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桃姐的性格特點是平凡中的偉大,默默無聞任勞任怨中的包容。這里有無私的愛,有不是親情勝似親情的主仆情折射的人間溫暖。通過“吃牛舌”這一細節,細致地刻畫了桃姐這個人物形象。桃姐的愛是博大的,它不僅僅表現在對梁家人的服侍上,還表現在對羅杰和院友的包容上。
關鍵詞:《桃姐》 和諧 溫暖 牛舌
是什么力量讓《桃姐》這部看似平淡的別樣的家庭倫理劇,在2011年獲得第68屆威尼斯國際電影節沃爾皮杯最佳女演員等4項大獎?在2012年第31屆香港電影金像獎上5項獲獎,3項提名?在第15屆愛沙尼亞塔林黑夜電影節上獲得最佳電影獎、主演葉德嫻獲得最佳女主角獎,同時獲得10000歐元的獎學金FICC Jury Award FICC評審團獎?我的回答是淡定、平常,是真誠、真情,是人類的一種生命指向和價值含量,是A Simple Life,也是導演許鞍華將建構和諧社會最需要的,也是最簡單庸常的人與人之間的平等、尊重的理念,以傳統的家庭結構主仆情勝似母子情演繹的人間溫暖,才贏得了億萬觀眾的唏噓。
一、平凡、偉大和包容是桃姐給人的溫暖
如果給桃姐這個藝術形象蓋棺定論,那么她的性格特點是平凡中的偉大,默默無聞任勞任怨中的包容。這里有無私的愛,有不是親情勝似親情的主仆情折射的人間溫暖。導演許鞍華把她放在瑣碎的生活細節里加以表現并進行塑造,這既符合人物的身份和她所處的生活環境,也拉近了觀眾與生活的距離。《桃姐》電影話語的敘事環境是香港的老人院,用細膩樸實的電影語言講述了一對主仆之間那種不是親情又勝似親情的感人故事,同時也折射了香港社會里老人的生存狀態。全片沒有沖擊眼球的情節沖突,表現的都是庸常的生活瑣事。這樣來看,《桃姐》更像是老人院版的《天水圍的日與夜》。在許鞍華導演的電影《天水圍的日與夜》里,是年紀輕輕便守寡的貴姐的慷慨與無私,溫暖了新搬來的住戶阿婆那冰冷的心,用親如母女的人間真情,漸漸解開了阿婆已經近于僵死的心結。不同的是《天水圍的日與夜》里只有平淡無奇的簡單生活,而“老人院的日與夜”——《桃姐》里有喜有悲有笑有淚,還有調侃、灰暗和惡作劇,增添了生活本身就應該具有的情趣。
《桃姐》改編自真人真事,講述一位生長于大家庭的少爺羅杰與自幼照顧他長大的家傭桃姐之間所發生的溫暖人心的主仆故事。原型是本片監制李恩霖與曾侍奉他家三代的女傭鐘春桃之間的真實故事。鐘春桃祖籍廣東臺山市,作為一名孤兒,她自小寄養在一個澳門家庭。在生活最艱難的時候,她遇上了李恩霖的祖母。輾轉之下,被帶到了香港成為李家的小傭人,當時她只有十三歲。李恩霖將他與桃姐之間的關系定義為“雖然沒血緣,但是不等于會少一點”(參見《桃姐》獨家紀錄片)。電影中的桃姐是個侍候了梁家數十年的老傭人,把第三代的少爺羅杰撫養成人,梁家的人一些離世,一些移民,只剩少爺羅杰和她相依為命。桃姐是一個好人形象,她用自己一生的默默奉獻,詮釋了人與人之間要建構和諧最重要的和最寶貴的,那就是給人間傾注熱度,自己才會溫暖終身。
二、細節是深入人心的溫暖
導演許鞍華極會掌控細節。最利于描述瑣碎的生活細節的自然是柴米油鹽。比如關于對“吃牛舌”這一細節的演進,細致地刻畫了桃姐的人物形象,也深化了主仆情,同時也體現了導演的高度和特性。桃姐是一個為了主人家鞠躬盡瘁的仆人,為了主人家吃上、用上最好的東西,她會精打細算、細致挑剔。電影開幕桃姐出場,畫面中菜市場的兩個老板,看到桃姐遠遠走來,便決定要戲耍一下這位小氣的老太太。老板恭恭敬敬地將桃姐請進冷庫,桃姐一如既往地戴上眼鏡,穿上隨身帶來的厚外套,繞過店鋪走進冷庫逐粒去挑蒜頭。不久桃姐在冷庫里喊:“怎么這么凍!”原來,老板在桃姐進來前,故意調低了冷庫的溫度。她對少爺羅杰的生活照料,極盡一個仆人的責任。一條碩大的魚蒸好,一只海蟹悉心解好,并且把蟹肉擺在蟹蓋內。她并不與羅杰少爺同桌吃飯,而是在一邊伺候著,看羅杰悠然地夾最肥美的魚腹肉裹上香米飯兀自吃。同樣是吃魚腹肉,羅杰后來把在老人院的桃姐請出來,到飯店要了桂花魚。在處理魚腹肉這個細節上導演很用心,桃姐用筷子去夾魚腹肉想給羅杰吃,可羅杰搶過筷子把魚腹肉夾到了桃姐的米飯上。
