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王”本名張永光,北京人,1962年出生,屬虎。他是家中的老小,行三,小名“虎三”。練鼓后,他喜歡叫自己“鼓三”。
“鼓王”這一稱號是搖滾圈對他的尊稱。樂評人張曉舟說:“他是中國改革開放后的第一代鼓手。如果說崔健是中國搖滾樂的鼻祖,那他就是中國搖滾鼓手的鼻祖。”
2014年12月23日23時,“鼓王”在他北京順義的家中自殺了,沒有留下一句遺言。
那天夜里,他將自己掛在了沒有陽光的地下室里,像一支鼓槌,也像是一個大大的嘆號。那里是他的鼓房。半地下的窗戶早已被封死,墻面貼著暗紅色隔音板,幾平方米的小屋里除了架子鼓、譜架、音箱,剩下的就只有一盞小臺燈了……
“鼓王”的由來
“鼓王”本名張永光,北京人,1962年出生,屬虎。他是家中的老小,行三,小名“虎三”。練鼓后,他喜歡叫自己“鼓三”。
“鼓王”這一稱號是搖滾圈對他的尊稱。樂評人張曉舟說:“他是中國改革開放后的第一代鼓手。如果說崔健是中國搖滾樂的鼻祖,那他就是中國搖滾鼓手的鼻祖。”
可能很多人都還記得:1992年12月28日在北京展覽館舉辦的那場名叫“因為我的病就是沒有感覺”演唱會。那天,崔健站在舞臺的正中,臺下是三千名揮舞著手電筒或打火機的觀眾,鼓三就坐在舞臺后部的陰影中……
開場曲是《新長征路上的搖滾》。鼓聲一響,燈光一下子照亮了舞臺。人們看到坐在架子鼓后面的鼓三,戴眼鏡、梳背頭、面容消瘦、中等個頭,黑T恤、黑褲子、黑皮鞋,手表也是黑顏色的。演唱會的最后,當崔健唱至“你這就跟我走”時,鼓三伸開雙臂,快速地擊打著鼓面,隨著幅度的增大,他仰起頭,張大嘴,像是在吶喊,但真正吶喊的是他面前的鼓。“他是個有情緒渲染力的鼓手,演奏時他的情緒是外露的,要跟人分享。”崔健如是評價他說。
演出結束了,久久不愿退場的觀眾們近乎瘋狂地呼喊著兩個名字,“崔健,我們同樣一無所有!”“三兒,再來一段!三大爺,再來一段!”
正是這場演出,成就了崔健,也成就了鼓三。它是中國搖滾樂的一次爆發,也是鼓三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場演出。也就是從這場演出之后,鼓三的“鼓王”之名就不脛而走了。
當天的演出,鼓三是作為ADO樂隊的一員參演的,這個樂隊除了他之外,還有吉他手馬達加斯加人艾迪、薩克斯手劉元和貝斯手匈牙利人巴拉什,ADO可以說是那個時代北京陣容最豪華的搖滾樂隊了。
當民樂人愛上搖滾
鼓三的童年是在“文革”中度過的,當時,學校都不怎么正經上課了,在中央歌舞團工作的父親怕他在外面不學好,就找人教他練起了嗩吶。
在學了四年嗩吶之后,他考進了北京衛成區文工團。退伍后,他又子承父業,進了中央歌舞團。1983年,他還獲得了全國民族器樂比賽的一等獎。
1983年的蘇州,演奏江南十番鑼鼓的“顧家班”中有位老藝人用一只小堂鼓即興打出的鼓曲,讓鼓三佩服得不得了。現在看來,這應該就是他愛上打鼓的原因。
上世紀80年代初的北京,在一些涉外場所,已會舉辦一些外國樂隊的搖滾樂、爵士樂音樂會。每次消息都傳得飛快。為了看演出,鼓三、劉元他們沒少動心思,要么跟著人群往里混,或是干脆裝成外國人直接往里闖。剛開始看人家外國樂隊什么都新鮮,慢慢的心態就變了:我們要是也有他們手里的那些好樂器,也能彈出和他們一樣的效果。
但在當時,架子鼓稀缺而昂貴。鼓三的第一面鼓是用變壓器的絕緣筒制成的,他還拜了中央樂團打擊樂演奏家方國慶為師……
上世紀90年代初的某個深夜,鼓三和兵馬俑樂隊的二濤開著車,行駛在寂靜的馬路上,鼓三問:“你看那些路燈像不像飛機跑道?”二濤說:“像!開快點兒,然后咱們兩邊一起使勁兒開車門,保不準兒就能飛起來!”
