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方言本字考

侯華敏 林碧蕓

摘 要：《南京方言詞典》已考釋出南京方言的許多本字，但由于本字考釋著實不易，而該書重點亦不在此，所以書中仍存在一些待考之字。本文在《南京方言詞典》的基礎上，又考釋出15個南京方言本字，以期對其有所補充。

關鍵詞：南京 ?方言 ?本字

劉丹青編纂的《南京方言詞典》是20世紀以來南京方言研究的第一部方言詞典，對南京方言詞匯進行了詳細的描述。[1][2]書中已考釋出南京方言的許多本字，如“勚，勞也”[3]（P29）、“闄，隔也”[3]（P165）、“沰，滴也”[3]（P361）等。然而，由于本字考釋著實不易，而該書重點亦不在此，所以書中仍存在一些待考之字。本文在《南京方言詞典》的基礎上，試圖對這些待考之字進行考釋，以求教于方家。

一、南京方言聲韻調系統

本文所考本字的注音及排列次序均依照《南京方言詞典》。為了讀者閱讀方便，下面轉引《南京方言詞典》所描寫的南京方言聲韻調系統。[3]（引論P11～12）

1.聲母21個（包括零聲母）

p ?p? ?m ?f ?t ?t? ?l ?ts ??? ?s ?t? ?t?? ?? ?? ?t? ?t?? ?? ?k ?k? ?x ??

2.韻母49個（包括自成音節的[m?、n?、??]，不包括兒化韻）

? ?? ??r ?i ?u ?y ?ɑ ?iɑ ?uɑ ?e ?ie ?ye ?o ?ae ?i? ?uae ??i ?u?i ??o ?i?o ??? i?? ?in ?un ?yn ?ɑ? ?iɑ? ?uɑ? ??n ?ien ?yen ?o? ?io? ?m? ?n? ??? ??? ?i? ?u? ?y? ?ɑ? ?iɑ? ?uɑ? ??? ?ie? ?ue? ?ye? ?o? ?io?

3.聲調5個（不包括輕聲）

陰平31 ? 陽平24 ? 上聲11 ? 去聲44 ? 入聲5

二、南京方言本字考

1.?[ts?31]：伸出（拳頭）。如“他把拳頭?出來了。”[3]（P1）在《南京方言詞典》中，此字用同音字“茲”替代，未考得本字。《說文·手部》：“?，捽也。從手此聲。”[4]（P599）《廣韻》上聲紙韻將此切：“?，捽也。”又上聲紙韻側氏切：“?，拳加人也。”[5]（P248）今南京方言讀陰平。

2.愲[ku24]：慪氣，鬧別扭。如“這個女娃為這點兒小事都喜歡愲。”[3]（P39）此字在《南京方言詞典》中用“□”表示，僅標明音義，未考得本字。《玉篇·心部》：“愲，古忽切，憂也，慮也，悶也，心亂也。”[6]（P156）《廣韻》入聲沒韻古忽切：“愲，心亂。”[5]（P482）《集韻》入聲沒韻古忽切：“愲，心亂也。”[7]（P685）《漢書·息夫躬傳》：“涕泣流兮萑蘭，心結愲兮傷肝。”顏師古注：“結愲，亂也。”[8]（P2329）今南京方言讀陽平，詞義由“心亂”引申為“慪氣，鬧別扭”。

3.搲[uɑ11]：用容器舀碎粒粉末一類東西。如“你去搲兩勺米燒飯。”[3]（P73）在《南京方言詞典》中，此字用同音字“瓦”替代，未考得本字。《集韻》平聲麻韻烏瓜切：“搲，手捉物。”[7]（P210）又上聲馬韻烏瓦切：“搲，吳俗謂手爬物曰搲。”[7]（P411）屈大均《廣東新語》：“以指爬物曰搲，烏寡切。”[9]（P341）（元）佚名《陳州糶米》第一折：“父親，他那邊又搲了些米去了。”[8]（P1937）今南京方言讀上聲，詞義引申為“用容器舀碎粒物、粉狀物”。

4.擓[k?uae11]：搔癢。如“我背上給蚊子叮了幾個包，快點兒來代我擓擓。”[3]（P111）此字在《南京方言詞典》中用“□”表示，僅標明音義，未考得本字。《廣雅·釋詁二》：“拭也。”[10]（P63）《廣雅·釋詁三》：“磨也。”王念孫疏證：“擓者，卷二云：‘擓，拭也。擓亦揩也，方俗語轉耳。”[10]（P77）《玉篇·手部》：“擓，口淮切，摩拭也。”[6]（P122）《廣韻》平聲皆韻苦淮切：“?，揩摩。”[5]（P97）《集韻》平聲皆韻枯懷切：“擓、?，《博雅》：‘擓，抆拭也。或省。”[7]（P104）（清）蒲松林《日用俗字》：“閨女搥背兒擓癢。”[11]（P745）今南京方言讀上聲。

