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趕考”本是中國科舉制傳統文化中一個通俗用語,1949年3月毛澤東把“進京執政”形象地比喻為“趕考”,“趕考”遂成為中國共產黨政治語言中一個概念,具有了獨特的政治內涵及功能;1980年代末,“趕考”軼事重現,旨在強化人們的政治認同,反對西方和平演變;21世紀以來,中國共產黨明確提出“趕考”課題,將其政治意涵升華為“趕考”精神,強化其凝聚民族力量、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政治動員作用。中國共產黨借用耳熟能詳的“趕考”一詞表達執政理念,既承續了中國優秀文化傳統,又與時俱進,充分發揮了其政治動員和政治認同功能。“趕考”也成為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表現形式之一。
[關鍵詞]趕考;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政治語言;政治動員
[中圖分類號] D64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9-0169(2015)05-0016-06
“趕考”原是中國科舉制傳統文化中一個通俗用語,1949年后它成為中國共產黨政治語言中一個具有獨特政治寓意的概念。1980年代末以來,“趕考”更成為新聞宣傳部門、學術研究中等常用的一個熱詞,許多學者圍繞“趕考”主題撰寫了大量論著,主要涉及“趕考”的任務、價值及意義等內容,但“趕考”一詞的由來及演變尚無人論及。筆者曾遍翻黨的七屆二中會文獻,亦未見到相關記載,故本文試圖從歷史語義學的角度,考證“趕考”政治術語的由來及其演變,并探究其在中國革命和建設中的作用。
一、從文化“趕考”到政治動員
“趕考”一詞本義指“前往應試”,“多指趕赴科舉考試”,至遲在清代文獻中已經出現。[1]自從隋朝創設科舉制后,科舉制延續了1300余年,梁啟超稱“此法實我先民千年前之一大發明也”,孫中山亦贊之“是世界各國中所用以拔取真才之最古最好的制度”。它不僅有益于國家的統一、民族團結和融合,還給下層庶民向上層精英的社會流動提供了一條基本途徑,促進了社會的穩定。“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等俗語,充分說明了金榜題名前后個人、家庭乃至家族新的生活方式甚至命運的質變,故人們常把“趕考”比喻為鯉魚躍龍門。值得注意的是,在中國“二十四史”等官方傳統典籍中鮮見“趕考”一詞,而在非官方文化、民間文學等中,關于“趕考”的事例比比皆是,如《兒女英雄傳》、《文明小史》等小說中有科舉制的內容,古代戲曲中有“狄仁杰趕考”的劇目,民間文學中“趕考”事例也比比皆是,甚至邊遠的少數民族地區也流傳著諸多“趕考”故事,可見,“趕考”一詞在民間影響甚廣,幾乎老少咸知。
中國共產黨是無產階級先鋒隊,又是中華民族優秀傳統文化的忠實傳承者和弘揚者。毛澤東指出,“我們是馬克思主義的歷史主義者,我們不應當割斷歷史。從孔夫子到孫中山,我們應當給以總結,承繼這一份珍貴的遺產。這對于指導當前的偉大的運動,是有重要的幫助的”[2]。早在延安整風運動時期,中國革命露出了勝利的曙光,中共就敏銳地意識到如何鞏固勝利的問題。毛澤東以史為鑒,特別重視明末農民起義失敗的教訓,“我們印了郭沫若論李自成的文章,也是叫同志們引為鑒戒,不要重犯勝利時驕傲的錯誤”[3]。1945年7月,抗日戰爭勝利前夕,著名愛國民主人士黃炎培先生訪問延安,與毛澤東進行了有名的“歷史周期率”對話,總結了“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的歷史周期率,希望中共能夠“找出一條新路,來跳出這周期率的支配。”毛澤東自信地回答:“我們已經找到新路,我們能跳出這周期率。這條新路,就是民主。”[4]那時,中國共產黨尚未使用“趕考”術語,但跳出“歷史周期率”已經隱約成為中國革命勝利后如何鞏固政權的新考題,而民主就是答案。
