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長江與鄒韜奮的友誼

范長江和鄒韜奮是中國現代新聞史上的兩顆巨星，他們在抗日戰爭的烽火中的相互支持，鼎力合作，也成就了中國現代新聞史上一段友誼的佳話。

范長江，1909年10月16日出生在四川省內江縣。西安事變爆發后，他排除萬難赴西安采訪，成為首個向全國報道西安事變真相的記者。1938年10月，他脫離了《大公報》，此后創辦國際新聞社，任社長兼采訪部主任。1939年5月，經周恩來介紹加入了中國共產黨。1941年底在香港創辦《華商報》。1942年進入蘇北解放區，先后擔任新華社華中分社、華中總分社和《新華日報》（華中版）社長；解放戰爭時期，任中共南京代表團發言人和新華社總編輯。1949年后，歷任上海市文管會副主任、《解放日報》社長、《人民日報》社長、新聞總署副署長等職。1970年10月23日在河南確山去世。

鄒韜奮，1895年11月5日出生在福建省永安縣。1926年10月，接編中華職業教育社《生活》周刊。在他的努力下，《生活》周刊的發行量一度增至12萬份，成為在國內最有影響的進步報刊。1935年后，他積極參加中國共產黨領導的抗日救亡運動，先后在上海、武漢、香港等地主編《大眾生活》、《生活日報》和《生活星期刊》，并參與了全國各界救國聯合會的領導工作。1936年11月，與沈鈞儒等人同時被國民黨當局逮捕，史稱“七君子事件”，獲釋后，赴香港恢復出版《大眾生活》。1944年7月24日在上海病逝。同年9月，被追認為中共黨員。

相識：各為抗日奔走疾呼神交已久匆匆一見

范長江和鄒韜奮兩人年齡相差了14歲，都是從學生時代就給報刊社投稿，然后走上新聞道路的。不過，范長江開始給報刊社投稿時，鄒韜奮已是名滿天下的報人了。

“九一八”后，鄒韜奮開始對《生活》周刊進行革新，使它從一本單純談論職業教育和青年修養的刊物轉為討論社會問題、全力推動抗日救亡運動的刊物。1931年5月16日，他寫了《料理后事》一文，預言日本必將侵略中國，警示國人：“全國上下應有徹底的覺悟，應具有世界的眼光，勿彼此閉著眼睛終日鉆在牛角尖里，專作雞蟲之爭……”之后他又接連寫了多篇支持抗日的文章。范長江就是讀了他的這些文章，成為了《生活》周刊的忠實讀者。

1935年7月，范長江以《大公報》特約通訊員（不久轉為旅行記者）的名義，赴中國西北地區考察旅行。這時，中國工農紅軍正在進行二萬五千里長征。由于國民黨當局的新聞封鎖，紅軍的真實情況很少為一般民眾所了解。紅軍北上以后中國的形勢，是他在這次旅行考察中最為關注的問題。另外，他還認為，抗日戰爭全面展開之后，中國沿海地區將會很快淪陷，西北地區將成為抗戰的大后方。他以驚人的勇氣，協時10個月，足跡遍及川、陜、青、甘、內蒙古等廣大地區，他的旅行通訊在《大公報》上發表后，在全國讀者中引起了轟動。

作為一個老資格的報人，鄒韜奮也一直密切注視著范長江這個青年記者的行蹤和他所寫的通訊報道。他十分稱道范長江在采訪中所表現出來的鍥而不舍和吃苦耐勞的作風。

范長江與鄒韜奮神交久矣，卻一直沒有機會見面。直到1937年7月7日，抗日戰爭全面爆發。7月30日晚，范長江在敵機的轟炸中，離開保定來到上海。幾乎與此同時，鄒韜奮等救國會領導人也于7月31日被國民黨當局釋放，回到上海。他們終于在一次文化界商討如何進行抗日救亡工作的會議上相識了，但因兩人都忙于各自工作，還沒有機會進行深入的交流。

相知：志向相投攜手發聲共赴前線勞軍慰問

淞滬戰場經過兩個多月的浴血抗戰，日軍在金山衛登陸，我軍不得不撤離，上海將成為孤島。此時《大公報》漢口版已經出版，范長江于1937年11月乘船離開上海，抵達武漢。鄒韜奮則是在上海淪陷后，與何香凝、郭沫若等人先乘船到香港，再經廣州，并繞道廣西，于12月16日左右抵達武漢的。當時，武漢已經成為戰時政治文化中心，大批軍政文化界人士云集。