5.淲[pi?o31]：液體噴射。如“一開水龍頭，水淲得老遠。”[3]（P152）在《南京方言詞典》中，此字用同音字“標”替代，未考得本字。《說文·水部》：“淲，水流皃。從水彪省聲。《詩》曰：‘淲池北流。”段玉裁注：“小雅：‘滮池北流。毛曰：‘滮，流貌。”[4]（P547）《玉篇·水部》：“淲，皮留切，水流皃。”[6]（P350）《廣韻》平聲幽韻皮彪切：“淲，水流皃，亦作滮。”[5]（P218）在南京方言中，詞義由“水流貌”引申為“液體噴射”。

6.澆[?i?o31]：薄。如“春卷皮子做澆一點兒。”[3]（P163）在《南京方言詞典》中，此字用同音字“枵”替代，未考得本字。《說文·水部》：“澆，沃也。從水堯聲。”段玉裁注：“沃為澆之大，澆為沃之細，故不類廁。凡醲者，澆之則薄，故其引伸之義為薄。”[4]（P563）《玉篇·水部》：“澆，公堯切，薄也，沃也。”[6]（P352）《廣韻》平聲蕭韻古堯切：“澆，沃也，薄也。”[5]（P147）《廣韻》中，與“澆”同屬驍小韻的字中，“驍、梟、蟂”今讀皆為[?i?o31]。“澆”的音義與今南京方言皆合，為其本字。

7.揄[t??44]：點燃。如“揄爐子。”[3]（P167）在《南京方言詞典》中，此字用同音字“逗”替代，未考得本字。《說文·手部》：“揄，引也。從手俞聲。”[4]（P604）《廣韻》平聲侯韻度侯切：“揄，引也。”[5]（P216）又上聲厚韻徒口切：“揄，揄引。”[5]（P329）今南京方言讀去聲，詞義引申為“點燃、引燃”。

8.?[x??11]：“?”在南京方言中有兩種用法：（1）貪心重而急切、想得到的欲望強烈，帶貶義或調侃義。如“小娃兒一看見菜碗端上來就?得不得了。”（2）貪心地注視、關注。如“吃著碗里，?著鍋里。”[3]（P177）《龍龕手鏡·貝部》：“?，上音，下音漏，貪財之皃也。”[12]（P352）《廣韻》去聲候韻胡遘切：“?，?，貪財之皃。”[5]（P439）胡文英《吳下方言考》：“?，上音吼，平聲，下音樓。《廣韻》：‘?，貪財。案：?，猶搜求抉剔也。吳中謂勉強求財曰四處?。”[13]（P51）章炳麟《新方言·釋言》：“《說文》：‘覦，欲也。吳越謂渴欲為覦，音如矦。古韻俞本如矦也。《廣韻》：‘?，貪財之貌。?即覦之變耳。”[13] （P204）楊樹達《長沙方言考·?》：“今長沙謂多以物入己曰?，又曰。”[14]（P163）

9.攽[pɑ?31]：掰。如“這個月餅太大了，我們兩個攽開一人一半。”[3]（P206）在《南京方言詞典》中，此字用同音字“扳”替代，未考得本字。《說文·攴部》：“攽，分也。從攴分聲。”[4]（P123）《玉篇·攴部》：“攽，悲貧切，分也。”[6]（P331）《廣雅·釋詁二》：“減也。”王念孫疏證：“攽者，分之減也。”[10]（P61）《廣韻》平聲真韻府巾切：“攽，《說文》：‘分也。《博雅》：‘減也。”[5]（P108）《集韻》平聲刪韻逋還切：“攽，《說文》：‘分也。”[7]（P153）

10.攤[lɑ?44]：用手按。如“你用勁攤，把它攤扁。”[3]（P217）在《南京方言詞典》中，此字用同音字“浪”替代，未考得本字。《廣雅·釋詁三》：“按也。”王念孫疏證：“凡抑之使不得起曰攤。”[10]（P101）《廣韻》上聲緩韻奴但切：“攤，按也。”[5]（P288）又去聲翰韻奴案切：“攤，按攤也。”[5]（P403）由于南京方言，[n]、[l]不分，[an]、[a?]不分，所以讀作[lɑ?44]。