抗戰勝利后,國民黨悍然發動了全面內戰,中國共產黨連續粉碎了國民黨的全面進攻和重點進攻,隨即轉入了戰略反攻;隨著軍事、政治等形勢的發展,中共中央轉移到河北省平山縣西柏坡。在此期間,中國革命連續取得了遼沈、淮海、平津三大戰役等勝利,推翻南京國民政府指日可待;中國共產黨的工作重心即將從鄉村轉到城市,開啟了從革命戰爭到經濟建設、由城市領導鄉村的歷史性轉變,故如何建立新中國以及加強黨的建設等成為歷史賦予的嶄新課題,“必須用極大的努力去學會管理城市和建設城市”,“必須學會在城市中向帝國主義、國民黨、資產階級作政治斗爭、經濟斗爭和文化斗爭,并向帝國主義者作外交斗爭”,還必須防止資產階級“糖衣裹著炮彈的攻擊”。因此,黨的七屆二中全會指出,“奪取這個勝利,已經是不要很久的時間和不要花費很大的氣力了;鞏固這個勝利,則是需要很久的時間和要花費很大的氣力的事情”[5]1427;“革命以后的路程更長,工作更偉大,更艱苦。……務必使同志們繼續地保持謙虛、謹慎、不驕、不躁的作風,務必使同志們繼續地保持艱苦奮斗的作風。”[5]1438-1439顯然,中國共產黨已經清醒地認識到革命勝利后潛在的巨大挑戰,警惕驕傲自滿、腐化墮落乃至喪失政權的危險,及時地提出加強黨的思想建設,要求黨員干部繼續保持旺盛的革命精神和優良作風,牢記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宗旨。
1949年3月23日,中共中央告別“最后一個農村指揮所”——西柏坡,起程前往北平。這意味著中國革命的農村包圍城市階段基本結束,轉入了城市領導農村的新時期,中共也將從在野黨轉變為執政黨。毛澤東坦言,“進北平是要進的,但是沒有想到有這么快”[6]。這表達了他對勝利迅速到來的喜悅,同時,也隱含著對如何鞏固勝利和執好政的擔憂。臨行前,毛澤東對周恩來說:“今天是進京的日子,不睡覺也高興呀。今天是進京‘趕考’嘛。進京‘趕考’去,精神不好怎么行呀?”周副主席說:“我們應當都能考試及格,不要退回來。”毛主席說:“退回來就失敗了。我們決不當李自成,我們都希望考個好成績。”{1}毛澤東在這段平平常常的對話中,第一次把傳統的“趕考”術語從文化語境引用到政治語境中,將其文化本義發展為政治比喻義,這也成為中共政治語言中“趕考”術語的由來。
毛澤東把黨中央入駐北平、建立新中國一事形象地比喻為“進京趕考”,貌似無意和偶然,實際上蘊含著對新中國未來政治發展的深刻思考。“趕考”的試題就是在中國革命勝利后,如何鞏固政權、如何建設新中國,以及順利地實現新民主主義革命向社會主義革命的過渡;其答案就是發揚民主和堅持“兩個務必”,著重解決好政治建設和黨的建設特別是干部的思想、作風建設等問題,時刻保持“生于憂患,死于安樂”的自省意識,使黨員干部避免被勝利沖昏頭腦、產生腐敗蛻化等陋習,以至重蹈李自成農民起義軍失敗的覆轍。然而,那時黨員干部絕大部分是文盲,甚至許多人缺乏遠大的理想,存在著革命成功后好好享受的舊觀念,很難一下子就領悟這些道理,因此,毛澤東借用人們耳熟能詳的“趕考”一詞比喻“進京執政”,用考試成敗的日常經驗指代未來的執政任務和政治理念,無疑是一種最佳的思想動員方式;他把抽象、難以感知的理論轉化為具體、可感知的事例,準確、形象地表達了“跳出歷史周期率”的執政決心,通俗易懂,適合廣大黨員、干部和人民群眾的思想認識水平。后人評價道,“‘趕考’,這一形象的比喻,淺顯通俗卻又意味深長,詼諧風趣而又極其嚴肅。西柏坡村頭這一簡短而著名的對話,因其特殊歷史背景和深邃內涵,被世人廣為傳誦,成為中共歷史上的一段佳話。從此,‘趕考’一詞有了特別的含義,使一個偉大的黨有了一個始終縈繞心頭的‘趕考情結’”[7]。
顯然,中國共產黨人在即將取得全國性革命勝利時仍然保持著清醒的頭腦,他們考慮最多的問題是如何鞏固即將建立的政權、避免李自成起義“其亡也忽焉”的歷史悲劇。毛澤東把建立全國政權定位為“進京趕考”,表面上反映了黨對未來執政的謹慎和警醒心態,其背后更隱藏著黨執政為民、對國家和民族負責的理念。“趕考”一詞從文化語言轉變為政治語言,內涵豐富,寓意深刻,有助于廣大黨員干部繼續保持“兩個務必”的革命作風。這也成為中國共產黨政治語言中“趕考”一詞的起源。
二、“趕考”對話的再現與政治認同
