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奧斯卡與露辛達》是澳大利亞作家彼得·凱里的代表作之一。小說以19世紀的澳大利亞為背景,講述了一對青年男女之間純真、離奇的愛情故事。女主人公露辛達始終與社會格格不入,備受排斥。本文立足空間敘事角度,分析物理空間、社會空間和心理空間是如何參與女主人公露辛達悲劇命運主題的。
關鍵詞:彼得·凱里 《奧斯卡與露辛達》 空間敘事 悲劇
《奧斯卡與露辛達》(Oscar and Lucinda, 1988)是當代澳大利亞作家彼得·凱里獲贊譽最多的代表作,先后獲得包括布克獎、富蘭克林獎等文學大獎,被美國《時代》雜志評為“最優秀的小說之一”。小說以19世紀的澳大利亞歷史為背景,講述了一對青年男女之間純真、離奇的愛情故事。這部小說自出版以來,在國內外評論界引起了廣泛的關注。本文擬從空間(物理空間、社會空間和心理空間)敘事的角度解讀該小說,旨在揭示女主人公露辛達悲劇命運的必然性。
一、物理空間敘事
空間場景的選擇與小說主題的呈現和情節的發展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現代法國思想大師亨利·列斐伏爾認為,“空間從來就不是空洞的,它往往蘊含某種意義”。他把空間區分為三大類:物理空間、社會空間和心理空間。小說中的物理空間是指故事中人物的活動空間和生存空間(亦稱地質空間)。小說《奧斯卡與露辛達》的物理空間為19世紀中期的澳大利亞。維多利亞時代的澳大利亞是英國的殖民地,而此時的英國正處于歷史上最光輝燦爛的時期——維多利亞時期,大英帝國的財富不斷增加、版圖不斷擴張,成了名副其實的“日不落帝國”。唯利是圖的中產階級殖民者則成了貪婪、墮落的象征。小說中的女主人公露辛達·萊普拉斯特里爾是在澳大利亞土生土長的英國富貴移民,十八歲那年繼承了母親的大筆遺產。作為當時中產階級的代表,露辛達并沒有遵循她所屬階級的價值觀。大多數白人殖民者視澳洲土著人為野蠻落后的象征,并且普遍認為對土著人的征服和掠奪是符合歷史文明進程的。然而,露辛達卻認為她從母親那里繼承的大筆遺產既不屬于她的父母,也不屬于她自己,因為“錢是從大地那里偷來的,而大地又是土著人的”。為了減輕內心的負疚感和罪惡感,她起初打算把這筆錢捐給教堂,但在教堂拒絕接受后,她又企圖通過賭博盡快“輸掉”手中的錢,以尋求內心的一絲安慰。“她輸了。她有一種輕盈、飄逸,如蜻蜓翅膀般的感覺。每每她輸牌時,她都有這種感覺。她不喜歡輸牌,可這種感覺總是伴隨著輸牌。有一次,她看見一具被螞蟻掏空了的蚱蜢,只剩下了薄紙一樣的軀殼。在這嬌嫩、可愛的軀殼里她找到了她輸牌時所體驗到的實實在在的感覺。”即便是后來花巨資收購的魯珀特王子的玻璃廠,也只是為了制造她心愛的玻璃藝術品而非盈利。
除了價值觀與當時的社會背道而馳外,露辛達還與當時的社會格格不入,這主要表現在對待土著人的態度上。其父是個土壤科學家,頗具浪漫行為,向往鄉村生活,但是他卻用來復槍殺死過土著人。其母雖是一位女權主義者,堅信工業化給婦女帶來了莫大的希望,工廠將奠定婦女自由的經濟基礎,但卻給自己的女兒構筑了一個“牢籠”,限制她的自由(不允許露辛達與當地土著人交流)。而其他人,如博羅戴爾先生也曾殺死過土著人,并且把土著人稱作魔鬼。“那里的人全都生長在沒有上帝的環境里,孩子們從來沒有看見過學校。他們褻瀆神明,滿口穢言,就連他這個世俗的人都瞠目結舌。”伯羅斯夫人則更憎恨土著人,“她揚言要出動軍隊,和土著人決一死戰”。然而兒時的露辛達就喜歡土著人,“我要比喜歡帕拉馬塔市長還要喜歡他們”。她討厭自己卷曲的褐發,卻對筆直的黑發羨慕不已。多利是有著一雙藍眼睛、一頭黃頭發的布娃娃,是露辛達九歲生日時得到的禮物,然而她卻厭惡布娃娃和自己一樣卷曲的頭發。她拔下了布娃娃的金發,用膠水把筆直的黑馬鬃粘在了多利的頭上。這一具有象征意義的舉止真切地表現出露辛達對土著人的認同感。在19世紀殖民侵略的大環境下,露辛達的價值觀和情感態度與當時貪欲橫行的世俗社會格格不入。小說通過對澳大利亞這一物理空間的描寫,反映了與地質環境相關的價值
