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化字的界定
王寧先生主編的《古代漢語》教材與其他教材相比,有很多新穎之處,尤其是在講解字、詞的章節,內容豐富、觀點獨特,正如教材的前言里所說“本書吸收了傳統訓詁學的原理,文字、詞匯和古書注釋占了教材中章節大部分。”該書在第二章第二節講解“漢字的使用”時,采用了分化字這一概念。在教材附錄的文選注釋體例中說“分化字注源字。先注義項,后注分化字或后出本字,用語:‘后寫作X’‘后作X’或‘后分化為X’,不用古今字概念。”教材中使用分化字這一概念,不用傳統教材中古今字的概念,這是該書的一大亮點。那么,分化字和古今字之間究竟有哪些區別和聯系,本文將詳細討論。
我們先來看王寧版教材給分化字的定義:“由于詞義的引申和文字的假借等原因,一個字往往承擔著多項記詞職能或承擔著一個詞義項。為了使文字更為明確地記錄語言,人們就使用更多的字形來分擔文字的記錄職能,這就是文字的分化。我們把用來分擔漢字記錄職能的字形稱為分化字,把原先兼有多個記錄職能的字形稱為源字。”
由此可見,文字的分化是用字過程中所產生的現象,他所造成的結果是分化字大量產生。與分化字相對應的是源字。就此與古今字相對比,似乎可以說在古今字當中,古字對應源字,今字對應分化字,可事實沒有這么簡單。古字和源字相對應是可以的,但今字和分化字就不同了。今字肯定是分化字,而分化字不一定是今字。因為分化字是文字分化造成的結果,而古今字的差異只是文字分化造成的結果之一。王寧版教材主要講了三種分化文字職能的方法:1、假借其他字分化職能;2、異體字職能的分工;3、造新字承擔部分職能。分化文字職能的方法不同,所造成的分化字與源字的對應特點也不同。
二、古今字與新造字、異體字分化文字職能的關系
造新字承擔部分職能,這種分化源字的方法所造成的源字和分化字的對應關系才是古字與今字的對應關系。關于造新字的方式,王寧版教材給出了三種主要方法:1、在源字基礎上增加構件;2、在源字基礎上更換構件;3、對源字形作形體改造。此外還應補充一類,即新造字與源字之間字形完全不同,例如:要——邀、亦——腋、橫——衡。
異體字職能的分工所造成的分化字與源字之間的關系不能稱為古今字。首先,在文字職能沒有分工之前,他們之間是異體字的關系。其次,文字職能發生分工之后,他們各自的字形并沒有發生改變。最后,這類文字職能的分化,沒有所謂的本字或源字,也就談不上古今字。例如教材所舉的例子:亨——享,亨和享本是異體字,在意義和語音上沒有區別,本義為“進獻”引申為“享用、亨通”,后來兩字職能分工“享”記錄“享用”義,“亨”記錄“亨通”義。這一類字還有:裳——常、猶——猷、咳——孩等。對于這一類字,我們在閱讀古文獻時要用歷時的眼光看待,以免以今律古,誤解文意。
三、古今字與假借他字分化文字職能的關系
關于假借他字分化文字職能所造成的源字與分化字之間的關系,是看成通假字還是古今字需要詳細討論。
首先,源字借用他字來分擔職能肯定是有本字假借,即為通假字。但是實際上這類分化字更像是假借字。教材所舉的例字有:何——荷、指——旨、女——汝、內——納。其次,我們來看古今字的定義。胡安順和郭芹納主編的《古代漢語》教材中說“古今字從狹義上說,是前代數詞或數詞共用的通用字與后代為了區別而另造的分化字的合稱。從廣義上說,凡是記錄某一詞義的先后出現不同形體的字都可以叫古今字。”定義中所說的分化字應該是文字分化的第三種情況,造新字承擔部分職能即今字。從廣義古今字的概念來看,假借他字分化職能造成的源字與分化字的關系是可以看作古今字的關系,因為他們是先后以不同的字形記錄同一個詞義,所以這類通假字屬于古今字。此處需要注意的是這種情況不同于王力版《古代漢語》教材所批評的把古今字當作通假字的情況。一些人認為古字是今字的通假字,今字是古字的本字。如朱駿聲認為“捨”為本字,“舍”字假借“捨”的本義,這是不對的,因為用古字的時候今字還沒有產生,無從通假。造成這種錯誤的原因是一些人迷信《說文解字》,沒有看到文字發展的事實。