1949年3月23日毛澤東、周恩來“趕考”對話之后,這則軼事在很長時間內一直隱沒不彰,直到1986年10月,原毛澤東衛士閻長林出版了《在大決戰的日子里——毛澤東生活錄實》(以下簡稱《錄實》)一書,才首次公開了毛澤東與周恩來“趕考”對話的軼事。“本書披露了不少鮮為人知的歷史事件,有的是首次公諸于世。如黨中央過黃河之后,到河北前線的西柏坡,又是怎樣進入北京城的;不僅再現了那段歷史,而且對許多重大事件從不同側面在不同程度上做了說明,是學習黨史軍史難得的參考資料。”[8]然而,《錄實》出版后,“趕考”軼事并沒有立即引起轟動性反響。
迨1989年后,西方敵對勢力長期對社會主義國家“和平演變”的戰略部分奏效,蘇東劇變,國際共產主義運動陷于低潮,美國成為世界上唯一的超級大國。中國雖然取得了改革開放的巨大成績,但也一度出現了經濟秩序混亂、通貨膨脹和腐敗等嚴重問題,甚至釀成了1989年春夏之交的政治風波,并遭受到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集體“制裁”。在國、內外急遽變化的新形勢下,中國共產黨面臨著執政以來最嚴峻的考驗。中共中央提出,“要深刻吸取近幾年來物質文明建設和精神文明建設一手硬一手軟的教訓……切實抓好精神文明建設”,要“結合人們的思想實際,大力加強和改進思想政治工作,堅持不懈地向全國人民特別是青少年進行愛國主義、集體主義、社會主義和自力更生、艱苦奮斗的思想教育以及革命傳統教育”[9]。1991年9月21日,江澤民總書記參觀西柏坡時說:“堡壘最容易從內部攻破。只要我們牢記毛主席兩個務必的教導,我們就會永遠立于不敗之地……要向人民,特別是青少年進行革命傳統教育”,并寫下了“牢記‘兩個務必’,建設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的題詞。至黨的十六大召開前,中央政治局常委中有17人次參觀西柏坡,其數量遠遠超過了1989年以前參觀西柏坡常委的人次總和。
同期,中國社會上迅速出現了“毛澤東熱”,人們更加緬懷和學習毛澤東思想及其革命實踐。“在國際共產主義運動遭受重大挫折、中國的社會主義事業面臨著嚴峻考驗的時刻,在有人宣布‘共產主義已經死亡’的情況下,這股‘毛澤東熱’的升起有著特殊重要的意義”;它是“人們經過思想過濾和歷史積淀之后自然形成的一種‘尋找’和‘回歸’。人們所尋找的毛澤東也已不是原來意義上的毛澤東,而是一種革命和勝利的象征,一種情感和希望的寄托。”[10]其中,一些單位出版了大量的歌頌、回憶毛澤東的歌曲、圖書,1989年3月原毛澤東衛士長李銀橋出版了《走向神壇的毛澤東》一書,適當其時。該書用一章的篇幅重述了毛澤東與周恩來的“趕考”對話,格外引人注目。[11]由于“趕考”對話恰巧與現實國際國內諸多問題發生了對應、耦合,為回應西方敵對勢力的挑戰和戰勝危機提供了革命經驗和認知框架,非常具有現實教育意義。隨即“趕考”對話被普遍地宣傳開來,廣為人知。
文藝界率先將“趕考”軼事搬上了藝術舞臺。為了慶祝建國40周年,文藝界創作和演出了一系列弘揚中國革命精神的優秀作品,如總政話劇團演出的話劇《中國·1949》,用藝術手法再現了“趕考”對話的歷史場景,不過,劇中把毛澤東的對話者由周恩來換成了任弼時。毛澤東說:“我們進北平,是進京趕考啊!”任弼時則說:“……是啊,人民養育了我們,我們共產黨可一定要對得住人民呀。”[12]這是新中國建立后第一次公開宣傳“趕考”軼事,這在蘇東劇變的情況下,其政治寓意不言自明,反映了黨對自身合法性基礎和歷史使命的認知和深化。它不僅凸顯了創業難、守業更難的歷史教訓,還喻示人們,建設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事業無疑是一場新的“趕考”,而中國共產黨革命精神仍然是解決現實問題的最可寶貴的思想寶庫。
1991年,中宣部、文化部、廣播電影電視部聯合下發了《關于當前繁榮文藝創作的意見》,提出,“堅持文藝的多種功能的統一,堅持發展多樣化和突出主旋律的統一”,“培養和造就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紀律的一代新人”[13]。此后,文藝界涌現了一批“突出主旋律”的文藝作品,多部作品中都藝術性地再現了“趕考”情景。如江蘇人民藝術劇院排演了《甲申紀事》,表現了毛澤東與身邊工作人員的“趕考”對話片段,使人們“得到了有歷史縱深度的充實和理解”[14]。1992年,八一電影制片廠攝制的電影《大決戰·平津戰役》公映,也特意突出了“趕考”場景,“‘進京趕考’,既對平津戰役的輝煌作了總結,又對新中國的建設作了注腳”[15]。
