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不僅是宋朝著名的政治家,也是一位杰出的儒學思想家,他倡導“荊公新學”,并公開談論財利,深化了傳統(tǒng)義利觀,具有顯明功利主義的色彩,與宋代理學強調(diào)“滅人欲,明天理”的道義論價值取向相對立。他的理財倫理思想主要有以義理財、節(jié)用觀、量出制入開源節(jié)流思想這三個方面。
一、以義理財
由于財之足與不足是人們道德行為的基礎,如何使社會財富增加成為了社會政治的中心問題,同時也理應成為道德考量的問題。在《答曾公立書》中,王安石認為“理財乃所謂義”。賦予理財這一經(jīng)濟活動以義的價值規(guī)定。這一觀點顯然繼承并發(fā)展了《周禮》和管仲的義利觀。他說:“孟子所言利者,為利吾國,利吾身耳。至狗彘食人食則檢之,野有餓莩則發(fā)之,是所謂政事。政事所以理財,理財乃所謂義也。一部《周禮》,理財居其半,周公豈為利哉?”。孟子所反對的言利主要是指一國一身之私利,至于天下百姓言利,則是政事所重之利,此乃公利,而為公利理財,這是《周禮》的重心所在,也是孔子所謂“因民之所利而利之”,這種利與義是一致的。王安石也明確提出義的目的本來就是為了利,表明了其功利主義的立場。
問題的關鍵是如何理財?如果理財方式不正確,不僅達不到利的目的,還可能與義相悖。王安石指出:“臣于財利,固未嘗學,然竊觀前世治財之大略矣。……自古治世,未嘗以不足為天下公患也,患在治財無其道耳。”(《上仁宗皇帝言事書》)在商業(yè)貿(mào)易方面,他作了如下的改革:雖然商業(yè)在國民經(jīng)濟中的地位不如農(nóng)業(yè),但仍不可或缺,它有助于社會的經(jīng)濟發(fā)展。但也不可因商廢農(nóng),本末倒置。所以,政府應該通過制定法規(guī)來引導商業(yè)的發(fā)展,這就是“制法以權之”,也就是以義理財。在《乞制置三司條例》中,王安石說:“蓋聚天下之人,不可以無財,理天下之財,不可以無義。夫以理天下之財,則轉(zhuǎn)輸之勞逸,不可以不均;用度之多寡,不可以不通;貨賄之有無,不可以不制,而輕重斂散之權,不可以無術。”這里主要是從貢賦和貿(mào)易的管理方面論述了以義理財,落實到改革實踐中,王安石所提出了“均輸法”和“市易法”。前者是國家通過設立專門機構來采購、儲備政府所需之物資,防止“富商大賈因得乘公私之急,以擅輕重斂散之權”;后者是由國家出資設立“市易務”來直接參與市場的經(jīng)營活動,“市易務”將平價收購來的物資在市場短缺時賒給商行,這樣國家不僅以利息的形式從中得到了實惠,而且穩(wěn)定了市場的物價,抑制了大商賈的壟斷與兼并行為,促進了市場的公平交易,故“市易之法成,則貨賄通流而國用饒矣”。(《上五事札子》)
二、節(jié)用觀
在各朝代理財倫理思想中,節(jié)用都是一個重要內(nèi)容。特別體現(xiàn)在量出制入的理財原則中,如果不注意節(jié)用,更容易為統(tǒng)治者的橫征暴斂大開方便之門。在國家支出的項目很多而收入有限時,必須制定一定的制度來實行節(jié)約,并不得胡濫利用“節(jié)儉”、“節(jié)用”的名義,以達到“濫賞”、“濫罰”的私欲。現(xiàn)從以下幾方面闡述:
