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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孤山看鶴

2015-04-29 00:00:00許仙
芳草·網絡小說月刊 2015年7期

寫手自畫像:

許仙,1964年生,杭州人,中國作協會員。外表與內心與《白蛇傳》中的“許仙”一樣憨厚與善良、膽怯與懦弱,可惜生活中沒有“白娘子”為其呼風喚雨。從小渴望從夢中拾得馬良的神筆,能倒騰幾部曠世巨作。八十年代末開始文學創作,先詩歌,后散文,最后小說,無一樣精通,至今尚未寫出一篇令自己滿意的作品。崇拜“三卡”(卡夫卡、卡佛和卡森·麥卡勒斯),自己卻“一卡”不“卡”,雖然有作品轉載于《小說選刊》《中華文學選刊》等,但一貫自由散漫,心無大志,只求寫著開心,有一點自己的東西而已。

我質疑大舅那個事兒,始于2012年春天。

那是個很像要是世界末日了的春天。天空烏冬冬的,像要落雨卻又落不下來,簡直讓人懷疑,塞住天空的不是烏云,而是上帝從人間查出來的罪孽。大舅媽要帶兩個從蘇州來的小外孫去城里玩,我媽就要我陪同。據說那兩個孩子調皮搗蛋是一等的,一個五歲,一個七歲,精力旺盛得能拆天拆地,大概也就我能對付,幫大舅媽管住他們。我大學剛畢業,在鋼廠生產車間見習,車間對見習生相對寬松,請天假不成問題。我們坐528路公交車到官巷口,逛了解放路,再逛延安路,在知味觀吃過中飯,準備去西湖里劃船。計劃是這樣的。但天陰得實在讓人心慌,萬一船劃到湖當中,刮起大風來,下起大雨來,危險吧啦啦的,逃都無處逃;要是出點事兒,責任可就大了,我們擔當不起,所以就決定在六公園一帶玩玩算了,劃不了船,在岸邊看看也是一樣的。那兩個小兔崽子,你說不劃船了,他們就非要劃船不可,鬧起來比女人都難弄,賴在地上,前世都不肯起來,但孩子有個死穴,我只花了兩支雪糕的錢,就把他們治服了。而我一向認為,錢能解決的都不是問題。我們從六公園沿湖一直走到少年宮。我讓大舅媽歇在少年宮門口的廣場上,自己帶他們進去,讓他們坐了空中列車、飛船和旋轉木馬,用完門口購買的游戲券,就拎他們出來。大舅媽早就等急了,候在大門口張得兩條眉毛都發白了,那張老臉呀,原本繃得石石硬的,見到我們時就嘩地松散開來,石頭上開出花來,那個燦爛勁兒就別提了。那兩個小兔崽子知道沒戲了,也就不鬧了。

那就回家吧。

就在我們準備往回走時,大舅媽向斷橋方向張望。很顯然,我們在少年宮里時,她已經在附近轉悠過了,但沒有走遠。現在,她帶著琢磨了半天的疑問,問我那邊是哪兒?我說斷橋呀。她又問在哪邊呢?我說平湖秋月和孤山呀。“孤山?”大舅媽不敢相信地問。她大為震驚,臉上流露出驚艷、羨慕、慌亂、急切和哀怨交織的錯綜復雜的神色。“是孤山呀。怎么啦?”我對大舅媽臉上太過豐富的表情深感疑惑。那張老臉上不斷變換的神色,我至今歷歷在目,終生難忘。想不到孤山對大字不識的大舅媽有如此大的震撼。她輕輕地嘆息,又近乎于自言自語道:“就是這兒呀。”我又問怎么啦?但她沒說什么。她沒說什么,恰恰是有什么。我繼續追問:“孤山到底怎么啦?”她說:“常聽你大舅提起,原來是這兒呀。”聽她的口氣,好像還不相信孤山就在這兒,又好像孤山不應該在這兒,而應該在更高更遠、一個她望塵莫及的地方。“大舅媽去過孤山嗎?”我明知故問。她說沒。我說:“走吧。”她就慌了,接連后退數步,說:“不去不去。”“為什么?斷橋都到了,哪有不去孤山的道理?”大舅媽轉身想逃,卻被那兩個小兔崽子拖住了,一個人拉住一只手,拼命地往回拉,因為我說到了孤山,他們想喝可樂就喝可樂,想喝雪碧就喝雪碧,大舅媽就像被抓的壯丁,被他們硬拖到孤山。