學術界也更加重視西柏坡時期黨的歷史研究,開始挖掘和闡釋了“趕考”的政治意涵。有學者解釋道,“人民是歷史的主人,也是對共產黨人面臨考驗的嚴肅的‘監考’者和公正的‘評卷’者”;“防止‘和平演變’,一直是‘考卷’的重大課題,在今天更為嚴峻、更為突出”[16]。一些學者還結合改革開放和市場經濟,指出“趕考”對話在新時期的時代價值,認為,江澤民總書記在西柏坡的題詞,“通俗易懂,言簡意賅,構成新時期‘趕考’的完整命題”[17]。許多人進一步把“兩個務必”與防止“和平演變”緊密結合起來,“‘趕考’實質上就是廉潔勤政,反腐防變,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永遠和人民打成一片,從而得到人民群眾的擁護”[18]。著名黨史學者廖蓋隆回顧了毛澤東“趕考”對話后,明確地指出,“歷史的經驗證明,無論做什么事,更不用說像革命,奪取政權這樣的大事,只有謙虛謹慎,才能取得成就和勝利,驕傲自大必然招致挫折和失敗”[19]。
由是觀之,1989年后國、內外形勢的新變化和新問題,為“趕考”話題的再現提供了現實語境。“進京趕考”40年后,中國共產黨人依然面對著“生于憂患,死于安樂”的古老問題,而重視和挖掘黨的優良傳統和政治經驗無疑是最有效的應對之道,因此,重提“趕考”對話,不是對其比喻義的簡單回歸,或者止步于緬懷和紀念老一輩革命家的豐功偉績以及開展革命傳統教育,而是汲取了東歐劇變、蘇聯亡黨亡國的歷史教訓,更加增強了居安思危意識,旨在增強人民的政治認同,有效地抵御西方敵對勢力的“和平演變”和“顏色革命”,避免李自成“其亡也忽焉”的歷史悲劇。
三、“趕考”精神的形成與政治再動員
2001年12月,中國正式加入世界貿易組織,加速融入國際經濟與社會;翌年,黨的十六大確定了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的戰略目標,這意味著中國改革開放大業進入了一個嶄新階段。此時,中國改革開放事業已經進入深水區,出現了許多問題,如“有些群眾的生活還很困難;收入分配關系尚未理順;市場經濟秩序有待繼續整頓和規范;有些地方社會治安狀況不好;……有些腐敗現象仍然突出;黨的領導方式和執政方式與新形勢新任務的要求還不完全適應,有的黨組織軟弱渙散”等。[20]因此,中國共產黨更加注重繼承和發揚黨的革命傳統,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提供前進的精神動力。
2002年12月,胡錦濤總書記帶領中央書記處同志到西柏坡學習考察,指出,毛澤東同志當年離開西柏坡去北京時,曾形象地稱為進京“趕考”;我們這一次中央書記處的同志來西柏坡,可以說是來“上學”的,“在新世紀新階段,我們黨要帶領人民實現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的奮斗目標,不斷開創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新局面,是這場考試的繼續”[21]。胡錦濤總書記重提“趕考”話題,這是新中國建立后黨的歷任最高領導人中第一次,不僅宣示了新一屆中央領導集體不忘黨的光榮革命傳統,更促進了“趕考”政治意涵的深化和發展。“如果把53年前毛澤東同志在七屆二中全會上的重要講話看作是中國共產黨第一次進京趕考的宣言書的話,那么2002年12月6日胡錦濤同志在西柏坡學習考察時的重要講話就可以看作是中國共產黨第二次進京趕考的宣言書。兩次重要講話,標志著我們黨的歷史方位發生了兩次歷史性的轉變。”[22]
