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認知詩學視角探析《柑橘與檸檬啊》中的成長腳本

摘要：《柑橘與檸檬啊》是英國兒童文學桂冠作家麥克·莫伯格的代表作之一，主人公托馬斯·皮斯佛和查理·皮斯佛都是在英國“二戰”前線服役二等兵，他們和小伙伴茉莉、哥哥大個子喬經歷了甜蜜又苦痛的童年，在家庭的苦難和戰火的洗禮中長大成人。本文擬將從認知詩學視角出發，用腳本理論來描寫成長小說的事件腳本和認知發展腳本。

關鍵詞：認知詩學腳本理論成長小說

引言

Private Peaceful直譯名應為《二等兵皮斯佛》，中譯名為《柑橘與檸檬啊》，是英國兒童文學桂冠作家麥克·莫伯格的代表作之一，更多的中國讀者知道他的名字是因為他的另一部兒童文學作品，由大導演史蒂芬·斯皮爾伯格搬上了熒幕的《戰馬》。作品的題名Private Peaceful因其多義性，存在著雙關意義：Peaceful一方面是作為主人公一家的姓氏；另一個顯性的意義是“和平的，祥和的”。而主人公托馬斯·皮斯佛和查理·皮斯佛都是在英國“二戰”前線服役二等兵Private，他們和小伙伴茉莉、哥哥大個子喬經歷了甜蜜又苦痛的童年，在家庭的苦難和戰火的洗禮中長大成人。面對苦難、挫折甚至是死亡，他們始終高唱這首英國兒歌《柑橘與檸檬啊》給自己安慰和鼓勵。

成長是許多兒童文學作品亙古不變的主題，孫勝忠在對國內外文學評論界對成長小說的定義進行梳理和剖析后得出：“判斷一部小說是否是成長小說要從實踐和精神兩個層面來看：成長小說描述的主人公是通過直接的生活經驗而不是正規的學校教育，獲得對自我和社會的認知；從精神層面來看，成長小說以主人公的自我教育為中心……主人公哪怕在自我教育過程中認識到了自己的弱點和缺陷，即獲得對局限性的覺醒，即便在個人生活或社會生活中失敗，那可被視為是自我教育的一種收獲，獲得了精神上的成長。”而《柑》亦不例外地符合了成長小說的這些基本特點，本文擬從認知詩學視角出發，用腳本理論來描寫出《柑》的成長腳本，試圖對成長小說的理解提出一個認知框架。

一、認知詩學和腳本理論

認知詩學將認知語言學和認知科學領域的理念引入到文學作品的賞析中，認為“文學是人類日常生活體驗的特殊表現形式，也是人類理解世界認知能力的一種特殊體現”，對文學的研究也應該植根于對人類一般認知能力的研究。

在認知科學中，知識表征的模式諸多，如認知圖式（Image Schema）、腳本（Script）和劇本（Scenario）。這些都是對某一特殊知識的概念結構所做的抽象化表征。腳本理論由計算科學家Roger Schank和社會心理學家Robert Abelson共同提出，他們將其定義為“描述某一特定情境下事件適當序列的結構”，常指預先設定的、常規性的動作程序。他們用最常見的[餐館]腳本對該理論進行了詳細的解釋，一般來講，進餐館的預設是“餓了”而且“帶了錢”，場景中應有相關的角色和道具，如服務員、廚師、收銀員、桌子、菜單、食物等，顧客要經歷“進入餐館———點餐———用餐———走出餐館”四個基本場景，每個場景都有更多的細節支撐事件的進展。我們在交流或理解語言時，并不需要講出整個流程，但總是會無意識地啟動腳本中的相關信息，在必要時補足缺省便于理解。以下面的故事為例：

John went to a restaurant.

He ordered chicken.

He left a large tip.

故事中并未呈現[餐館]腳本的全貌，但根據腳本信息我們可以輕松地補上用餐的場景，甚至我們可以根據第三句話推測出他可能用餐很愉快、雞肉很好吃，或者服務員很周到等等。

在閱讀文學作品時，我們也會用到已有的腳本來填補缺省的信息，以便于更好地理解句子、段落、篇章結構，甚至情節和主題。Gerald Steen在對諸多愛情故事、詩歌和流行歌曲的歌詞解讀中就發現了愛情故事的認知劇本。藍純從認知詩學角度解讀部分唐詩宋詞，提出了中國古典愛情的認知腳本。基于對一些成長小說的觀察，筆者認為成長小說中潛在著一個“成長的腳本”，指引著主人公的認知發展歷程，推動情節發展。

二、成長的事件腳本

在一個成長的事件序列中，總體來講是苦樂參半的，具體來說，苦指各種生活苦難、挫折、疾病、窮困、煩惱、懲罰、考驗等；樂中有親情、純真無邪的友情、萌芽的愛情、玩樂、惡作劇等，成長是在苦樂兩個事件范疇中做隨機的組合排列，最終往往是由某一項具體的事件迫使主人公實現頓悟，責任擔當，走向成熟。

