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張的再婚

經過三年人腦子打出狗腦子的拉鋸戰，老張終于和孫老師離了婚，娶了小李。

老張是某機關人事科科長，雖已四十三四歲了，但身材仍保持得很好。高高瘦瘦的他總是穿著一身筆挺的深灰色中山裝，一頭黑亮的頭發，也總是梳得一絲不茍。老張說話永遠是細聲細氣的，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斯文儒雅。

孫老師和老張是大學同學，彼此互為初戀。他們一畢業就結了婚，有一個還在上初中的女兒。聽老張說，當初他能進這家事業單位，還是老丈桿子給使的勁，后來他當上了科長，固是他自己努力的原因，但也很難講沒有老丈桿子的一份功勞在里面。他的老丈桿子和他們局長是老戰友。為此，孫老師在老張面前，不免有點頤指氣使。

小李和老張是一個單位的同事，不僅人長得漂亮，還性情豪爽，敢愛敢恨，更重要的是，她喜歡文學，而老張年輕時，也曾發表過幾篇小說，還是省作協的會員。五年前，小李大四時，來老張的單位實習，后來，也不知道他們是怎么一回事，反正兩個人就有了“床前明月光，地上鞋兩雙”的關系。小李一畢業，老張就正式錄用了她。

我跟老張認識已經很多年了。當年，他跟孫老師結婚，還是我開車拉著他去老孫家接的新娘——那時，人們結婚，都是找朋友幫忙，不跟現在似的，什么事兒都可以交給婚慶公司去辦。

老張和小李結婚時，我正好在外地出差，沒能參加他們的婚禮。回來后，一直忙，也沒騰出工夫去看他們兩口子。過年前，我給老張打了一個電話，說我準備大年初三，去給他們兩口子拜年。

不料，當我敲開老張家的房門時，眼前的一幕竟讓我大吃一驚：老張不僅面色臘黃，顴骨高聳，兩頰深陷，一副皮包骨頭的樣子，還滿臉都是胡子茬兒，穿著一身又舊又破的衣服，因為衣袖太短，他的兩只手腕都暴露在外面，屋里一地狼藉。這還是我認識的那個驕傲的、光鮮的、講究細節的老張嗎？

那天，老張硬是沒讓我進屋，還執意請我在他家樓下的一個小飯館喝了酒。酒桌上，他跟我講了他和小李的愛情。

當初，她來我們單位實習，也不知道她是從哪兒聽說的，我曾經發表過幾篇小說，就拿了她寫的幾個短篇來請我指點。我感覺她寫的東西和她的人一樣很有靈氣，就和她多聊了一些。那以后，她就總愛找我聊天，還說她是如何如何仰慕我的才華。你也知道，我原來那口子，是個河東獅子，我在她面前一直抬不起頭來。面對這樣一個美麗又有才氣的大姑娘望著我時，一臉崇拜的神情，一口一個甜甜的“張老師”，甚至還半開玩笑地說，如果我還是單身的話，她就一定會追求我，等等。我是真有點找不著北了！

一天，下班后，她突然叫住我，說想請我去一個酒吧坐坐。我自無不允，就給我家那口子打了個電話，說晚上要加班，然后就隨她去了三里屯的一個酒吧。結果，那天我喝大了，或者說，我是被她給灌大了，竟然不知什么時候睡著了。

當我清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她住的一間出租房里唯一一張床上，而她竟然就躺在我的身邊，半裸著，睡得正香。月光從窗外照進來，灑在她的身上，讓我想到了一句杜詩，“清輝玉臂寒”。

終于，我沒能把持住自己，伸手將她攬入了懷中……

當一切都歸于平靜，我才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大錯，不由得向她懺悔道：“對不起，是我不好。雖然我是愛你的，但我也知道，我已經沒有資格愛你了，你那么年輕、漂亮，又那么有才氣，而我卻早已如朽木，根本配不上你。如果你覺得我欺負了你，你可以狠狠地扇我一巴掌，然后叫我滾蛋，我保證我今后絕對不會再來打擾你……”

但令我沒有想到的是，她竟一把抱住我說：“不，其實，我也早就在心底里喜歡上你了，以前，我還不能確定我是不是愛上了你，但就在剛才，我終于知道了愛是怎么一回事，就是看到你開心我也會快樂，看到你傷心我也會心痛。”

就這樣，我和她終于走到了一起。我原來那口子知道了我倆的事后，自然是不肯善罷甘休，一場曠日持久的不堪回首的離婚大戰，整整打了三年，終于我們離了婚。隨后，我就和她領了結婚證……

然而生活是瑣碎的，也是殘酷的。我與前妻離婚時，房子，還有以前的存款都給了她，可以說我是凈身出戶，女兒歸她，每月我要付1500元的撫養費。當初，我從那個家里搬出來時，還真有點“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悲壯。

現在我們是租房住，每月房租要4000多塊錢，這幾乎是我一個月的工資，她每月只有3000塊錢左右的收入，我家的情況，你是知道的，在錢上幫不了我什么忙，她家的情況也和我家差不多，更因為她執意要嫁給我這樣的一個年齡幾乎都可以做她叔叔了的二手男人，不來搗亂就已經不錯了。可想而知，我們兩口子的日子過得是何等的拮據。

這些，我都還可以忍受，但情況有可能更糟，在和我領了結婚證以后，她竟然性情大變，動不動就會對我發脾氣，我越來越發現她跟我前妻其實是一路人。現在，她又懷了孕……

我不是不想再生一個，是真沒有能力再養一個孩子了，而她卻死活都不同意做掉這個孩子，這不，就你來之前，她又和我大吵了一架，還摔了東西……

現在我女兒的學習成績也出現了明顯的下滑，面對女兒我常感到自責，怪自己當初太沖動了，不但害了自己，也牽連了女兒。如果當初我能果斷地抽身，這一切都不會發生，我的生活也將會是另外一番模樣。

我不知道能夠用什么話來勸慰老張，無數的經驗告訴我們，在婚姻的旅途中，只有走對了路，幸福才能長久；反之，出了錯，總會有一些原本不該出現的苦與痛要讓你來承擔……

談一場錯誤的戀愛就像尿床，暖一時，涼一被（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