此后兩屆中央政治局常委中有十多人次參觀西柏坡。尤其是黨的十八后,習近平為總書記的新一屆中央領導集體認識到,“世情、國情、黨情繼續發生深刻變化,我們面臨的發展機遇和風險挑戰前所未有”,主要包括“發展中不平衡、不協調、不可持續問題依然突出”,“城鄉區域發展差距和居民收入分配差距依然較大;社會矛盾明顯增多,……部分群眾生活比較困難;一些領域存在道德失范、誠信缺失現象;反腐敗斗爭形勢依然嚴峻……”以及美國重返亞太等國際問題。[23]4-5因此,新一屆中央領導集體空前地增強了“守江山”的憂患意識。2013年7月11日,習近平參觀西柏坡時特意談起“趕考”課題,指出,“當年黨中央離開西柏坡時,毛澤東同志說是‘進京趕考’。60多年過去了,我們取得了巨大進步,中國人民站起來了,富起來了,但我們面臨的挑戰和問題依然嚴峻復雜,應該說,黨面臨的‘趕考’遠未結束”[24]。
中央領導人頻繁參觀西柏坡尤其是重提“趕考”對話后,全國掀起了一波又一波宣傳西柏坡革命歷史和革命精神的熱潮,其中“趕考”是重要內容之一。2004年6月15日至7月3日,《牢記“兩個務必”永葆政治本色——西柏坡精神巡回展覽》在北京首展,全國各地參觀展覽者多達25萬余人次,甚至還有慕名而來的外國游客。這次展覽廣泛地宣傳了西柏坡精神,特別是令人重溫毛澤東“那句‘進京趕考’的名言”,“對于當年毛澤東與黃炎培在延安關于‘人亡政息’周期率的歷史警示,我們要永遠牢記,警鐘長鳴,自惕自勵。對于開國領袖們關于‘進京趕考,不做李自成’的政治教導,更應時刻銘記在心”[25]。此后數年間,這個展覽先后在上海、南京、杭州、長沙、寧波、廈門等地巡回展出。2008年4月,《新中國從這里走來——西柏坡精神巡回展》又在黑龍江省哈爾濱市展出。[25]2012年以后,全國很多地方黨政干部紛紛參觀西柏坡,開展“重走趕考路”活動。2013年3月23日,新華社播發了《面向未來的趕考——習近平總書記指導河北省黨的群眾路線教育實踐活動回訪記》長篇通訊,并制作了大型集成報道“面向未來的趕考”,“以‘趕考’的意象結構全篇,提出了黨在趕考路上面對的幾個關鍵考題:‘總開關’擰得緊不緊:作風‘籬笆’扎得嚴不嚴;發展軌道正不正,政績觀正確不正確;為了誰、依靠誰、我是誰。”這些做法空前地擴大了“趕考”政治話語的影響力,幾乎做到了家喻戶曉,人人皆知。
這個時期,學術界、理論界關于“趕考”課題的研究逐漸成為宣傳的主流,而文藝界藝術性宣傳降為配角。2013年7月,教育部、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聯合設立了教育部高等學校人文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高等學校中國共產黨革命精神與文化資源研究中心”,“旨在發揮高校優勢,整合各方面力量,推動實質性合作和協同創新,形成黨史、革命精神和文化資源的研究聯盟,建設黨史和革命精神研究的高地、革命傳統教育宣傳的陣地和紅色文化資源開發利用的智庫,為學習研究宣傳好中國共產黨的歷史和革命文化,挖掘中國共產黨豐富的革命文化資源,促進革命文化的傳承創新,推進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建設發揮積極作用”[26]。其中,河北師范大學具有得天獨厚的區位優勢和學術專長,成為首批8個研究中心之一,其研究重點就是西柏坡時期中國共產黨革命歷史與紅色文化,“趕考”課題理所當然地成為主要的研究內容之一。
全國許多學者圍繞著“趕考”課題開展研究,發表論著數量遠遠超過以前。他們從多個角度豐富和完善了“趕考”政治內涵,一致認為它是西柏坡精神基本組成部分之一,并進一步從多個角度論述了“趕考”的政治內涵,如“趕考”心態、情結、意識、內容和方略等。許多學者深入研究了“趕考”精神的內容,有學者認為它“表現了一種憂慮,一種嚴陣以待絲毫不敢放松懈怠的精神”[27];有學者把“趕考”精神歸納為“報國為民”、“實干奉獻”、“改革創新”和“艱苦奮斗”十六個字。[28]還有學者歸納出“趕考”的4個歷史經驗,分別是堅持人民至上、堅持不斷學習、堅持完善黨的約束機制、堅持加強黨的作風建設。[29]有學者提出毛澤東執政思想的四維論,其中之一就是“趕考”論,包括以下6個方面,“強調學習,提高執政本領。注重政策和策略,提高執政水平。以政績說話,完成執政使命。注重綜合平衡,保持政權穩定。加強黨的建設,提高黨的執政能力。注重黨在意識形態領域的地位”[30]。
