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在文化因素影響下的語用原則

對語言使用和語言交際進行的研究是語用學的范疇。在語言的使用和交際過程中，體現著多種語用原則，美國著名語言哲學家格賴斯于1967年在哈佛大學講座時提出交談雙方都要有相互合作的愿望，交流才能成功，其含義在于交談雙方都要遵守合作原則，這一原則是其“會話含義”理論中的重要組成部分。1983年利奇在他的《語用學原則》中提出了“禮貌原則”，不能當作是在合作原則上附加的另一個原則，而是為彌補合作原則處理系統性問題的一種必要的補充。”進一步完善了格賴斯的會話含義理論。本文主要分析漢語的使用和交際過程中遵守語用原則方面的相關特點。

一、語用原則和文化的關系

語用原則在不同的文化氛圍中都有不同的條件和特征，擁有共同文化背景的人才會對這種文化條件下的言語行為有著相對正確的理解并給予回應。如對話雙方在某一個特定情境下交流，其中一方邀請另一方到家中坐坐，這可能是出于一種禮節，而非是一定要去的；對方收到邀請，應該也會明白，如果應邀答應，顯然有悖于中國人的處事原則，在一般情況下受邀方會婉拒，其實在這種情境下的邀請和婉拒都是試探性的。因為中國人在人際交往過程中一直秉承著“謹言慎行”的行為準則。這里顯然與語用原則并不完全對應。因此，了解語用原則與文化的關系特點有助于我們更好地進行交際活動。

（一）特有的文化內涵對語用原則的影響

在特定的語境下進行語言的應用和交際要依靠這個特定語言環境下的文化要素才能做出相對正確的理解，因為長期生活在一個相近環境下的群體，對客觀世界的認識、對主觀社會的認識、對人與人的認識、對行為的認識等文化因素都有一個相似的認知，包括對言語行為認識的統一，即如何對話，怎么理解提問，怎么回答，哪些是應該避諱的等等，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契合這一個群體的主流文化意識。

中國人在初次見面時，互相打招呼會說“您好，您貴姓”，大部分中國人回答時會說“您好，免貴姓X”?？赡苁芪鞣轿幕绊懕容^深的人對這樣的交流感到不理解，為什么不直接回答姓甚名誰，非要加一個“免貴”。雖然這是一個禮節，但是我們可以把它看作是契合了“合作原則”和“禮貌原則”的，表現出一個共同平等存在，“以和為貴”，互相尊重的交際需要。

（二）禮貌在中西方文化認同中有不同表現

語用原則受文化因素作用的影響其功能受到一定限制，往往是從高到低的。如果對話雙方在進行交流時，出現了在一定文化氛圍下不遵守禮貌原則的情況，出現了背離了共同文化認識的言語行為，這樣就會被文化意識較強的參與者或者第三方干預和維護，對不規范的行為進行教育。

如一個孩子對另一個人說“我爺爺都七老八十了?！贝藭r站在一旁的家長就會說“這孩子怎么說話呢？沒有分寸?！痹诩依镫S意稱呼父輩或者是祖輩的名字也是不禮貌的行為。如果一個老人對另一個人說“我都七老八十了，走不動了?！北悴粫徽J為不禮貌，同樣西方孩子直呼長輩名字也是被允許的。這些情況都不會引起第三者的干預，因此對禮貌不應用相同的標準來衡量。就不同的文化而言，禮貌原則有不同的側重點和不同的理解。

利奇在其《語用學原則》一書中明確指出，合作原則和禮貌原則控制語言的應用和交際。在言語行為中語用的原則起著重要的作用，對于特定文化下的語言環境來說作用也是很強的。一般情況下在擁有兩個不同文化背景的說話人的交流中，常常會出現交流失誤，引起了不必要的誤會。其主要原因在于相互不了機彼此的文化差異。例如：彼此相識的兩個中國人見面時常常會說“吃了嗎？”，“忙什么呢？”，“干什么去？”等等來表達一種問候，其實際意義并不是要了解其詢問的內容。但當一個中國人向一個外國友人說中國傳統的問候時就會引起外國人的不理解甚至是反感。因為按照中國人的文化習得情況，這樣的一些問題可以接受。聽話人不一定要按照“質的準則”說真話。而對于外國人尤其是西方國家而言，這些問題可能是隱私問題，不愿意涉及。這個時候就需要用文化因素進行控制和影響，以免出現失誤，保障語言交流正常進行。