11.勨[?iɑ?44]：磨蹭、不利索。如“他做什么事情都喜歡勨。”[3]（P240）在《南京方言詞典》中，此字用同音字“向”替代，未考得本字。《說文·力部》：“勨，?緩也。從力象聲。”段玉裁注：“?蓋今之傜字，言傜役緩也，與勠為反對之詞。”[4]（P700）《玉篇·力部》：“勨，余掌切，繇緩也，又勉也。”[6]（P148）《集韻》上聲韻以淺切：“勨，繇緩也，勉也。”[7]（P388）又上聲養韻以兩切：“勨，《說文》：‘繇緩也。一曰動也，勉也。”又上聲養韻似兩切：“勨，勉也，動也。”[7]（P412）今南京方言讀去聲，詞義由“徭役寬緩”引申為“磨蹭、不利索”。

12.衁[xuɑ?44]：燒煮成塊狀固體用作食物的禽畜血。在南京方言中不單獨使用，前面要加上“雞、豬”等詞。如：“雞衁、鴨衁、鵝衁、豬衁。”[3]（P253）在《南京方言詞典》中，此字用同音字“奐”替代，未考得本字。《說文·血部》：“衁，血也。從血亡聲。”[4]（P213）《廣雅·釋器》：“血也。”[10]（P245）《玉篇·血部》：“衁，呼黃切，血也。”[6]（P138）《廣韻》平聲唐韻呼光切：“衁，血也。”[5]（P183）章太炎《新方言·釋形體》：“淮西謂豬血曰豬衁子，雞血曰雞衁子。”[13]（P227）《左傳·僖公十五年》：“士刲羊，亦無衁也。”杜預注：“衁，血也。”[8]（P3051）今南京方言讀去聲。

13.鵮[??ien31]：禽類鳥類的尖嘴取食或啄擊。如“這只雞會鵮小孩兒。”[3]（P280）在《南京方言詞典》中，此字用同音字“扦”替代，未考得本字。《廣韻》平聲咸韻苦咸切：“鵮，鳥啄物也。”[5]（P232）（唐）章孝標《鷹》：“可惜忍饑寒日暮，向人鵮斷碧絲絳。”（宋）梅堯臣《依韻和許待制病起偶書》：“女奚困觸屏風響，林鳥饑尋蠹木鵮。”[8]（P4642）（明）吳承恩《西游記》第六十一回：“行者見了，心中自悔道：‘是我的不是了！恨了一聲，跌足高呼道：‘咦！逐年家打雁，今卻被小雁兒鵮了眼睛。”[15]（P736）

14. [t?u?5]：用東西塞住。如“把這個口子起來，不要讓它漏水。”[3]（P325）在《南京方言詞典》中，此字用同音字“築”替代，未考得本字。《玉篇·土部》：“，側六切，塞也。”[6]（P33）《廣韻》入聲屋韻側六切：“，塞也。”[5]（P459）（明）李實《蜀語》：“鼻塞曰。”[8]（P470）楊樹達《長沙方言續考·》：“今長沙言呼吸不通曰鼻子。”[14]（P180）

15.衄[?u?5]：扭傷關節部位。如“我衄了手頸子，不好拿東西。”[3]（P328）在《南京方言詞典》中，此字用同音字“辱”替代，未考得本字。《說文·血部》：“衄，鼻出血也，從血丑聲。”[4]（P214）《玉篇·血部》：“衄，女鞠切，鼻出血也。”[6]（P138）《廣韻》入聲屋韻如六切：“衄，鼻出血，俗作衂，又尼六切。”[5]（P458）又入聲屋韻女六切：“衄，鼻出血，又挫也，又音肉。”[5]（P459）《釋名·釋言語》：“辱，衄也，言折衄也。”王先謙疏證補：“《說文》：‘衄，鼻出血也。引伸為凡挫傷之稱。”[16]（P183）《文選·左思〈吳都賦〉》：“所以掛扢而為創痏，沖踤而斷筋骨。莫不衂銳挫芒，拉捭摧藏。”李善注：“衂，折傷也，女六切。”[17]（P225）（清）趙學敏《本草綱目拾遺》：“治跌打閃衄傷方：白朱砂（即回青磁器，用火罐燒紅，童便淬七次，研成粉，凈用）三錢，乳香、沒藥（俱去油）各一錢，三味研為細末，用好黃酒送下，三日一服，三服全愈。”[18]（P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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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華敏 林碧蕓 ?江蘇南京 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 ?2100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