擴大生活書店業務，努力給各界人士提供精神食糧，是鄒韜奮在武漢一項非常重要的工作。在這方面，范長江給予了他很多的支持。1938年1月，生活書店編審委員會成立，范長江被聘為委員之一。他負責主編的一套戰地通訊報告集——《抗戰中的中國叢刊》，即是由生活書店在1938年1月至5月陸續推出的。這套叢刊甫一出版，就在讀者中產生了很大的反響，在此期間，范長江還主編了《西線風云》、《徐州突圍》等書，也都是交由鄒韜奮主持的生活書店出版的。

1938年3月30日，范長江、陳同生等人在武漢成立了一個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新聞工作者團體一中國青年新聞記者學會，鄒韜奮被推舉為名譽理事。1938年4月1日，在該學會的機關刊物《新聞記者》創刊號上，鄒韜奮發表了《新聞記者活動的正確動機》，他在文中說：“新聞記者的活動，尤其重要的是要有正確的動機；再說得其體些，便是要為社會大眾的福利而活動，不要為自己的私圖而活動。我常和長江先生談起‘我所敬重的朋友都是只有事業興趣而沒有個人的野心’的，有事業興趣才會埋頭苦干，而津津有味，樂此不疲；沒有個人野心才不至利用從事業上所得到的社會信用做自己升官發財，乃至種種私圖的階石。”由此可見兩人頻繁、熱絡的交往，是建立在他們對新聞事業的共同認知和理解上。

雖然戰爭促成了國共的第二次合作。但執政的國民黨一直企圖憑借國家危機產生的民族凝聚力，將兩黨“融為一體”，進而消滅共產黨，實現其一黨專政的獨裁政體。1938年初，國民黨主辦的《掃蕩報》、《武漢日報》、《血路周刊》等報刊，大肆鼓噪“一個領袖、一個主義、一個政黨”，甚至攻擊共產黨和陜甘寧邊區、八路軍和新四軍為“封建割據”。此時，《大公報》的領導人為培養范長江做接班人，讓他學寫社論，范長江就寫了一篇《抗戰中的黨派問題》，力主各抗日黨派民主團結，反對國民黨的“三個一”。不料，文章付印前，被該報的總編輯張季鸞發現并扣下，由他另寫了一篇擁護“三個一”的文章換上。張季鸞還告誡范長江以后要“以大公報的意見為意見”，放棄擁護共產黨的態度。范長江斷然拒絕道：“我是中國人，我應以中國大多數人的意見為意見。”就這樣，他和《大公報》鬧翻了。后來，他回憶說：“我把我這篇文章拿去給鄒韜奮，他當然是同意我的主張的，就在他主編的《抗戰三日刊》上原文發表了。”這件事也使兩人的關系變得更加友好了。

范長江、鄒韜奮都是救國會的會員，鄒韜奮還是救國會的領導人之一，他們除了自己的本職工作之外，還要參加救國會的各項活動。1938年9月18日，范長江與沈鈞儒、鄒韜奮、王炳南等代表的救國會、武漢文化界，組成慰勞團，攜帶金雞納霜、藥特靈、毛巾等慰勞品和大批書報，從武漢經南昌來到江西德安勞軍。隨后，鄒韜奮等人又到湖北陽新前線慰問，恰巧范長江正在這一帶采訪，他們同住在一個莊上。鄒韜奮說，不到前線，不親身接觸前線軍民，就不了解他們的需要和愿望，也就不可能真正地為抗戰服務。他們還討論了前線部隊急需的藥品和書報供應等問題。

相助：韜奮做媒長江成婚聚首香港患難扶持

1938年10月，武漢棄守，范長江此時已從《大公報》離開，與胡愈之、孟秋江等同志一起創辦了國際新聞社，輾轉于長沙、桂林之間，并于1939年初在桂林建立了國際新聞社總社。同年5月，范長江由周恩來介紹，在重慶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并建立了國新社重慶分社。鄒韜奮也在武漢淪陷前到了重慶。

