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魚、90和狗

事情發生在兩年前，那時我是六年級（1）班48名學生的語文老師。

一次班級語文階段性小測驗后，我收到了一條沒有署名的短信：“老師好，我是章魚。這次小測驗語文成績出來了嗎？”

章魚？顯然不是真名。我想到班上有兩個姓章的孩子，到底是誰呢？這個班我教了快四年了，連班上誰叫“章魚”都不知道，太不了解學生了，我該怎么回短信？還沒等我想好，又收到了第二條短信：“如果這次語文測驗考不到90分，我的泰迪可能要送人了。”

了解“章魚”是誰的機會來了，我試探性地回了一個短信：“你覺得你的同桌會考得怎么樣？”我想從章魚的同桌來推斷誰是章魚。

很快我收到了第三條短信：“她這次考得應該比我好吧。”我一下子判斷出：這個“章魚”就是那位平常很少講話的小雪。從這次主動給我發短信來看，她和這只泰迪狗感情很深。我挑出小雪的單元試卷，沒在試卷上打分，先整體瀏覽了一下，結果是個悲劇，離90分只差1分！

該怎么辦呢？假如給她“89”分，考多少就是多少，雖然她的狗沒了，但也許對她的學習有所觸動;假如給她“90”分，從閱讀題或作文中少扣一分，也算是滿足她的一個小小的請求;假如給她“89+1”分，不僅滿足了她的需求，也會給她一次觸動。

思前想后，我最終選擇了“90”分，并給她回了第二條短信：“剛好90分，下次繼續努力！”

后來，她沒有給我回信息。

試卷發下去的第二天，小雪在學校看見我，滿面笑容地說了一句“我的泰迪沒有送人，謝謝老師。”一向很靦腆的她這次說話居然聲音很響，我感受到她明白了我的心意，也變得更有自信。

隨著時間的流逝，回想兩年前的情景，我還是認為當時的選擇是最好的做法。

如果當時給“89”分的話，也許她失去的不僅僅是一只可愛的泰迪，可能還會失去對語文學習的動力，甚至認為老師是一個不通情達理的人。

如果當時給“89+1”分的話，看似90分，卻感覺很別扭，好像一個接了假肢的殘疾人，家長看了這個分數，也不一定心存“慈悲”，那只小狗很可能還是沒了。

這個“90”分，不多也不少剛剛好。它讓小雪慶幸，慶幸自己留住了心儀的小狗，也會讓她高興，高興自己還是語文學習中最優秀的一員，還會讓她自信，相信自己在語文學習的路上會越走越好。

現在，每次批改學生試卷，遇到成績是79、89的時候，我總會想想能否將成績變成80、90分，這是“章魚”和“狗”的真實故事給我帶來的啟示。

第一，不要讓分數傷了心靈。人的一生需要心靈的關照，一個正處在成長期的學生更是如此。巴爾扎克這樣說過：“開誠布公直截了當是一種錯誤，真情告白坦率無忌是一種傷害。”而當我們滿眼都是成績的時候，往往會“直截了當”“坦率無忌”，用分數做利器，對學生“開誠布公”“真情告白”。看似為學生好，卻會“傷害”了他們，拉遠了我們之間的距離。

第二，不要因分數丟了寬容。美好的愿望是人生的滋養品，也是信念的源動力，它讓人從心里燃起希望之火，確信世界上有愛、有信任、有感動。給學生加一分，也許是一種“謊言”，但這“謊言”萌發于“美好愿望”的土壤，帶著一份我們對學生的體諒、鼓勵、關愛。最終，在學生的生命里開出一朵朵“理解”“尊重”“寬容”的花。

第三，不要讓分數熄了熱情。學生的學習熱情很大程度上來自教師的工作激情，而教師的熱情有時卻會被不如人意的分數澆滅。分數終究不是施舍的，學生總有考得好的和考得差的，當我們不能左右分數的時候，可以左右自己的心態。無論怎樣，讓自己的心態積極一些，讓學生感受到老師課堂上散發的熱情，這才是對學生成長的一種關照。

2014年6月，正逢初中畢業考試的時候，初一、初二學生放假。“章魚”和當時班上的幾個小伙伴來母校看望我。一個個都長高了，一水兒的中學校服，都在我們當地的重點初中。他們現在學習任務重了，但個個朝氣蓬勃，言語中能感受到對未來的躍躍欲試，我的嘴角也不自覺地揚起，突如其來地又想到了當年的那個“90分”。

（陳江華，南京市江寧科學園小學，211100）

責任編輯：宣麗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