其一,限制不合理的財政支出,并不得冠以“節(jié)用”的名義。如在神宗面前,議論“乞南郊賜金帛”的事時,司馬光說:“救災節(jié)用,當自貴近始”,王安石則引用唐山人常袞的故事揭露說:“常袞辭堂饌,時以袞自知不能,當辭職,不當辭祿。”這就是當事人應當辭職,不應單辭金帛,更不得稱為節(jié)用;又在《賜宰相曾公亮已下辭南郊賜賚不允詔》中指出:“先王之賜國用,視時民數(shù)之多寡,方今生齒既藩,而賦入又為不少,理財之義,殆有可思,此之不圖,而姑務自損。祇低國體,未協(xié)聯(lián)心,方與賢勛慮其大者,區(qū)區(qū)一賜,何足以言”。王安石認為:首先,應當考慮能力的大小,不單是罷賜金帛等舍本趨末的辦法;其次,在國家財政充裕時,應當講求理財?shù)牧x,不應講求自損,以致有傷國體;最后,如果專講辭讓,這是只為個人,不是為國謀。
其二,厚祿養(yǎng)廉,減少官吏的貪污浪費。王安石在《上仁宗皇帝言事書》中說:“誠能理財以其道而通其變,臣雖愚,固知增吏實祿不足以傷經(jīng)費也。”可知王安石在早年時即具有“增吏祿不傷經(jīng)費”的觀點,到執(zhí)政后,更加有所發(fā)展。如果吏祿不豐厚,生活不充裕,“而欲吏之不毀廉恥”者,是不可能的。這與管仲所說:“倉廩實而知禮節(jié),衣食足而知榮辱”道理一樣。但也不能武斷地說,貪污皆出于薄祿,而薄祿卻無異縱虎噬人。事實上,北宋的俸祿是上層優(yōu)厚而下層薄劣,甚至在熙寧三年以前,吏胥大都無俸祿,往往靠敲詐賄賂過活,從這年起才定出“祿制”。首先對中央官吏按月發(fā)給俸祿,并制定重法來杜絕賄賂,枉法受贓等弊端,到熙寧六年,天下吏人基本上都可以領到祿廩了。
其三,節(jié)約必須反奢侈,反奢必須對奢侈的來源有正確的認識。司馬光在《乞罷條例司常平使疏》中說:“夫民之所以有貧富者,其由材性愚智不同。富者智識差長,憂思深遠,寧勞筋苦骨,惡衣菲食,終不肯舉于人,其故家常有贏余而不至狼狽也。貧者啙窳偷生,不為遠慮,一醉日富,無復贏余,急則舉債于人,稅不能償,至于鬻妻賣子……是以富者常借貸貧民以自饒。而貧者常假貸富民以自存……”這話是不客觀、不正確的。他們認為人之所以富,是由于天資聰明,以舉債為例,富人由于勤勞節(jié)約不肯向別人借債所以富,貧人之所以窮,由于天資愚笨,好吃懶做而舉債,還須向富者告借以自存。事實是這樣嗎?這完全是掩蓋了剝削本質(zhì)的顛倒是非的無恥說辭。王安石明確指出奢侈之風,在于“輦轂之內(nèi)”、“兼并之家”,在于“士無廉聲”,“貪躆之性成”,在于“富者竟以自勝,貧者恥其不若”等,這雖然沒有把以司馬光為首的保安派所顛倒是非的胡言再顛倒過來,但已有明確的是非界限之分,為反對奢侈明確了方向。這里所謂輦轂之內(nèi),是泛指京都,即天子、王公、貴族等所居住的地方。他們在此揮霍浪費,王安石主張“宜略依古之王制”,設立各種法制,以“糾舉困辱”他們,人民見此不好,“不得不趨田畝”,“則民無饑餓”。只有京都治好,統(tǒng)治秩序才會好。在封建社會,這種幻想是無法實現(xiàn)的。
三、量出制入開源節(jié)流的理財倫理思想
中國傳統(tǒng)的理財原則是量入為出。隨著歷史的演進和財政制度的發(fā)展,量出制入的原則也逐步走上歷史的舞臺。西漢時期桑弘羊繼承了管仲的理財經(jīng)驗,根據(jù)漢武帝開疆擴土的實際支出需要,制定了量出制入的財政理財原則。量出制入就是財政須根據(jù)國家的施政大計,先計量本年國家所需要的經(jīng)費,然后制定計劃,籌措相應的收入,以滿足國家支出的需要。據(jù)《宋史.食貨志下》記載,王安石變法期間,實行量出制入之制,由三司會計司總計“凡一歲用度及郊示大費,皆編著定式”,作為財政開支的標準,頗類于近代預算支出
