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年前,人們喜歡討論“80后”。今天,鋪天蓋地都是“90后”。話題永遠熱鬧著。
蘇珊·桑塔格說:“把自己的生活以及自己時代的生活以 10 年為單位打包是時下的流行做法,然而我對此并不熱衷。”
用時代區分人群合理嗎?“90后”的稱呼具有正當性嗎?
知乎上有人問“你同意把人群按年代分嗎?怎么看待‘90 后’‘80’后成為一個社會現象?”法律人郭磊回答:“按照年代、時代來劃分,是一種人類社會學里比較常見的研究方法。”

所謂研究方法,即科學、正當。
社會歷史學家威廉·斯特勞斯(W illiam Strauss)和尼爾·赫伊(Neil Howe)提出了世代劃分,在他們1991年出版的著作《世代:1584年到2069年的美國未來歷史》中把“社會世代”定義為“因處于同一歷史坐標而享有集體人格面具的人的集合”。
按照出生時間,斯特勞斯與赫伊將美國分為這樣幾個時代:1883年至1900年是迷惘世代;1901年至1924年是軍人世代,或稱為最偉大的世代;1925 年至1942年是沉默世代;1943年至1960年是嬰兒潮世代,即為眾人所知的垮掉的一代;1961年至1981年是第十三世代;1982年至2000年對應著我們所說的“80后”“90后”,被稱為千禧世代;2001年至今出生的一代叫作新沉默世代。
按照年代劃分人群不是新的創造。世界范圍內都這么做。
如果將“90后”放在歷史的縱軸里,我們會給“ 90后”賦予一個怎樣的形容詞?

“90后”,出生于互聯網的時代。相比“80后”,他們更早地被暴露在觸手可及的網絡信息中。他們看著日本動漫長大,青春期時接觸了第一部美劇《成長的煩惱》,西方文化滲透在“90后”的成長空間里,這使得他們更加開放,更加反傳統,價值觀也更加多元化。“80后”的成長伴隨著改革開放,新事物在誕生,舊文化在消解,這些碰撞在他們內心曾引起化學反應。而“90后”是沒有的,他們活在一以貫之的開放中,天然地吸收了多種文化。對于“90后”,他們可以說“我出生時,世界就已經是這個樣子了”。
但相比其他代際人們共享的集體記憶,“90后”的成長環境不是將他們變成同一個人,恰恰相反,是提供了讓每一個人充分成為自己的土壤。自由之風如同一股催化劑,個體與個體分化,以獨立的姿態往不同的方向生長,從而形成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多樣化群體。
在物理學概念里,“熵”代表了一個系統的無序程度。如果把每個代際的人群看作一個個系統,給他們分別定義一個熵的值,“90后”系統也許是這幾代人里數值最高的一代。處在各種文化沖擊中成長的“90后”很像物理學里的布朗運動——微小的懸浮微粒在水中受到來自各個方向的液體分子的撞擊,不平衡的受力使得微粒進行著無規則的運動。“90后”的運動也是無序的、多樣的、獨立的。
消費主義、實用主義、功利主義、享樂主義、非理性主義,也許年輕的“90后”未必知道這樣一個個豐富的詞匯背后的發展、邏輯和定義。但這些思想涌入了他們的生活,以不同的配比體現在個體的身上,交融雜合成為一個人的價值觀。它們相互聯系、相互排斥,“90后”必須在自己的思考中進行選擇,不論這個過程是理性的、感性的,還是不自覺的。

“應該留在大城市還是回到小城市”“在國外打拼的年輕人,你們的父母怎么辦”“放棄國企穩定的工作去創業是正確的選擇嗎”。
知乎上這類問題的關注數驚人,從來沒有一個時代,給予年輕人這么多的排列組合,每一個維度的選項都像是一股熱能,促進著系統熵值的增加。
時代沒有強扭著“90后”一定要做什么。在這個群體里,個性是多樣的,夢想是斑斕的。自由舒展的環境使得個體情感體驗成為一個人關注的重點,每個人得以更好地去感受自己,放大自我。也許這也是為什么總有人說“90后”不開心就辭職,不痛快就分手”的原因。

不僅個體與個體之間體現出巨大的差異,每個個體也處在自我分裂的無序中。他們在網絡上使用一種語言,在學校和家里使用另一套語言。互聯網和社交網絡的流行成為天然的平臺,加劇著一個人的分化。很多“90后”擁有多個常用社交網絡賬號,在不同的社交網絡平臺上會呈現出不一樣的自我,這在其他代際是難以想象的。因為強烈關注于個人情感體驗,任何一種情緒都容易放大,甚至失控。他們袒露自己的情感,雜亂的、一團亂線般交織著的情感。在這個意義上,如果將一個單獨的人作為一個系統,那這一代人每個個體的系統也是處于“熵增”之中。
今天,“90后”分布在十五歲到二十五歲之間,這是一個人自我建設最重要的十年。上一代人看著他們,有時覺得煩惱,有時覺得可愛。他們讓你大跌眼鏡,也讓你驚喜滿滿,但多樣化的存在和一個社會對多樣的包容總是件好事情。祝福他們,祝福“熵增的一代”,祝福每個人都越來越成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