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被動標記“蒙”

摘 要：“被”字常常作為被動句的標記。在語料中我們發現一些特殊而明顯的標記，如“讓、教、給、蒙”等也可以作為被動標記。其中“蒙”相較“讓、教、給”略有不同。通過研究其語義特點、結構特點、語用價值，總結歸納出了“蒙”作為被動標記的特點、“蒙”字句的基本格式以及“蒙”字句的語用特點。

關鍵字：動詞性 ?被動標記 ?“蒙”

從19世紀末20世紀初，王力（1981）、劉世儒（1956）、梁東漢（1960）等先生將被動句稱為“被動式”以來，對被動句的研究已經將近半個多世紀，研究成果可謂是蔚為壯觀（李臨定，1986）。在眾多的研究中，各學者對被動句的分類也各有不同，代表性的觀點包括：王燦龍（1998）從標記的角度出發，根據被動句是否有“被”字，將被動句分為有標記的被動句和無標記的被動句兩類;李臨定（2011）將“被”字句分為19種;邵敬敏（2003）從廣義上將被動句分為：帶“被”“叫、讓、給”以及不帶形式標記的表被動意義等。

上述學者對被動句的研究角度主要圍繞在“被”“教”“讓”“給”這幾個帶有明顯的被動色彩的詞上（王力，1989）。除了這幾個詞外，還有沒有其他的被動標記？事實上，在交際中我們能夠發現另一些特別的詞——“蒙”“獲”等，它們帶有明顯的被動色彩，那它們與“被”“叫、讓、給”的用法是相同還是不同？這些都值得探究。為此，我們將“蒙”字與一般被動標記的詞進行語義、語法、語用的比較，分析并總結“蒙”字標記的表義特征、“蒙”字被動句的基本格式以及語用特征。

一、“被”“讓、叫、給”“蒙”表義比較

“被”在《現代漢語詞典》中有3種詞性5種釋義，分別是：1.名詞，A.被子。2.動詞，A.覆蓋：被覆;B.遭遇：被難。3.介詞，A.用在句子中，表示主語是受事，如：被選為人大代表;B.用在動詞前，構成被動詞組，如：被壓迫、被批評。其中帶有明顯被動標記的是“介詞”被。在《現代漢語八百詞》中，呂叔湘詳細介紹了被動句的結構、形式，并指出“被”用于被動句，引進動作的施動者，動詞后多帶有表示完成或者結果的詞語。

《現代漢語詞典》中“讓”有兩種詞性，6個釋義，分別是：1.動詞，A.把好處給別人：讓步;B.招待，如：讓茶;C.索取一定代價，把財物轉移給別人，如：出讓;D.躲閃，如：讓開點兒。2.介詞，A.指使、準許，如：誰讓你來的？B.被，如：行李被雨淋濕了。其中介詞“讓”相當于“被”，不同的是，“被”主要用于正式、嚴肅的場合，而“讓”多用于口語（《現代漢語八百詞》）。“叫”有兩種詞性，分別是：1.動詞;2.介詞。其中介詞“叫”的作用一種可以表示使役，另一種表示被動。“給”有三種詞性，分別是：1.動詞;2.介詞;3.助詞。《現代漢語八百詞》對介詞“給”進行了詳細地闡述，并明確提出了介詞“給”可以表示被動用法，如“讓”，也可以表示朝、向、對（向我磕頭）。

“蒙”在《現代漢語詞典》中有3種詞性、7個基本釋義：1.名詞詞性，A.沒有知識，如：啟蒙、蒙昧;B.遮蓋，如：蒙蔽、蒙子;C.姓，如：蒙恬。2.動詞詞性，遭受：蒙難、蒙塵。3.形容詞，形容細小，如：蒙蒙細雨。“蒙”字除了上述三種釋義外，在現實語料中，我們還可以找到它的另一種用法。例如：