的規(guī)定,并“裁省冗費十之四”,由“三司總天下財賦,以天下戶口、人丁、稅賦,稅務、坑冶,河渡、房園之類租額年課,及一路錢谷出入之數(shù),去其重復,歲比較增虧,廢置及羨余,橫費。計贏闕之處,使有無相通,而以任職能否為黜陟,則國計大綱可以省察”。這樣根據(jù)每年各種經(jīng)費需要數(shù)來確定本年度收入數(shù)額。再總計天下稅賦,從人丁、戶口等各項中確定年課及各路錢谷出入之數(shù),然后編寫簿式為國計大綱,以使“歲計充足”。這就是王安石所主張的“不加賦而國用足”的量出制入的具體實現(xiàn)。
王安石生活動在北宋后期,當時宋朝已處于積貧積弱的境地,財政收支已是入不敷出,差額虧累巨大,而且國家的弊政也很多,存在于各個方面。為貫徹量出制入的理財原則,不得不廣開財源,想盡一切辦法籌得一定的收入;以滿足國家預算支出,同時在費用支出方面還要做到厲行節(jié)約。王安石在開始理財前,即應詔與司馬光展開了一場理財思想的爭論,他明確指出財政非改革不可,又說理財應得其人,如能這樣,則可“不加賦而國用足”。通過對各項新政的分析,可以從中梳理出其開源節(jié)流的理財思想。具體地說,首先設置三司條例司,以控制國家財計,推行各項新政。如青苗法,是國家向農(nóng)民貸款后,取得三分利息的收入,均輸法是國家在輕重斂散中取得少量盈利的收入,方田均稅法是在丈量隱田、漏稅中謀得稅收的增加;專利法案是在各項專利政策的實行中取得收入,免役法是在三種免役稅收和雇用中取得收入;免行錢法,則是從行商營利中取得免行錢,以作官員俸祿和國家的收入;而減兵置將法,保甲法和軍器監(jiān),則在于減少因家養(yǎng)兵和制械的費用,以謀人員、武器的精良,保馬法一面減少費用而養(yǎng)馬于民,一面從牧田出租和養(yǎng)馬孳息中取得收入;至于科舉教育的改革,則在于取得合乎經(jīng)世致用的人才,有提高生產(chǎn)力的功用。這些都是在開源節(jié)流的原則下進行的。
在理財問題上,南宋理財思想家鄭伯謙認為王安石雖常引用《周禮》為其改革的依據(jù),“而計利太卑,求民太甚”。(《太平經(jīng)國之書》序)他提出一個與王安石完全相反的財政觀點:王安石要求理天下之財,既要理財之出,更重要的是理財之人,而鄭伯謙則認為:“周禮之理財理其出而已矣,非理其人也;理國之財而已矣,非理天下之財也。”(《太平經(jīng)國之書》第10卷)因為人們的經(jīng)濟生活既能自己安排,也不需要政府為之代謀,故應考慮的自然主要是財政支出問題;鄭伯謙在其所著《太平經(jīng)國之書》中把《周禮》中的記載作為標準用以衡量過去各封建王朝政績的優(yōu)劣。他在涉及財政經(jīng)濟問題時,大都按照《周禮》標準來分析,上述言論和做法無疑是不合時宜的,明顯缺乏了歷史唯物主義的思想。王安石的理財觀雖然受《周禮》影響,但絕非教條主義式的照搬,有一定的進步性。
總之,王安石的理財倫理思想主要有以義理財、節(jié)用觀、量出制入開源節(jié)流這三個方面,他的觀點對當下的理財仍有積極意義。
江蘇省教育廳高校哲學社會科學基金項目:中國古代會計倫理思想研究2011SJB720010
國家社科基金項目:中國經(jīng)濟倫理思想通史研究11amp;ZD084
(作者單位:南京郵電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