二、語用原則與模糊表達

每個民族都有其自己特有的文化和民族語言交際特點，比如對于中國人來說，中華民族是一個兼容并蓄的民族，這與其傳統文化思想尤其是儒家思想對中華民族的文化有著深刻的影響有關。傳統思想強調層級關系和秩序，尤其是儒家思想，更要突出“禮”的重要性。這就要求人們在交際時需要采用具有模糊性的言語來保持一種適當的平衡關系，以免引起由言語行為造成的誤解。模糊表達是說話人利用性質、數量、程度、范圍等方面具有不確定性的詞語或者在特定語言環境中能體現模糊概念的詞語運用在說話中。比如說朋友給你打電話問你：“你在干什么？”，你回答：“我在做飯”。這個表述比較簡練，帶有模糊色彩，因為你不必詳細說明做什么飯，是通過煎炒烹炸哪種形式，你的食材都有哪些，你所用到的調料有哪些等等。應當說明的是，模糊表達與含糊其辭或者模棱兩可不同，而是利用語義模糊的特點來反映一種模糊概念，通過模糊的表達來表現一種不適用于直接陳述的事情或者情感亦或是出于禮貌而采取模糊表述。

1.模糊表達的表現形式

根據語義學的相關理論，要想實現模糊性表達作用于對事物或情感等方面，那么就需要通過用詞匯和言語的選擇來完成，也就是模糊性表達要利用詞義的模糊性和句義的模糊性來體現。首先，詞義的模糊性多體現在其詞義的界限模糊。張志毅認為詞義界限模糊體現在詞匯的意義或語義邊界模糊。通常來說，概括性是任何詞語的意義都具有的，綜合概括了共有特征，排除了個別的內容或者具體的內容。表示顏色的詞是其中最典型的；任何一種語言中程度形容詞和程度副詞基本上也是具有模糊性的，如“胖”，“瘦”，“美”，“丑”等；一些時間名詞如“上午”，“下午”等；一些動詞如“愛”，“恨”等。其次，句義的模糊性在于話語意義的模糊，話語意義的模糊陳林華和李福印認為是指受語境等因素的影響的話語，其意義游移不定，彼此難定。例如，主人邀請客人到家，客人進門后對主人說“這里有點熱啊！”，這句話可以陳述這里熱的事實；也可以表示希望主人能打開空調或者打開窗戶；也可以理解為對主人的一種責備，暗指主人有些吝嗇；還可以暗指其他含義。又如，一個人對另一個人說“如果我是你，我現在就會離開這個地方?！?，如果是兩個人一起到一個旅游景點，那么這句話可以理解為一種建議；如果是一個警察對一個路人對話，那么這句話可以理解為一種警告；在其他特殊的語境下，也可能理解為一種威脅。不容易被察覺的恰恰是這類的言語行為尤其是作用在語句的表層的表達存在潛在的語用原則，這類話語只有通過推導特別是通過說話人才能實現其表達意圖，否則說話人的交際意圖就不會實現。

2.模糊表達和合作原則的關系

根據格賴斯的理論，合作原則的要求包括內容和形式兩個方面。從內容層面來講，要符合“量的準則”和“質的準則”；從形式層面來講，要符合“關系準則”和“方式準則”。從表面上看，模糊的表達違背了該原則的各項準則。首先，從質的準則和量的準則上說，模糊的表達降低了說話人所提供的信息的真實性和準確性，比如：

“我猜他已經離開了這個城市?！?/p>

“我感覺她不會再來了?！?/p>

“我想他正在來的路上?！?/p>

以上幾個例子運用了“猜”、“感覺”、“想”等動詞減小了后面表達內容的客觀真實性，如果說話人對所要表達的事實有肯定把握，在這種情況下說話人就與質的準則和量的準則相背離，但是說話人對所陳述的事情并不是非常肯定或者很有把握，主要針對信息真實性的考量，配合對話人，說話人只能作最大程度上的回應，從這個角度上看，說話人遵守了質的準則和量的準則，對話雙方是合作的。

第二，從內容上看，模糊的表達向聽話者傳達了過量的或者是不足的信息有一種預示。過量或者不足的信息都會引起對話彼此雙方理解上的變化。比如：

A：

李磊：“小明今晚要和一個女孩共進晚餐。”

韓梅梅：“那他的妻子知道這件事嗎？”

李磊：“他妻子當然知道，因為和他共進晚餐的女孩兒就是他的妻子?！?/p>

韓梅梅以為李磊說的女孩不是小明的妻子是正常的理解，因為李磊使用了模糊性比較強的“一個女孩”，這樣指稱范圍就相對擴大了，此時說話人就背離了對信息數量的要求，可能說話人要表示一種玩笑，很容易引起誤解，但是也遵循了合作原則。

B：

李磊：“我桌上的那本書哪去了？”

韓梅梅：“剛才，我看見孩子在你桌子附近玩呢?！?/p>

在這一輪次的對話中，韓梅梅給予李磊一個不確定的回答，沒有給李磊提供他所需要的書的去向的信息，韓梅梅回答得模糊，既不確定是不是孩子拿的，也給李磊一個尋找那本書的一個可能線索，因此韓梅梅在言語行為中遵守了合作原則。

第三，1976年，斯帕爾和威爾遜在格賴斯合作原則基礎上補充提出了關聯原則，在關聯原則上，模糊地表達一般會降低對話雙方彼此提供信息的關聯性，對對話雙方尤其是聽話者來說，無形中增加了分析和辨別的過程，可以說是同“關聯原則”相悖的，但也不能排除模糊性表達與關聯性之間存在著共性，比如：

