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戰爭時期黨的“三三制”政權建設及啟示

[摘要]全面抗戰即將爆發之際，我黨在抗日根據地的政權建設中創造性地提出并普遍采用的“三三制”政權結構形式，將抗日救亡和民主建國兩個主題有機統一起來，是解決中華民族當下危機和建設自由民主的現代化國家的必由之路，也極大豐富了馬克思主義關于民主政治的理論和政黨學說，至今對我們的政權建設和黨的建設具有重要啟示。

[關鍵詞]抗日戰爭；“三三制”；黨的建設

[中圖分類號] D24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9-0169（2015）09-0020-04

“九一八”事變以后，中日民族矛盾成為中國社會的主要矛盾，抗日救亡成為全民族的事業。剛剛沖破國民黨的圍追堵截、走過二萬五千里長征的共產黨人，為應對民族存亡和自身政權合法性的雙重危機，在抗日根據地的政權建設中創造性地提出并普遍采用了“三三制”政權結構形式。“三三制”是中國共產黨領導抗日救亡、爭取抗日戰爭勝利的重要戰略方針，是黨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政策的具體運用，也是黨在抗日戰爭條件下推進民主政治的一大創舉，對我們今天加強黨的建設、提高黨的執政能力仍具有重要的歷史意義和當代價值。

一、“三三制”政權的形成，既是時代的需要，也是黨的執政理念的體現

“三三制”政權建設將抗日救亡和民主建國兩個主題有機統一起來，是解決中華民族當下危機和建設自由民主的現代化國家的必由之路。

（一）“三三制”是中國共產黨凝聚力量、爭取抗戰勝利的戰略需要

在全面抗戰爆發前夕，中日力量對比無論是國力還是軍力，日本方面都占據著絕對的優勢。1931年至1937年，日本已經成為工業強國，而且是資本主義大國中發展速度最快的國家。為了適應侵略戰爭的需要，日本軍國政府一方面發動“九.一八”事變，侵占了中國的東北并掠奪其資源；一方面大力加速國民經濟軍事化，大量增加了軍事工業投資。1937年，軍事工業的投資達22.3億日元，占當年工業投資總額的61.7%。日軍又有先進以及完整的軍事組織體系與半世紀以上的征兵制度，編制充實，特種兵數量大，裝備精良，已經形成現代化的作戰結構，而且士兵訓練有素，受武士道精神灌輸，戰斗力極其頑強。

與此同時，中國雖然是個大國，擁有4.6億人口和1142萬平方公里的領土，但仍然是個農業國家，工業基礎非常薄弱，軍事工業更為落后。到1937年，只能生產步兵輕武器和小口徑的火炮，大口徑火炮、坦克、汽車等尚不能生產。中國軍隊在軍需補給和人員補充等方面的能力極為薄弱，與日軍相比差距很大。

如國防大學李大光教授所說，“中國軍隊用輕武器和日本的飛機、坦克作戰，這就是當時軍力的對比。”不僅如此，由于歷史的原因，國民黨內部派系繁雜，矛盾重重。國共之間由于蔣介石推行“不抵抗”政策、堅持“攘外必先安內”的反動主張，依然將剿滅共產黨作為首要任務，造成東北淪喪，華北危機。

中日經濟、軍事力量上敵強我弱的嚴峻形勢，以及軍閥混戰、四分五裂的國內局勢，充分表明，中國要贏得這場戰爭，需要整合各方利益，凝聚整個民族的力量，也就是把各種要求抗日的力量組織起來，形成合力，共御外侮。而誰能將一盤散沙的中國組織起來，誰就能贏得民心，贏得人民的執政認同。

