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無痕 你卻有跡

每到年終歲尾，就會接到友人的賀卡，像一捧秋天落葉，飄撒在我的桌案上，仿佛在告訴我：歲月之樹又增加一圈年輪。審視片片落葉，每一片的葉脈，都是那么粗壯、紅潤，顯然，經受過風霜磨礪，吸納過陽光雨露，給人一種蒼老、沉穩的感覺。我的心也會隨之戰栗：唉，這時光過得多快啊，又是一年。

面對歲月的流逝，我發現，感嘆的不光是我。就是比我年輕許多的人，都會時不時地訴說易逝的年華，艱辛的生活，當然，還有那對未來的希冀。這時就會自然而然地想起讀過的那句詩：“百年那得更百年，今日還須愛今日”，我想這才是真正的人生。過去不管過得是好是壞，未來不論等來的是喜是憂，不饒人的歲月總要往前走。人活著就應該更實際些為好。既然無法挽留住消逝的過去，更難以預測出未來如何，那就千萬不可再錯失當下。讓每一天都活得快樂些，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盡量把日子安排得舒適些，讓自己的心境純凈安詳些，每一天都像在度假村休息，豈不是更好？

日復日，年復年。跟隨著時序季節更替，花草樹木榮榮枯枯，在風霜雨雪洗禮中，無言地堅守著恒久忠誠。只為不負上蒼的恩賜，花草們留下豐滿的種子，孕育著更鮮活的綠色生命。只為增添清新的美麗，樹木們留下粗壯的年輪，綿延著人類環境更純凈的希望。我們應該感謝這花草樹木，在一年年歲月的更替中因有它們的付出，天地才會變新。倘若這世界沒有這草木，我們的家園會是怎樣呢？想一想就會懂得，生命——哪怕是柔弱如草木的生命，當潛能火花得到充分迸發，都會留下無愧時光的痕跡。

我們也是在這時序變更中，一年年地長大和成熟的。那我們應該留下什么，給賴以生存的這片熱土呢？每到這時光交接時節，我都會認真考問自己。如同小時候臨近期末，面對熱切期望的父母，不知會交出怎樣的學習答卷。這時困惑和憂慮的情緒，就會悄然攀上心頭，總想設法挽住時光，讓擁有的輕松快樂，在身邊多留會兒。后來長大成人了，再后來越發老了，原以為這心緒，會隨年齡變老，會隨身體變弱，豈知，依然像少年時活躍，依然像中年時健壯。如此算來，背負著沉重的考問，整整地走了一生啊。實在夠累呀。

我常看人家寫“歲月有痕”的字句，可是我不贊成這樣說——以我的體會，“歲月無痕，人生有跡”。這歲月就如同微風，我們就如同落葉，風輕輕地悄悄地把你我吹到什么地方，在大地上滑動時，我們各自留下不同痕跡。你的痕跡也許是種子，他的痕跡也許是年輪，我的也許什么也不是。所以我才會在此惆悵，感嘆歲月是如此的無情，轉瞬之間就讓我變老，沒有了年輕人的幻想，沒有了壯年人的志向。然而老了就越發更為實際更為暢達，每天睜開眼睛就尋找，哪里有我的歡樂，哪里有我的溫馨，然后，毫不猶豫地奔過去擁抱。

噢，新的一年又來了。但愿你這株花草，帶給大地豐滿的種子;但愿你這棵樹木，刻下時光清晰的年輪，免得像我現在這樣，想起來，總會有些感嘆、遺憾和懊悔之情。人生可以復制的東西很多，唯有時光和生活無法復制，可要當心哪。

（選自《中國青年報》2012年12月3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