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長發飄飄,天生的柔順,穿得時尚,打扮花哨。其實也不能說花,只是在一堆有藍翔style的校服和黑白灰運動服中特別顯眼。老師看到天天愁,男生日日喊養眼,私下卻學日本人腔調偷偷喊你“花姑娘”,女生更是做出一副不與這種高調之人同流合污的模樣。你無所謂,依舊我行我素。
你是學音樂的,成績一般,本錢就是一副好嗓子。校內的藝術生少,就沒有另開藝術班,你還在原來的理科班學習。除了重要的課回來聽講,平時都在聲樂室練聲,典型的藝術型養眼美女。滿身的藝術細胞與別人語數外細胞不相容,于是大家更不喜歡你了。
就像負負得正,呆子和傻子都能聊得很開心。你和新同桌,一個花枝招展,一個反應慢半拍,成了好朋友。
到飯點了,在聲樂室先下課的你給同桌打好飯,去小賣部買瓶水都會成雙入對。或許是孤單太久,你們像是單翼的飛鳥,彼此擁抱才會飛翔。所以你們都很珍惜對方,感覺交到了一輩子的真心伙伴。就這樣,從高中到大學,再到各自安家立業,打開大門,你就在對門,多好。
你是你,新同桌是我。我們都以為世界會和平地跟預料的一樣發展。
可世上哪有那么輕易地長久,就像食物都會有保質期一樣。
有人跟我說,你看,她穿得多鮮艷,別以為她是真的跟你好,其實她就是把一直穿校服的你當綠葉。還有人說,她就是愛炫耀,其實家里并不是很富裕。也有人說,她就是作,老師都不管她了,你再跟她一起玩,說不定老師都不管你了,你可不是藝術生,分數很重要。
流言蜚語源源不斷地鉆進了我的左耳,卻無法從右耳冒出,積壓在整個腦袋中無法消散,揮之不去。
那時學校正在舉行合唱比賽,每個班必須參加。班主任選了一個很響亮的歌《精忠報國》,而教我們學會這首歌無疑成為理科班里唯一的藝術生的你的任務,班主任授予你特權:哪個家伙不配合,就盡管教訓。
我覺得這是一首嘶吼到喉嚨破的歌,對于我來說難于登青天,于是我混跡在班級高亮的男聲中,輕聲細語動動嘴唇。我的小伎倆不小心被你發現了,你當著全班人嚴厲地批評了我。我沒想到你會不顧朋友情面,讓我這么丟人。她們說過的話響在耳邊,嘰嘰喳喳。
而在正式比賽那天,白手套,紅旗飄飄,在臺上的我們表現得很好,除了你。作為領唱的你站在最前面,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身體不適,唱到“堂堂中國要讓四方……”時一聲打嗝破了音,雖然你很快地跟上節奏,卻掩飾不了發生的過錯。那次,練習一個月的我們連亞軍都沒能拿到。
雖然我們嘴上不說,但是臉色也好不到哪兒去。在下午第四節自習課上,你鄭重其事地走到講臺上給我們道歉。你之前的嚴厲批評得罪不少人,再加上你平時的作風,很多同學跳出來惡語相擊,腦袋一熱的我也參與其中。你第一次見到這樣的架勢,千夫所指,莫過于此。你揉了揉紅了的眼,驚慌失措地跑出了教室。
其實,說完之后我就后悔了。你對我還是很好的,作為朋友一直很照顧我。第二天,你默默地來上了堂語文課,我沒有心思聽課,想是給你傳個紙條道歉,還是直接相約中午一起去吃飯吧。我躊躇、猶豫間,你就這么走了。從那以后,你中午和晚上都是回家吃飯。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我還是沒能拉下臉,說聲對不起竟有這么難!
就在第六天,暗下決心的我被告知你轉去了文科班。等我氣喘吁吁地趕到教室,我的桌旁,你的桌子,完全空了,就像你從來沒有來過一樣。我沒有想到你會選擇這樣,一聲不吭地遠離我們,而我連一句道歉都沒來得及說。
班上也有同學感到內疚,是我們逼走了你。而最感到內疚的人是我,在她最無助的時候,我沒有站在你的身邊,反而助紂為虐,去傷害你。鬧成這樣,即使是道歉,也無法和好如初,這道無痕的傷疤永遠留在心頭。
有次下樓梯,我見到了你,秀發扎成馬尾,風格不減當年,和一個黑發齊肩的文靜女生有說有笑地上樓。我愣在原地,你看到了我,笑著打了聲招呼,沒有一秒,繼續和身旁的女生說笑。我反應過來,想好的回應脫口而出,而你已經消失在樓梯上。這反應是有多慢,你的招呼是有多快,對于那件事你還記憶猶新吧!我也同樣是。
我是普通的我,被同學戲謔“反射弧太長”,家境一般,成績一般,長相一般,跟同齡人相比,稍遜一分。也許是來自心底深深的自卑感,除了被動接受別人的闖入;不敢主動去交朋友,不自信,也不相信別人。
高三緊張地復習中,父母在校外附近租了一個十平方米大的房間,和很多等待金榜題名的高考生一樣,深夜苦讀。
有次晚上媽媽回家有事,我就和別班一個住在我隔壁的同學一起回租房。在昏黃的路燈中,看見你從書包里拿出鑰匙打開院子門進去,細小的身影在深夜里顯得太過形單影只。身邊的同學有些同情地說,聽說她每天回來她爸媽都睡了,她還有一個弟弟,聽說家里人都偏愛他。
同學的話像一把錐子深深地刺在我胸口,我想到了“外表有多強大,內心就有多弱小”這句話。即使你花枝招展,光鮮艷麗,卻也掩蓋不住心中的孤獨。我們,原來一直都是孤獨的弱者,所以才會惺惺相惜吧。而我卻辜負了你對我的好。
想起每晚在學校門口等我的媽媽,在我深夜看書,還會熱上一碗排骨湯,我突然感到無比幸福,滿足。
我也終于明白,在這個世上,請善待每一個對你好的人,除了血濃于水,他們不是無緣無故,他們也會孤獨,就像每一朵花都會孤獨地長大。
后來聽說,你去了想去的音樂學院,我亦在自己喜歡的城市。
有人向我提起你,我說這是我一個很珍惜的朋友。有人向你提起我,你說,哦,一個同桌。即使如此,我還要謝謝你,讓我懂得珍惜身邊每一個人,也要對你說聲一直憋在心口的話:對不起!
在現在,我身穿波西米亞長裙,戴頂清雅的草帽.看著滿大街白花花的大腿,一字肩,吊帶裙,小披肩,短裙,涼鞋,拖鞋,細致精美,眼花繚亂。卻再沒發現有比你穿得更漂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