在我眼里,孤山也就是一個漂亮的傳說:一個絕塵高士,梅妻鶴子,但在這個梅花早已謝盡的灰色春天,天空陰沉得連樹葉都失去了綠色,塑立在林間的幾只細腳桿白鶴,更經不起細看,有的連腿上的石灰都掉了,露著銹跡斑斑的鐵絲;而放鶴亭里,除了美人靠的凳板上遺留著一堆堆瓜子殼和水果皮外,再無可賞之物。大舅媽倒是一臉嚴肅緊張,像丟了錢包,而且堅信是丟在孤山上,一門心思尋找著她的錢包。或許里西湖就是她的錢包,她問里西湖在哪?我一指,“喏,這兒。”白堤與北山路之間,一個狹窄區域,沒有荷花,沒有野鴨,湖面上空蕩蕩的。或許鶴就是她的錢包,她又問鶴呢?并使勁地朝湖里張望,好像它們都鉆到水底去了,她能聽到鶴群的聲音,卻不見其蹤影。或許孤山就是她的錢包,她還問孤山嗎?西湖的別處還有沒有叫孤山的地方?我說沒有了。我說西湖就只有這么座孤山,杭州也就只有這么座孤山。大舅媽這才確信她的錢包是徹底丟了,臉色比這末日的天空還要陰沉,與來時判若兩人,連回去都不說一聲,就悶著頭皮只顧自己往回走。

我瞧大舅媽那神色,不像是丟了錢包,而像是丟了魂。

我在大舅家吃過晚飯,回到家已經很晚了。我剛睡下去,我媽連門都沒敲就進來了,她也不管我又累又困,就盯牢我問去城里的情況,而且事無巨細,樣樣都要問得靈靈清清。她邊聽邊笑,邊罵那兩個小鬼頭筋骨倒好,好像他們越調皮搗蛋,越能折騰我,就越值得贊許似的。當我說到我們去孤山玩時,我媽突然哇地大叫起來,嚇得我瞌睡都醒了;我說:“你怎么跟大舅媽一個毛病,一聽到孤山就甲亢。”我媽倒也不生氣,笑吟吟地問:“多不多?”

“什么多不多?”

“鶴呀。”

“山上有幾只泥塑的。”

“誰問你這個,”我媽拿手在鼻子前面扇,把臭氣扇走后才說,“我是問西湖里的鶴。”

“西湖有鶴?”

“怎么沒有?”

我納悶地朝我媽眨巴眼,想到大舅媽在孤山的情景,我就問:“你該不會也是聽大舅說的吧?”“是呀,是你大舅說的。”我媽頗為得意道。我媽與大舅最親,兩人相差十三歲,除了兄妹之情,還有“父女”之情:因為外公過世得早,大舅就“長兄如父”,擔當起“父親”的責任,照看好弟弟妹妹。他是我媽最敬重的人。我的瞌睡算是徹底醒了,不睡了,我從冰箱里取了杯酸奶,坐在床上,邊吸邊問我媽:“大舅是怎么跟你說的?”

