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楊麗坤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可以稱得上是中國影壇的第一美女。她主演的影片雖然只有《五朵金花》和《阿詩瑪》兩部,但這兩部影片都很經典。楊麗坤本人也與影片中的金花和阿詩瑪一樣,成為當時國人心目中的偶像和女神。可惜,自古紅顏多薄命,成名之后的她,不但沒能讓她的生命之花綻放得更加絢爛,相反,卻由此墜進了萬劫不復的深淵。
初登大銀幕,《五朵金花》讓她名滿天下
楊麗坤,1941年4月21日生于云南省普洱縣磨蘭鎮。原是云南省歌舞團的一名舞蹈演員。她天生麗質,樸實無華。
1959年,長春電影制片廠籌拍國慶十周年獻禮片《五朵金花》。4月,長影的兩位編劇趙季康和王公浦,接受創作任務,前往云南采風,在昆明觀看了云南省歌舞團的演出,立刻就被舞臺上美若天仙的楊麗坤深深吸引住了。他倆回到長春以后,極力向導演王家乙推薦了她,并口口聲聲地說,她,囫圇個就是劇本里所寫的女主人公金花。
王家乙起初還將信將疑,開拍前,再次與攝影師王春泉、作曲家雷振邦一起奔赴云南。當他第一次看到這位只有18歲的彝族少女時,也立刻被她的美驚呆了。三人眼神湊在一起,《五朵金花》的女主角,就是她了。
1959年10月,楊麗坤主演的《五朵金花》在京公映,立時引起轟動,被稱為“五美”——故事美、演員美、音樂美、風光美、色彩美的典范。這個所謂“五美”,是周揚在文化部召開的國慶獻禮片動員大會上向全體電影工作者提出的一個口號。用今天的話說就是,我們的電影不但要在內容上是革命的、進步的,同時在藝術上也應該是盡可能完美的,要讓廣大觀眾喜聞樂見,從中得到美的享受。
1960年5月,《五朵金花》在香港連映了24天,香港各大影院均出現了“千人排隊購票的盛況”。影片在緬甸放映,也造成了萬人空巷的佳話。影片還被文化部推薦參加了開羅第二屆亞非國際電影節,并一舉奪得了最佳導演和最佳女主角兩項大獎。
影片的成功,使楊麗坤成了家喻戶曉的電影明星。上世紀60年代初,周恩來與陳毅出訪亞非各國時,楊麗坤成為代表團中最年輕的成員。周恩來在出國途中,有一次與她交談,發現她普通話講得不好,總愛把“云南”說成“疑難”,把“婦女”說成“付你”,就跟她開玩笑說:“小楊啊,我怎么覺得你講話奶聲奶氣,像個剛剛學講話的娃娃?”楊麗坤頓時酡顏了,低著頭害羞地回答道:“我普通話說不好,演電影都是讓別人配音的。”為了這事,周恩來還專門向文化部領導交代,對楊麗坤這種有潛質的少數民族演員,應該加強表演基本功的練習,至少要讓她們學會說普通話,以后再演電影,一定要讓她們自己講臺詞,不行再找人給她們配音。
拍完《阿詩瑪》,厄運來襲致瘋癲
“阿詩瑪”是流傳在云南撒尼人中的一個古老而凄美的傳說。這個傳說講述的是:聰明、美麗的彝族姑娘阿詩瑪和勇敢憨厚的小伙子阿黑相愛,追逐幸福的故事。
1964年,上海電影制片廠把這個故事搬上了銀幕,楊麗坤也眾望所歸地成為了女一號阿詩瑪的扮演者。和《五朵金花》一樣,《阿詩瑪》也獲得了巨大的成功。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楊麗坤的厄運卻就此開始了。