（二）“三三制”是中國共產黨新民主主義理論的豐富與發展，體現了黨的民主建國的執政理念

“三三制”既適應了抗日戰爭時期整合民族力量共同抗戰的需要，也體現了黨的新民主主義理論的總要求，并且在實踐中豐富、發展了新民主主義理論。

新民主主義理論是中國共產黨獨創的關于國家政權思想的理論體系，以“五四”愛國運動為標志，中國進入了新民主主義時期。抗戰期間，毛澤東第一次正式提出了“新民主主義革命”這個科學概念，構筑了新民主主義革命理論框架。新民主主義在政權問題上的總要求，就是推翻大地主、大資產階級的統治，實行無產階級領導之下的聯合專政。適應這一轉變，中國共產黨將“工農共和國”改為“民主共和國”。1937年10月，毛澤東在和英國記者貝蘭特談話時，曾經這樣解釋：民主共和國“不是一個階級的國家和政府，而是排除漢奸、賣國賊在外的一切抗日階級互相聯盟的國家和政府，其中必須包括工人、農民及其他小資產階級在內。”[1]382-383，可見，黨這時的國家理論已經體現了幾個階級聯合執政的性質。1940年，毛澤東的《新民主主義論》，標志著新民主主義論正式形成。在這篇文獻中，毛澤東明確指出，“現在所要的中華民主共和國，只能是在無產階級領導下的一切反帝反封建的人們聯合專政的民主共和國，這就是新民主主義的共和國，也就是真正的三大政策的新三民主義的共和國”[1]674-675。“三三制”政權形式，正是黨的有關新民主主義國家理論在特定時期的實現形式，也是黨的人民民主執政理念的最好展示，為黨在戰時乃至建國以后構建新型國家政權奠定了基礎。

（三）“三三制”政權是黨沖破國民黨封鎖、爭取政治合法性的必然要求

抗戰時期，由于國民黨堅持一黨專政的獨裁體制，鼓吹“一個黨、一個領袖、一個主義”，千方百計扼殺其他政黨生存和發展的空間，尤其集中力量對共產黨進行軍事“清剿”、政治打壓，阻撓抗日民主政權的不斷壯大。而“三三制”政權建立之前，由于共產黨在邊區人民心中的權威地位，邊區政權雖經選舉產生，但大多數仍然是共產黨員。顯然，這是同幾個革命階級聯合執政的原則不相適應的，不利于調動各個階層共同抗日的積極性，而且授國民黨政府以口實，借此大造輿論。1940年，國民黨宣布11月12日召集國民大會實施憲政，在國民黨十一中全會提出對共產黨要用政治方法解決的聲明，在國際社會造成很大影響。在這種情況下，毛澤東在《抗日根據地的政權問題》中提出了“三三制”政權建構原則：“根據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原則，（抗日政權）在人員分配上，應規定為共產黨員占三分之一，非黨的左派進步分子占三分之一，不左不右的中間派占三分之一”[2]。并指出“我們這樣做，對于爭取小資產階級將有很大的影響。”“給中間派三分之一的位置，目的在于爭取中等資產階級和開明紳士。這些階層的爭取，是孤立頑固派的一個重要的步驟。”[3]“三三制”政權有力地揭穿了國民黨的反動言論，爭取了社會各階層以及世界輿論對共產黨的政治認同，使延安成為當時中國民主政治最進步的區域。

二、“三三制”政權的特點

“三三制”政權建設充分體現了民主性和代表性的結合，既實現了更高程度的民主，也體現了各個階層的共同利益，建立了政治平等、民主協商的政黨合作關系。

（一）權力產生方式：民主選舉

“三三制”的一個重要特點是將抗日救亡和建設民主國家緊密結合在一起。抗日救亡是中國各方利益互相妥協、重新整合的基點和前提；建立自由、平等的民主國家是共產黨的價值目標，也是凝聚社會精英、實現民族獨立與富強的重要手段。

在黨和國家領導人的關于政權建設的思想中，選舉，是建立民主政權的首要方式，是實現人民民主的重要途徑。1937年，中共中央要求已建立蘇維埃政權的地方，在保證黨的領導的前提下，普選保甲長、分區長。1940年，黨中央再次強調了民主選舉在抗日根據地政權建設中的重要性，根據黨中央的指示，在陜甘寧邊區和晉察冀邊區，采取普遍、直接、平等、無記名投票的選舉方式，實施了參議員和縣、鄉長的普選。

