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讓女人最受傷

摘要：榮榮詩集《時間之傷》取材更年期女人，神似地描繪了更年期女人在現實生活中的極端表現，詩意地描寫了女人生物上的癥狀，揭示了更年期女人的生理特征，同時還白描寫實地揭示了更年期心理特征。關鍵詞：榮榮詩歌《時間之傷》衰老生理心理

榮榮是懷著一種矛盾的心情來寫更年期女人這個題材的，她足夠勇敢和坦然，“但還是有一些很矛盾的感覺：有時覺得自己有點‘我更了我怕誰’的小勇敢，有時又覺得自己很無聊：大張旗鼓地寫更年，真能將這些詩寫成靜心口服液？有時更覺得寫這樣的詩，是將自己逼入到一種自慚形穢的境地。”（《時間之傷·后記》）

榮榮的《傷害》中有一種很朦朧的傷害，不要問為什么而傷，問傷害是什么？“像一個手藝人突然丟了手指/一只鳥突然丟了天空”“火爐上的水正開而明天的淚還在趕路”，女人本來就這么傷感和敏感，更年期的女人更是復雜變幻的。《烏云》：“他的懷抱更像是一頭烏云”“用來受傷的那一頭用來傾心的那一頭/用來排斥抵制的那一頭”，更年期女人的感情豐富多彩：“一幅變幻的畫心底的嗚咽”“被揪出的沉郁里殘留的掙扎光線”。榮榮的《時間之傷》則總結了更年期女人的一些特征。

一、神似地描繪了更年期女人在現實生活中的極端表現

孔子說：“詩，可以興，可以觀，可以群，可以怨。”（《論語·陽貨》），榮榮的“時間之傷”就是緊緊抓住更年期女人在現實生活中的種種典型行為，把“觀”和“怨”發揮到了極致，形象地表達了更年期女人的種種特質。

1.看什么都不對的抱怨。在更年期女人的眼里，丈夫不對，孩子不對，領導不對，朋友不對，親戚不對，誰都不對，什么都不對……就沒有一個看上去順眼的，過去不對，現在不對，將來沒希望啦……但在榮榮的詩歌里，這種抱怨卻是暗含理性和社會批判性的，無疑是呼喚社會、家庭關注更年期女人，給予她們關心、理解、疏導和包容，所以她的詩可以說是對古代怨婦詩、閨怨詩的一種文化傳承。“‘我更了誰怕我？’/一條短尾巴的狗跟在一臉的無奈之后/小女子幕前幕后愛誰煩誰/今朝不見明月來日一葉扁舟”（《無忌》）。

2.多疑和猜忌。老公有問題，領導有問題，孩子有問題，朋友有問題……甚至自己都有問題，嫉妒心強又不自信，這是更年期女人的主要表現。眼看著自己紅顏老去，自己的丈夫卻煥發著第二青春，能沒有危機感嗎？《訴求》哀嘆年輕時是“沒有及時收起的莊稼又遇上壞天氣”“現在是一句走調的唱詞”。《亡我之心》是一個嘲諷或自嘲，是一個自我討厭或欲自殺的念頭，因為“下一刻還將去涉險：晚來雨急野渡舟橫/她危險的腰身里裝滿了自戕之酒”，如果說這是詩人的一種想象更合適，因為我們讀到了越來越快的節奏，“干掉她當死亡也是一種依靠/干掉她死亡也是一種依靠”，是一種解脫，或說是一種休息，但鏡中的“她”，卻是一個矛盾結合體。

