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安富 高寧 胡紹元


摘 要:構建中國特色反腐倡廉的公共治理體系,提升反腐倡廉治理能力是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客觀要求。當前的反腐倡廉工作存在治理主體“虛化弱化”、治理手段“路徑依賴”、治理機制“激勵弱化”三大“統治”與“管理”路徑下的內生困境。因而,中國特色反腐倡廉需要走向“公共治理”,建立健全“中心-多元-立體”的公共治理結構,全面強化預防、監督、懲治和保障四大功能,重點優化“控制-協同-激勵”為內核的治理機制。
關鍵詞:反腐倡廉;公共治理;治理結構;治理機制;公共治理體系
中圖分類號:D630.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9170(2015)03-0015-08
十八屆三中全會指出,全面深化改革的總目標是完善和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黨和政府是國家治理體系的中心,執政能力是推進治理能力現代化的核心動力。而中國特色反腐倡廉的公共治理體系是國家治理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構建中國特色反腐倡廉的公共治理體系和提升反腐倡廉治理能力是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客觀要求。本文以治理與善治理論為基礎,吸收借鑒國外經典理論范式和國內外學者關于我國腐敗研究的成果,以問題分析為邏輯起點,建立了中國特色反腐倡廉建設的公共治理體系分析框架。
一、中國特色反腐倡廉建設面臨的困境與挑戰
當前,我國反腐倡廉建設遭遇一些內生困境,這些困境使得反腐倡廉陷入“路徑依賴”和“路徑鎖定”:
(一)治理主體存在“虛化弱化”現象
一方面,體制內治理主體有虛化現象。政黨、人大、政府、司法是反腐倡廉四大類體制內治理主體。上述主體在同一行政層級設有紀委、監察、預防腐敗、審計、反貪污賄賂、職務犯罪預防、瀆職侵權檢察等10余個機構承當反腐倡廉的有關職能。由于治理功能分散于多個治理機構,治理權在一定程度上被稀釋。實踐中,紀委監察部門承擔了主要職責,其它主體存在被動參與和形式參與的問題,出現“紀委搭臺,眾生看戲”的局面。另一方面,體制外治理主體有弱化現象。體制外治理主體主要包括營利性組織、非營利性組織、大眾傳媒、公眾和國際社會等。在治理手段上,體制內治理主體因獲得權力而主導治理,體制外治理主體因被賦予權利而參與治理。由于權力運行流向為自上而下,具有內生強制力,而權利實現路徑為自下而上,依靠權力予以保障。所以當權力本身作為治理對象時,在權利缺乏充分的來自權力的保障激勵的情況下,民主權利的天然“脆弱性”會催生體制外治理主體的弱勢地位[1]。
體制內主體虛化會導致權力制約失衡和系統功能缺失。一方面,“以權力制衡權力”在實踐中主要依靠體制內主體間相互制衡,如果體制內主體存在虛化現象,就會導致權力失衡,產生制約缺失和監管缺位。實踐中,“一把手”權力集中,出現了其他治理主體不敢制約、不能制約和制約不上的問題。另一方面,體制內主體虛化會導致系統功能缺失。反腐倡廉需要教育、警示、監督、懲治、保障、激勵等功能協同發揮作用。但是,功能分散和權力稀釋致使主體虛化,導致某些功能不能發揮和發揮不完全。
體制外主體弱化會導致權力監督缺失和廉政激勵不足。一方面,體制外主體弱化會導致權力監督缺失。如果權力系統處于封閉狀態,體制內主體之間會發生“權力共謀”,產生合謀腐敗。比如,窩案、串案就是典型的合謀腐敗。而體制外主體在缺乏保障和激勵的情況下,很難實現“以權利制約權力”。另一方面,體制外主體弱化會導致廉政激勵不足。體制內主體在缺乏制約和監督的情形下,傾向于通過異化權力來獲得或維持不當得利,若不引入體制外主體的強勢監督和有效干預就很難激勵權力控制人自我約束、廉潔從政。
(二)治理手段存在“路徑依賴”現象
