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景德鎮這個小鎮上已經生活了二十三年,童年和大學都是在陶院度過的。走在街上常會碰見童年鄰居的叔叔阿姨,即使我長大了他們可能認不出我了,可看見他們還是那么親切,小鎮上滿滿都是我對過去的回憶,每一條街、每一個商店都會勾起我童年的記憶。
爸爸曾經在陶院對面開過一個制作陶瓷餐具器皿的工廠,器具大部分都銷往國外,加上爺爺是陶院的老教授,我經常會見到一些國外的陶藝家。幼兒園放學后我便自己拿著小椅子在爸爸廠里捏泥玩,有位叫李茂宗的陶藝家爺爺會在我旁邊教我捏小老鼠,我對泥土的感情大概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也是在這個時候我知道美國有一所Alfred陶瓷大學,后來知道這是全美排名第一的陶瓷大學,更萌發了我去美國留學的夢想。

景德鎮有著一千多年的制瓷史,祖祖輩輩的技藝傳承使得景德鎮的制瓷技藝極為精湛,可面對著厚厚的文化積蘊,我該從何開始?
大三那年我在樂天陶社的柴燒班認識了我的先生王興華,他很安靜,喜歡做拉坯成型的器皿,和我活潑好動的性格截然不同,但是因為同樣的愛好讓我們走到了一起,我們一起在山東老家建柴窯,每當寒暑假就去陪陪家里人順便做陶,我的畢業設計作品《瓦》有一部分就是在這座窯里燒成的。《瓦》表達了我對傳統文化的熱愛與感激,兩百片瓦需要時間耐心地打磨,穿越時空的小陶人被安放在瓦片下安詳又生動。博物館常帶給我靈感,戰國時期的青銅器會讓我聯想到各種被組合過的人頭像,甚至是外星人,古人也見過外星人嗎?古老文明和現代文明的界限在哪兒?
畢業后我們繼續過著工作室和家兩點一線的生活,簡單平淡的生活能讓我們安心地去實現自己的想法,高興的是越來越多的小伙伴和我們一起做著我們熱愛的事業,他們可能之前是學油畫的,可能是工業設計師,但都因為愛上泥土而相聚到小鎮,一起交流技藝,一起學習共同進步。

在來美國前有朋友說美國是好山好水好寂寞,小鎮好臟好亂好快活,美國確實很安靜,也正是這份安靜讓我更好地審視自己、發現自我,更加從容地做自己,也更熱愛珍惜中國的民族文化,我曾拿作品給Alfred的John Gill 和Wayne Higby教授看,希望他們能給我一些意見。教授們會一針見血地問“你的個人風格是什么,你想做什么?”,你應該帶回中國新的東西,而不是你祖祖輩輩交給你的老東西。在美國,老師特別重視學生的主觀感受,你個人的看法意見,還有你和同學之間的溝通交流,最重要的就是做你自己!我常常會陷入自己該做些什么的困境,我不喜歡重復自己同時對陶瓷材料的各種裝飾技法充滿興趣,我喜歡讓人看著就高興的顏色,當自己開心的時候做出來的作品才會讓人愉悅。可能你的想法會和其他人不謀而合,但只要你深入進去,多做多嘗試,你一定會發現真正的自己。就像Lucie Rie說:“藝術是永生的,不管新或舊。藝術理論對我來說沒有意義,我有的只是對美的追求,這就是我的哲學。我也不會努力去做唯一或者創新,如果你硬要讓我定義什么的話,我覺得自己不夠聰明,這就是讓我不停地前進來繼續我的作品。”她做了七十年的陶藝,我們才剛剛開始做陶,需要更多的學習以及堅持,用最適合自己的方式堅持勞作,產生自己的價值。摩西奶奶七十多歲才開始作畫,直到去世。生命且長,我們終能長成自己希望的模樣。我很慶幸自己的工作正是自己所擅長的事。
陶瓷對我來說是讓自己生活變充實的一種途徑,我們的狗狗呆呆、博物館和大自然生物是我創作的動力和靈感。呆呆是我們的開心果,一想到它就會有那種家的溫暖的感覺,我也希望觀眾看到我的作品時是面帶微笑的。
雖然是“90后”,但是我已經建立了自己的小家,我希望暑期班結束后能盡快回國穩定好自己的小家,和家人一起吃很多很多頓飯,和小鎮的小烏托邦們做出更多美觀實用又有趣的陶瓷。