3.內心空虛，表面強大。更年期女人的一個極端是更加“宅”起來，另一個極端是聚會，這也是內心空虛表現。《無忌》的傷口是從一群更年期的女人外表癲狂、內心空虛中裂開的。這首詩開篇一句：“我更了我怕誰？”明顯地擺好了架勢，這是更年期女人的革命宣言，可我們卻聽得心酸又心痛！詩人本來就把這樣的宣言看成一出戲，可戲還在過程里就有人“在假裝花開”。《懸浮》寫的是更年期女人內心的空虛和苦痛。如果從女權主義的視角出發可以說是男性對女性的背叛，詩意濃郁，如沾滿墨汁的毛筆。“只要一轉身她就會撞見背叛那恐怖之臉/看到躲閃的眼綴滿了星星的泡沫/還有被恣意裁剪的天空”，男人的內心原來這么容易被看透，男人的謊言是“被恣意裁剪的天空”，但是女人也有些“假裝的堅貞”，所以注定“一份蕭瑟的愛如何追趕命里的秋天”。

二、詩意地描寫了女人生物上的癥狀，揭示更年期女人的生理特征

1.生物性的衰老。《比喻》寫女人生物性的受傷，這是很難捕捉的，衰老使愛美的女人受傷。皮膚松了、眼角皺了、乳房癟了……衰老總是難免的，傷心總是難免的，但愛美之心卻是不可戰勝的。《生物概念》寫“他愛她的青春”，這是抱怨男人愛年輕的女人，可以幻想“如果她是美的”“她曾經的身體藏過兩座宮廷/膀胱在后直腸在前/她的盆腔也能虛度光陰”，現實是“積滿了灰塵看見孩子就疼”。《時間碎片》寫時間之刀給身體留下的生物性的傷痕，時間給歲月留下了“紛亂的場景太遲的悔悟”“仿佛身體里建起了密集的站臺”，讓人“一次次找回失散的親人和他言辭里的里程”的精神上的傷害；同樣，時間也給身體留下了生理上的傷痕：“鏡面上的斑痕眼底的雜質/臟器里的小結節和血液里/清除不盡的淤積物”。

2.生理到心理的轉變之傷。《時間碎片》就是時間之傷，這讓我們想起了隱逸派詩人翁加雷蒂的詩論：“詞語是一個斷片，它顫抖著立于被匆匆觸及卻層層掩隔的世界和立刻又在這世界之上合攏的寧靜之間。”在《繡像》中，詩人進一步刻畫了更年期女人的生物性特征，褶皺的瓷質的臉、睡眠不足的眼、濃煙熏染的牙、擠縮得更小的心和膨脹的腰身，接著就是滿腹抱怨：“獨立，意味著咬人的孤單”“不被愛的女人也不被尊重”。其實這是詩人寫了一個轉變，由生物性的特征轉變為心理特征。衰老是不可抗拒的，這也是讓女人最恐怖的。詩中入木三分地刻畫了更年期女人的生理和心理特征。《他光滑的身體》也是時間之傷，“他光滑的身體卡在時間的縫隙里”，這或許是寫兩地分居，或許是寫常年在外忙生意，或許是……總之是時間之棒打鴛鴦，“時間的縫隙”是空閑或者是抽空相聚的日子，是“重逢之花”“如果內心仍有愛它就是鮮活的”。這使我們想到了舒婷的《小窗之歌》：“放下你的信箋/走到打開的窗前/我把燈掌得高高/讓遠方的你把我看見”，只要心中有愛，即使遠隔千山萬水又有何妨？《慣常的懲戒》也是寫更年期女人的精神上和生理上的傷痛，寫黑夜里“落寞”和“虛空”的女人，“突然就直不起腰了突然的疼突然就直不起腰了突然的疼/又一個女人被歲月卡住了”。下文提到的《掩藏》和《夜很長》是寫更年期的女人的失眠特征，“很多個不安擠坐在長沙發上/很多的失眠碾壓著守舊的床板”，這是很令人心痛的。

三、白描寫實地揭示更年期女人的心理特征

更年期女人的心理非常特殊，即性情煩躁多變，變本加厲地擴大原來的嗜好。這也可以說是更年期女人的恐懼癥，害怕變老，害怕無人愛……以下是榮榮筆下的更年期女人的主要表現。