路徑依賴是指“人們過去的選擇決定了他們現在可能的選擇”[2]。反腐倡廉實踐存在治理理念與手段的路徑依賴。一是在人性假定上,存在“性善”假定的路徑依賴。在古代,以“性善論”為核心的儒家文化一直處于主導地位,官吏以“物格、意誠、心正、身修、國治、天下平”自律。建國后,對黨員領導干部的人性假設已遞進為“公益人”,形成了對官員“性善”假定慣性。二是在治理手段上,存在“自我管控”和“內部管理”的路徑依賴。“自我管控”指通過黨性教育促成黨員干部自省、自覺、自律,對貪欲和誘惑產生內生抗體。“內部管理”主要包括黨內管理、行政監督和司法懲治。當前的突出的問題是,反腐倡廉治理過程中一旦產生理念和手段的路徑依賴,就會造成體制機制創新不足,產生無效率[3]。
“性善論”的人性假定不適應經濟基礎和行政生態的變化。市場經濟條件下,個體被假定為經濟人,公共選擇理論認為這一假定同樣適用于政治人。當前,權力作為資源配置的手段已然變為一種可以計量甚至計價的稀缺資源。市場活動主體通過“尋租”獲得庇護、謀求超額利潤;權力控制人可以“設租”獲得非法利益。俘虜理論認為,政治人由于自利本性完全可能成為市場的俘虜[4]。簡單假定政治人為“性善人”或“公益人”,會導致盲目信賴個體的道德自覺,產生“信任替代監管”。早有學者指出,隨著經濟基礎和行政生態的變化,應對權力控制人作“無賴假定”[5]。
過度依賴“自我管控”手段會產生“自律依賴”和“教化依賴”。“自律依賴”致使我們忽視對權力控制人欲望的外部約束,用自律替代他律。而政治家路易斯·博羅爾曾指出:“對于那些大權在握的君主來說,道德規范對他們來說是不起作用的。”[6]“教化依賴”使我們過度依賴廉政教育手段,試圖通過“教化”使其自省、自新,達到挽救干部的目的。這會產生“教育代替監管”以及低違法成本的制度設計。過度依賴“內部管理”手段使得反腐倡廉陷入封閉的“內反腐”模式。這會導致兩個問題:一方面忽視“控制弱化”。“上權制下權”——由于管理幅度擴大、信息不對稱和有限理性等因素的制約,上權很難對下權實施有效制衡;“小權制大權”——由于“不敢管”和“不能管”的雙重制約使得“一把手”缺乏監管;“同級制衡”——由于利益趨同或相安無事的“默契”導致制衡效果有限。另一方面忽視“合謀腐敗”。有學者指出:“合謀腐敗與其它腐敗的本質區別,就在于一群腐敗主體是通過一個‘私下契約形成濫用委托權力的合謀關系,從而使腐敗利益最大化。”[7]實際上,合謀腐敗既表現為權力控制人之間的密謀,也表現為體制內外主體間的攻守同盟。
(三)治理機制存在“激勵弱化”現象
一是反腐倡廉動力機制弱化。長期以來,反腐倡廉的直接推動力主要來自執政黨高層精英,表現為自上而下、由黨而政的單極推動,容易導致“反腐運動”傾向。Blizabeth A. Quade針對1979年至1999年我國腐敗查處案件統計研究發現,這一階段反腐敗斗爭呈現出明顯的反腐運動的特征,出現了5次較大規模的以解決經濟過熱和消除通脹為目的的反腐運動。[8]同時,單極推動有逐級弱化的傾向,地方尤其是基層政府的黨風廉政建設推動力不足,很容易導致上實下虛、上緊下松。二是激勵機制不足。第一種情形是體制內治理主體缺乏正向激勵。由于反腐倡廉行為需要產生成本,在缺乏成本補償機制和“風險”擔保機制的情況下,體制內主體沒有參與治理的積極性;同時由于反腐倡廉是一種“公共性”行為,體制內主體會選擇“看戲”、“隔岸觀火”、相互推諉來占便宜。第二種情形是存在“負向激勵”。比如腐敗違法成本和機會成本低、腐敗黑數高、制度缺失等都會產生“負向激勵”[9]。第三種情形是體制外主體保障激勵機制不足。體制外主體可分為極度厭惡腐敗的受害者和偏好維持腐敗的“受益者”。但是“厭惡”偏好不是體制外主體產生積極行動的充分條件。原因在于,體制外治理主體不僅面臨反腐倡廉治理成本和“搭便車”問題,而且面臨個體權利保障和激勵的問題。
治理機制存在“激勵弱化”現象不利于治理結構的協同合作。一是增加治理成本,削弱治理效果。在體制內,自上而下、由黨到政的單極驅動使得反腐倡廉治理自上而下趨弱、由黨到政趨緩。當前,從黨政關系來看,體制內行政主體,特別是手握重權的部門,在利益結構發生變革和調整的關鍵期,極有可能成為反腐倡廉的體制內阻力;從行政層級來看,地方政府,尤其是基層政府,反腐倡廉的執行力有逐級弱化的趨勢。體制外主體由于缺乏協同治理的信息和權利保障,不能有效參與治理。在這種情況下,單極推動要產生常態效果,就需要反復強化,加大推動力度,增加治理成本。二是,產生負向激勵,陷入循環腐敗。當弱激勵機制長期得不到扭正,就會產生一種負向激勵的社會效應。比如,很多公眾的合法權利受到公權侵害時,首要選擇不是維權,而是尋找和動用“關系”,傾向用“權力的異化”解決“異化的權力”。社會一旦形成這種風氣,反腐倡廉的社會根基就會動搖,最終會演化為全民反腐敗,全民搞腐敗,陷入循環腐敗。