這時的選舉具有以下特點：一是選舉的直接性，民眾可以直接選出從鄉到邊區的各級參議會議員，各級參議會再選出同級政府。二是選舉的平等性，邊區則不分階級、階層，選舉配額一律平等，實行了更具有實際意義的普選。如1942年《陜甘寧邊區選舉條例》規定：“凡居住邊區境內之人民，年滿十八歲者，無階級、職業、男女、宗教、民族、財產與文化程度之區別，經選舉委員會登記，均有選舉權與被選舉權。”[4]三是選舉的競爭性，各地政權組織還就普選作出了有關競爭性選舉的規定，陜甘寧邊區參議會通過的選舉條例則承認了群眾聯合提名的合法性：“各抗日政黨抗日群眾可提出候選人名單及競選政綱進行選舉活動。”[5]并規定有50個選民人數的也可以聯名提出候選人參加合法競選。四是方法的多元性，邊區除采用投豆、畫圈、畫杠、燃香、在紙上燒眼等照顧農民文化水平的選舉辦法外，又增加了發表競選演說、差額選舉、看政績、輿論宣傳等形式。五是選舉的真實性，1937年、1941年、1945年三次大規模選舉都約有70%的選民參加。“截至1944年10月，各抗日民主根據地人口共達9000萬，都建立了工農民主制改為民主共和制。經選舉產生的地方各級政府。”[6]可以說，我黨在抗戰時期的選舉，不僅較蘇維埃時期民主程度更高，而且比西方資本主義國家更具有真實性、廣泛性。

（二）政權的領導主體：中國共產黨

“三三制”是以中國共產黨為主體的基于抗日救亡需要的政權組織方式。一方面要保障各抗日黨派的合法地位，另一方面又要保持共產黨在政權中的領導地位。

“三三制”是以民主選舉為基礎的，選舉的本質是公民的自由投票，這就決定了“三三制”不可能完全按照三分之一的數字實現，而共產黨在邊區人民心中的權威地位，使選舉產生的邊區政權，大多數仍然是共產黨員。為了改變這一局面，一些黨員干部主動讓出名額給民主黨派和社會人士。但也出現了一些過頭的行為，例如在有些地區為了數字上達到“三三制”比例，對一些非黨人士拉攏遷就，忽略了其政治成分，甚至把反動分子“也引進來了”。而在某些沒有進行土改、黨組織力量過于薄弱的地區，由于片面強調“三三制”，導致地主、豪紳或國民黨員占據政權主導權，中共在各級政權中處于劣勢地位，新生政權面臨得而復失的危險。因此，如何正確處理黨與“三三制”政權的關系便成為“三三制”民主建政的關鍵。

為保證革命事業的正確方向，中共中央政治局于1942年9月通過《關于統一抗日根據地黨的領導及調整各組織間關系的決定》，指出“黨是無產階級的先鋒隊和無產階級組織的最高形式，它應該領導其他一切組織，如軍隊、政府和其他團體。”《決定》明確了黨在“三三制”政權中的領導地位，為保證黨的一元化領導、保障黨的生存和發展提供了政策的指導。但同時指出要正確處理黨與政府、民眾團體的關系，糾正黨包辦政權系統工作、黨政不分的現象。