小說《柑》在開篇的第一個敘事事件就是一個苦樂交織的成長腳本，膽小敏感的小托由哥哥查理背著，開始上學第一天的掙扎。在他意識流式的凌亂思緒中，因見到一只死烏鴉想起了已故的爸爸，爸爸正透過那只知更鳥的眼睛注視著我，在玫瑰叢中有爸爸的遺物，他的退卻暗示著他與爸爸之死有關的秘密。在語言上，也表現出了他的無知和童真，“大個子喬從不用上學，不公平”。幸運的是他有二哥查理的照顧，背他上學校，給他安慰和保護，還有美麗善良的茉莉，耐心地教他系鞋帶，他第一次從情感上成長，“突然間，我不想再回家了。我想跟茉莉呆在這里”。他交到了第一個朋友。因為靴子，他再次想到了爸爸，那天在福氏森林伐木時，為了救下自己而被大樹壓倒了自己的身軀，而小托自此開始了自我否定，他的內心充滿了內疚和負罪感“我殺死了自己的爸爸”。

父親去世后，家庭的苦難接踵而至，母親不得不到上校家去做幫傭來維持我們的生計以及這處林間小舍，而幾個孩子由姨婆“狼外婆”照料，生活在她的統治下。即使是生活在苦難中，成長的快樂并沒有止步，小托和查理、茉莉一起到上校的領地抓魚充饑，和大個子喬一起養老鼠對付“狼外婆”，自己編故事化解現實生活中無法解決的問題。幾個小伙伴一起游泳、抓魚、占卜，無憂無慮地生活在一起，美好的畫面似乎定格了，但茉莉生病了，猩紅熱，而生活給小托和查理的挑戰和考驗仍將繼續。

三、成長的認知發展腳本

成長不僅是一個苦樂交織的事件序列，更是主人公的認知發展歷程。根據芮渝萍、范誼對多部成長小說的認知發展研究中發現：“主人公認知發展的過程往往就是小說情節發展的過程，小說的敘事結構往往直接摹寫了主人公認知發展的軌跡。”

《柑》的敘事安排正是體現了主人公認知發展的歷程。故事從整體結構上來看是按照時間發展的線索，每章的題目都是由一個時間點來設定，故事始于十點五分，止于差一分六點。每個章節，隨著時間的推進，敘事者在當前視角下的意識流動和回憶中的故事巧妙地結合起來，一步一步把回憶中的故事拉近到現實，差一分六點，凌晨六點整，他的哥哥查理因保護他被判以怯弱罪而執行槍決。原來在這七小時五十四分鐘的時間里，主人公小托對他十七年生命的一次快速回顧，他是在用回憶紀念即將逝去的生命，見證自我成長的歷程。

那么，我們從主人公認知發展的角度出發，就可以描述出成長的認知發展腳本，其中包括情感認知、自我認知、道德認知三方面遞進式的發展。某一方面或者多方面的發展，在主人公身上所體現的性格變化，亦或是覺醒、頓悟都是成長的實現。

1.情感認知

情感認知包括人對自我情感和他人情感的體察和理解、感情的深度和敏感度、移情能力等重要內涵。在《柑》中，最先表現出發展的是主人公小托的情感認知。當怯弱的小托聽到自己的大哥大個子喬被同學吉米罵做“瘋子、白癡、低能兒”時，他本能地“抓起對方的領子，舉起拳頭，對他大吼一聲”，盡管弱小的他還是挨了揍。大個子喬就是一個情感判斷的標準，凡愛他的，小托就會“愛她直到死去那天為止”。他愛茉莉，從第一天上學起，茉莉就像家里的一員融入到了小托和查理的生活中。隨著年齡的增長，查理已經可以像爸爸一樣到上校家去工作，養家糊口，小托不禁羨慕起查理。當牽手的不再是三人，而是兩個人時，他感到了“一種劇痛，一種深沉的哀傷”。查理和茉莉戀愛了，小托既痛苦卻依然要幫助他們，而他對茉莉的愛始終不減，只是他學著躲避，于是當戰爭的號角吹響時，他猶豫再三后做出了毅然的決定。