“你大舅在世時每年都要去兩次孤山,一次清明,一次冬至……”我媽還要說下去,就被我攔住了嘴,我說:“你先等等。聽上去怎么像是上墳呢?”我媽說:“你大舅就這個脾氣,城里人都往半山趕時,他卻去城里逛西湖。他總說西湖里的鶴湖海海的,多得沒數沒賬;尤其是里西湖,密密麻麻的,都看不到湖面了。鶴總是一起行動,當它們從湖面上起飛時,翅膀發出的聲音就像打雷一樣響亮;當它們在西湖上空盤旋時,白色翅膀遮住了天空,比針還細的陽光都漏不過;當它們一起扎到水下去捕魚時,直立的身體就像一朵朵開在水中的白蓮花,美得叫人沒法說……”

我吸干酸奶,隨手來了個三米投籃,將空紙杯投向墻邊的垃圾簍,但空紙杯太輕,半途中就墜落在地上;我媽邊聽我怪異地陰笑,邊彎下腰去撿起空紙杯。“大舅也太滑稽了吧,”我說,“媽,你去過西湖嗎?”我媽搖搖頭。我說:“那你應該去。”我說:“你明天就去。”我媽問:“怎么啦?”我說:“你去過就知道了。”我媽就問:“到底怎么啦?”我說:“西湖里一只鶴都沒有。”“這怎么可能?”我媽跳起來,她說,“你大舅說,西湖里的鶴不是現在才有的。它們生活在西湖里沒有千年也有八百年,沒有八百年也有五百年;一年年大鶴生小鶴,生下來的小鶴不知多多少少。”我哈哈大笑,我說:“大舅怎么不去寫詩呀?他哪來這么好的想象力?”我媽就說:“你大舅寫得詩可好了。”“真的假的?”我大為吃驚。我媽說:“什么真的假的?你大舅十六歲時就在……天上的那個什么上發表過。”“天上的哪個呀?是太陽詩刊還是云詩刊?哈哈哈……”“叫星星。”“《星星》詩刊?”我瞪大眼睛問。“對對對,就這個名兒。”我沖我媽大吼道:“這怎么可能?你說大舅是個詩人?”我媽說:“我騙你作啥?”我媽當然不會騙我的,但我怎么也不相信大舅是個詩人。

大舅是個詩人,這怎么可能?

早在1999年冬天,那個昨晚下了場大雪的早晨,天剛蒙蒙亮大舅就起床,在廚房里忙碌,粗手粗腳的,搞得家里乒乒乓乓響;大舅媽他們嫌他吵,擾人清夢,那天他休息,也不曉得多睡會兒。幸虧他接了個電話走了,家里又有了雪后的安靜。電話是大舅的同事打來的。同事住在城里,這天本該上白班,不知因為大雪,還是家里真有事,就叫大舅頂個班,大舅爽快地答應了,見時間不早,他就匆匆出門,騎自行車去廠里。路上結冰,積雪又濕,大舅使勁把著車龍頭,但他跨下的自行車卻像匹野馬,由自己撇來撇去的,不聽使喚;大舅本該下車推著走的,怕上班遲到,就硬著頭皮騎。經過320國道與廠道交叉的十字路口時,見國道上下來一輛大卡車,大舅一個急剎車,自行車打滑,滑出去米把遠,摔倒在十字路口中央;大卡車盡管緩慢行駛,也連忙剎車,但還是沖過去四五十米遠,硬生生地從大舅身上碾了過去。

鮮血染紅了十字路口,積雪是最能吸收血的,即使是被人踩過的,也依舊被鮮血染得艷紅;而飛濺出去的血珠,釘在干凈的積雪上,像打蠟過的雞血石一樣鮮艷奪目。大舅除了頭顱和腳,身體其他部分均被卡車碾成肉漿。他被直接運往龍駒塢火葬場,三天后在塑料花和紙花叢中,大舅媽和我媽及其親友們,只看到他安詳閉目的頭顱,其余部分被裹得嚴嚴實實。

大舅就這樣死了。他死得要多冤有多冤,盡管有同事證明大舅是去頂他班的,但他們的班組長先前說是接到過同事的電話,后來又自我否定了。大舅沒有享受到工傷待遇;作為交通事故處理,責任在大舅身上,因為他闖紅燈。就這樣,大舅死了,他被永遠地遺留在上個世紀。他好像是替別人去死的。在我懂事之后,我曾經這樣想。