共產黨員的數量在政權中雖然不一定占多數，但在政治上仍然居于領導地位。這是由抗日根據地的特殊地位所決定的。共產黨的領導是根據地得以存在、鞏固和發展的決定性因素。

（三）政權運行方式：政治平等、民主協商

“三三制“政權的建立，使一批非黨人士進入政權系統，如何處理與他們的關系，是黨必須面對和著力解決的嶄新課題。政治平等、民主協商，是中國共產黨在三三制政權具體運作方式上的基本方針。首先，共產黨在各方面主動作為，作出表率，并給予黨外人士實職實權。在具體施政過程中，邊區政府不僅遇事先和黨外人士商量，取得多數同意，然后再付諸行動，而且盡量鼓勵黨外人士對各種問題提出意見，并對合理建議積極采納。其次，“三三制”政權本質上體現了各方利益的妥協。政權的本質是利益的博弈，中國共產黨一方面堅決保障工農基本群眾的根本利益，同時盡量照顧其他階級階層對自身利益。“三三制”政權建設是與當時黨的經濟政策緊密結合的，黨通過地主減租減息和農民交租交息的政策以及合理負擔的稅收制度，保證農民的合法經濟利益，也使地主、資本家的經濟利益不至于受到太大損失；同時，在政治上保證開明、支持抗日的地主、資本家與農民、工人一樣享有同等的權力，并給予一定的政治地位。各個階級的利益在民族大義面前互相妥協，達成共識。

三、“三三制”政權的歷史意義與當代價值

“三三制”政權建設是黨在抗日戰爭時期的局部執政實踐，也是黨的民主政治理念的成功嘗試，不僅為凝聚各方力量、取得抗戰勝利奠定了組織基礎；而且提高黨在全國乃至世界的政治影響力，為黨全面執政積累了經驗，打下了堅實的社會基礎；“三三制”政權建設的成功實踐也極大豐富了馬克思主義關于民主政治的理論和政黨學說。至今對我們的政權建設和黨的建設具有重要啟示。

首先，黨的政權建設必須堅持人民民主的方向。“三三制”政權的產生是建立在民主選舉的基礎之上的，充分體現了人民的意志；“三三制”政權之所以能夠成功運行，是因為得到了人民的認同與參與，動員人民起來一起自己解放自己，一起參與政權建設；“三三制”政權為人民提供了正常的監督政府的渠道，鼓勵黨外人士和人民群眾自由批評政府，監督政府。人民民主不僅是黨的性質和宗旨決定的，也是現代化國家治理的必然之路，現代化民主政治必須堅持權為民所賦、權為民所用、權為民所督，始終堅持為了人民、依靠人民、服務人民的宗旨。

其次，黨的政權建設必須堅持廣泛的代表性，提高黨的社會整合能力。抗日戰爭時期的三三制政權形式是一個建立在對階級結構客觀、深刻分析基礎上的政治構架，是抗戰時期中國共產黨民主建政的一種成功嘗試。從現實上看它是不完全的民主，但是它樹立了“一個包容性更強，代表性更加廣泛的政府形象”[7]，既回應了民主的挑戰，又找到了革命的合力，成為政黨改造鄉村政權，建立民主共和國的標本形式。“三三制”原則的建立與國民黨的一黨專政形成鮮明對比，擴大了黨的社會基礎，提高了黨在全國乃至世界的政治影響力，為黨全面執政積累了經驗，奠定了扎實的基礎。今天，我們面臨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戰略目標，必須凝聚民族力量，整合各階層利益。這就需要黨不斷提高執政能力，在堅持人民利益至上的基礎上，尋找階層共識，形成改革合力。

再次，黨的政權建設必須堅持堅持黨的領導地位，根據變化了的形勢改善黨的領導方式、提高黨的領導能力。革命的成功來自于一個堅強的領導核心，“三三制”政權體現了幾個革命階級聯合執政的性質，在這一政權體制下，表面上看共產黨干部的數量減少了，但通過優中選優，共產黨員干部在素質、能力、威望上仍然具有優越性。在領導方式上，中共不是用直接下命令的方式去執行黨的決議，而是要經過參議會、政府組織中黨員的活動，利用黨的威望來達到目的，也就是讓黨組織成為領導政權的橋梁、凝聚社會力量的核心，從而保證了共產黨在政權中的領導權。正如毛澤東所指出的：“所謂領導權，不是要一天到晚當作口號去高喊，也不是盛氣凌人地要人家服從我們，而是以黨的正確政策和自己的模范工作，說服和教育黨外人士，使他們愿意接受我們的建議”[1]742。“三三制”政權中黨的領導方式的理論與實踐至今對我們有重要的啟示意義。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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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鄧小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