2.自我認知

“成長小說中的主人公在其成長過程中受外部環境的刺激而形成獨特的內在自我，且有其明顯的性格變化。”小托從一開始展示的就是一個怯弱的形象，對自己充滿了自我否定，因為他覺得自己害死了父親。雖然他也在上校家工作，可是不免還是會被當作小孩子對待，他假裝自己喜歡啤酒，以求得到同伴和公平的對待。在戰爭的號召下，他本能地選擇了逃離，他還不夠成熟到有足夠的勇氣去做這個大膽的決定，但當他腦海中不斷地回響軍士長的演說，還有在人群中戳他的老婦人：“奮不顧身去打仗是每個男人的責任，去呀，你該不是懦夫吧？”他想著穿上亮眼制服的士兵看起來是多么英挺，具有男子漢氣概，也許自愿從軍、光榮返鄉時，他會成為大家崇拜的對象，茉莉甚至會愛上他。于是他毅然決定要去法國“挫挫那些德國佬的銳氣”。而在得知自己年齡不夠時，他也便自然慶幸地放棄了參軍的念頭。不過，在查理被上校所迫必須去參軍時，最終他還是決定要和查理同去，不愿和查理分離，出于軍鼓號角所點燃的熱情、對祖國和親人的熱愛，最重要的是想要證明自己不是懦夫，在這一心路歷程中，我們見證了小托的自我認知一步步地走向成熟，參軍的最根本動機是要去尋找自我，小托渴望獨立成長，卻又畏懼離開查理的生活。

小托在回憶中有過這樣一段自述：“從不確定自己是否相信神的存在……但我始終不明白為什么萬能的神，會讓自己的兒子受這么多苦，為什么法力無邊的他會讓別人如此欺負自己的兒子。”他從心底質疑神的存在，但他又不能這樣想，因為沒有神就沒有天堂，而他希望查理和爸爸會在天堂相見，就像爸爸所說，“人死后會開始一個新生活，死亡并不是一個句點”。查理唱著《柑》，仰望著天空離去了，小托說他心中的某部分也與查理一同死去，而憂傷中的自己一點都不寂寞，“士兵們一個個立正站在帳篷前，而鳥兒也正在歌唱”。那些隨查理而去的是曾經怯弱憂郁的自己，而留下的是堅強和勇氣，還有堅守的諾言，代替查理去守護他的家人和愛人們。

查理在小托的成長中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它不僅是哥哥、玩伴、朋友、保護傘，更是他的偶像、小托理想的自我。從查理身上，我們看到了作者賦予的理想特質：勇敢、不畏強權、熱愛生命、對家人和國家的責任感、面對戰爭表現出崇尚人性的是非觀。

3.道德認知

道德認知指人的同情心、正義感、公正意識和責任意識等。查理和小托一起解救了年邁而即將被上校殘忍射殺的獵犬貝塔，卻被上校指責為小偷的行為，而媽媽出于人道和正義，花了六便士買下了對上校來說無用的貝塔，媽媽的行為維護了查理正義的舉動，為孩子們上了一堂生動的道德課。

在軍隊中，查理繼續以哥哥的身份極力保護小托，對抗被戰爭泯滅了人性的韓利中士百般的刁難，在殘酷的戰爭中他一次次被懲罰，乃至最終被以怯弱罪判處死刑。在一部兒童文學的成長小說中，引入戰爭的主題似乎是殘酷的，但是這正是作者借助于作品要表達的一種反戰和人道主義的思想，他在為本書做的序言中詳細講述了故事的來歷：“二等兵皮斯佛（Private Peaceful）是他們其中之一（這名字取自我在比利時墓園發現的一個墓碑），他代表了這些士兵。從與他們共生、與他一起過活，透過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夜，我似乎與他們當時的處境靠得更近，更能體會何謂毫無價值的廢物，何謂不是；何謂勇氣，何謂怯弱。從中，我開始更加了解自己”。在戰爭中，個人是渺小的，但生命卻是可貴的，尊重生命，崇尚人性，我們才不至于淪為戰爭殺戮的機器。

結語

認知詩學作為一門新興的交叉學科，成為了語言和文學研究的新界面，為文學閱讀、分析提供了新方法，為文學理論的發展和革新提供了新思路。雖然學界對認知詩學的學科地位和理論根基還存在諸多質疑，但筆者認為我們的研究將會對認知詩學的理論再次證言，并期望對認知詩學的理論發展做出有益的補充。

參考文獻：

[1]Gavins，J. G. Steen. Cognitive Poetics in Practice [C]. London： Routledge， 2003： 1，15，67-82.

[2]Schank，Roger C. Roger P. Abelson. Scripts， Plans， Goals and Understanding[M]. Hillsdale/N. J.： Lawrence Erlbaum， 1977： 41， 47.

[3]麥克·莫波格.柑橘與檸檬啊[M].柯惠琮譯.北京：中國城市出版社，2009.

[4]藍純.從認知詩學的角度解讀唐詩宋詞[J].外國語文，2011（2）：39—43.

[5]孫勝忠.成長小說的緣起及其概念之爭[J].山東外語教學，2014（1）：73—79.

[6]芮渝萍，范誼.認知發展：成長小說的敘事動力[J].外國文學研究，2007（6）：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