拍完《阿詩瑪》不久,楊麗坤就發現自己懷了身孕,但孩子的父親卻翻臉不認人了,拒不承認她腹中的胎兒與自己有任何關系。楊麗坤氣得渾身發抖,聲嘶力竭地與他大吵了一架。他惱羞成怒,打了楊麗坤一個嘴巴,然后就罵罵咧咧地甩手走人了,從此再也不見蹤影……
情感上的傷痛尚未痊愈,更為殘酷的政治打擊又接踵而至。楊麗坤孤身一人,從繁華的大上海被下放到思茅接受改造,她那脆弱的神經哪里經受得住這么沉重的磨難?一天晚上,她忽然離家出走,等人們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不再是她了……
多年以后,陳荒煤在一篇文章中說,楊麗坤在思茅的時候,成天在街頭流浪,衣衫襤褸,滿臉污垢。身后常被一幫少不更事的孩子用石頭追打。只要隨便什么人往她腳底下扔兩分錢,或是給她手里塞半拉別人吃剩下的燒餅,她就會盡情地為人們舞蹈、唱歌。她在大街上旁若無人地扭動著身體,嘴里哼著曲子為自己伴奏。身邊的人發出陣陣哄笑,可她卻什么也聽不見,仿佛又回到了舞臺上,回到了燈光璀璨、掌聲如雷的影劇院里……
后來,她總算是能進醫院進行治療了,但神智恢復得并不明顯。
幸虧遇到他,走過嚴冬大不易
1971年9月,住在湖南省郴州精神病院里的楊麗坤被大姐帶著去見一個人,她看過此人的照片,也沒多想,可見面時,對方卻大吃一驚。此人名叫唐鳳樓,早年畢業于上海外語學院,后被分配到廣東凡口鋁鋅礦場工作。當他的一個同事說要介紹楊麗坤給他時,他覺得簡直是“天方夜譚”。可當他懷抱期望和忐忑的心情見到現實中的“阿詩瑪”時,卻發現她臉色灰黃,眼神憂郁,身材發福,往昔形容她的美好詞句竟一個也用不上。
為了不讓這次相親冷場,唐鳳樓很快找到話題。從相貌上,楊麗坤與電影中的阿詩瑪判若兩人,可言談中,唐鳳樓還是能感覺到她的善良和誠摯。臨分別時,看著楊麗坤病痛的身體漸漸遠去,唐鳳樓心里竟然涌出了一份想呵護她的沖動。
此后,分隔兩地的他們開始通信。當唐鳳樓提出讓楊麗坤到廣州散心時,1972年11月,她竟風塵仆仆地來了。這次,楊麗坤的精神好了許多,只是兩人相處時,她偶爾還會沉默不語。1973年,31歲的楊麗坤和30歲的唐鳳樓領取了結婚證。可第二天,楊麗坤就以病情未愈、“幻聽”依舊,提出分手,但已經做好最壞打算的唐鳳樓并沒有放棄。
新婚不久,楊麗坤回到云南養病。1973年5月22日,他們把家安在了上海,舉行了簡單的婚禮。受盡摧殘的楊麗坤,終于找到了那個她可以托付終生的人和溫暖的家。
可新婚兩個多月后,楊麗坤的情緒再次出現波動,“幻聽”越來越嚴重,在上海和廣東奔波的唐鳳樓不得不把楊麗坤托付給爸媽。因為懷孕,楊麗坤的精神狀態越來越差,唐鳳樓不在的時間,她整夜不睡覺,瘋狂地洗衣服,直到有一天,她竟然失蹤了。
當唐鳳樓夜晚匆忙趕回家時,才得知妻子又回了歌舞團。等他趕往昆明,看到妻子已把發型變回了演《五朵金花》時的樣子,每天一聲不響出門,去的也都是當年演戲的地方。甚至突然有一天,她竟然不認識了他。妻子的精神完全被“幻聽”控制了,唐鳳樓心痛萬分。
1974年3月,即將分娩的楊麗坤被送回上海,在唐鳳樓的日夜照顧下,5月25日,她產下了一對雙胞胎兒子。當她從昏迷中醒來,突然說:“鳳樓,你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吧!”這清醒而溫暖的一句話,讓唐鳳樓多目的疲憊一掃而光,他感覺再苦再累也值了。