觀念,揭示了在這一地質空間下露辛達與殖民者的情感態度和價值觀截然不同,從而為露辛達的悲慘命運做了鋪墊。
二、社會空間敘事
列斐伏爾認為,“空間是一種社會的產物”,它是產生于目的的社會實踐,是社會關系的產物。空間生產社會,并反映社會。在《奧斯卡與露辛達》中,作為英屬殖民地,維多利亞時期的澳大利亞在一定程度上復制了西方社會的傳統道德及文化體系。受西方男權社會的影響,19世紀的澳大利亞文化也移植了男人在社會中具有權威地位的傳統觀念。露辛達從小受其母親的影響,漂亮、溫柔、優雅和順從這些詞幾乎與她絕緣。穿燈籠褲、剪短發,甚至不穿撐裙去參加她母親的葬禮,這些不符合男權社會中的審美行為使露辛達得不到應有的尊重。所有人都企圖駕馭她的生活,命令她坐下、起立,同時嗤笑她頭腦簡單。在男權社會的壓抑中,露辛達開始了自己的“逃亡”——帶著繼承來的豐厚遺產只身前往悉尼,迫不及待地要開始新的生活。
由于受父親的影響,露辛達從小就對魯珀特玻璃珠情有獨鐘。于是,剛到達悉尼,她便下決心要買下這座玻璃廠。露辛達拜訪了對玻璃有研究的哈希特牧師,并拜托他出面與賣主商談,因為“不能讓賣主知道我是個女的”,“他們跟我打交道時居高臨下,降尊俯就”,“他們會根據他們打量我的目光和看法,按他們的理解來塑造我。我會感到自己變得渺小。這就是男人的力量”。維多利亞時期的女性活動的范圍被限定在家庭和社交場合,而露辛達卻仍然不顧世俗的眼光收購了這家玻璃廠,成為它的主人。她本想通過打牌來和工人們建立友誼,融入男性社會,但工人們卻拒絕和她打牌,因為“沒有一個紳士會和一個女士賭錢”。后來,工人們甚至拒絕她進入工廠里男性的領地。
露辛達感覺自己在悉尼仍然是一個外來者,懷著結婚生孩子的念頭來到了倫敦。本以為父母的故鄉會是自己的“家”,可沒過多久她就明白這污穢的大機器根本就不是家。就連她母親的好友喬治·艾略特也對露辛達略顯粗魯的行為舉止頗感不滿。在倫敦倍感孤獨的她終究還是踏上了返回悉尼的輪船,就是在這次旅途中,露辛達與牧師奧斯卡不期而遇。倆人因共同的嗜好——賭博一見如故,于是倆人在露辛達的頭等艙內徹夜豪賭起來,這種違背男權社會道德準則的行為使她受到了眾人的嘲笑。下船分手后倆人又在賭場相遇,接著與奧斯卡在牧師府邸深夜賭博一事,將露辛達與男權社會傳統道德的沖突推上了頂峰,奧斯卡也因此被剝奪了神職。在賈德夫人指責他們有違禮教的行為時,露辛達尖銳地反擊道:“你們是文明有教養的,但你們其實是戴帽子長尾巴的野蠻人,根本沒什么文明可言。”這也是露辛達對整個男權社會的抨擊和諷刺。之后,露辛達不顧世俗的眼光,將奧斯卡接到了自己的住處,并讓他在自己的工廠謀職。
不甘服從男權社會這一社會空間對女性的種種要求和束縛,露辛達不斷遭到眾人的排斥,始終感到孤獨。她的不妥協以及與男權社會中針對女性的各種束縛和教條的斗爭,使她與社會傳統道德的沖突達到了不可調和的地步,從而推動了她的悲劇命運的發展。
三、心理空間敘事