飯畢,桃姐會送上茶水和切好的水果,羅杰仍是滿不在乎地享用。而桃姐則在旁邊隨便地捧個碗看他飯后享用茶水和水果,這里既有仆人主人的角色定位又有母子般的隨性和默契。羅杰似乎還不滿意地說:“很久沒吃牛舌!”桃姐考慮到他剛做完心臟手術,便語氣強硬還有些抱怨地說:“你還想搭個橋啊?哼?都讓你吃蟹黃啦!牛舌這玩意兒不能吃!別吃了!”“既然很久沒吃了,就別吃了唄!”羅杰沒說話,臨出門前丟下一句:“我想吃,鹵的!”這便是“吃牛舌”這一情節的開始。看似輕描淡寫,說者無意聽者調侃,但主仆問誰的心里都有數,這就是心有靈犀的默契,是人與人之間的一種水乳交融。桃姐按羅杰的要求做了鹵牛舌,一只鐵鍋的特寫:下油、擱蒜、姜、八角、大料……然而剛做好,她便暈倒了。這是“做牛舌”,故事也在這里出現了枝權。桃姐醒來時發現自己身在醫院,原來她中風了。羅杰在百忙中為桃姐找到了合適的老人院。桃姐出院后就來到了老人院,雖然老人院環境陌生,院友怪異,但是桃姐卻強裝鎮定。
接著就是“吃牛舌”。某日,羅杰曾經的幾位小學同學到家里打牌,其中一個餓了,便去冰箱里找吃的,桃姐中風前做的鹵牛舌出現在冷凍室內,幾人便上鍋蒸熱、切片,吃著吃著,便憶起他們兒時來羅杰家做客,桃姐總是端上一道道拿手菜:蛋白蒸蟹、八寶鴨……大家興奮起來,給正在養老院里打麻將的桃姐打電話,桃姐依次喊出這些年輕人的名字,開心地笑。一條牛舌拉近了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提升了人間熱度。
羅杰工余常到老人院探望桃姐,主仆閑話家常仍保持互相揶揄調侃的習慣,桃姐嘴硬心甜,羅杰孝順體貼,一如母子,得到很多艷羨的目光和稱贊;羅杰帶桃姐到飯館里要了桃姐給他做過的蒸魚,也把肥嫩的魚肚肉夾到桃姐的米飯上讓她吃;羅杰特意帶桃姐參加電影首映禮,桃姐穿上收藏已久的名貴衣服赴會,看見心中偶像時的那份激動、那份喜悅如少女般溢于言表……俗話說老奴半個爹,這些細節都表現了羅杰的反哺之情。當他們倆在首映禮結束后一起手挽手散步回家時,那一刻的場面是如此的樸實與溫馨,讓我們相信這就是一對感情至深的母子,這種溫暖無法不讓人感動。這些平凡、普通、入微,看起來又有些瑣碎的細節恰好最真實地反映了生活的原狀,從中會感到這也是我們的生活,平常人的日子,人人不能回避。桃姐給了羅杰母親般的撫養,羅杰回報了桃姐兒子般的孝順。這看似很平常的東西,為什么到現實社會中做起來總是那么難?親生骨肉形同路人者比比皆是!老子說:“絕圣棄智,民利百倍,絕仁棄義,民復孝德。”回報養育之恩還需要“講”嗎?
在處理這些細節的時候,許鞍華放棄了一切可以用來引導觀眾的技術手段,更多地采用一種記錄的手法來表現原生態的生活,只是把生活中的存在呈現給觀眾,至于情緒與批評那是留給觀眾的,這就是一個成熟的導演應該遵守的規矩。
三、和諧以一種博大的愛溫暖人心
桃姐的愛是深厚的,不僅僅表現在對梁家人的服侍上,還表現在對羅杰和院友的包容上。老風流堅叔多次向桃姐借錢,甚至當著羅杰的面借錢去找洗頭妹,羅杰以為她蒙在鼓里,想不到她心明眼亮并坦然淡定地笑著說:“讓他去找,還有多少日子?”這是把人生參悟透了的一個老人走到人生邊上,對人生的深切感悟和莫大包容,但是這種感悟是建立在儒家的“恕”道上的,是建立在對人的莫大關心的一種修養上的。羅杰的母親從美國回來看望桃姐,晚上住在家里,羅杰照例看電視,母親覺得聲音太大,叫他小點聲,羅杰就關了電視看報紙,其實晚上翻報紙的聲音也很大,母親又覺得很吵。平常桃姐肯定覺得也很吵,只是桃姐包容他從來不說,只要羅杰幸福她才感到幸福。
