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

又到了買西瓜的季節，兒子說到做到，給她買了一輛新的電動三輪車，用于往家運西瓜。 以前用的拉桿車也是兒子買的，確切說是他在超市買洗衣粉時搭贈的。去年的這個時候，第一次出去買西瓜，由于超載，車報廢了。記得那天，她拉著那輛拉桿車，車上裝著三個西瓜，往家走的路上，她已經想好：“十五斤”放在拉桿車最下頭，回家后立馬切開冰上，一半兒飯后跟老伴吃，另一半兒留給兒子，等他應酬完了夜里回來解渴。“十三斤”放中間，這個明天晚上再吃。“十七斤”碼最上面，這個西瓜瓜形好看，等明天同學聚會時可以帶上一起分享。

邊走邊盤算，她拉著三個西瓜米到河邊，突然“咔吧”一聲悶響，接著她感到手一震，拉桿車瞬間歪斜到一邊，接著拉桿脫手，“十七斤”最先從車里跌落到地面，就勢裂成兩瓣，瓜汁濺了她一腿。擺脫束縛的“十三斤”也一下子從車里滾了出來，一路滾下坡，“咚”的一聲，掉進了河里！情急之下，來不及多想，她一路追至河邊，怎奈水深難測，只能眼睜睜看著“十三斤”隨著河水的流動慢慢悠悠地向東漂走了。她在目送了“十三斤”一段路之后，只好放棄。走回到拉桿車邊，她發現車輪掉了一個。“十三斤”跑了，“十七斤”碎成了兩瓣兒，車里的“十五斤”也裂了一條縫兒。

白來的東西，質量就是沒保證！她想，接著她又想到兒了當初弄回這輛車時的情形。去年她剛退休那會兒，有過很長一段時問的不適應期，忙慣了的人，突然沒事做了，肯定是閑得發慌，再加上樓里有好幾戶都在裝修，這讓原本就心煩意乩的她更加坐臥不寧。起初她還主動聯系一些老同事、老同學聚個會、吃個飯啥的，但各家都有水難念的經，慢慢的，文齊武不齊，聚幾回也就沒意思了。

那段時間，兒子給她辦了張公園年票，老伴還要上班，不能陪她，自己轉了幾個公園，轉來轉去也就失去了興趣。后來的一天，兒子去了趟超市，拎回一輛拉桿車，說正好送給媽買菜用。打那天開始，她就漫無目的拉著個拉桿車滿街走，不為買菜，就為消磨時間。再后米，她就在小區的長椅上枯坐，看著幾個蹣跚學步的小孩子在保姆的攙扶下爬滑梯，一看就是半天。

買西瓜改變了她的生活軌跡，為了充分利用這輛拉桿車，她特意繞遠去了兒個街區之外的農貿市場買西瓜，而且一買就是倆仨。起初，老伴兒每每吃著冰鎮西瓜，都不忘規勸她：“這瓜是不錯，但也沒必要天天去那么老遠的地方買呀，小心你這腰吧，哪天再閃了……”在買西瓜這件事上，兒子也沒少給她潑冷水：“這西瓜我就吃不出啥區別來，哪兒買不是一樣，每天這么跑來跑去的根本不值當的。媽，您要是實在還想買那兒的瓜，不行我下班開車拉你去，一腳油的事兒。”

兒子上班的地方離家不遠，比她買西瓜的路沒遠出多少去。兒子大學畢業后沒多久，就應聘進了一個世界五百強的企業，上下班走著也不過就兩步道，卻非要買輛車，也不怕堵車。想起兒子，每每她都氣不打一處來，就他還幫我運西瓜哪，有那油錢，先把買車從我這“貸的款”還了吧，你小子可別忘了，買車的首付是我給你拿的。現在的年輕人啊，真是沒法說，掙的錢月月光，老大不小了，也小說趕緊談個對象，我在你這個年紀都有你了！我還指望你幫我運西瓜，就北京這路況，等西瓜運到家早婁了！看著一旁埋頭吃西瓜還不忘捅咕手機的兒子，她有很多想說的話，但一直沒說出口，在兒子面前，她總是沒話說。

這不又到了西瓜上市的季節，兒子特意給她買了這輛電動三輪車，說別用拉桿車了，還說您先對付著騎這個，等年底分了紅，我再給您換一輛四個輪子的，到時候您先學個車本，開車去買西瓜。看著嶄新的電動三輪車，她想：“貸出去的款”總算見點兒利息了，這就不錯啦，四個輪子就不奢望了。老伴拿出筆墨，在一張紙條上寫了“自用”二字，貼在車上。她也裁了一條紙，略加思考，用筆墨寫下“接孩子”，之后貼在“自用”上邊。

兒子看了他們一眼，搖了搖頭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