算。此外，張興峰在其二姐家喝酒發病后，家屬作出的錯誤搶救行為與張興峰的死亡有利害關系。據此，請求二審法院依法改判我醫院不承擔賠償責任或發回重審。

對此，被上訴人張新田、李大菊、田曉梅則答辯稱：由于鄧州市某醫院派出的醫生為無證行醫，其行為不僅違法，而且過錯顯而易見。也正因為醫生的不作為行為，才造成了張興峰的死亡。關于司法鑒定的問題，我們認為，是因為客觀證據不足而無法作出鑒定，是因為醫院沒有提供具體材料造成，這也是醫院的過錯。因此，一審判決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應當駁回醫院上訴，維持原判。

河南省南陽市中級法院經審理查明的事實與一審法院查明的事實相同。據此，2015年元旦前夕，該法院向外公布了本案的終審判決結果。

法院認為：張興峰在其二姐家吃飯飲酒后不適，撥打“120”急救，作為“120”急救車，應當配備具有執業醫師資格的醫生。鄧州市某醫院在其派出的“120”救護車上配備無執業醫師資格證的人員跟車急救，對張興峰的死亡存在著一定的過錯。

張興峰在飲酒導致病危并經鄧州市某鎮衛生院搶救的情況下，由鄧州市某醫院“120”急救車拉回醫院進行搶救，雙方醫患關系成立。張興峰的死亡雖經一審法院司法技術科委托河南科技大學司法鑒定中心進行了鑒定，但該中心認為現有資料無法認定或排除根本死因的一些相關因素，無法實現客觀和科學證明案件涉及的醫療行為與個體因素之間的關系，從而退回了鑒定。在此情況下，一審法院結合本案的實際情況，酌定鄧州市某醫院承擔30%的責任適當。

關于張興峰的死亡賠償金、喪葬費及被扶養人生活費計算問題，法院認為，因死者張興峰戶籍所在地為廣州市，又常年在廣州市工作、生活，故其死亡賠償金、喪葬費和被扶養人生活費依法按廣東省統計局2013年公布的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進行計算，符合相關法律規定。

綜上，一審法院判決認定事實清楚，適用法律正確，鄧州市某醫院的上訴理由不能成立。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170條第1款第（一）項之規定，判決如下： 駁回上訴，維持原判。二審案件受理費1700元，由鄧州市某醫院負擔。本判決為終審判決。

隨著我國經濟建設的發展，人們生活水平不斷提高，法律制度逐步健全，患者的法律維權意識也提高到一個新的階段，對醫院治療過程中出現的一些醫療過失和差錯行為懂得運用法律武器來維護自身的合法權益。本案再次提醒醫院方面，對病人要有強烈的責任感、使命感，在為患者提供高新精湛技術服務的同時，必須努力保證醫療服務的安全，盡量減少差錯和事故，為患者提供安全放心的醫療服務。同時應以人性化服務為中心，創新服務舉措，為患者提供精湛、優質的人性化服務，切實提高醫療水平，減少不必要的差錯，讓患者放心。唯此，才能有效避免醫患之間糾紛的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