上述三大問題具有“統治”與“管理”模式下的內生特征,表現為長期治理系統封閉狀態下的路徑依賴。我國反腐倡廉的治理客觀上形成了政黨—政府—社會三大主體之間某種程度上的阻隔。具體表現在:一是反腐倡廉職、權、責過度集中在執政黨手中,體制內主體協同治理功能虛化。二是權力運行系統封閉,體制外主體的協同治理功能弱化。三是機制設計激勵不足,過度依靠精英推動。未來反腐倡廉道路必然要求系統更加開放包容,信息更加透明高效,制度更加嚴謹完善,機制更加協調順暢,激勵更加及時有效。而實現這一要求的根本路徑是將反腐倡廉由相對封閉的“統治”和“管理”模式推向開放的“公共治理”路徑。
二、中國特色反腐倡廉建設的公共治理結構及功能
中國特色反腐倡廉道路的公共治理體系需要采用“中心-多元-立體”的治理結構模式,強化預防、監督、懲治、保障四大功能系統(見圖1)。
(一)橫向治理結構
“中心-多元”是中國特色反腐倡廉橫向治理結構的基礎式。橫向治理結構代表在同一行政層級上,反腐倡廉的治理主體及治理中心。如圖1,在以政黨為中心的平臺上,立法、行政、司法、社會、公眾和權力控制人協同治理。實箭頭表示各治理主體與執政黨之間的互動關系,黨是反腐倡廉工作的領導核心。虛箭頭表示多元治理主體與權力控制人之間的互動關系。連接各大主體的圓形平面表示各主體間的協同關系。各主體間包含著復雜的協同關系,這些關系既有權力互動也有權利互動,背后體現了深層次的利益互動。因而,治理主體均是利益相關者,反腐倡廉機制設計必須協調各方利益,達成利益協同、利益增進的帕累托改進,這是設計強激勵治理機制的基礎。
“中心-多元”橫向治理結構要協同治理必須強化治理主體及其功能:(1)政黨處于治理主體的中心地位因而承擔了反腐倡廉治理的領導控制功能。同時要遵循“黨要管黨,從嚴治黨”的治理原則,利用黨內教育、黨內監督、紀律管理等手段搞好黨內自治;(2)人大主要承擔部分監督功能。各級人大可將治理功能聚焦人事任免、監督和質詢,預算監督和信訪環節。(3)司法機關在反腐倡廉中主要承擔查處懲戒功能。公檢法行權的獨立性和對判決、判決執行的裁量彈性的控制需要其他主體協同治理;(4)政府的監察、審計部門需要發揮治理的主導功能。今后需進一步強化紀委與同級監察部門構成“紀委監察”黨政合署的模式;審計部門在強化常規審計的基礎上可以拓展完善巡審和抽審機制;(5)公眾是反腐倡廉治理的基礎力量,需要實質參與。權力異化必然會損害特定個體的利益,個體最有動機最具信息優勢提供偵辦線索。同時,公眾積極參與會導致一種自下而上的輿論推動,形成對體制內權力運行的高壓態勢;(6)社會(主要是指國內外社會組織、利益集團)公共治理功能不可替代。社會組織和利益集團是腐敗的受害或受益者,利益集團之間的競爭與制衡可以形成對權力運行的制約;新聞媒體在反腐過程中功能需要進一步重視和強化;良好國際反腐協同會斬斷腐敗分子“裸跑”的退路;(7)權力控制人可以通過自律加強拒腐防變能力。提高黨員領導干部的價值觀、責任感、倫理道德修養的德治依然是最理想的腐敗治理路徑。
(二)縱向治理結構
“中心-多元”治理結構需要在縱向上由各行政層級具體承載,才能構成了“中心-多元-立體”的完整結構。縱向結構要處理兩個基本關系:(1)多元主體橫向協同關系。這一問題本質是橫向治理結構在具體行政層級上的承載問題。(2)具有雙重領導體制的治理主體的縱向關系。雙重領導體制必須進一步具體化、程序化、制度化,要強化上級機構對下級機構的領導,在查辦案件時以上級機構領導為主,在線索處置和具體查辦時下級機構需主要負責。