那年我八歲,壓根兒不知道大舅是個詩人。唯一印象深刻的,是對大舅來我家的期盼和喜悅。因為每次大舅來,就是廠里發東西了,水果、雞蛋、鮮肉或帶魚什么的,只要廠里發東西,大舅就平分給弟弟妹妹們;只要大舅來了,家里就有好吃的了。大舅來了,東西一放就走;實在推脫不了我媽的挽留,偶爾也會歇下腳,坐在我家院子里,等我媽炒點花生,喝一杯或兩杯酒再走。我家沒人喝酒,但廚柜里永遠有一瓶白酒,就是為他準備的。這時候我愛粘著大舅,他就一把拉我坐到腿上,忙從小桌上抓兩把花生塞進我的袋里;等我媽來趕我,他才一拍我的屁股說,去玩吧。我就溜得賊快。每次我都以為躲過了我媽的眼睛,其實她清楚得很,只是因為大舅給我的,才沒有計較罷了。“這個饞癆坯……”我媽罵,大舅就笑笑。過去我只聽我媽嘮叨,大舅是個做煞坯,一刻都不肯空的。他都忙得要死了,哪有空寫詩呀?我百度了一下,結果什么都沒有。

我媽說:“你大舅原先在中學里教書,就因為寫詩,才下工廠的。”

“什么時候的事呀?”

“1973年。”

半山中學我有個朋友王小慶,教英語,但喜歡詩,他知道我是浙江十二路詩社成員;這年秋天學校舉辦學生詩歌朗誦會,小慶推薦我去做首席評委。那天下午下著大雨,我撐了把破雨傘早早地去了學校,小慶陪我來到語文組老師辦公室;我談起我大舅,但在場的老師沒一個人知道;我又問那時候的老師還有人健在嗎?他們議論了半天,終于提到一個退休老師,就住在半山。

幾天后的一個傍晚,我興沖沖地去拜訪這位老師。防盜門上的紗眼積滿了灰塵,門口也沒有門鈴按鈕,我將信將疑地敲了幾下防盜門;里面的木門倒是開了,門口出現一個又矮又瘦的女人,滿頭白發,臉上除了骨頭,就是打滿皺褶的老皮,戴著一副眼鏡,鏡片背后是一對死僵僵的眼珠。她問我找誰?我說我找金豌花金老師。“我就是,”她說,“你什么事?”卻沒有開門讓我進去的意思。我說:“金老師,您好。我是葉不染的外甥,我大舅曾經在半山中學教過語文;前兩天我去學校,聽說您可能知道他,就特地來拜訪您。”“葉不染?哪個葉不染?”她問。我心一涼,我說:“聽說他因為寫詩,1973年被下放到廠里,才離開中學的。”“噢……葉老師……對對對……”她突然記起來了,原本木訥的臉有些松開,她撥開防盜門的插銷,請我進去。

我坐在昏暗的客廳里那只雙人布沙發上,布沙發灰蒙蒙的,舊得可以當古董了,沙發左側堆著一堆舊報紙,右側扶手上趴著一本翻開的雜志,是有人在菜場門口發送的養生必讀資料。金老師給我泡了杯茶,拖過一只方凳放到我面前,把茶杯放在方凳上。我起身,禮貌地道了謝。金老師給自己拖過來一把竹椅子,坐在我面前,隔著方凳。她見我東張西望的,就一本正經地說:“兒子住出去了,我一個人,懶得收拾。”看得出,這個家已經很久沒有客人光顧了。

“金老師是哪年到半山中學的?”我問。

“1971年。我和葉老師共過兩年事。當時,葉老師可是學校的大紅人,大家都大詩人大詩人地叫他。他的詩寫得確實漂亮,我見過;至少在那個年代,很少有人寫得出那么好的詩來。”

“金老師還有印象嗎?我大舅的詩。”

