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張之路的科幻小說有一個始終不變的文學主題,即“人性的扭曲與復歸”。為了達成人性的復歸,作家從啟蒙教育和游戲精神兩個層面入手。首先,其科幻小說對人性的再次啟蒙、開化和教育主要體現在教育環境的設置和教育手段的使用兩個方面。其次,其科幻小說中的游戲精神對人性的陶冶主要體現在兩個群體上:表現對象和接受對象。張之路用自己的科幻小說創作找到了一條如何“救救孩子”的有效路徑。
關鍵詞:張之路 科幻小說 主題
張之路的科幻小說創作數量不多卻幾乎部部經典,至今共有四部作品問世,分別是《霹靂貝貝》(1987年)、《魔表》(1991年)、《非法智慧》(2001年)和《極限幻覺》(2004年),因其編劇的身份,故這幾部作品均被改編成了科幻電影,亦引起巨大反響。細讀張之路的科幻小說,一條觀照人性的脈絡貫通其中,作品中的主人公無一例外地都遭遇到了人性的扭曲甚至淪喪,而在作家“上帝之手”的指引下,他們均順利完成了自我的精神成長、療治和救贖并達到人性的完美復歸,這是張之路科幻小說的一個始終不變的文學主題。那么,作家是如何在作品中實現這種人性被扭曲后的復歸呢?
一、啟蒙教育:錘煉人性的必經之路
文學的啟蒙教育功能就似一位枕戈待旦的忠誠勇士,每當家國、種族等出現危機,文學、藝術等精神思想領域出現動蕩時,其便會嚴陣以待進而上陣沖殺。當然,在張之路的科幻小說中真正出現問題的卻是最為根本的人的本質,即人性問題。如果這個問題處理不好,家國消亡、精神頹喪也是同樣不可避免的。《霹靂貝貝》中的貝貝因出生后身體帶電而與眾不同并致使其喪失了很多“人”的正常生活;《魔表》中的康博思因身體由兒童瞬間異變為成人而錯失了童年生活的純凈與夢幻;《非法智慧》中的陸羽因被植入大腦芯片而人性淪喪變成了“冷血動物”;《極限幻覺》中失去良知和秩序的地球人類等無不表現出了人性的扭曲以及人性扭曲后的嚴重后果。那么,當危機出現了,文學的啟蒙教育功能便自覺地粉墨登場了。
張之路科幻小說對人性的再次啟蒙、開化和教育主要體現在教育環境的設置和教育手段的使用兩個方面。首先是其設置的教育環境,張之路科幻小說的教育環境有兩類:校園和社會,校園本是實施啟蒙教育的大本營,可在作家的筆下,校園只是作為推動故事情節矛盾沖突的助推劑,而真正覆滅人性扭曲后的兇邪之火的卻是校園之外的社會環境。這正是作家先進教育理念的表現,因為社會環境要遠比校園環境復雜得多,讓主人公進入這樣的環境中進行歷練,是錘煉其人性并最終復歸人性的上上之選。正如陶行知所說:“社會即學校則不然,他是要把籠中的小鳥放到天空中去,使他能任意翱翔,是要把學校的一切伸張到大自然界里去。”①陶行知更看重社會在兒童教育過程中所起到的作用,其認為社會才是真正的活的教育環境,才是能給兒童帶來真正啟蒙的處所,只有讓兒童在廣闊的社會生活中接受教育,兒童才能更好地改造自身、適應社會,因為兒童在接受了一定的教育教化之后最終還是要不可避免地走進社會的,真正檢驗兒童受教育成果的不是校園而是社會。張之路科幻小說中的那些人性異變的人物最終都在社會環境的錘煉下走上了人性復歸之路,其效果是顯而易見的。其次是其使用的教育手段,張之路的科幻小說中既沒有溫情脈脈的柔緩教育手段,也沒有棍棒鐵血的強勢教育手段,而是放任兒童在各種社會環境中獨立的自主的“正常發展”,作家的人為干預極少,這也許是防止復歸的人性再次扭曲的最好方式了。正如蒙臺梭利所說:“人類獲得救贖的希望全賴于人類的正常發展。所幸正常的發展并非系于我們意圖教給孩子的,而是依照孩子本身的發展。”②的確是這樣的,蒙臺梭利的這段論述用一句中國諺語來表達,那就是“樹大自然直”,成人對兒童的干預如果是有偏見或錯誤的,那會直接導致兒童本性的異化和童年的敗壞,由兒童自主的“正常發展”是兒童精神成長的本性。比如貝貝、康博思、然然等都是在較少成人干預下完成了人性復歸,這種教育手段的使用對人性的錘煉更具深遠意義。
很顯然,張之路的科幻小說應屬于英國作家瑪麗·雪萊所開創的“軟式科幻”之列,他寫作此類小說,其目的不僅僅是要在作品中對兒童主人公進行啟蒙教育,還有一個重要目的就是借此對成人的精神世界進行反哺,“在兒童文學作品中(當然也在生活中),成人作家與兒童在做雙方面的相互贈予”③。確實如此,張之路在作品中教化兒童復歸正常人性的同時,其實也在用兒童主人公的這種人性復歸來提醒和引導現實生活中成人的精神成長,兒童也是成人之師。
二、游戲精神:陶冶人性的終極密碼