同時,許多學者論述了“趕考”精神的現實價值,認為,“它既是一種歷史精神,又是一種時代精神,本身即具有與時俱進的理論品格。進京趕考精神充分體現了中華民族精神的基本價值取向,為建設和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先進文化提供了寶貴的精神財富;充分展示了中國共產黨人的鮮明政治本色,為提高黨的執政能力提供了豐富的經驗啟示;充分彰顯了中國共產黨人光榮革命傳統的豐富時代內涵,必須大力弘揚‘進京趕考’精神”[31]。還有學者從群眾路線角度解讀“趕考”精神,“忠實踐行群眾路線,是中國共產黨在奪取政權和鞏固政權這一漫長‘趕考’路上的生命線,也是西柏坡時期黨的群眾觀之寶貴經驗”[32]。
雖然學術界研究“趕考”課題的視角不同,但歸根結底是圍繞兩個歷史性課題,即“如何進一步提高黨的執政能力和領導水平?如何進一步提高拒腐防變和抵御風險的能力?……怎么回答?怎么回答得更好?——這就是‘考試’,是一場在新的平臺上開始的更高階段的‘考試’”[33]。他們論述的核心內容基本相同,都是繼續保持“兩個務必”的革命作風,堅決反對腐敗,鞏固黨和群眾的血肉聯系,提高黨的執政能力。
新世紀以來,中國共產黨使用“趕考”術語的頻率遠遠超過以前,并賦予其與時俱進的政治內涵,形成了以“趕考”精神為標志的比較完備的解釋體系。這說明中共充分估計到前進道路上出現的新困難和歷史考驗,不斷汲取寶貴的革命經驗,“全黨必須增強憂患意識,謙虛謹慎,戒驕戒躁,始終保持清醒頭腦”,“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需要全體中華兒女萬眾一心、團結奮斗”[23]25,唯此,才能凝聚起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力量,牢牢把握我國發展的戰略機遇期,更好地應對新的考驗和危險,繼續推進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事業,為全面建成小康社會而奮斗。
結論
俗話說,“創業容易守業難”,更何況在改革開放新時期,黨的歷史使命不單純是革命事業的守成者,更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的創造者,實現“中國夢”。我黨重新提起毛澤東與周恩來的“趕考”對話,絕非偶然,而是依據新時期國內外形勢的新變化,與時俱進地演繹了執政為民的新理念,通俗易懂地發揮其政治動員和政治認同的作用。
縱觀中國共產黨政治語言中“趕考”概念提出及演變,大致經歷了1949年的政治動員——1989年的政治認同——2002年政治再動員的三個階段,雖然它們的歷史場景、任務和作用迥異,“趕考”一詞在不同的歷史語境下政治內涵亦有差異,著重于解決不同階段的重大現實問題,但都是以跳出“歷史周期率”為參照系,一以貫之地傳承了中國共產黨革命精神和紅色文化的政治基因,堅持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宗旨。借助人們耳熟能詳的傳統文化詞匯表達自己的新觀點,不僅在內容上使馬克思主義理論與中國優秀傳統文化有機地融合在一起,豐富了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理論寶庫,而且在形式上具有鮮明的民族風格和中國氣派,形成了一套獨特又自洽的話語體系,便于發揮其巨大的政治宣傳和社會動員的功能,在新的歷史起點上推進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建設,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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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孫 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