“有。但具體已不記得了。”金老師抱歉地朝我笑笑。我低著頭,想還該問些什么?剛才在來的路上我想到很多,現在卻什么也記不起來了。金老師說:“喝茶。”我欠了下身,端起茶杯,太燙,又放了回去。金老師忽然說:“我記得在哪本書里,還夾著葉老師的詩呢。”她有些突兀地離開客廳。我坐了好一會兒,也忍不住起身,到她臥室門口張張,只見她的臥室排滿了書架,書多得讓人發呆,她在書架上找書,右手的食指在一排排書脊上滑行,突然停下來,抽出一本書來迅速地從頭翻到尾,又塞回去;食指繼續在一排排書脊上滑動……我又等了好一會兒,她終于放棄了,直起身來,朝我抱歉道:“太久了,我已不記得是夾在哪本書里了。”我忙說沒事沒事。我們又回到客廳,相對而坐,她請我喝茶,我禮貌地端起茶杯來喝了一口,陳年的茶葉,有股讓人說不出來的怪味道。

我問:“我大舅是因為詩被下放的嗎?”

“可以這么說。但也不完全是因為詩有多反動,而是因為……”說到這兒她有些遲疑,見到我期待的目光,她又繼續說道:“當時,半山中學的陳敏校長非常看重葉老師,兩人關系很不一般,我只能這么說;那年和我一起分到語文組的,還有一位年輕女教師,叫路鷺,琴棋書畫樣樣會,特別喜歡詩,對葉老師崇拜得不得了,倆人同進同出,我們下班了,他們還在辦公室里談詩。總之,照其他組的老師的說法,關系密切得太不正常。有天陳敏校長把葉老師叫去,質問他詩里的鶴是誰?葉老師半開玩笑半當真地說:“反正不是你。”她就冷冷地說:“不用你提醒,我當然知道是你的新歡!”葉老師說:“那你還問什么?”就自己走了。陳敏校長惱羞成怒,像個被男人拋棄的老處女,在全體教師會議上點名批斗葉老師,說他的詩是毒草,不久他就被下放了。”

“為什么?”

“事后有老師議論說,葉老師始亂終棄。”

“始亂終棄?”

“始亂終棄。”

“陳校長還在嗎?”

“幾年前就過世了。”

“那路老師呢?”

“她哪里還呆得下去呀!葉老師走了不滿一年,她也離開了。”

不久,我又去了一趟孤山。

我獨自坐在魯迅先生塑像邊的草坪上,雙手抱膝,靜靜地凝視白堤兩側的里西湖和外西湖,以及稍遠一些的斷橋。湖面上當然沒有鶴,但有幾只野鴨,時而落在水里,時而飛入空中。它們是去年爆發禽流感后,西湖里的野鴨被全部撲殺之后才來的,它們不知道有多少同類已經冤死在人類的手上,它們快樂嬉戲的樣子,讓我一度忘記大舅的事。當我站起身來時,我又懷疑大舅是否來過孤山?如果他來過這兒,為什么要對親人撒這個彌天大謊呢?

或許,大舅每次來城里,只是為了見他的小詩妹。鷺是一種與鶴極其相似的鳥。我們廠區內的馬嶺山上,就棲息著不少白鷺,它們在那兒筑巢,生育,成長,然后飛向別處。自從廠里搞起工業旅游后,馬嶺山邊就建了觀鷺臺。我上去過,站在高高的瞭望臺上,眺望那些悠閑自得的白鷺,像一朵朵白云停棲在林梢上。但鷺在怎么像鶴,畢竟還是鷺,是一種遠遠低于鶴的鳥,至少在我們的價值評判上是這樣的。或許,大舅把鷺視作為鶴了,在精神層面上,這樣,就容易解釋了。他每次進城來探望小詩妹,就說是去孤山看鶴。但也有可能,他每次進城都是在孤山與小詩妹相會,他們談詩,談高士林逋,談他豢養的鶴,觀賞我們所不能得見的鶴,在這個世界上,總會有那么一些人,能夠看到我們所不能看到的事物,比如西湖里的鶴。這是多雅的一件事呀,大舅媽她們怎么會懂呢?