就像啟蒙教育是文學的基本功能和人文關懷一樣,游戲精神則是幻想文學的本質特征之一,而科幻小說作為幻想文學的重要分支類型,其游戲精神不可或缺,特別是在張之路的科幻小說中,游戲精神已經不再是一種客體存在或是精神意識,而是成為了一個主體游走于主人公的經歷中,通過游戲精神的牽引與指導,達到陶冶人性、呼喚童心的目的。游戲精神在張之路科幻小說中的表現是極為豐富的,比如貝貝在游樂場中用自身的電流操縱飛碟旋轉、突然長成大人的康博思被父母當成小偷捉住、然然與警察們的探案經歷以及夢九中學的同學們查明真相解救陸羽的充滿懸疑的故事等都呈現出極強的游戲性特征。在這些故事情節中,人們似乎看到了童年時的諸多游戲場景,也讓人們從中找到了一組可以陶冶人性、療治精神疾苦的終極密碼。
張之路科幻小說中的游戲精神對人性的陶冶主要體現在兩個群體上:表現對象和接受對象。首先是表現對象,即作品中所描寫的眾多人物形象,這是作品利用游戲精神完成人性復歸的第一次嘗試。席勒在其《審美教育書簡》中說道:“在人的一切狀態中,正是游戲而且只有游戲才使人成為完全的人,使人的雙重天性一下子發揮出來……”④這個觀點強調游戲是人的本能天性,換言之,人若失去這一本能天性,那人將不成為人。比如《霹靂貝貝》,小說主人公貝貝在出生時就因為天降不明飛行物而獲得了“超能力”,這種能力壓制了貝貝的童心和天性,直到六歲他還整天戴著絕緣手套被父母關在家里,可以說,六歲之前的貝貝并不是一個“完全的人”,是一個人性有缺失的不完整的人。六歲之后貝貝走出了家門并先后經歷了諸多場景:用手控制交通燈、控制飛碟旋轉、操控電子表音樂等,其實這些都是非常典型的兒童游戲場景,可正是這些游戲場景逐漸喚回了貝貝被壓制多年的兒童天性,并最終在小伙伴們的幫助下變回正常人,游戲性特征所達到的效果是不言而喻的。除了這部作品外,張之路的其他科幻小說作品也有類似的以游戲精神陶冶人性、喚醒人性復歸的內容,只是或隱或顯罷了。其次是接受對象,即作品的兒童讀者,張之路科幻小說中的游戲精神在完成對表現對象的第一次人性復歸的嘗試后,緊接著就要完成其對兒童讀者的第二次人性復歸的嘗試。“文學作品……只有閱讀,才能使本文從死的語言物質材料中掙脫出來,而擁有現實的生命。”⑤也就是說,一部作品必須經過讀者的閱讀并對讀者產生一定影響,這部作品才算真正實現其價值,“兒童的閱讀,遺留并延伸了游戲的精神,可說是一種從身體的扮演(角色)走向精神的扮演”⑥。的確如此,張之路科幻小說中的諸多游戲場景的設置和對游戲精神的張揚讓兒童讀者可以身臨其境般地與作品人物達成共鳴,要么在現實生活中通過類似游戲的角色扮演完成自我的人性修煉,要么在閱讀作品的過程中將自身融于文本并在文本中完成精神成長。總之,游戲精神是文學創作喚醒和重塑人性的一種重要手段。
其實,張之路的科幻小說對游戲精神的張揚是來之不易的,中國現代兒童文學自“五四”時期誕生以來,“成人本位”兒童觀、兒童文學教育工具論等都在不斷傷害著兒童和兒童文學的健康成長,致使兒童文學的游戲精神直到20世紀80年代還依然不顯,缺少了游戲精神的兒童文學就像是沒有了游戲童年的“貝貝”一樣,是沒有靈魂的、不完整的。可以說,張之路的科幻小說是知識與游戲的交融,是用游戲精神填補缺損人性的一次點石成金般的嘗試。如果說魯迅在《狂人日記》中發出了“救救孩子”的熱切呼喊,而張之路則用自己的科幻小說創作找到了一條如何“救救孩子”的有效路徑。
① 陶行知:《生活即教育》,載于《陶行知全集》(第二卷),湖南教育出版社1984年版,第181—182頁。
② [意]蒙臺梭利:《教育與和平》,臺灣及幼文化出版股份有限公司2000年版,第85頁。
③ 朱自強:《中國兒童文學與現代化進程》,浙江少年兒童出版社2000年版,第422頁。
④ [德]席勒:《審美教育書簡》,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120—121頁。
⑤ 王岳川、胡經之:《文藝學美學方法論》,北京大學出版社1994年版,第339頁。
⑥ 班馬:《中國兒童文學理論批評和構想》,湖北少年兒童出版社1990年版,第45頁。
基金項目:本文系2013年度遼寧省社會科學規劃基金項目“中國兒童文學與社會主義新人培養研究”階段性成果,課題編號:L13BZW011
作 者:王家勇,沈陽師范大學文學院講師,北京師范大學文學博士,主要從事兒童文學研究。
編 輯:趙紅玉 E?鄄mail:zhaohongyu69@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