李磊：“請問，現在幾點了？”

韓梅梅：“中央電視臺新聞聯播剛剛結束?！?/p>

韓梅梅并沒有給李磊提供他所需要的準確的時間信息，而且“新聞聯播的結束”這樣的回答跟說話者的提問并沒有直接關聯，這顯然違背了“關聯原則”。韓梅梅之所以會這樣回答，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她沒有戴手表，或者不能準確說出準確的時間點。雖然回答的內容沒有明確的時間信息，但是眾所周知新聞聯播的結束時間是一個固定的點，回答者可以依據這樣的信息推斷出大致的時間來，因此可以說對話雙方所表達的信息是關聯的，也是符合合作原則的。

第四，從方式準則上看，模糊表達降低了話語包含的信息的清晰程度，從表面看是與“方式準則”相悖的，比如：

A：

李磊：“你這次考試考得怎么樣?。俊?/p>

韓梅梅：“ So easy！”

B：

李磊：“你給孩子買什么禮物了？”

韓梅梅：“我買了chocolate?！?/p>

兩組例子中都不是直截了當地回答，都利用其他語言來回應，可以說是違背了方式準則，但這兩組回答并不影響提問者對回答者交際意圖的理解，符合合作原則。

3.模糊表達和禮貌原則的關系

根據利奇的禮貌原則理論，禮貌原則主要包括得體準則、寬宏準則（有些學者稱為慷慨準則）、贊譽準則、謙虛準則、一致準則和同情準則。由于交際雙方在體驗會話意圖上的理解難度或者分析存在困難，而模糊表達會加大這個困難。利奇在1983年提出“損益層級”理論，根據這一理論，交際雙方在模糊表達的作用下是有損失的，也就是不禮貌的。但人們在言語交際中運用模糊表達，很多情況下都是出于對禮貌的考慮，這一點對中國人尤為重要。《論語·學而》：“子貢曰：‘夫子溫良恭儉讓以得之。夫子之求之也，其諸異乎于人之求之歟？’”提出了待人的要求，而中國人還有“良藥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的說法，而覲“忠言”并不以“直言”形式存在，因而中國人考慮“揭人不揭短”之說，多利用模糊表達來完成，如：

李磊：“你穿這件衣服不太好。”

韓梅梅：“怎么了？是不是有點露？”

這組對話中“不太好”表達得比較模糊，并沒有明確指出“不太好”在什么地方。因此，說話人選擇模糊表達有多種原因。一方面，李磊相信韓梅梅能夠聽出他的意圖；另一方面，李磊礙于傳統思想的影響，不便直接表達出這件衣服“不得體”、“太暴露”等信息；第三，再向他人提意見或者表達不同觀點時，委婉含糊的話語更合適。

模糊表達和禮貌原則對言語交際行為起著尤為重要的作用，利用模糊表達的形式，合理使用禮貌原則可以使言語活動更加有禮有節，起到積極作用，消除爭議的效果，這一點在外交活動中體現得最為明顯，比如：

“由于大家都知道的原因，兩國人民之間的來往中斷了20多年?，F在，經過中美雙方的共同努力，友好往來的大門終于打開了。”（選自1972年周恩來歡迎尼克松訪華晚宴上的講話）

這段話中，“大家都知道的原因”是指建國后到中國開展“乒乓外交”之間的20年間中美兩國的敵對態度。周恩來總理并沒有直接表達出來，卻讓在場的所有人知道了是什么原因。從禮貌原則出發，這種模糊的表達遵循了“得體準則”、“寬宏準則”，進而譜寫了中美之間和平友好往來的新的篇章。

模糊表達看似同合作原則和禮貌原則有一定程度上的背離，但從深刻內涵上看，雖然有故意違背合作原則的表象，但是對話雙方的交際意圖卻是在合作，這是遵循禮貌原則的，這正是模糊表達所形成的語用效果，從更深角度看，在文化背景作用下的模糊表達對語用原則的應用是一種有益的補充。

三、結語

在引導交際雙方進行話語交際方面，語用原則發揮著重要作用，既可以淡化目的，又可以提高表達效果；既可以使語義內容泛化，又能在表達過程中給予指導和控制，然而，與說話人本身所處的社會環境和文化背景有著較為密切的關聯的也是語用原則。離開了社會環境的背景，忽略了文化環境的背景，語用原則就無法應用。正是在這社會環境和語言環境顯示出的深刻復雜性，人們總結概括出了具有普遍意義的語用原則，它反映了主流文化意識。此外，對于一種文化共同體來講，在文化因素影響下的語用原則在某些方面與其他文化共同體的語用原則是有區別的，不可能完全一致，由于這些相區別的文化的影響，語用原則對豐富的話語信息的多元化起到了促進作用。

（作者單位：黑龍江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