鄒韜奮與沈鈞儒同為救國會的領導人，亦師亦友，彼此相知甚深。鄒韜奮到武漢之后，得知范長江尚未成家，就主動介紹了沈鈞儒的小女沈譜給他認識。1940年12月10日，范長江與沈譜在重慶沈鈞儒的住所“良莊”喜結良緣。

1941年初，皖南事變發生以后，國新社被國民黨當局封閉，蔣介石下令逮捕范長江。范長江立即化裝撤退到了香港。與此阿時，國民黨當局對鄒韜奮的迫害也與日俱增，2月23日，鄒韜奮決定辭去國民黨參政員職務，并拒絕參加3月1日即將召開的第二屆國民參政會。2月25日凌晨4時，他悄然離開重慶，轉道桂林，于3月5日抵達香港。

抵港當天，鄒韜奮就與金仲華、范長江等在港文化界人士見了面。范長江到香港后，立即和中共南方工作委員會負責同志廖承志取得了聯系。其時，中共南方工作委員會要在香港建立一個宣傳據點，他便擔起了創辦報紙的任務。經過一番緊張的籌備，1941年4月8日，《華商報》創刊。該報的方針是對內要求團結、民主、進步，反對分裂、獨裁、倒退；對外是反對英美對日妥協，揭批綏靖政策和“東方慕尼黑”陰謀。鄒韜奮撰寫的長篇抗戰史料《抗戰以來》，在《華商報》上每日連載。

這期間，鄒韜奮的夫人和三個孩子也到了香港。一家5口生活相當窘迫，常常處在等米下鍋的窘境當中。范長江知道這種情況后，內心非常不安，就在編務會上提出，給鄒韜奮預支一些稿費，以解燃眉之急，大家一致同意。這筆錢對于當時韜奮一家來說，真可謂雪中送炭。另值得一提的是：當時，鄒韜奮主持的生活書店，在香港是有營業收入的，他完全可以支用，但他卻不愿這樣做，他認為書店的錢，就應該用在書店的事業上，而不能由他個人使用。

1941年5月17日，《大眾生活》周刊在香港復刊，鄒韜奮任主編。這是他生前主編的最后一個刊物，也是他一生所辦刊物里最好的一個。

同年10月，范長江寫了《怎樣學做新聞記者》一文，還在文中特意交代了這篇文章寫作的緣起：“韜奮先生叫我寫‘怎樣做新聞記者’這個題目，我覺得非常為難。因為照我做記者九年來的經驗，深知‘新聞記者’這個工作，好像非常容易，而實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1941年12月8日，太平洋事變爆發。黨中央指示南方工作委員會動用一切力量把全部旅港的抗日文化工作者搶救出來。在地下黨和東江縱隊的嚴密組織下，營救進步文化人士工作進行得十分順利。當時，《華商報》的采訪部主任陸浮通過關系，好不容易給范長江弄到兩張去澳門的船票。范長江當晚就和沈譜商量，他要去找一下鄒韜奮，如果他尚未離港，希望沈譜能將自己的船票讓出來，因為鄒留在香港的危險性實在是太大了，而沈譜則可以暫時隱蔽下來。沈譜也同意了。范長江出去了一個通宵，天亮才回來，告訴沈譜，鄒韜奮已去了東江，他們這才放下心來。通過這件事，我們不難看出范長江與鄒韜奮的友情是何等的深厚！

范長江和鄒韜奮從香港分手后，就未再見過面。后來，范長江輾轉去了蘇北解放區，而鄒韜奮則輾轉于東江縱隊游擊區，并于1942年11月進入蘇中解放區，1943年2月，鄒韜奮因病秘密赴上海診治。1944年7月24日，一代杰出報人鄒韜奮病逝于上海。

1956年1月，在范長江的提議下，《韜奮文集》三卷本由北京三聯書店出版，并作了《韜奮思想的發展》一文代序。又，1959年7月21日，在鄒韜奮逝世15周年前夕，時在上海華東醫院治病的范長江，躺在病床上，思緒萬千，接連寫下了《為真理而奮斗——紀念韜奮同志逝世十五周年》、《忘我的人》兩篇文章，以紀念自己的這位好友。

張寧據千龍網 胡正強/文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