但,這僅僅是我的一種猜測。

關于路鷺,金老師聲稱不熟,但她們是一起進校的,又共事過兩年多,怎么會不熟呢?她沒有告訴我有關路鷺的任何信息。是她真的不知道?還是她不愿意說?我還是托小慶幫我查查看,在學校的檔案里,是否能查到路鷺的信息。小慶一直沒有消息。我對自己的所作所為也開始表示懷疑。我做這些干什么呢?大舅早已作古。有關他的一切就算查實了,又有什么意思呢?

直到學校放暑假的前夕,小慶忽然打電話來,說他查到了路鷺的地址,光芒路9號。我百度了一下,卻沒有找到這條路。杭州有華光路、曙光路,但就是沒有光芒路。我又打電話問他,是不是搞錯了?小慶說地址是他親手抄的,絕對錯不了。我問班組里住城里的老師傅,他們也不知道光芒路。幾天后,有位老師傅告訴我,杭州確實有過光芒路,就是下刀茅巷。他說刀茅巷是杭州城里最長的一條小巷,宋時叫麻柴巷,明時因路面狹長,兩側茅草叢生,改稱刀茅巷,清時以慶春路為界,分上、下刀茅巷,六十年代,下刀茅巷改稱光芒路,后來又恢復舊名。光芒路是那個特殊年代的產物,就像流星閃過,來得快去得也快。下一個雙休日,我在刀茅巷來來回回走了不下三趟,杭州的夏天太陽逼得死人。我汗流無數,問人無數,卻無人知道光芒路9號在哪兒,那只是一個消亡已久的地名;如今的刀茅巷面目全非,嶄新得找不出任何一絲舊時的痕跡。

這年冬至的前一天,我第一次隨大舅媽他們去給外公外婆和大舅上墳。上墳是子孫們的職責,外孫是沒份的,但我還是“別有用心”地加入了他們的隊伍。大舅媽熟了許多,我們這兒“老”叫“熟”,她外表上未必看得出來,但言行舉止都透出“熟”的氣息,走路都拖腳了,沒走幾路就氣喘得像哮喘病犯了。我跟著大舅媽落在隊伍后面,我問大舅有沒有留下書籍、日記簿什么的,總之是留下大舅文字的東西。大舅媽說有是有的,但都燒給你大舅了。現在一點也沒有了?大舅媽搖搖頭。墓就在半山公墓西側,坐西朝東的山坡上;我只是個看客,大舅媽他們在墓前忙碌,我只站在后面,除了焚紙錢時,隨大家雙手合十,拜了幾拜。隨后,我點了支煙,在一排排墓間穿行,爬向山坡頂上的涼亭。突然,我愣住了。在距離大舅墓五排的地方,我看到另一座墓,墓碑上赫然刻著:“愛女路鷺之墓,卒于1975年9月21日”。

“這不就是……”我大為震驚。

我站在她墓前,突然打了個冷戰,頭皮麻麻的。這里的山風格外陰冷。表哥大聲叫我上去,他們早已到了涼亭里,他們帶了很多東西,像來野炊似的,還有酒。他們都不會喝酒,只有我會。我慢慢地爬上山坡,來到涼亭里,大舅媽氣喘吁吁地把那瓶敬過大舅的酒給我。我喝了口酒,問外公他們的墓原先就在這兒嗎?大舅媽說不是的,是外婆去世時才葬到這兒的,才把外公的墓遷過來的。我問什么時候?大舅媽說1976年。我在心里噢了一聲,心想那就是了。

這天晚上,我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

現在可以確定,大舅每年清明、冬至出去,肯定是去給小詩妹上墳了。原來,大舅和他的小詩妹就葬在同一座公墓里,同一個小區,相距才五排之遙,如果大舅從墓里站起身來,回頭一望,就能看到他的小詩妹。想來他們在那個世界里,山水相依,瑟琴相和,吟詩作樂,何等快活!大舅說去孤山看鶴其實是個幌子,他壓根兒就沒去城里,而是在半山公墓祭典小詩妹。但也有可能,大舅確實去了孤山,節日的公墓太吵鬧,他們喜歡幽靜的地方,孤山才更有意義。誰知道呢?他們生前在孤山有過怎樣的經歷?只是,她這么年輕就過世了,她到底經歷了什么?在那個年代。1973年大舅被下放,1975年她就撒手人寰,相隔才兩年,那么短暫,令人扼腕。