經典之作沒能出現經典年代
《新長征路上的搖滾》1989年版的磁帶上寫著的是“崔健與ADO”,但在1999年再版時,磁帶上已看不到ADO的名字了。
ADO樂隊成立于1986年,ADO是這個樂隊的吉他手艾迪的家鄉馬達加斯加的方言,意思是“兄弟”。
1987年,崔健在離開北京交響樂團后,就開始了和ADO的合作,內地首張原創搖滾樂專輯《新長征路上的搖滾》也應該是崔健和ADO共同創作完成的。但在專輯出版后,ADO與崔健卻在收入分配上產生了分歧:ADO覺得應該在扣除崔健的創作費后,大家平分;而崔健卻認為應該按照雇傭關系向ADO支付酬勞。這最終導致了雙方的分手。
再后來,ADO樂隊雖在,但由于艾迪和巴拉什都暫時回了國,劉元也去美國學習爵士樂了,只有鼓三還留在國內,這在音樂家梁和平看來,相當于不宣而散。
家人還記得那年的夏天,鼓三幾乎不曾離開中央歌舞團大院,整天悶在屋子里練鼓。ADO唯一的樂隊專輯《我不能隨便說》是在1996年出版的。那時,中國搖滾樂已日漸失色,這張專輯更像是對十年歲月的一個交代。專輯出版后,ADO就正式解散了。
隨后,鼓三又加盟了“天場”樂隊。當年,這個剛成立不到一年的樂隊的首張專輯就登上了香港爵士樂銷量榜的榜首,鼓三也終于制作出了他想要的富有民族特色又能被世界所理解的音樂,然而在內地,爵士樂比搖滾樂更加小眾。和ADO樂隊的情況相類似,經典之作沒有出現在它應該出現的經典年代。
做新人不容易
1998年,中央歌舞團大院要蓋新樓,鼓三家被臨時安置到一間地下室。一天,他突然在家里暈倒了,家人發現他時,只見他用手捂著頭,血從指縫間滲出,家人急忙將他送進了鼓樓醫院。不得不說,那個時候,他已有了很多年的吸毒史,為了找回從前的自己,當時正在依靠自己的力量戒毒,因為隨著毒癮的加深,他已經記不住樂譜了……
1998年和1999年,鼓三曾在朋友的幫助下,兩次前往澳大利亞治療。2000年,他又去廣州接受了最后一次治療,出院后,他剃了頭、刮了臉、洗了澡、換了新衣,還買了副特貴的墨鏡。他曾這樣對人說:“我又沉淀了一次。我又是個新人了。”
鼓三還對自己的妻子、歌手姜聽說過:“沒想到,我還可以有第二次生命,還可以結婚,還有自己的音樂。”
然而,要做新人也很不容易。有幾年,鼓三一直在北京三里屯做酒吧樂手。“那個時候,他也明白,自己就是來掙錢的。”當年,三里屯“九宵”俱樂部的老板張有待心里也很清楚:酒吧樂手與鼓王是完全無法畫等號的。
也就是在那個時間點上,鼓三錄制了“中國鼓王教你架子鼓”的教學VCD。視頻中坐在架子鼓前的鼓三,穿著黑色的褲子和外套,里面是白T恤。“可能每個人對三連音的觀點和質量的要求,對不起,我所說的質量就是,我們每個人對三連音的要求,可能是不太一樣的……”這段話,他說得磕磕絆絆,而在十年前,他曾用無比堅定的語氣說過:“三連音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
往事并非全然無光,2006年,崔健在北京開過一場小型不插電演唱會。戴著墨鏡、光著膀子的鼓三和崔健樂隊的新鼓手貝貝一左一右,雙鼓打得神采飛揚,打到盡興處,他還是習慣性地張開了嘴……
鼓王之死,我想要走在老路上