在醫院時羅杰對桃姐說:“醫生說可以出院了。”她問:“舊金山現在幾點?”她要和他媽說不做(傭人)了,她要到老人院,而且問老人院多少錢。說明她心中的那個主人和仆人的協議永遠也不會過期,這是做人的誠信和尊嚴。一絲一毫沒有因伺候了梁家幾代人而居功自傲,這是傳統美德,是做人應該有的自尊品質。羅杰的母親從美國回香港,也來看桃姐,并且熬煮了燕窩帶去。桃姐此時已經融入到老人院的生活里,朋友有了,身體也好了很多。她見到老主人,高興又不失謙卑,看到那燕窩,更激動得不好意思。不過她喝了一口,便說:“煮這個該放些姜,不然會腥。”羅杰的母親面色稍稍有些難看:“真的腥?”桃姐再喝:“真的腥。”羅杰母親也喝:“不腥啊?”桃姐:“腥!”這個情節設計得有趣極了,也意味深長。桃姐在老主人面前,自然知道自己的身份,然而在烹調方面,絕不放棄自己的權威。但這些都是建立在人與人互愛的基礎上,要不就不會有主仆間親如一家的和諧。
桃姐是一個普通的平凡人,她是一棵無名的小草,她懂得隨遇而安。她沒有兒女、沒有財富,甚至沒有地位,卻擁有無限的真情與愛。養老院的條件她是看不上的,一切都不習慣。初來時不肯放下行李,用手摸床沿和桌角試探衛生情況。養老院的飯食與桃姐的廚藝想必那就差得多了,初來時飯碗里只是蔬菜、肉絲、飯,飽腹而已,她也便忘了原先的挑剔與計較,坐在她旁邊的老太太問她飯菜味道如何,她只是點頭,然后又不由自主地搖頭。
這部電影在讓我們體驗人性溫暖的同時并不回避人情的冷漠,這是電影藝術慣常使用的一種比較的手法,從老人院過中秋節的場面可窺一斑。先是領導來做做秀,發發禮物,老人們對這種假模假樣很冷淡,都想休息,老人院的工作人員蔡小姐像經紀人一樣對老人們說,再堅持一下還有一場,然后把禮物收回,留著下一場再發。老人們對這種本來是人間溫暖的冷漠,似乎已經司空見慣。節日里老人們無奈地與不相干的人待在一起,卻與想念的人天各一方,這和不是親人勝似親人的桃姐和羅杰相比,真是有意想不到的效果。還有一個是金姨的女兒整理金姨的遺物的場面。畫面右邊是金姨的女兒稀里嘩啦地哭,這是個嘴硬心軟的好女兒。她一直埋怨母親疼兒子不疼女兒,可每月付錢的是她;一臉兇相抱怨個不停,到了除夕接媽媽回家過年的也是她;母親去世了,兒子沒現身,哭得死去活來的還是她。許鞍華對這個女兒的刻畫細致入微,不見斧鑿之痕,甚至一不留神就滑過了,卻深刻地發掘了這個女兒人性深處的溫暖。畫面的左邊則是兩個老人悠閑地下象棋,另一個女人若無其事地嗑著瓜子。這除了用一種比較的方法襯托人性溫暖外,還傳達了老人院的人甚至是導演對死亡司空見慣的淡然。我們在感嘆老人院冷漠的同時,也理解了導演許鞍華的感同身受。
這部別樣的家庭倫理劇,在表現人與人之間的和諧方面,我們可以在影片之外看一看還有否意外收獲?中國知名影評人魏君子對本片評論道:“許鞍華舉重若輕處理這類沉重的現實題材,體現了她在探討家庭倫理命題與人文關懷方面一貫高超的藝術能力。葉德嫻與劉德華的每場對手戲都生動難忘,她于生活細節中表現人物的性格與敏感,尤其是對嗔與悲的細膩把握都展現了精妙的演技;劉德華與葉德嫻默契的合作,以及他駕輕就熟的角色充滿了濃厚的生活質感。”
談到人與人之間應該珍惜的溫暖,我們可以談談演員劉德華的一些想法。劉德華一開始并不想接這部戲,只想擔任電影的監制。因為他擔心觀眾沒法接受一個大眾偶像整天陪在老人身邊,更擔心自己的表演能否說服觀眾。劉德華說:“但劇本真的打動了我,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很微妙,那種和老人從小積累起來的感情,通過一些很小很小的事情,就會被感動到。”“現在的年輕人整天忙著打拼,把很多的關系都建立在商業交換的基礎上,一旦我們漸漸忘掉人與人之間的感情關系,那生命還有什么意義?我知道很多事情不是單靠個人力量就可以改變的,但總要努力去試。錢是很重要,但如果不能讓家里人和自己活得開心,錢再多又有什么用?”這就是和諧社會建設的價值所在,人和人之間沒有了溫暖,那我們經濟發展了,生活富裕了還有什么意義?
桃姐的故事還說明,只要我們真心實意地為別人好,人間就會有溫暖。現實生活中,堅叔這樣的人由于欲望驅使已經失去了做人的尊嚴,所以他厚著臉皮借錢,借錢時就沒想著還錢。但他人性未泯,電影結尾的時候,堅叔也是借錢買了一束花,走到桃姐的靈柩前,深深地一鞠躬!這是在向我們警示:只要有包容,就有回報,善有善報。血,總是熱的。和諧,需要人心向善,拒絕急功近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