“文革”結束以后,楊麗坤似乎已經徹底被人遺忘。1978年,剛從牛棚中解放出來的陳荒煤,到昆明參加一個會議。當他到石林游玩時,看到阿詩瑪的石塑,想起來14年前關于電影《阿詩瑪》的那起冤案。老人一時心潮起伏,回到賓館埋頭寫下了一篇題為《阿詩瑪,你在哪里》的文章,呼吁盡快將被塵封了14年的《阿詩瑪》拿出來公映。這篇文章在全國上下引起了很大的共鳴。《云南日報》的主編看到陳荒煤的文章以后,心里總有一個排解不開的疑問,楊麗坤如今又在哪里?她的生活還好嗎?為此,《云南日報》派出記者前往上海,經多方查找,終于聯系到了楊麗坤本人,采寫了一篇反映她悲慘遭遇和生活近況的長篇通訊。
原來,這時的楊麗坤已經成為上海電影制片廠的一名正式員工。但屬于病休職員之列。幾年前,當老廠長徐桑楚重新回到上影工作時,就聽說了楊麗坤的遭遇,老廠長認為,楊麗坤的遭遇與《阿詩瑪》有著直接的關系,上影廠必須對此負責。由于這個原因,老廠長親自向上級主管部門打了報告,要求把楊麗坤的工資人事關系乃至戶口,一并正式調進上影廠,由上影來負責她的醫療保障,照顧她后半生的日常生活。就這樣,楊麗坤又回到了上海。丈夫唐鳳樓與她一道,也調進上海電影譯制片廠。
1979年,為了改善家庭條件,唐鳳樓在深圳開了一個外語培訓班,并參與了一些英文書籍的翻譯。怕刺激妻子,他在上海和深圳飛來飛去,但把自己“下海”的消息隱瞞了。
一天晚上,當唐鳳樓拿著大半年掙來的30萬元錢放在妻子眼前時,楊麗坤被嚇呆了,她擔心丈夫做了壞事,一直情緒激動。此后,唐鳳樓再不敢如此,給楊麗坤買禮物也絕不超出自己工資的范圍。
因為楊麗坤一直不喜歡自己生病后的樣子,幾乎足不出戶。為了緩解妻子的情緒,唐鳳樓一有空就帶著她和孩子們到小區散步。1997年8月的一天,唐鳳樓帶楊麗坤走進附近一個高檔小區,他指著門前布滿鮮花的別墅問:“你喜歡不喜歡這里啊?”楊麗坤點頭。可當問她要不要住進這里的房子時,楊麗坤突然反感地說:“這樣不好,這樣會被抓起來的。”而事實上,早在一年前,因為生意興隆,唐鳳樓就為她買了小區里的別墅,還是因為怕刺激妻子,所以只能每次帶她來適應這里的環境,可由于楊麗坤的“厭惡”,直到最后,她都沒能踏入那套別墅。
從1998年春天開始,楊麗坤的身體每況愈下。唐鳳樓將辦公用具搬回家中,在她病榻前工作。而這時,楊麗坤總會坐在一旁深情而滿足地看著他。有時,她也不無遺憾地說:“鳳樓,要是我沒病,應該好好照顧你。”
2000年7月21日早晨,楊麗坤微笑著看丈夫刷牙洗臉,她還伸手輕輕撫摸這個伴隨她風風雨雨30載男人的臉頰。可晚上7點15分,她就因腦梗塞引起的并發癥去世了,享年58歲。
在撒尼人口耳相傳的長詩中,阿詩瑪最后的結局是:“從此以后何詩瑪變成了回聲你怎樣喊她就怎樣回答。”而楊麗坤的一生,同樣無疑是美麗和悲愴的,可因為在磨難掙扎中邂逅了一個男人,她同時又是幸運的,因為這個男人的愛,她有了家庭,有了孩子,最終在這個男人不離不棄的守護中離去。在銀幕上,她甜美地笑,在生活中,她無奈地哭,這些都幻化成揮之不去的回聲,只是她在天堂唱,他在塵世聽。
張寧綜合多媒體編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