在縱向層級上,各主體在各行政層級上的作用力度和影響強度差異很大。對此,本文通過調查統計形成了縱向行政層級上各治理主體對反腐倡廉治理的作用力度和影響強度的矩陣(見表1),可以看出:(1)在體制內外主體之間,體制內主體的作用力度和影響強度普遍高于體制外主體;(2)在體制內主體中,紀委監察和檢察機關的作用力度和影響強度高于其他主體;(3)在縱向上,體制內主體從上到下在各級行政層次上的作用力度和影響強度遞減,相反,體制外主體從上到下在各級行政層次上的作用力度和影響強度遞增。社會組織對地級市以上行政層級的作用力度和影響強度趨弱,而個人對地級市以上行政層級的作用和影響匱缺;(4)鄉鎮/街道和村社兩級,即基層行政機關(派出機關)、自治機關對反腐倡廉治理的作用力度和影響強度嚴重缺乏,基層腐敗治理作用力度和強度較弱。因而,未來在基層行政層級上內部治理主體的治理功能需要強化,同時盡可能開放系統,激發基層組織自治活力,強化基層組織、社會和公眾的激勵,彌補體制內主體在基層治理功能的弱化問題。
(三)治理功能系統
從功能系統來看,中國特色反腐倡廉道路的公共治理體系需要建立健全預防、監督、懲治和保障四大功能。
構建有效的預防功能系統。反腐倡廉要堅持“懲防并舉,注重預防”,關鍵在于構建起有效的預防功能系統。預防的目的在于通過特定主體功能的發揮,使權力控制人在思想上和行為上“不想腐、不能腐”。預防的關鍵在于手段選擇和職能優化:一方面,預防手段的選擇是關鍵。長時期我們在預防功能發揮過程中,過度依賴教育手段陷入了主觀唯心的理想主義路徑,忽視對權力控制人的外部約束機制的構建,忽略制度反腐而產生制度縫隙,不能從根本上消除反腐敗的人治和人情因素。另一方面,預防功能配置需優化。預防功能承擔主體非常復雜,需要多元治理主體協同合作。比如,教育預防功能需要形成涵蓋政黨、政府、學校、家庭、社會多元教育主體的教育預防網絡;制度防腐需要政黨、立法、政府、部門之間等主體協同參與制度建設、完善、細化,形成嚴密的制度網,消除制度縫隙。
構建有效的監督功能系統。不受監督的權力易于腐敗,有效監督必須體現實時性和長態化。一方面要形成實時監督。實時監督的前提是信息透明和信息共享。沒有信息透明和信息共享就不會形成有效監督,而信息透明和共享需要構建政務公開機制,領導干部個人事項公開,打造陽光政務。另一方面要促成監督的常態化。常態化監督的條件是監督主體職權責必須明確。當前,很多主體承擔了監督職能,但是監督職能只是賦予某一主體的“副業”。比如人大、紀委、監察、審計、組織部門、領導班子都負有監督職責,但是正是 “都能監督”可能導致“都不監督”。未來可以探索將監督功能在體制內集中于某些特定主體或按照權力運行的過程、環節和節點具體化監督主體。同時強化體制外異體監督的功能,切實加強和保障企事業單位、社會團體、新聞媒體和公眾的監督。
構建高效的懲治功能系統。懲治功能系統主要有兩大功能:一是及時糾正不良風氣。不良風氣是政治文化和社會文化良性發展的毒瘤。以官僚主義、享樂主義和奢靡之風為例,這些風氣不僅構成廉政建設體制內障礙,而且成為滋生腐敗的溫床。不良風氣一旦形成了對抗社會主義核心道德價值體系的腐敗文化,其治理難度和治理成本將大大提升。二是對違法違規及時查處。實證研究顯示,“腐敗黑數”與腐敗程度呈正相關關系。從我國披露的部分腐敗大案來看,有些腐敗發生歷時近20余年,演變成為大規模集團化腐敗,對政治肌體和經濟體制構成深度殘害。造成這一現象的原因在于腐敗發現難、查處難,若腐而不割,必然會蔓延和侵蝕更大范圍的肌體。
構建強保障激勵功能系統。保障激勵功能系統主要在于激勵治理主體能積極參與反腐倡廉治理。這需要解決三大基本問題:一是領導和組織保障。多元主體協同合作的前提需要有權威的中控系統進行領導、組織、控制和協調,發揮“中心”主體的治理功能。具體來說,保障系統需要發揮黨的核心領導作用。二是解決好授權和權利保障。在橫向治理結構中,“中心”主體功能的發揮不意味著大權在握,排除異體,形成權力虛設。相反“實行憲政的一個基本要求就是實現權力制衡,不允許有任何至高無上不受約束的權力主體存在”[11]。在縱向治理結構中,分權的范圍和幅度需要結合屬地、屬人原則,做好恰當分權。分權當以獨立行權、相互協同、提高效率為原則。同時,體制外主體參與治理的權利必須有足夠的制度保障。比如,當前體制外主體積極行使檢舉、揭發、質詢等權利時,缺乏及時回應和介入會導致體制外主體權利弱化。某些權力主體對正當權利主張進行“封、堵、壓、嚇”的粗暴處理,對體制外主體構成負向激勵。所以,體制內主體獨立行權、實質行權和體制外主體權利保障是構建強激勵保障功能系統關鍵。