（1）承蒙高等教育出版社朱仁教授審閱書稿并提出諸多寶貴意見，特此深表謝意。（《普通化學》）

（2）今日蒙你們大家不棄，肯來找我老張，咱張獻忠磕頭歡迎。（《李自成》）

（3）固然前次來玩時蒙他招待過，“八一三”的前夕，我跟達夫去福州，在上海碰著這位老道士……（《徐欽文文集》）

（4）但她一起始就對之嘲罵輕視，現下縱然蒙他相救，卻也不肯改顏尊重，當下問道“……”。（《神雕俠侶》）

（5）任何人的說情，都不蒙接受，任何人的贖金，都不蒙采納，他們也不獲援助。（《古蘭經》）

例（1）“承蒙”中的“承”為敬語，“蒙”表示被動，引介出施事“朱仁教授”。部分學者認為“蒙”可以解釋為“受到”，若替換成“受到”，語義雖然可以解釋得通，但是語句并不完整，且有些“不適”，而這種不適感正說明了不能單純將其看成動詞“受到”。例（2）“蒙”引介出“你們”——“不棄”這一動詞的施事，這里介詞性質更加明顯，所以不能單純地替換為“受到”這一動詞，而解釋成“沒有被大家嫌棄”更合適。例（3）中的“蒙”字也是如此。在例（4）、例（5）中，“蒙”直接可以替換為“被”，被動標記更加明顯，而“蒙”字本身的動詞性變得“勢單力薄”。漢語中的被動標記，諸如“被”“讓、叫、給”等的產生和發展都是語法化的結果。從例（1）到例（5），我們可以明顯地看出“蒙”已經表現出了一定的語法化現象，可以說，“蒙”已經帶有被動標記的性質。

由上述分析可知，“被”“讓、叫、給”“蒙”均可以表示被動義，不同的是介詞“被”專門表示被動意義（程琪龍，1993），“讓、叫、給”在介詞詞性中既可以表示使役，也可以表示被動。“蒙”的動詞義項雖然更為常用，但是也已經能夠脫離“受到”的動詞義而獨立成為被動標記。

二、“蒙”字被動句的基本格式

在“被”字句的研究中，一般將其基本格式歸納為“A+被+（B）+VP”（邢福義，1996），其中“B”可以省略也可以不省略。在“蒙”字被動句的研究中，我們也可以借用這一基本格式。

（一）“A+蒙+B+V”中的“A”與“B”

被動句中的“蒙”字起成句的作用，按照被動句句法分析的一般原則，“A+蒙+B+V+R”格式中會出現施事、受事、予事（范劍華，1990），其中，“被”字句的主語可以是受事主語，也可以是工具、處所，甚至是施事，如“刀被他砍鈍了”“他被那件事愁死了”。“蒙”會不會也出現上述現象？且看以下句子：

（6）八親王親自寫信致謝，信中“蒙贈種種珍品，山中巖屋幾乎難容”等語。（《源氏物語》）

（7）我說：“你真是義士！我多蒙照拂了。但流亡之人，何以為報呢？”（《豐子愷作品集》）

（8）如蒙惠顧，無任歡迎。

（9）“不過，總之今天是蒙你搭救了，得回報你才行。”（《亞爾斯蘭戰記》）

從例（1）到例（9）這9個“蒙”字句中，A位置沒有出現表示予事、方位、處所、時間的詞的情況，而我們對北京大學語料庫進行分析時，也沒有出現這些情況，“蒙”字前出現的一般都是受事，最多只會出現感受主體（呂文華，1994）。這是因為“蒙”字還沒有像“被”一樣完全語法化，它或多或少帶有一些“遭受”義，而遭受的對象一般不能是時間、方位，這就導致了“蒙”字被動句中“A”一般不會出現表予事、方位、處所、時間等的詞。

（二）“A+蒙+B+V”中的“V”

1.“V”前有副詞“未”“不”