心理空間是小說中人物心理意識活動所及的空間。列斐伏爾認為,“人物的內心世界為空間實踐想象出了各種新的意義和可能性”。如果我們把空間看作是內在世界和外在世界的統一,那么物理空間和社會空間屬于外在世界,心理空間則屬于內在世界;物理空間或社會空間的變化會引起人物內心世界即心理空間的波動。滿腦子女權主義思想的露辛達,愛情之路充滿坎坷。她本以為哈希特牧師和自己是超越那群“烏合之眾”的,因為只有在哈希特牧師的書房里他們可以無所顧忌地探討哲學、生意,研究玻璃直到深夜。然而,這種違背常理的事卻不能被世俗容忍。哈希特牧師是一個渴望成功和貪圖安逸的人,雖然他喜歡露辛達,但卻害怕她那不被世俗社會所接受的女性主義氣質會毀了自己的前途。最后他拒絕了露辛達的再三挽留,選擇了聽從主教的派遣,前往波特港。在哈希特牧師離開之后,露辛達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孤獨的滋味,但她卻喜歡上了這種孤獨。露辛達疏遠所有渴望同她發展友誼的人,把別人視為路人。甚至連她挑選的房子,也把她和其他人隔得遠遠的。她所表現出的孤傲不被別人所原諒,因而這個社會也不會再次接納她。
直到她遇到了奧斯卡,倆人的純真和未經世俗污染的天性使他們相知相愛,但最后卻導致了露辛達的不幸。同在一個屋檐下的倆人互相愛慕,卻羞于啟齒。奧斯卡曾向露辛達求婚,但露辛達卻認為他只是同情她,高傲的露辛達拒絕了奧斯卡,并編造了她與哈希特牧師相愛的謊言,但天真的奧斯卡卻信以為真。奧斯卡想用自己的真誠打動露辛達,從而讓露辛達愛上自己,于是便提出了讓露辛達為哈希特牧師建造一座玻璃教堂,而他則負責將這座教堂安全送至波特港。露辛達欣然接受了這個賭約,賭注則是她的全部財產。為了確保奧斯卡會贏得賭注,露辛達還特意雇傭了一支隊伍來護送他。露辛達的這一做法暴露了她作為女性主義者的局限性,她的真實意圖是以一種可接受的方式來向奧斯卡贈送財產。因為倆人雖相愛,但奧斯卡卻沒有財產,屬于不同社會階級的倆人若要結合,必然招致非議。為了提高奧斯卡在社會和家庭中的經濟地位,她選擇了用這種特別的方式向他贈送財產,而她自己則可以依靠丈夫生活。雖然她一直追求獨立和自由,但是卻始終未能擺脫潛意識中的依賴感和對于男性的感情需求,渴望愛情和婚姻的露辛達終究還是向男權社會的傳統觀念低下了高傲的頭顱,從而導致了她的不幸。在運送玻璃教堂至波特港的途中,出于自衛,奧斯卡殺了人。當抵達目的地后,渾渾噩噩的他受到當地一個寡婦米里亞姆的誘惑而訂了婚。清醒后的他懊惱不已,來到破碎不堪的玻璃教堂祈禱,不料卻溺水身亡。最后,米里亞姆懷著奧斯卡的遺腹子占有了露辛達的所有財產,而露辛達則落得人財兩空。
四、結語
通過對《奧斯卡與露辛達》中物理空間敘事、社會空間敘事和心理空間敘事深入細致的分析,我們能夠更好地探索小說中女主人公露辛達的悲劇根源。首先,19世紀的澳大利亞這一物理空間(露辛達與社會主流價值觀和情感態度不同)為其悲劇埋下了伏筆。其次,男權社會這一社會空間(露辛達與傳統社會道德的矛盾和沖突)推動了其悲劇命運的發展。最后,心理空間(露辛達并不徹底的女性主義意識)使她不得不向男權社會屈服,并使她苦苦追尋的一切化為泡影。總而言之,是物理空間、社會空間、心理空間三者的相互作用最終導致了露辛達的悲劇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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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本文系西華大學省部級學科平臺開放課題——澳大
利亞研究平臺“彼得·凱里作品研究”(項目編號:szjj2014-121)
作 者:范丹丹,西南科技大學外國語學院在讀碩士研究生;任曉軍,碩士,中國民航飛行學院廣漢分院講師。
編 輯:郭子君 E-mail:guozijun0823@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