第二天我鬼使神差地又來到半山公墓,我徘徊在山坡下的廣場上,抽了幾支煙,我上去仔細看了她的墓,墓顯得很破舊,絲毫沒有后人供奉過的痕跡,供案底下也沒有任何祭典過的物品,比如點過的蠟燭、香、假花什么的。但也許被專門在公墓里撿破爛的人搜走了,我繞到上面一排,又仔細看了墓碑的背面,也沒有墓志銘什么的。我來到山坡上的涼亭,俯視著她的墓。我坐在涼亭里,一支支地燒煙,焦急地等待著有人出現在她的墓前,我想知道她的故事,在那個年代,到底是什么使她英年早逝?應該和大舅有關吧?

我等到天暗,上墳的人都回去了,公墓里空蕩蕩的,徹底安靜下來,唯有幾個撿破爛的人,在墓區跑來跑去,行色匆匆,他們就像豐收季節的老鼠,在田里爭搶農夫收割后遺漏的糧食。

下一天,我請了天假,一早就候在公墓里,但依舊一無所獲。

去年清明,我又去半山公墓,候了三天,清明前一天、清明和清明后一天。沒有人來給她上墳。沒有人。或許她的父母已經過世;或許她沒有兄弟姐妹;或許還有別的原因。總之,這是一座再也無人祭典與清掃的荒墓。我臨走時,清理了墓四周的雜草,抹干凈墓上飄零的枯葉,向她附近的室友借了兩支點過的蠟燭、三拄燒過的香和兩盆黃花,還有一些水果和剩酒,替大舅祭典了一下。

不久,小慶突然送來金老師托他轉交的一張舊紙,上面有大舅寫的詩。紙張泛黃得可以,周邊還有些磨損,但大舅龍飛鳳舞的字跡卻清晰如昨:

你聽那水聲,它總是說些平實的話,

你聽那風聲,它總是說些簡單的話,

你聽那雨聲,它總是說些隨意的話,

你聽那鶴聲,它總是說些自由的話,

……

幾天后,我再次來到孤山,我仰躺在孤山東面的草坪上,雙手舉著那張泛黃的紙片,詩稿在陽光的照射下,呈半透明狀態,大舅的字跡朦朧而又神秘。我已經讀過數十遍,完全能夠背誦了,但我依舊癡癡地瞪著它看。這首詩即使放在今天,也沒有過時。我閉上眼睛,想象著大舅躺在我現在所躺的地方,靜靜地聆聽鶴群的出現,成千上萬的鶴,就像陣風一樣出現在他的腦海里。但我聽不到,也看不到,我不是大舅;我突然有種沖動,想把他的故事寫下來。在我被春天的太陽曬得暖融融的,像雪糕一樣融化在草坪上時,殘留在我腦海里的就是這么個念頭。

不知過了多久,我被一陣手機鈴聲吵醒,小慶急猴猴的,聲音嘈雜不堪,但我還是聽出他近乎于吼叫的聲音:“你在哪兒?趕緊過來。”我問怎么啦?他說:“今天我們學校六十周年校慶,路鷺老師也來了,你快過來呀。”“你說什么?路鷺老師她不是……”“她現在可不得了,你知道嗎?她是浙派水墨畫大師吳山明先生的學生。大畫家呵。”“你說的是那個路鷺嗎?”“絕對錯不了!”“啊!那大舅來孤山看鶴又是怎么回事?”“你說什么?”

“喂,你說什么……”

小慶的叫喊聲消失了。我成了草坪上的一尊石雕,面朝西湖,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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