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柳柳 嚴建雯
摘 要:改革開放以來,寧波加速城市化建設,促使大量外地人口逐漸向城市轉移。這一轉移過程不僅是地理空間上的位移,也是語言以及社會心理方面和城市群體相適應的過程。外來務工人員對城市建設做出了很大貢獻,但由于多種因素,導致他們無法真正融入城市群體。當前外來人員在地域歸屬感、群體歸屬感、身份歸屬感上仍存在種種不和諧。希望有關語言認同和城市歸屬感的研究,能夠有助于外來務工人員在語言上完成再社會化,從而更好地融入城市生活。
關鍵詞:語言認同 ?城市歸屬感 ?寧波方言
一、引言
中官路村位于浙江省寧波市鎮海區蛟川街道鎮海經濟開發區,全村占地2.2平方公里,下轄樓屋謝、下趙、前湯、后董4個自然村,常住人口838人,外來人口4500多人。新建村地處寧波市江北區小港街道的西部,村域面積1.5萬平方公里,由胡家洋、五房、葉家、塘路墩、朱家自然莊組成,總戶數418戶,常住人口830人,外來人口590人。經過綜合考慮,最終確定調研中官路村和新建村,其主要原因是這兩個村莊是寧波市外來人員的聚集地,正好符合將外來人員作為本次調研對象的要求。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加速城市化建設,促使大量農村富余勞動力逐漸向城市轉移。在社會文化適應上,有些外來人員存在無法真正地融入城市生活的問題,尤其是城市對外來人員所采取的“經濟吸納”和“社會拒斥”的雙重態度,使得這些“都市里的村民”成為行走在都市里的“邊緣人”。
泰勒在《人類學——人及其文化研究》一書中認為:“在前歷史時期中,發生了人類在地球上的初次擴散和大種族的發展,產生了語言,確定了大的語系,文化發展到古代世界東方民族的水平——他們是現代文明的先驅者和奠基者”。正是因為語言在人類文化體系中的地位如此重要,甚至可以認為,語言不僅是文化的一種形式,更是群體(種族)的有效凝聚力。方言也是語言,只不過方言是變異的語言,因而它同語言一樣是文化的載體,是一種區域文化標識,區域文化與語言或是方言的融合與分化都是雙向互動的。
二、語言認同
語言認同(language identity)是指群體在交際過程中,使用同一種語言或方言的交際行為、或群體對同一種語言或方言在態度、情感、認知等心理活動的趨同。社會學研究表明,個體融入群體及群體的協調維系,都與語言認同有密切的關系;或者說,不同個體構成群體、群體的和諧達成,都有著語言認同的促進推動。
語言是文化中最核心和最有影響力的特征之一。說和聽——即口語是所有人類社會中人際互動最具滲透力的一種形式。具有相同的地域特點和文化特點的個體所共有的語言稱為方言(dialect)。方言的某些特點,將個體塑造成某種特定類型的人。方言也可以讓個體對所屬的群體保持高度的認同,亞文化中的方言就像某行業的行話一樣,只在特定人群中通用。語言、言語行為和社會之間是一脈相承的關系。語言體現一種社會關系,也體現一種社會結構,語言認同無疑是社會認同、文化認同的一種表現。如此一來,群體成員用的獨特語言和表達方式,或者是對群體有特殊含義的語言交流,有助于個體對該群體產生偏好。
Le Page等人基于克里奧爾語研究建構的認同行為理論(acts of identity)提出,具有認同行為的講話人有四個條件:第一,可以識別不同的群體;第二,有機會也有能力去觀察和分析這些群體的行為系統;第三,有加入該群體的強烈動機,從該群體得到的反饋使這種動機或增強或減弱;第四,講話人有能力改變自己的行為(Le Page et al,1985;轉引自徐大明,2006)。
目前學界已經達成的共識是:語言是認同的一個符號和標志(Gumperz,1982;Joseph,2004;Jenkins,2007;Simpson,2008);語言使用是認同的一個載體(Tong et al,1999);語言使用也是一種認同行為,是一群人向其他人表明自己是誰的一種手段(Cameron & Kulick,2003)。當前社會上普遍反映,城市人的方言能力和方言使用率與上一代人或者農村人相比,有比較明顯的下降。人們的語言使用情況以及他們的語言態度,是一種語言能否保持下去的關鍵。(李宇明、戴紅亮,2008)
三、外來人員的城市歸屬感
外來人員的城市歸屬感是指當轉移到新的城市后,應當歸屬于城市社會的一種情感表達、心理認同和依戀程度。由于外來人員來自不同的地區,受本土的文化影響,導致他們與當地居民在生活習慣風俗、宗教信仰、價值觀念都有一定的差異。雖然外來務工人員是我國城市經濟建設一支不可或缺的力量,并且一部分外來人員,在城里扎了“根”。但整體而言,他們在未來歸屬上還沒有明確的行為選擇,是一個向往城市,又難以融入城市的群體;是一個需要服務,又難以受平等待遇的群體。這種城市歸屬感不和諧表現如下:
(一)地域歸屬感上的不和諧