關于“何——荷”這一個例子,胡安順和郭芹納主編的《古代漢語》教材在講解古今字時也曾提到“例④中的‘何’為代詞,屬假借義,后來人們為本義另造了一個‘荷’字,何、荷即構成了古今字。”王寧版教材說“‘何’被假借為疑問代詞‘何’,并且這個借義成為他的常用義。人們借‘荷花’的‘荷’來記錄‘擔荷’義,將‘何’的本義分化出去。”這兩種解釋是有差別的。問題在于“荷”字是因分擔‘何’的本義而產生然后又被借去表‘荷花’詞義的呢,還是‘荷’字的本義為‘荷花’,后被借去分擔‘何’的本義”。《說文解字》中說“荷,芙蕖葉”、“何,儋也,臣鉉等曰,儋何即負何也,借為誰何之何,今俗別作擔荷非是。”從字形上來看“荷”是形聲字從艸,何聲,許慎所說的本義屬實。“何”被借去做疑問代詞很早就發生了。“荷”分擔“何”的本義相對出現較晚。所以王寧版教材的表述確切,當然還需要文獻資料進一步證實。
在討論假借字分化文字職能這一問題時,我們還需要明晰兩對概念:通假與假借、造字與用字。
通假是古人用字的一種變通現象,即放著本字不用而臨時借用音同、音近的字來替代,是本有其字,依聲托事,其實質是為了解決臨時書寫問題。而假借是造字的一種法則,是不給某些詞造專門書寫符號而借用他詞的書寫符號來代替的方法,是本無其字,依聲托事,沒有所謂的本字而言,其實質是長期解決詞的符號記錄問題。他們的共同點是詞際之間的聲音相同或相近。
清人戴震明確提出“四體二用”之說,這種說法概括出了六書的特點,廣為接受。把前四書歸為造字范疇,后二書歸為用字范疇。但是造字和用字的關系很緊密,王寧版教材里說“造字是用字的前提,用字是造字的目的,造字受用字的制約,用字受造字的局限。”造字和用字是矛盾的統一體,假借也可以看成一種造字原則,只不過是不是為了造字而造字。
以上兩對關系清楚了,我們回頭再看假借他字分化職能這一類分化字與源字的關系。
盡管這一類分化字是有本字假借,但是被借的字卻不是為了解決臨時書寫問題,而是為了分擔詞義長期記錄問題。一旦被借字確定之后,人們便長期使用下去,分化字和源字各司其職。而通假字與本字的關系是不固定的,當用字規范以后,通假的現象就很少發生了。所以這一類的分化字雖然是有本字假借的通假字,但其實質確是假借字,即通過假借的手段給源字的某個詞義分化出新的字形,此處的假借可以看作不造字的造字方法。這樣一來,這類的分化字從狹義的
古今字定義上得到理論支持。胡安順和郭芹納版教材里所舉的“何——荷”例子,從這種意義上來說也可以講通。
通過以上討論,我們認為把假借他字分化職能這一類分化字和源字的關系看作古今關系也是合理的,無論從廣義還是狹義上都符合古今字的定義,認為是通假字則不符合實際情況。但我們也清楚的看到,這里所謂的造字,只不過是對已有字的假借,而且還是有本字的假借,這便是該問題的特殊性和復雜性所在。
結語
綜上所述,古今字與分化字的關系很密切。我們可以從王寧版《古代漢語》教材所舉的例字看到這一點。教材里根據分化字所承擔的意義,分了四種類型,而這些全部是古今字關系。通過對教材提出的三種分化文字職能的方法分析,可以看出,造新字承擔部分職能和假借其他字分化職能造成的源字和分化字之間的關系可以看作是古今字關系。異體字職能的分工這一類則不是古今字關系。可見,古今字是漢字分化結果的主要組成部分。除了異體字的分工這一類分化文字職能之外,“今字”大致對應分化字,“古字”大致對應源字。采用分化字這一概念可以更加清晰地看到字和詞的發展是不平衡的,詞義的引申和假借促使漢字字形、語音發生變化。同時,采用分化字這一概念還可以避免古今這一時間上的模糊性。
基金項目:黑龍江大學青年科學基金項目,項目編號:QW201001;黑龍江大學博士啟動基金項目
(作者單位:黑龍江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