原先,搖滾人都愛說自己是“玩搖滾”的,“玩”在這里不只是個動詞,而是一種狀態。那時候,搖滾樂所能帶來的現實利益十分有限,但對搖滾人來說,卻是一段十分美好的時光,但是后來“搖滾樂火了,有商演了,人就變了,變了以后,就什么都是利益了”(音樂制作人祝小民語),大家都是一起玩出來的,可是唱片公司卻只想做歌手,不想簽樂隊。汪峰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2000年他簽約華納時,就不得不放棄了鮑家街43號樂隊。因為參加《中國好歌曲》重回大眾視野的鼓手趙牧陽曾錄過上百張專輯,拿的都是一次性費用,從未分到過版稅。
受人之托,2014年,鼓三也參加了一檔選秀節目,他仍按照自己的習慣提前一個多小時來到電視臺,像準備演唱會一樣調整架子鼓。幾期節目錄下來,鼓三在現場發了脾氣,覺得他們對音樂太不認真了。有媒體嘗稱選秀節目火爆多金,吸引了不少有分量的音樂人,這個活兒也確實是個好拿錢的活兒:一臺節目,幾十個選手,不同風格的曲目,選手按照流程演,樂手按照譜子彈,但這只是生意,與創作無關。但對于鼓三來說,音樂才是他生命的支點。
從2014年下半年開始,鼓三在跟家人通話時,總要說好多次“謝謝”。他還給很多朋友發過短信,就以往的言行道歉……。
10月2日,成都,鼓三最后一次登臺演出。演出回來后,他去看了因車禍導致高位截癱的老友梁和平,回家后他哭了很久……
鼓三也跟妻子姜昕商量過想要一個孩子,可是人已到中年,難度不小。他們也有過領養一個孤兒的想法,鼓三想把自己一身的鼓藝盡數傳授給他,不留遺憾,但最終還是沒能實現。
10月18日,鼓三第一次自殺,幸得繩子斷裂了,在北京清河急救中心,他躺在病床上,姐姐拉著他的手說:“三兒,你如果走了,姐姐還活嗎?”他說:“姐,你都當姥姥了。”隨后就松開了手,將頭轉向了別處……
轉到安定醫院治療后,鼓三被確診為抑郁癥。生活中的諸多情節被他反復回憶、分析,甚至異化,如同夢魘。
11月,鼓三給母親打了一個電話:“媽媽,我怎么這么想你啊!下次我回家時,給我熬點小米粥喝吧。”在他最后一次回到位于中央歌舞團大院的父母家時,喝到了母親熬的小米粥。
一個月后,鼓三終于還是走了,他沒有留下任何遺言,這似乎正應了他在ADO時參與創作的那首《我不能隨便說》——你不知道我有過幻想/這幻想不是歌唱/我不能隨便說/
你不知道我有個希望這希望不是衣裳/我不知怎么說……
而立之年的鼓三曾經說過:“節奏代表生命,如果節奏沒了,生命就停止了。沒有節奏,我覺得活著毫無意義。”可能就是基于這樣的認識,鼓三成了節奏大師。而在生活中,他卻越來越找不到自己該有的節奏了。他也不是沒有想過要同生活和解,可是他卻不忍和自己和解。正如《花房姑娘》唱的:我就要回到老地方/我就要走在老路上/我明知我已離不開你/噢……姑娘!
今年1月9日,鼓三的追思會在愚公移山酒吧舉行。崔健說:“為什么我們從來沒有發現,你對現實的敏感大于你對我們的親和。你的敏感是默默的,還沒有來得及與我們分享,直到你無法承受。”
張寧據《看天下》朱信明/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