按照托達羅人口遷移理論,人口遷移的動機在于預期經濟收入的提高,所以外來人員進城的目的大多是為了找工作掙錢養家。雖然故鄉的土地養育了他們,故鄉的親人是他們最終的歸屬和賴以生存的希望,他們內心里也不愿背井離鄉,但是城市的發展機遇又吸引他們追尋發家致富的夢想。這就導致重重矛盾:他們“根”在故鄉,卻又遠離故鄉;既想生活在城市,又無力在城市買房定居;他們在城市辛苦地賺錢,牽掛和歸宿的又在故鄉;他們希望融入城市,但由于主觀與客觀、習慣與行為、觀念與體制等因素的影響,又難以融入城市。
(二)群體歸屬感上不和諧
作為城市居民,不僅有更多的就業機會和穩定的收入來源,而且還能享受各種社會保障。而外來人員由于以戶籍制度為核心的城鄉二元制度,讓他們在社會保障上經常處于“邊緣人”的尷尬境地,使得外來人員雖身在城市,卻無法享有與城市居民同等的社會待遇。據調查,有40%的農民工把自己定位為“農村人”,只有3%的人把自己定位為“城里人”,另外有20%的人把自己劃為“半個城里人”,還有37%的人覺得說不清楚自己該如何歸類。外來人員在城市的人際交往對象,大多是親戚或者老鄉,很少有與城市人群親近的機會,這也導致他們缺乏對城市群體的認同感和歸屬感。
(三)身份歸屬感上不和諧
身份是由個體的社會地位及處境地位決定的自我認同。由于語言與社會之間存在密切關系,而身份是一個重要的社會范疇,語言與身份也密不可分。“語言運用既是一種社會行為又是一種個體行為。之所以說是社會行為,是因為言語活動的生成和接收都必須在一定的社會環境中進行;之所以說是個體行為,是因為語言的使用涉及具體的人和事”(劉霞敏,2007)。外來務工人員是城市發展的重要力量,但城市居民卻不承認他們在城市生活的“合法性”。特別是長期以來城市人普遍對外來人員懷有一種根深蒂固的偏見,對他們存在心理排斥和刻板印象,并在行為上表現出歧視。城市人群對進城務工人員的歧視和不友好,又映射在外來務工人員的思想中,再反射為他們對城市群體的不認同、不滿意,進而產生疏離感和責任匱乏心態。
四、調研結果
(一)被試結構
根據擬定的訪談提綱,對90名非寧波籍居民進行個別訪談,年齡范圍在18歲到57歲之間,其中男性42名,女性48名。訪談期間對于識字不多或聽力不好的老人,進行耐心詳細地解說,力保問卷的有效回收率,使回收的問卷內容能夠最大程度地反映被試的真實情況,做到調研數據的真實可靠。調研的對象也力求多樣化,不僅涵蓋了“老中青”三個年齡階段,還包括了個體老板、環衛工人、保安和其他上班族等多種職業類型。
(二)個案分析
我們選取了新建村的王某某作為訪談的典型案例。
王某某,52歲,來寧波務工11年,是一名建筑工人,月平均收入3500元,和妻子兩人住在40平米的平頂屋里。我們了解到他的基本情況后,就開始問他對寧波方言持什么態度。王某某直言,剛來寧波的時候,很不習慣寧波方言,覺得這種語言有點生硬。但是在日常生活工作中,他發現會說一些寧波方言能更好地拉近與當地人的關系,能夠幫助他更好地融入工作團隊,所以他開始有意識地學習寧波方言。他如今不僅能聽懂寧波方言,而且能用寧波方言來進行日常交流。
(三)訪談結果
訪談結果顯示,在寧波居住時間越長的外來人員,越習慣寧波城市的生活方式,對寧波方言的排斥感越低,對寧波城市的歸屬感越強。具體而言,對于寧波方言的態度,11%的外來人員表示喜歡,30.8%的外來人員保持中立,58.2%的外來人員表示不喜歡。對于寧波城市歸屬感,全部的被訪者都愿意遵守寧波的各項規章制度,86.7%的被訪者喜歡寧波這座城市,83.3%的被訪者愿意留在寧波工作,43.3%的被訪者愿意長期留在寧波生活,80%的被訪者覺得寧波城市的規劃建設合理,46.7%的被訪者感覺在寧波有家的溫暖。
五、結語
馬斯洛(1987)需要層次理論認為,人既有生理需要,又有社會需要。其中,語言認同和城市歸屬都屬于社會需要,這一需要的缺失將導致個體人格發展畸形,出現人格障礙。而外來務工人員身處異地時,為了適應城市的生活和工作環境,為了找到群體的歸屬感,必須在語言上做出調整:改變原來的語言特征、交際方式和交流習慣等,在語言上完成再社會化。這種語言的再社會化過程,必然會改變他們對所在城市當地語言的認同。其實,對外來務工人員語言認同和城市歸屬感的研究,是為研究外來務工人員能否適應新的城市環境。因為個體在社會化的過程中,除了要尋求自己的與眾不同之外,還需要獲得他人的認同,建立歸屬感。缺乏與別人的聯系會使得個體被排斥,無法融入主流社會而游離于所屬生活系統的邊緣。希望有關語言認同和城市歸屬感的研究,能夠幫助外來務工人員更好地融入城市,同時有助于社會團體關系的改善。
(本課題由寧波大學研究生科研創新基金資助,編號[G14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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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柳柳 嚴建雯 浙江寧波 寧波大學教師教育學院 315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