三、中國特色反腐倡廉建設的公共治理機制
多元主體協同治理功能要充分發揮,需要微觀層面的機制設定。本文認為“控制-協同-激勵”是核心機制。根據機制設定理論,機制設定要符合“帕累托最優”、“信息效率”和“激勵相容”原則[11]。
(一)領導控制機制
領導控制是治理機制設定的基礎條件。“中心-多元-立體”的治理結構中,需要構建強大的領導控制機制協同多元主體參與治理。“中心-多元-立體”的治理結構需要深入研究黨在反腐倡廉工作中的核心領導作用的具體發揮問題。具體講,需要創新各級黨委、紀委在治理結構中領導和協同其它治理主體的機制。一方面,在歷史上反腐倡廉存在超越預設目標,存在一定的失控現象,在手段和內容上都極易演變成為政治斗爭和群眾運動,此為前車之鑒。所以,黨對反腐倡廉工作的領導能確保反腐倡廉治理的正確方向,能控制反腐倡廉治理的范圍、力度和效度。另一方面,多元主體協同治理沒有領導核心和中控主體發揮統籌作用很容易產生摩擦和矛盾,陷入各自為政的低效率路徑。所以,在反腐倡廉治理體系中,黨的作用需要充分發揮,不能陷入“無政府主義”的泥淖。
(二)協同合作機制
協同合作是治理機制設定的核心目標。協同作用有兩個基本內涵:一是目標的一致性。各治理主體需達成反腐倡廉治理的目標共識,是其治理機制有效運行的前提。若目標函數不一致,會直接導致主體間的行為沖突和混亂,增加治理成本。哈貝馬斯指出,在公共治理中“各平行主體就某項公共關切地公共利益或公共事務彼此協商對話與合作,在公開、公平、平等、開放的原則下參與和管理公共事務,以期達成共識。”[12]二是行為的一致性。在目標函數一致的前提下,各行為主體必須緊密合作、一致行動。有學者指出,組織之間的互動關系可以依據目標一致與行動合作與否分為“合作、支持、互補、競爭、對立”五種類型[13]。公共治理體系下的主體間相互關系應該是目標和行為雙重一致下形成的“合作”模式。傳統反腐倡廉治理模式下,由于目標和行為存在某種程度的不一致,因而主體間存在支配、競爭甚至對立的情況。
(三)激勵保障機制
激勵保障是治理機制設定的核心驅動。協同合作本質上要求目標、行動的一致,而目標行動一致源自于一致利益的訴求。實際上,權力異化本身的結果往往構筑起利益壁壘,形成利益割裂、利益沖突。權力異化的既得利益者與其他主體間形成高度的利益沖突,導致當前反腐敗進入深水區和關鍵期。反腐倡廉治理之道需要從根本上轉換思維,要正視利益割裂和利益沖突,恰當引入競爭激勵機制。未來可行的思路有:(1)建立利益-競爭模式來驅動激勵。在反腐倡廉治理體系下,不能再奢望靠倫理、道德驅動治理主體間的協同合作,而應構建以利益-競爭為核心驅動的激勵機制。由于每一個權力尋租交易都會涉及到特定群體和個體的利益,對某項交易保持敏感的只有特定的群體和個體。所以,一項非法交易達成時,只有部分利益相關者受到直接利益損害,其他利益主體沒有動力和興趣去關注類似交易。激勵機制就應該鼓勵和強化特定交易情形下特定利益相關者的激勵問題。同時,公共治理體系下激勵機制的設定需要將激勵深入更微觀權力運行縫隙中,而這種深入的動機需要引入競爭機制作為激勵基礎。(2)建立完備的激勵保障機制。有效激勵除了有強烈的行為動機意外,還需要有參與行動的條件。從行為學的角度來看,治理機制需要構建“動機-行為-保障-結果”全過程激勵。在產生行為動機的前提下,缺乏行為的保障條件,就會導致行動缺乏支持而流產。反腐倡廉治理需要三大激勵保障:一是制度保障。反腐倡廉治理是規則導向而不是人治導向,這是公共治理與統治的區別。傳統反腐倡廉的路徑之所以不能實現長效化和常態化的治理根本原因在于缺乏制度保障。制度保障一方面強調“把權力關進制度的籠子”,另一方面是強調權利的制度固化。當前,外部治理主體的治理權利并沒有得到足夠的保障,這是外部治理主體不敢參與治理、心存顧慮的主要原因。二是信息保障。陽光是最好的防腐劑,委托代理理論認為,公權力作為權力控制人只有在信息不對稱條件下才能違背委托人利益最大化個人利益。權力運行系統封閉會導致權力控制人產生“逆向選擇”和“道德風險”。治理主體沒有足夠的信息支撐,就不可能實現有效的協同治理。所以,通過政務公開構建權力運行的信息識別和權力異化的信號甄別機制事關整個反腐倡廉治理體系運轉的成敗。三是技術保障。信息化時代,運用互聯網技術推動和實現政務公開已經具備了比較成熟的條件。這些技術的運用能推動陽光政務,提高權力運行透明化,降低權力運行異化的幾率,同時也可以降低反腐倡廉治理的成本。