（10）慕容先生情知此經是貴寺鎮剎之寶，坦然求觀，定不蒙允。（《天龍八部》）

（11）我因委曲呼叫，卻不蒙應允。我呼求，卻不得公斷。（《約伯記》）

（12）他在信中言道：“前日請求，未蒙準允，不勝惶恐。”（《李自成》）

（13）曾迭電具申意見，未蒙核示，茲預擬本軍行動標準謹申呈核，是否有當，敬祈示遵。（《二戰全景紀實》）

從上述句子中可以發現，“未”“不”否定的是動詞，這些動詞一般表示“準許”義，在句中是光桿動詞。這種否定用法常用在書面語中，在口語中使用較少。

2.“V”帶積極色彩義

（14）他在信中言道：“前日請求，未蒙準允，不勝惶恐。未能詳訴衷情，心甚遺憾，故今朝專函說明。”（《源氏物語》）

（15）信的大意是：自從我來雪竇山以來，蒙你對我多方照顧，感謝萬分。不幸大火燒毀了招待所，使我們分別。（《空虛的云》）

從北京大學語料庫的例句中可以看出，“蒙”字被動句所接的動詞主要表示“準許，招待、照顧，惠顧，幫助”，這幾類詞都帶有較強的積極色彩義。

三、“蒙”字句語用分析

“蒙”是被動句的標記之一，被動句一般表示“遭受”義，帶有較強的不如意色彩，但是“蒙”字句相比其他的被動句，則具有表示如意感謝等語義特征。

（一）書面語與口語

《現代漢語八百詞》中，呂叔湘用書面語和口語區分“被”字句和“讓、給、叫”字被動句。在“蒙”字句中，是不是也有這樣的區別呢？我們對嚴歌苓《陸犯焉識》（2011）、莫應風《將軍吟》、姚雪垠《李自成》（2010）三本書進行了語頻統計，結果如下：

“被”字句 “蒙”字句

《陸犯焉識》 676 0

《將軍吟》 330 1

《李自成》 2953 29

通過上表可以看出，“蒙”字被動句使用頻率遠遠低于“被”字句，而在書面語和口語的分布上，“蒙”字被動句也多用于書面語，尤其是在第一人稱表示說話人時很少用在口語中，而與“蒙”字相比，“被”字句則更傾向于口語。

（二）如意與不如意

被動句大部分表示不如意，而在“蒙”字被動句中，大部分的句意是表示如意的，多用來表示說話人的感謝之情。例如：

（16）后來有幸結識源氏公子，蒙他悉心照料，生活頓時光彩許多，以為日后便可安心度日。 （《源氏物語》）

（17）過了一年，又復回到北京，拙著《逸梅小品》問世，蒙他惠下一序，猶述及在滬相敘事。（《逸梅小品》）

（18）但她一起始就對之嘲罵輕視，現下縱然蒙他相救，卻也不肯改顏尊重。（《神雕俠侶》）

綜上所述，“蒙”帶有明顯的被動標記色彩，但是在語法、語義、語用上與“被”“叫、讓、給”略有不同。我們從標記的角度對“蒙”字被動句進行了分析，并對比其與“被”“讓、教、給”在句法、語義、語用特點上的異同，總結了標記在其中所起的作用——被動、基本格式“A+蒙+B+V”中各項的特點，以及其在被動句中多用于書面形式，表示“如意、感謝”等的特點。

（本文為2014年黑龍江大學研究生創新科研項目，項目編號為：[YJSCX2014-111HLJU]。）

參考文獻：

[1]李臨定.現代漢語句型[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6.

[2]王力.漢語發展史[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9.

[3]程琪龍.被字句的語義結構[J].汕頭大學學報（人文科學版），

1993，（2）.

[4]范劍華.論現代漢語被動式[J].華東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

學版），1990，（1）.

[5]劉承峰.能進入“把”“被”字句的光桿動詞[J].中國語文，

2003，（5）.

（喬莎莎 ?黑龍江哈爾濱 黑龍江大學文學院 1500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