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鋒和周文忠兩位老師,就“從生活中提取有價值的寫作素材”這一寫作訓練點,各自給我們呈現了一堂有特色的課,讓學習者頗有收獲。
丁鋒老師的課堂目標有三條:①誦讀學生的隨筆片段,感受生活好素材“有我”的特質:感覺要細、新、豐,感情要真,感悟要深;②研究討論兩篇學生隨筆,通過添改素材,領會組合取材的方法;③通過對“美好”這一命題明確立意后的片段寫作,練習素材的提取。每一條的側重點都不一樣,但三者又都從不同的側面緊扣“有我”二字,推動和展開課堂;借助學生課前的隨筆寫作和圍繞“美好”命題的選材訓練,讓學生感受、理解和運用,進而達成“從生活中提取有價值的寫作素材”的寫作能力目標。
周文忠老師的課堂目標只有一條,相對而言比較單一和集中,且在這種單一和集中的目標中,他又將教學聚焦在對“材料的典型性”這一難點的突破上。課堂以“老師”為題,從學生的現場寫作開始,進而了解寫作實情,并現場選取學生的代表性習作三篇,具體分析、研討,找亮點,說不足;中間還穿插了教師以自己的下水文作為“靶子”,現身說法,以身示范。在這樣特別現場、可感的寫作活動過程中,學生也就明白了有意義的寫作材料必須是具體的、典型的、新穎的。然后,周老師留足了依法訓練強化的時間,讓學生繼續以“老師”為題進行二次寫作或修改原作,并再次進行課堂寫作成果展示和點評。最后,周老師巧妙地引導學生回歸教材上提供的寫作知識短文,讓他們圈畫其中的關鍵內容,再次強化“圍繞中心、真實新穎、生動典型、有積極意義的材料,才是有價值的素材”這一寫作訓練課的主題,結束課堂。
我們可以非常明顯地發現,丁鋒老師圍繞“從生活中提取有價值的寫作素材”這一教學目標,在備課和研究上花了相當多的力氣,取得了相當多的研究成果,課堂呈現也相當豐富,展示了寫作的魅力;周文忠老師則更注重寫作的實際發生,把力氣用在現場,用在對學生不同類型的寫作片斷的研究上,讓學生在充分地寫作活動中學習寫作、明白要義、形成能力,展示了生態寫作課堂的特色和學生的風采。可以說,兩位老師各展其長、各領風騷。
雖然這兩節課都是很好的寫作課,但我還是想說一點個人的想法。
我總覺得,兩位老師在“有價值”上用力過多,而在“提取”上用力太少,甚至缺少針對性與實效性。如何讓學生敏銳地辨識“選取”和“提取”的同與異(因為語感的培養本就應該是讀寫的常態且重要的工作),把“從生活中提取有價值的寫作素材”與七年級寫作訓練中的“向生活中找‘米’”的能力訓練點區別開來(體現出七年級寫作在“生活素材”這一點上的連續和發展),兩位老師其實還應當細細琢磨。
這里有潛臺詞。“選取”,是“挑選、取用”的意思,而“挑選”本身就有選擇和尋找的雙重意味。“生活中”可能有“有價值的”素材存在,也可能有“沒有價值的”素材存在,其滿足在于挑選到、尋覓到的結果。而“提取”就不一樣,是“幾經提煉而后取得”的意思,其潛臺詞就是,生活中本來就有“有價值”的素材存在,你或者如提取存款一樣將其提出來使用,或者如披沙揀金般提純煉取而后得,不僅滿足于結果,更滿足于過程和加工時的享受。
七年級教材中的“向生活中找‘米’”這一寫作訓練的重點在于引導初中生關注生活,特別是自己的生活,強化“生活是寫作的源泉”這樣的意識;同時,還在于培養初中生學會尋找、留心觀察、注重發現的寫作能力。“米”就是一個比方,就是有用,就是有價值。
而到了八年級中的這一寫作訓練點,雖然在字面表達上是“從生活中提取有價值的寫作素材”,但我以為,“有價值”更多的是溫故中知新,是承接中的發展;而“提取”卻是比“找”有著更加豐富的內涵,因而在寫作難度上,也有更大程度的提升。
如此,我們便會發現,泛泛地說細、新、豐,甚至真和深,依然著眼在結果上,學生還是很難形成“提取”的能力;而雖然依據教材短文,扣住真實、典型和新穎,最終也還是落在一個“有價值”的標準上,留給學生更多的是標簽。如果能就某一生活現象,引領學生不斷地從主客觀兩個方面對生活現象或事件進行觀察、分類、分化、蒸餾、加工、改造、提取、提純,甚至能從不同的側面或靜態、動態的變化中發現各自不同的“有價值”,讓每一名學生都能對這樣的“價值”呈現千姿百態的表達,那將會是一番怎樣的風景啊!誠如是,我們的課堂就既能抓住要點,易于進行課堂聚焦,也能突破難點,易于形成“提取”的能力。這也就是作家曹文軒所提倡的學會“凝視”,抑或是蘇格拉底所說的“省察”生活與人生的智慧。
寫到這里,我忽然想到,雖然丁鋒老師在課堂教學環節中以“美好”為立意,試圖引導學生學會提取,并通過添改和創寫等方法,使他們在“有我”中形成“提取”能力,而且他在課堂上還特別引用了孫紹振先生關于“生活”的一段話,“所謂生活,并不是你所見所聞的一切現象,而是被你的心靈同化了的、成為自己心靈的一部分、與最精彩的體驗聯系在一起的東西”,但如何“同化”,如何“體驗”,還是感覺縹緲。此外,這里的“生活”也與本堂課一以貫之的“從生活中”中的“生活”不是一個層面的表達,很容易引起學生思維的攪纏,因此,其結果是狠狠地吊了胃口,卻依然無法滿足“品嘗”“有我”般提取的強烈欲望。這不能不說是一個遺憾。
因此,我以為,這正是這兩堂課的又一重要價值之所在,那就是:撩撥了寫作研究者與實踐者的極大的探究欲,給我們上好這樣的寫作課留足了偌大的開發空間。于是,又想到了聽課結束時,我在聽課本上留下的字樣:如果兩堂課都重在“提取”,結果又會如何呢?
(作者為江蘇省特級教師、教授級中學高級教師,現任職于江蘇省張家港市教育局教研室)
絕大多數人都會有這樣的感受:寧可講座不要上課,寧可上課不要評課。講座,負責任一點,一家之言即可,反之,或東挪西借,或批甲罵乙,一兩個小時好糊弄。上課則不然,無異于裸露在手術臺上的小媳婦,任臺下的婆婆們宰割。而評課,說真話,說不定會被看成下手太狠,可能殃及無辜,挫傷媳婦的自尊;說假話,既怕失了婆婆的水準,又怕丟了自己的人格;說笑話,又怕別人不能從笑中察出個中三味。評課難,難于上青天。
看不到一堂課的長處與特點的評課,算不得真正意義上的評課。我們需要做到的是,從課堂的對話與交流中感受上課老師的教學智慧,從課堂的組織與安排中推測上課老師的匠心獨運,從整個教與學的呈現中體味他們對教育教學思想的理解與運用,尤其是對新課程的認識與駕馭。對待學生學習需要用賞識的眼光,對待上課的老師何嘗不需要呢?
(選自《蔡明講語文》,語文出版社200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