四、結語
反腐倡廉沒有包治百病的靈丹妙藥,我國腐敗問題成因復雜,既有政府權力集中、過度干預市場導致尋租機會增多的因素,也有長期以來對公共權力制約失衡的因素,更有制度缺失和制度執行不力的因素。從根本上說反腐倡廉治理需要通過政府職能轉變,減少政府對市場的干預來降低尋租空間和機會,但這不屬于本文研究范圍。公權力的客觀存在導致反腐倡廉治理永遠在路上,而反腐倡廉治理策略失誤會加劇政府腐敗、延誤腐敗治理時機。本文分析傳統反腐倡廉治理中存在的問題后發現,長期對“統治”和“管理”手段的路徑依賴導致反腐倡廉陷入相對低效率。腐敗問題的內生性特征要求我們不能關起門來反腐敗,關起門來搞廉政建設。貫徹“標本兼治、綜合治理、懲防并舉、注重預防”反腐倡廉方針的關鍵在于實現反腐倡廉的“綜合治理”,而“綜合治理”本質要求在于構建反腐倡廉的公共治理體系。本文對構建中國特色反腐倡廉的公共治理體系提出了初略的框架,不足之處在于沒有深入論證體系構建的理論基礎,也沒有對體系的擴展和細化做透辟分析,僅為拋磚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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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校 王學青
Abstract: We should construct a system of public governance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and enhance the governance ability to combat against corruption, which are the objective requirements to promote the governance system and advance the modernization of governance capability. At present, there are three main endogenous dilemmas, including the weakening of governance subjects, the path dependence of governance approaches, and the weak incentives of governance mechanisms. Therefore, anti-corruption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has to move towards “public governance”, which requires us to establish and improve a “Center-Multiple-Stereoscopic(CMS)” governance structure, strengthen four functions of prevention, supervision, punishment and protection, optimize the governance mechanisms of “Controllable-Collaborative-Incentive(CCI)”.
Key words: anti- corruption; public governance; governance structure; governance system; public governance syste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