1.變本加厲地喝酒。《醉》是傾訴的武器，“向醉借來半宿話/那些話卻仍是舊的”，盡管是話“舊的”，發泄的是“一塊爛漫的破布”，但是還有受傷的郁悶要發泄，“無用的失效的舌頭/傷口里卷著大著/壓著最后一分酒性：/給我上碗熬老的魚湯！”《吃什么》是寫食物之傷，吃之傷。其實吃什么都不對，就等于吃什么都對。活著為什么總是跟吃糾結呢？沒吃的時候，想吃的，想好吃的，有吃的了又總覺得吃這不對，吃那不對，“麥片排骨湯瘦肉西蘭花/動物肝臟加玉米/蘋果菠菜配海鮮”，詩人說：“靜心沒有口服液”，詩人痛疳決快地給了一個好辦法：“煩躁了喝酒/多疑多慮了喝酒/頭暈目眩了喝酒”，灑脫地“喝酒喝酒喝酒/對酒當歌更年期幾何？”

2.紅顏易老的傷心。回憶年輕的時光是緩解時間之傷的最現成的辦法。《很快》是寫女人老了，回憶“在那樣的年歲 日子打著各種彩旗”，回憶那五彩繽紛、無限幻想的年輕歲月，“時間漫不經心的方步不急不躁/卻在暗中抽緊了束縛的絲索”，這是歲月之傷啊，年老了沒有想象的空間了，但“無所謂”“絕塵而去的早消散了背影/將來未來之人似永不再現身”，讓我們看到了一種無奈的淚灑脫地滴在紙上。《第十夜》寫這種紅顏易老的傷感，是通過“不美麗又上了年紀的女人”的愛情來表現的，詩人把更年期女人的愛情刻畫成“昏暗的燈光”，這已經是傷心欲裂了，但是期待愛情是女人的權利，更是愛幻想的女人的專利。詩人是時刻保持清醒的，否則不會有這么既浪漫又深刻的思想，情感之傷就來自這一半清醒一半醉，“勉強的紅顏藉此拼湊起一份勉強的歡喜”，“紅顏”都“勉強”了，“歡喜”都是“拼湊”的，這更年期的愛情還有什么味道呢？充分地表達了過分的傷感之情。

3.過分敏感的掩藏。《掩藏》寫更年期的女人是“熬著不睡的女人有不止一種黑需要掩藏”，既有失眠的生理特征又有多疑的心理特征。女性有太多的東西需要掩藏，或許因為女性的敏感，女人的心事很難猜。“當她一點一點擠著沮喪的牙膏/所有的黑張著同一副渴望清潔的牙齒”，這種掩藏是令人痛心和同情的，因為這近于一種病態。詩人還寫了更年期女人見景傷情、睹物思人的敏感。《曲溪映峰》寫的是面對美景時更年期女人的敏感和傷感。“太快的流水被水心寨一劈為二/又跳出一條左右為難的錦鯉”，人常常有左右為難之處，同樣“無法拒絕的美景還是太多/總有幾片要看到心里”，人的美景不也是這樣嗎？“觀景不語的人突然傷感/他身體的山水單純卻心思雜亂”。《磨損》這種傷害在時間之上：“盯著一彎殘月 她的傷感是落花/奔瀉于流水之上”“月是古代閨怨情愫的一種象征，一種載體”。殘月下，落花流水，這是一種敏感；生命的轉換，任性、逆轉是心的受傷，誰來安撫受傷的心哪！

榮榮說：“真善美是詩所要追求的境界。它既是生命的外化又是生命的蒸發、提煉、升華后的結晶體。”寫更年期的女人，而且寫了一本詩集，這是前無古人的，這就是創新，這也是一個真正的詩人對待詩歌的態度。我們讀榮榮的詩最直接的感覺就是：時間讓女人最受傷，尤其是更年期的女人更容易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